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几株钻天杨告诉人们:春临戈壁。
预定的空爆试验日期越来越近。这是首次空爆试验,参试单位五十四个,有国务院各部的,有解放军各军种兵种的,有全国各地地方单位的,将有八千人的参试大军进入试验场区。每天,汽车三十六团的车队,像一条条长龙在戈壁大漠上往返爬行。
近几天,三部的各单位人员带着设备陆陆续续开赴试验场区。
今天,牟大成率领着第一大组的成员,乘坐汽车三十六团二连的解放牌卡车,加入了浩浩****的东进长龙。
离开马兰,车队向东进发。不大一会儿,进入一条“绿带”。
戈壁,雨水罕有,在黄褐色大漠上行百公里,可能看不见一棵绿色树木。只有那从雪山出来的小河两旁生长着钻天杨,种植着玉米和小麦,形成一条曲曲弯弯的绿色带子,嵌在黄褐色的“地毯”上。几户维吾尔族居民散落在这条绿带上。
穿过狭窄的绿带,汽车又开始在大漠上行驶。在这千里戈壁,地上本没有路,跑的汽车多了,便跑出一条路来。由于汽车轮子的碾动,路面形成了一条一条的横棱,因而这条路就像一块很长很长的大搓衣板。汽车在路面上不停地上下颠簸着行驶。
“哇!屁股颠两瓣儿啦!”佟家驹喊叫着把屁股蹶起来,抓把装箱用剩的纸屑,往屁股底下垫了垫。
“不对!原来是两瓣儿,现在颠成四瓣儿啦!”高岭开玩笑说,“再颠一次就是八瓣儿,等到了场区住地,就变成2的n次方瓣儿喽!”
“这么说,你的屁股肯定与众不同啦,因为你上次参加试验来过一次,推算起来,你的屁股应该是2的n次方……对,刚才还颠一次,应该是2的n次方的两倍那么多瓣儿啦,等到了场区住地,就是2的n次方的n次方那么多瓣啦,是不是?”
一车人哄地大笑起来。
“喂,同志们,到东大山哨卡啦!”胡倩芳指着前面的山口说。
前面出现了大山,因为它在马兰的东边,大家就称它东大山。其实它不过是库鲁克山脉的一部分。
在山口哨卡,经过几分钟进场证件检查后,汽车放行进入东大山的腹地。汽车在山谷里慢慢地行驶着。
这里的山,都是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景致好看。车上的人,有的围在一起摔“老K”,有的闭目养神慢慢地进入梦乡,有的则凝视着远处山峰在遐想。这会儿,夏临渝却对这里的山感兴趣地观察着——大多数山都比较陡峭,有些山峰简直像盆景中人工修造成的,那姿态还挺美呢!忽然,他发现在汽车左侧山岩的裂缝里有几株小草!哦,这样光秃秃的山,也能有小草!这小草,就凭借着山岩缝隙中那一点点儿微薄的脊土,默默地生长着……
汽车从山地里爬出来,又跑了一段路,来到甘草沟兵站。人们在卡车上坐了半天,不但屁股颠得生疼,腿脚也窝得麻木了。可到了兵站,一个个急忙从车帮子上跳下来。有的人脚麻木得站不稳,晃了几晃才站住。
兵站里早已准备好热腾腾的菜饭。这些年轻人饱餐了一顿,喝足了汤水,又来了精神。
“走,咱们找点甜甘草去!”
呼呼啦啦一大帮子人出了门,就往后边的沙坡子跑去。一会儿,他们真的找了几根甘草棍回来嚼着,赞美这大戈壁深处竟有这样好的土特产。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大家把身上背的小军用水壶灌满,登车继续前进。
汽车在大漠上跑着,后边黄沙翻滚,就像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这下子可苦了卡车上的人们,有时前面车拖着的黄沙尾巴扫到后面车上来,有时自己车后边拖着的黄沙尾巴从车后翻卷上来,给每个人的脸上都涂上一层灰黄的“护肤美容膏”。眨巴眨巴眼睛,眼角处便出现了小泥珠。这回,谁也不敢再说笑了,只好憋着点儿当哑巴,怕张开嘴再也合不拢牙——难道有谁会喜欢嘎吱嘎吱嚼“黄沙糖”吗?
大家默默地听着汽车呜噜呜噜地使劲喘着粗气……
“看,帐篷!快到了!”一个小伙子指着前面喊道。大家都抬起头来,向前面张望。是的,不远了,那是一排排大大小小的草绿色的帐篷。
夕阳西下。汽车开进了代号108的住地。这是在离“108工号”不远的大漠上临时安扎的帐篷军营。原来,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各部早就派人来这里搭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盖起了食堂、水房、厨房,并用炕席围了个公共厕所。一切安排妥当,等待着大批人马到来。
一些初次到大漠试验场来的年轻人,头一回住帐篷,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里面瞅瞅,外面瞧瞧。哦,很简单嘛,几个铁架子支起来,把帐篷布往上一蒙,四面地下钉几个铁橛子,用绳子从四角和周围都拉紧就行了。走进帐篷,没有床,是两边对面的“炕”。这招到想得挺绝:帐篷本来是搭在平地上的,一进门照直挖了一条一尺深的沟,留着两边不挖,自然形成两边对面“炕”。这真是“没有平地显不出高山”原理的巧妙应用啊!
“哎,老高呀,这中间挖条沟,雨水流进来怎么办?”佟家驹担心地问。
高岭看着佟家驹那认真的样子笑了:
“这你就不懂了,戈壁滩上几乎一年四季没有雨,就是偶尔有一次雨,门口围个土棱儿也就行了。”
“噢!”佟家驹想起了在库米什见到的维吾尔族的“地窝子”。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行李搬进帐篷里,在对面两铺大“炕”上行李卷挨着行李卷,就像连队里睡的通铺。铺好了,又打水洗脸。每人足足洗下来二两“护肤膏”,洗脸盆里留下一和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