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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残阳

暗访十年(全五册) 李幺傻 8322 2024-10-16 19:05

  

  送走了周公子后,毛孩、千户、七子带着雅雅刚刚走过站台边的一幢灰色小楼房,就被几十个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的男子围住了。

  劳动布们身穿标志着他们身份的衣服——劳动布工作服。这种衣服只有那些在工厂工作的工人和工人子弟才有资格穿这种免费的衣服,这种衣服是工厂发放的,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而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农民,是无法享受这种待遇的。这种名叫劳动布的布料现在也已经绝迹了。

  劳动布们从袖管里抽出了钢管,钢管的前端被加工成了削尖的铅笔,这种武器可砸可刺,比管制刀具更具有杀伤力,然而却又不在管制之列。所以,此前此后的很多年里,西郊帮们可以堂而皇之地拿着这样的凶器走上大街,人们一看到这种钢管,就退避三舍,奔走相告:西郊帮来了!

  千户的眼光扫过了西郊帮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他突然认出了那天晚上四兄弟聚会时,他痛殴过的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的脸上还带着尚未消褪的瘀伤。少年也看到了千户,他咬牙切齿,脸上是蒋门神遇到武二郎的神情。

  少年指着千户,傲慢地斜着头问:“还认识我吗?”

  千户看着那名少年,冷冷地笑着。千户和德子一样,永远不怵,他无论面临如何危急的险境,也保持着旺盛的革命热情和革命斗志。他看着那名少年,调笑道:“你是哪个洞里爬出的王八?小爷我不认识你。”

  那名少年的脑子估计有点问题,他煞有介事地看着千户,他对千户这么快就忘记了他感到惊讶,他伸出头来,态度诚恳地问千户:“忘了我?真的忘了我?那你说说我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千户装着仔细地端详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道:“啊呀呀,你脸上有伤啊,是不是伤着你的脑子了?你的脑袋是被毛驴踢了,还是被门扇夹了?”千户也学会了周公子的油腔滑调。

  围观的人全都笑了。

  受伤的少年满脸窘态,他脸上的那块瘀伤闪闪放光,像一枚硕大的金币。

  西郊帮里一名头领模样的青年上前一步,指着千户说:“你这个小子得是想……想……”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

  旁边另一个头领跨前一步,接过他的话说:“想……想……想挨打?”

  先一个头领迫不及待地点点头,说:“对的哩,想怎么打,你们先……先……”他“先”了半天,又没有“先”出来。

  后一个头领接着说:“先……先……先说出来。”

  先一个头领又赶紧点点头,他脸上是一种在宴席上想放屁又放不出来,最后终于偷偷放出来的轻松表情。

  西郊帮两个头领,是一对结巴,一个结巴后半句,一个结巴前半句,他们两个人合起来,就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他们珠帘合璧,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是一对绝配。他们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事实上,他们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就不能与人交流,他们不亲密都不行。

  千户决定捉弄一下他们。

  千户装着牙齿疼,捂着嘴巴,模仿着后结巴的声音说:“我认识你们,按照辈分,你们是我们的父……父……”他故意一路“父”不了下去。

  前结巴马上接着说:“父……父……父亲。”

  千户又模仿后结巴的声音说:“我们其实是一群王……王……”又“王”不下去了。

  前结巴立即跟着说:“王……王……王八蛋。”

  后结巴知道千户在捣鬼,他指着千户说:“我们不是……是……”一路“是”得跌跌撞撞,“是”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最后急得双手拍起了自己的屁股。

  前结巴看到后结巴的窘态,立即顺理成章地说:“是……是……是王八蛋。”说完了,他又感到不对劲,后结巴说不是王八蛋,而自己接着说是,这就等于自己承认自己是王八蛋,但是他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围观的人全都笑了,雅雅本来很害怕,刚才看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手持凶器的西郊帮,脸都吓白了;现在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

  千户放下捂着嘴巴的手掌,故意笑得东倒西歪。一场即将爆发的剑拔弩张的群殴,被千户惟妙惟肖的口技变得极为滑稽。

  毛孩冷冷地盯着西郊帮,盘算着斗殴一旦开始,先对付哪一个。七子跨前一步说:“人在江湖,就要遵守江湖规则,我们单打独斗,一战决胜负,谁敢来?”

  西郊帮盯着七子的光头,没有人上来迎战。上世纪八十年代各种武侠片满天飞,而片中的光头一定就是少林和尚,而少林和尚一定就有盖世武功,所以,西郊帮的人看到这个“和尚”都有些胆怯。

  后结巴望着七子,歪着脖子说:“别人怕你和尚,我们不怕,天柱,你……你……”

  前结巴马上接着说:“你……你……你先来。”

  天柱是西郊帮中个子最高的人,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他挥舞着两根钢管,虚张声势地说:“和尚有什么了不起,我的钢管专砸和尚的秃头。”

  天柱话音刚落,他的头上已经被七子轻轻地砸了一下。而他还不知道七子是如何出手的。

  天柱挥舞着两根钢管,挥舞得像风车一样,他仗着身高臂长,想着七子无法近身,可是,他动作刚刚慢了一点,头上又被轻轻砸了一拳。

  天柱羞愧交加,他对着七子喊道:“不能耍赖,有本事我们就面对面打。”

  七子说:“我就是和你面对面打啊。”话音刚落,天柱的头上又被轻轻砸了一拳。这次他看清楚了,比他矮了很多的七子是跳起来砸向他的脑袋的。他想用钢管砸和尚的光头,没想到自己的头被和尚一遍遍地砸。

  后结巴看出来天柱远远不是这个和尚的对手,他挥舞着手臂对西郊帮喊:“他娘的,把这几个砸……砸……”

  前结巴还没有接话,西郊帮就已经像一群疯狗一样嗷嗷叫着扑上来了。他们知道后结巴想说什么了。

  七子说:“老子现在不客气了。”他又是一拳砸在天柱的头顶上,天柱轰然倒地,像倒下了一截水塔,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两个西郊帮的泼皮提着钢管奔向雅雅,雅雅吓得花容失色。

  千户斜刺里冲过来,挡在了西郊帮和雅雅的中间,他瘦小的身体像一颗炮弹一样,将一名手持钢管的大汉撞得飞了起来,大汉在空中手忙脚乱地飞翔了片刻,然后沉重地倒下去,钢管也掉在了地上。另一名大汉看到千户,抡起钢管,居高临下地砸过来。千户像个绣球一样贴地一滚,就滚到了大汉的脚下,然后抱着他的双腿,猛然起身,这名大汉也像断墙一样倒下了。

  千户顷刻间放倒了两名西郊帮,西郊帮大骇,五六名大汉围过来,一个个睁大了报仇雪恨的眼睛。千户对雅雅说:“快往房子跑。”站台边有一间破败的快要倒塌的房屋,那是千户眼中的避难所。

  雅雅跑向房子,千户跟在雅雅的后面阻挡西郊帮。他们跑了几步,千户看到地上有一块半截砖头。那时候火车站正在基建,地上随处就能捡到半截砖头。千户捡起半截砖,突然扭身砸向后面,追得最近的一名打手脸上鲜血怒放,轰然倒地。千户转身又去保护雅雅,西郊帮看到千户现在手无寸“砖”,又追了上来。

  千户看到雅雅跑进了房间,便站立在门口,看着愈来愈近的西郊帮,他双脚轮换跳跃着,伸拳踢腿,嘴里发出猎狗一样的叫声。西郊帮停住了脚步,他们知道千户在模仿李小龙,那时候李小龙的电影正在录像厅如火如荼地上演,那种疾如闪电又刚猛异常的功夫让他们望而生畏。他们担心千户也会像李小龙那样突然飞起一脚,铲倒他们一大片。

  一名身材粗壮的男子冲出人群,他自恃人多势众,哇哇叫着,抡起钢管砸过来,千户退后一步,钢管砸空了。千户趁机踏上一步,男子面露惊慌,他担心千户的飞脚飞过来,用钢管守住门户,没想到千户突然扭身踢起后脚,一脚重重地踢在男子的头上。男子丢下钢管,倒在一边。千户使用的不是李小龙的功夫,而是武松的拳脚,这招叫做“玉环步,鸳鸯脚”,《水浒》在醉打蒋门神的那章有确切记载。

  然后,千户将掉落在地上的钢管捡起来,她回头对房间里的雅雅喊道:“快关上房门。”他喊完后才发现,那间房屋根本就没有房门。

  两个西郊帮想伺机进入房间,千户死死地把守着门口,他与他们打在一起。突然,另外几根钢管砸过来,千户猝不及防,头上、腰上、腿上都被打中了,千户身披八创,大呼酣斗,死战不退。千户全身都是鲜血,他撑开双腿,仍然死死地把住了房门,不让西郊帮的人进入房间伤害雅雅。后来,他实在支撑不住了,跪在了地上,双手仍然撑着门框,西郊帮用削尖的钢管在他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每戳一下,就有鲜血汩汩流出。

  雅雅从来没有见过这惨烈的一幕,她还是一名高中学生,他和周公子属于早恋,他们不敢让父母和老师知道。周公子出外打架的时候,也从来不让她知道。现在,他看到浴血奋战的千户,看到西郊帮的残忍,浑身哆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边,一大群西郊帮的人围着七子和毛孩,七子和毛孩边战边退,退到了一堵断墙处,他们靠着墙壁,与西郊帮混战在一起。一名骑着自行车的妇女经过了火车站,看到这边钢管横飞,喊声震天,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胆战心惊地走近了看热闹。七子突然冲到了那名妇女面前,从变脸失色的妇女手中,一把抢过了自行车,然后抓住后座,抡圆了,巨大的惯性力量将两名西郊帮掼倒在地。七子边抡着自行车边靠近毛孩,他想从西郊帮的重重包围圈中救出毛孩。

  毛孩看到了自行车,也向七子靠近。自行车终于帮助毛孩杀出一条血路,毛孩跑到了一排房屋边,那里正在盖房子,地上堆积着水泥和沙子。毛孩跑到了一堆沙子边,抓起沙子,一把撒向追在后面的西郊帮,又抓起一把沙子,又撒向西郊帮。西郊帮像被马蜂螫了的耕牛一样,不敢近前。

  而在这边,雅雅看到千户浑身都是鲜血,兀自手抓门框不肯倒下,她浑身勇气陡然而生,他用双手扶着血泊中的千户,怒斥西郊帮:“用胆量,你们就来捅我!”

  西郊帮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这样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这不就是那个名叫周树人的人所说的猛士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

  雅雅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千户放在地上,径直向西郊帮走去,穷凶极恶手持凶器的西郊帮看到这样一个美丽女孩神情悲愤地走过来,他们的狂妄与凶蛮顷刻间**然无存。雅雅高昂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脑后,瀑布一样倾泻在肩头。千户的血染红了残阳,也染红了残阳下的山峰和树木。雅雅高昂着头,走向了残阳里。

  西郊帮敬畏地望着雅雅,他们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雅雅对西郊帮看也不看一眼,他向着毛孩和七子走出,西郊帮不敢阻拦她,他们那天真切地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美丽逼人。

  西郊帮手中的钢管都垂下来了。

  谁会把钢管刺向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子?

  七子背起已经昏迷了的千户,毛孩在旁边扶着,他们一起走向附近的医院。雅雅走在最后面。西郊帮跟在雅雅的后面,他们始终没有勇气继续追杀。雅雅像一道美丽的屏障,让他们所有的邪恶都化为乌有。

  一辆汽车驶来了,是那种北京213吉普车,那时候的县城还很少有小轿车,更没有出租车。吉普车停在了雅雅的身边。雅雅正感到惊讶,车门打开,走出了那时候经常和周公子在一起玩耍的警卫员。雅雅对七子和毛孩说:“快上车!”

  吉普车载着三兄弟和雅雅消失在街道尽头,空****的街面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西郊帮和漫天飞舞的碎纸屑。

  警卫员名叫高翔,他驾驶的是计划生育局唯一的一辆车——北京吉普。

  洪哥和德子来到医院的时候,千户还没有醒过来。毛孩和七子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一口接一口地闷头抽烟。

  洪哥问:“谁干的?”

  毛孩说:“西郊帮。”

  洪哥问:“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毛孩说:“就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们兄弟四个打了他们的人。”

  洪哥说:“现在是重要时期,你们以后再别惹事了。”接着,他又沉吟了一下说:“没事别惹事,有事甭怕事。”

  毛孩和七子都不知道洪哥口中的重要时期是指什么,只有德子知道。那时候,市场经济的春风吹到了秦岭山中,各个单位都在大兴土木,各种工程队应运而生,洪哥正和升子、德子一起筹划成立工程队、承包工程项目的事情。

  后来富甲一方的秦岭山中威慑各个帮派的洪哥帮,他们攫取的第一桶金,都是依靠工程承包。

  而工程承包前的黑社会生活,一切都以江湖恩仇为中心;而工程承包后的黑社会生活,一切都已赚取钱财为中心。

  黑社会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夜晚,千户醒过来了,西郊帮也来了,随同来的还有大头和他的残余东关帮,而东关帮的龙头老大三角眼还被关在他曾经工作了多年的羁押所里。不同的是,那时候三角眼是在栅栏之外耀武扬威,现在是在栅栏之内垂头丧气。

  毛孩是在一楼的小卖部买香烟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大群穿着劳动布工作服的人,在向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打听外科住院部在哪里。劳动布工作服里还夹杂着几个人造革皮夹克,那时候能够拥有一件人造革皮夹克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地痞们经常穿着它招摇过市。毛孩在人造革皮夹克中发现了大头那颗硕大的头颅和那张长得乱七八糟的愚蠢的脸,他奇怪东关帮怎么会和西郊帮串联在一起。

  大头一直对洪哥他们怀恨在心,洪哥们是大头们的宿敌。现在,千户被打得住院,洪哥他们一定会在医院里陪同着千户,大头觉得这是剿灭洪哥他们的大好时机。所以,大头一听到千户住院,就立即纠合了东关帮的乌合之众,鼓噪西郊帮一举消灭洪哥他们,免留后患。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愚蠢的大头也有脑子突然灵光的时候。

  毛孩一看到浩浩****的西郊帮,就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顺着住院部的楼梯一步两个台阶蹦上了四楼,县城的楼层都没有电梯,直到今天都还没有电梯。毛孩推开千户病房的房门时,看到房间里只有德子和七子,千户满身绷带躺在**,一名护士正给千户换吊瓶。

  毛孩小声把自己在一楼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德子。德子让七子守在千户身边,叮咛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千户一步,“有你在,就要有千户在。”然后,德子带着毛孩走出了房门。

  他们在楼道口堵住了闹嚷嚷的西郊帮和残余的东关帮。

  大头带着一大群人斗志昂扬地来到四楼楼梯口,突然抬头看到德子和毛孩威风凛凛地站在上面,用鄙夷的眼光俯视着他们。大头说:“他们他妈的牛皮个锤子,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德子说:“你咋还没死?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你。”

  前结巴和后结巴也来了,他们就跟在大头的后面。后结巴说:“啰嗦个啥,你们两个让我们踏也……也……”

  前结巴马上接着说:“也……也……也能踏死。”

  德子大义凛然地说:“谁死还不一定呢,有本事现在就来,老子从来就没有怕过谁。”

  后结巴向后招着双手:“弟兄们,把这两个给弄……弄……”

  前结巴顺理成章地接着说:“弄……弄……弄死了。”

  千户在房间里听到了楼梯口的对话,一对活宝结巴的话声声入耳,特色鲜明,他知道他们是打架来的。千户伸出右手,一把就拔掉了插在左手手腕处的针头,呼地坐了起来,准备出门迎战。

  七子按住了千户的肩膀,他看到千户因为激动,伤口开裂,多处绷带外都渗出了鲜血。他说:“你不要命了?打架轮的上你吗?我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千户说:“让他们进来,老子还有两只手,照样一手捏死他一个。”

  七子说:“你他妈的给老子躺好,老子死了你再上也不迟。”

  千户看了看七子,梗着脖子不答应。护士走进来了,她看到千户绷带外的血渍,和吊瓶外的针管,气愤地喊道:“怎么了?想死?死就死到外面去,别死在医院里。躺好!”

  在美丽而愤怒的护士面前,千户妥协了,他乖乖地躺了下去。

  西郊帮从劳动布工作服里抽出钢管,鼓噪着冲上来。毛孩看到有一名妇女胆颤心惊地从楼道走过,怀里抱着竹皮暖水瓶,她刚刚打来满满一瓶开水。县城的人住院时,家属需要从家里拿来被褥和暖水瓶等生活用品。现在的人们都用上了饮水机,而那时候的人们喝水都依靠暖水瓶,最便宜的一种就是竹皮暖水瓶,中间是瓶胆,瓶胆外面用竹条编织包裹。这种暖水瓶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毛孩从那名妇女的手中抢过竹皮暖水瓶,一下子砸在了冲在最前面的大头的头上。暖水瓶与大头硕大的头颅激烈碰撞,溅出了无数亮晶晶的碎片,滚烫的开水像礼花一样在他们的头上绽放,居高临下地溅在了他们的脸上,溅出了一片鬼哭狼嚎。

  德子望去,看到大头的头更大了。

  病房里,七子对千户说:“你躺在**,不要动,你帮不上忙。”

  千户挣扎着想起床,七子骂道:“你他妈的给老子躺好,现在动手还轮不上你,有了你只能添乱。”

  千户想了想,就躺在**不再动了。

  七子把病房里的床板揭起来,放在了病房外,然后对千户说:“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开门。”七子把病房门反锁后,就出去了。

  楼梯口,西郊帮们手持钢管,乱纷纷地涌上来,两个结巴“两”马当先,后面是竖起钢管的马蜂一样的人群。他们咆哮着,尖叫着,怒骂着,拥挤着。大头退在了楼梯拐角处,双手捧着一张五官一点也不端正的脸,黯然神伤。那张被瓶胆划过和被开水烫过的脸,姹紫嫣红,惨不忍睹。

  两个结巴都是硬手,他们直上直下地挥舞着钢管,在前面开道。毛孩和德子虽然骁勇,但是手无寸铁,久战不下,西郊帮眼看着就要涌上了走廊。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刻,七子来了。

  七子双手提着一张床板赶来了,医院病房的床板都是单人床,长两米,宽半米。七子对着德子和毛孩喊:“闪开。”德子和毛孩闪出一条路来,七子举起床板,泰山压顶一样地掼在了西郊帮的头上,西郊帮惊慌失措,他们的每张嘴巴都在叫喊着,每张面孔都变了颜色,每颗头颅都感到剧疼。德子和毛孩同时出脚,同时踹在了两个结巴的肚子上,两个结巴同时向后倒去,同时喊出一声哎哟,同时撞翻了后面的人群,同时顺着楼梯滚下去,他们真是一对好搭档,就连滚动的姿势也是一样的。

  然而,西郊帮的人太多了,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又来了,他们前赴后继,不屈不挠,他们看到对方只有三个人,而且全都是空手,而自己个个钢管在手,更加有恃无恐。他们像蚂蚁一样又攻了上来。

  德子和毛孩继续在楼梯口阻击,七子冲进了护士室,他在几名目瞪口呆的护士双目注视下,一把操走了放在房间里的铁架子,铁架子是用来吊瓶的,有一人多高。七子抡起铁架子,居高临下地砸在西郊帮的头上,砸出了一片灿烂霞光。一寸长,一寸强,一人多高的铁架子在一尺多长的钢管面前,大占便宜。

  西郊帮退在了楼梯拐角处,商量对策,面面相觑,你看我的脸殷红一片,我看你的脸青紫一片,相看两不厌,唯有满脸包。他们用眼睛抚慰着对方,也抚慰着自己。他们没有想到洪哥手下的三个人居然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楼下有人送来了铁架子,他们想模仿七子。你有铁架子,难道我就没有铁架子,铁架子又不是你们家生产的。手端铁架子的大头愤怒地扭着头颅,给楼上的三人送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然而,楼上的武器又更新换代了。

  七子抡起铁架子大战西郊帮的时候,精明的毛孩看到这是一个好武器,他也想找到一个铁架子,然而,他推开一间房门,病人正在输液;再推开一间房门,病人还在输液。毛孩一直找到了厕所里,还是没有找到空闲的铁架子。突然,他看到厕所门口有一桶白色的涂料,他将涂料拎了出来。那些涂料是准备用来粉刷厕所墙壁的。

  大头举着铁架子想要报仇雪恨的时候,毛孩赶到了。毛孩端起涂料桶,向着大头们兜头浇了下去。粘稠的涂料浇在了大头们的头上,浇在了大头们的眼睛里,浇在了大头们的脖子里。大头们一张张姹紫嫣红的脸,又变成了白色。他们将钢管扔在了地上,双手在眼睛里揉着扣着,在空中摸索着虚抓着。他们军心大乱,他们哭爹喊娘,他们兵败如山倒。

  德子哈哈大笑,他喊道:“就你们这些孬种,也敢来跟老子叫板。”

  他刚刚说完,突然看到西郊帮的人群里伸出了一杆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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