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从丁虹那里得知明年取消手机牌照的消息后,心里不免有了压力,他觉得公司要想生存发展下去,或者说要有所突破,必须要从现有的模式中挣脱出来,否则,有可能会导致新的困境。经过多天的深思熟虑,他在心里渐渐地绘制成了一张蓝图,就是想打造出一款新的品牌机,争取入网,升为五码机,争取从低层次仿造行业中走出来,彻底摘掉山寨大王的帽子,走向一个崭新的高度。
李想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把这个想法拿到董事会上后,大家却是一片沉默。李想明白,这既是一次技术上的飞跃,更是一次思想上的飞跃,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须要来一次自我突破,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沉默了半天,陈东杰才说:“摘除山寨的帽子,走向五码行列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也是公司发展的目标,这绝对不能否认,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刚起步,有点儿势单力薄,一部手机上升为五码,光入网费就得几十万,这还不算,还得多达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能审批下来,我就怕还没有挤进五码的行列,把原来的阵地也丢了。所以,我还是有点儿担心,建议李总谨慎为好,不可操之过急。”
李想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东杰的担心并不多余,可能大家都有这种想法,这也是业内人士普遍的心态,就在几个月前,我也持这样的想法。我的转变也是十分困难的,但不转变就怕将来后果更严重。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和相关信息,明年国家取消手机牌照看来成了必然,如果一旦取消牌照,大家可以想想,大量的山寨手机必然会涌入市场,山寨手机的暴利时代将会一去不复返,尤其是价格,将会一跌再跌,IT手机行业将会面临着一次新的洗牌,到那时,将会鱼目混珠,泥沙俱下,整个市场在一片繁荣的景象下竞争更加激烈,质量与价格之间的大战不可避免。面对这样的情况,公司要想存活下来,或者立于不败之地,除了价格和款式,更主要的还得靠质量,如果保证不了质量,即使是价格再低、款式再新也难立足。鉴于这样的大趋势,打造自己的品牌机是公司的唯一选择,也是市场的选择。”
李想一讲完,张涛就接着说:“我是搞技术的,对市场预测和市场分析不是我的强项,我也不好多说,我只认为保证质量还是第一位的,只要能保证质量,真正做到以假乱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上升五码的确很麻烦,投入资金多,时间周期长,还不一定拿到牌照。再说了,那些拿到牌照的厂家,也未必得到多少实惠,有的还不如山寨公司的势力强大。我的意见是可以开发新产品,加强质量关,入网的事再往后拖一拖,到时候需要入网,我们再申请也不迟,现在我们还是有得赚,不要操之过急。”
李想听着,心里渐渐灰冷了下去,等到张涛的话一说完,仿佛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满腔的热血就被殛灭了,顿时化成了无名的怒火。他的每一次决策,自己蛮以为很独特,也很超前,而每一次得到的却是同伴们的反对,上次杨小洋的奖金是如此,这次又是如此。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们的思想太落伍,还是他的想法太幼稚?他只感到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火气便攻上心头,正待要发作,突然听到林可欣咳了一声说:
“我来说几句。刚才听了大家的意见,我觉得两种意见各有道理,李想有瞻前性,陈总与张涛有顾后性。从发展的趋势来讲,一个企业如果没有瞻前性肯定走不远。当然,瞻前也得顾后,不顾后就会失去原有的阵地。我的意见不妨折中一下,项目开发还是要继续,等到开发出来后,需要升级我们就升级,不需要升级就缓一缓,等待时机再升级。升级也不是说绝对不如山寨好,问题看怎么对待。品牌机虽然申请牌照比较麻烦,投入也大,但投放市场后其价位要比山寨机高出好几倍,它还是有一定的消费群体。从目前看来,山寨机有利可图,就怕将来大量的山寨机涌进市场后,市场会越来越乱,价格也越来越低,如果现在不做好转型的精神准备,恐怕到那个时候就会失去最好的机会。总之,无论升级不升级,开发新产品是绝对有必要的。”
就在林可欣发言时李想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心想为了公司的利益大家意见不一致纯属正常,不存在谁跟谁过不去,更不存在谁对谁不尊重,只有在民主氛围中大家敞开思想,发出不同的声音,才能达到共识。这样想来,心里便渐渐平稳了下来。再听林可欣说的句句在理,心里不觉暗惊。林可欣拿了会计师文凭后又报了企业管理学科,每周总要抽出一两个晚上去听课,没想学了才一年竟有了很大的进步,分析问题比以前深刻多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
待她说完,李想的火气就消了,心态也从容了许多,接着便说:“大家说得都很好,虽然对升级的时间存有不同的看法,但对开发新产品的意见还是一致的。我也不是诸葛亮,无法准确预定未来,只是从一些信息资料中感觉到仅靠山寨机恐怕难以继续下去,究竟什么时候升级合适,还得依据市场趋势,得看大气候。不过,无论何时升级,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品牌,否则企业要想做大做强那只是一句空话。”
李想的话音刚落,陈东杰和张涛就纷纷表态,同意他的看法,先着手开发一些新产品,等到时机成熟了就升级。就这样,经过一番争论后,大家终于达到了共识。
事后,李想又做了一番认真的反思,觉得自己在处理问题时总是有点儿急躁。他早就意识到这样不好,也想着要改,但一遇到具体的事总是难以克制。今天的会议上,要不是林可欣及时插话,也许导致的结果会是另一种。要想成大器,就必须克服性格上的弱点。企业需要成长,人也需要成长,只有在不断的磨砺中才能内心豁达,处事游刃有余。他相信他会克服这些弱点逐渐走向成熟的。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冬季,李想的新产品开发也到了尾声。这些天他白日忙于正常事务,晚上加班加点进行新产品的研制和开发。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干脆搬到公司来吃住,累了就和技术人员一起睡地铺,休息上一会儿有了精神,就又伏在电脑前工作。在外形设计开模等方面,李想早就成了内行,在内部改装、线路设计方面张涛又很在行,在公司里他们两个人可谓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成了再好不过的技术搭档。
这天晚上加班加得很晚了,有点儿饿,他刚泡了一盒方便面,还没来得及吃,手机响了,接起才知是陈东杰打来的。陈东杰问他现在说话方便不方便。他说,你说吧,方便。陈东杰这才说张涛被派出所抓去了,要罚五千元,他口袋里只有三千元,问他手头有没有两千现款。
李想不觉一惊,就问:“张涛出了什么事?”
陈东杰说:“还能出什么事?不就是玩小姐正好撞到扫黄打非的枪口上。”
李想这才松了一口气说:“真是晕死,我还以为是打架了哩。好吧,别让其他人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东杰说:“那好,我打的过去,在派出所门口等你。”
李想说了一声好,挂了电话,就驱车直向派出所奔去。
在李想的印象里,张涛一直很老实,有时候,越是表面上老实的人,内心里越不安分守己。今天晚上加了一阵班后,张涛突然向李想打招呼说,他要到住所去取个资料,晚上就不加班了。李想真以为他去取资料了,没想到他却向他撒了谎,偷偷玩小姐去了。
李想刚停好车,陈东杰也到了。
陈东杰说:“这几天明明在开展扫黄打非活动,他还要去冒这个险,真是的。”
李想坏笑着说:“可能憋不住了,他在里面吗?”
陈东杰说:“在,他刚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凑了五千元来保他。我的银行卡被水泡过后失效了,还没有来得及补新卡,银行晚上又不开门,只好给你打电话求助了。”
李想就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都是兄弟,我们也不能撇下他不管。”说着掏出了钱递给他说,“两千,够不够?”
陈东杰接过钱说:“够了,明天我向他要来还你。这小子,平时多一分钱都舍不得花,也舍不得吃,结果都花到下半身了。”
李想呵呵一笑说:“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是为了身体。好了,你进去带他去吧,我回避一下,免得让张涛看到我难堪。”
陈东杰接过钱说:“他难堪什么,嫖娼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难堪?再说了,当今社会这算个啥?他脸皮厚着哩,我俩一起走吧。”
李想嘿嘿一笑,拍了一把陈东杰的肩头说:“你一个人去吧,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给他留点儿自尊吧。”
陈东杰说:“也好,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进去了。”
李想笑笑,招了一下手说:“去吧!”
李想一直看着陈东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回身上了车,不觉有点儿后悔刚才没有同陈东杰一起去,想想都是一起打拼的兄弟,已经来到了这里,却故意回避不见,日后让张涛这小子知道岂不多心?再说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麻烦,这样想着,心一横,就打开声乐,一边听着,一边在车上等起了他们。
一曲终了,见陈东杰和张涛两个人又说又笑地从派出所走了出来,李想发动车,忽地来了一个大转弯,停在他们的身边说:“上车吧!”
陈东杰惊奇地说:“你没有走?”
李想说:“走什么走?想到张涛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就是走了也不放心。”
张涛马上伸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说:“李总,对不起,惊动你。”
李想说:“客气的话就别说了,上车吧。”
等他们了车,李想这才对张涛说:“真没出息!受委屈了?”
张涛嘿嘿地苦笑着说:“倒霉透顶了,白白交了五千元,过去我在我女朋友身上都没有花过这么多钱。”
李想和陈东杰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张涛又说:“真的没有花过这么多钱。”
陈东杰说:“谁让你那么吝啬?这是老天对你的惩罚!该花时你不花,不该花的你却花,到头来交了公才知道心疼。”
张涛说:“五千元呀,我又不是大款,怎么不心疼?”
李想说:“你平时也挺精明的,今天怎么让公安逮住了?”
张涛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扫黄打非,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去那种地方。”
陈东杰说:“是哪种地方?是桑拿中心?还是夜总会?”
张涛说:“我哪舍得花钱去那种地方。是街上的洗头房。奶奶的,人倒霉的时候放个屁都砸脚后跟。本来想着图个便宜,没想到便宜没占上却吃了大亏,还落下了一个坏名声。”
陈东杰说:“小姐呢?她是不是也被公安抓走了?”
张涛说:“她和我一起被抓了,抓贼拿赃,捉奸捉双,不把她抓了我翻供了怎么办?不过,那小妞儿长得挺不错的,人也很温柔,被公安抓到后,小妞吓得直哆嗦,我都担心她要是吓出病来怎么办。”
李想说:“行呀,阿涛,你小子还很富同情心的,到了这份儿上还那么怜香惜玉。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一次经验教训,那种地方最好别再去了,别搞得花了钱再惹上病就不好了。”
张涛说:“是是是,不去了。再说了,就是想去也没钱去了。”
他们一边说着,车已上了樟木头大道。
陈东杰说:“你到哪里去,不送我们回家了?”
李想说:“到饮食一条街,我请你们喝啤酒吃宵夜,也好给张涛压压惊。”
张涛说:“那太谢谢李总了,不但没有歧视我这样的失足青年,而且还用实际行动来挽救我。”
李想笑着说:“拉倒吧,早就成了风月场中的老手了,还失足青年?”
陈东杰和张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樟木头的夜晚灯火辉煌,车一进樟木头大道,就有了一种进入夜香港的感觉。难怪樟木头的建设者们给这里取了一个香港后花园的名字,这里不仅居住着十多万香港人,更重要的是有着香港风格的热闹与繁华。楼房高而密集,马路没有长安和厚街那么宽敞,倒显出了它的紧凑与和谐。虽说是冬日了,但大街两旁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马路上的俊男靓女依然身穿秋装,甚至有的女孩儿还露着美腿招摇过市,为这座冬日的南方城市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李想将车停好后,三人一起到了饮食一条街。这里汇聚着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极大地满足了这座移民城市不同人群的需要。尤其是这里地道的西北拉面和烤羊肉很合李想的胃口,他时常到这里过过嘴瘾。上次,他带着王西生吃过一次烤羊腿,王西生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不住地称赞这里的烧烤太地道了,说是等哪天他失业了就在这里摆个摊儿卖烧烤。李想说,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失业了,否则,你要是摆摊儿卖烧烤,非把这行情搞坏不可。
王西生不知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有见面了,李想还真有点儿挂念。
他们来到烤羊肉摊前,老板好像认出了李想,热情地招呼说:“来来来,老乡,要羊腿还是要羊排?”李想问陈东杰和张涛要什么,他们都要羊腿。李想就说:“来三只羊腿,三瓶啤酒!”老板高兴地说:“好的!”
陈东杰说:“老板是你老乡?”
李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他是青海人,我是甘肃人,算是西北老乡。”回答完了便想,如果他们现在都在西北,青海人见了甘肃人绝不称为老乡,甚至在甘肃境内,甘肃人见了甘肃人也不称老乡,然而,当他们离开了西北,来到这遥远的南方,都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西北人见了都称之为老乡。看来,老乡的概念完全因环境所易,你到老家的县城,一个乡里的人就是你的老乡,你来到了省城,一个县里的人就成了老乡,你出了省,甘肃人就是你的老乡,你来到了南方,北方人就成了你的老乡。你走得越远,老乡的概念也就越大,心也就会飞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