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在汽车停车场。大解放一辆接一辆地开走了。只有709标牌旁的“解放”还停在那里,汽车发动机已经不耐烦地哼叫了。要到709工号去的人们站在大车厢里等待着,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来。
“哎,这个杜新民不是还在打呼噜吧?”佟家驹向帐篷群张望。
“要说打呼噜,老杜在咱这三部里恐怕是数一数二的。”高岭瞧大家等得着急,又来调节气氛了:“有一天夜里,我一觉醒来,怎么,这么大的风啊——帐篷直颤抖……”
“杜新民打呼噜震的!”徐海昌接过话碴儿说。
大家一阵哄笑。
“喂!小魏!”王玉凤冲着站在前边的大高个儿小伙子说,“你腿长,去找一趟吧!”
魏国栋真的跳下车,准备跑回帐篷去找。
“嘿!来啦!来啦!”佟家驹喊道。
大家望去,只见杜新民像个罗圈腿儿似的哈巴哈巴地走来。
“一夜不见,当刮目相看!这杜新民怎么变成这般走路姿势?”高岭风趣地说。
一会儿,杜新民哈巴到近前。
“喂,老杜!你这是怎么啦?”站在车下的魏国栋奇怪地左瞅瞅右瞧瞧。
“嗐!甭提啦!”杜新民顾忌地看了看车上的人们,心说:还好,今天这车上没有大姑娘。嘿嘿一笑:“昨天在厕所里大便,蹲着蹲着,嗯?只觉得疼了一下,不大会儿工夫就起了个大包!你说这蚊子毒不毒?嗨,咬就咬吧,你说它咬哪儿还不行,单咬那儿!”
车上又一阵哄笑,比起刚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逗啦!”魏国栋啪地拍了杜新民一下,这冷不防的一下拍得杜新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是年轻人手疾眼快,魏国栋拍杜新民的手还没收回,又伸过去把他拉住。
车上再次哄笑。佟家驹鼓掌叫好:
“太棒了!老魏一打一拉,身手不凡!”
杜新民往车上爬,魏国栋就从后面往上推。
“哎,老杜,你回去休息休息,到卫生所打一针!”吴伟关切地劝道。
“不行!试验日期就要到了,我那项目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呢!”杜新民十分认真地说,抬头往车上看了一眼,“今天,我得跟老徐俩做测光试验,扔给他一个人怎么行?”
这时,驾驶室的门开了。白淑荣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拉住正在往车厢上爬的杜新民说:
“喂!老杜,你坐到驾驶室来吧!座位上放着那台仪器,你替我抱着!”
原来,这里的人们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或者说约定俗成的习惯:谁有怕震的仪器仪表,就坐到驾驶室里去抱着。这里的人都是年轻人,一般是没有人去坐驾驶室的。
“不!不!不行!”杜新民此时不知是因为才发现车上还有个大姑娘呢,还是因为“大老爷们”“争”坐驾驶室难为情,或是因为不坐驾驶室的原因难以说出口,脸胀得通红。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能坐!”
车上人偷偷地笑了。
“老杜,做测光试验,我抽空帮老徐做好吗?”一直没有吱声的夏临渝,以商量的口吻说。看看杜新民正踌躇,又补充说:“你放心地去卫生所看医生吧!”
杜新民觉得上车有些费劲儿,坐驾驶室又坐不得,心说:算啦!便对夏临渝说:“老夏,那就拜托你啦!”
“瞧你这客气劲儿!回去吧!”高岭轻轻推杜新民一把。
杜新民回去了。汽车开动了。蚊子成了车上人们的谈资。
“我记得内地有这么一句俗话:七月蚊子硬了嘴,八月蚊子蹬了腿。说的是农历七月份蚊子最盛最厉害。可是,新疆阳历五月蚊子就嗡嗡的了。”高岭像有很多体验似的说,“去年五月,在马兰俱乐部门前开会,人们坐在广场上听报告,你就看吧:满广场上一片树枝在摇晃——每个人手里拿根树枝赶蚊子!那景,好似‘风吹草低见牛羊’——啊,不,应该说‘枝摇叶低见人头’!”
“你说戈壁滩上既没有草,也没有水,蚊子为什么会这么毒这么大呢?”佟家驹不解地说。
“甭说蚊子,你没见那晰蜴呢,像个大赖蛤蟆似的!”王玉凤插嘴说,“那天我在工号外边沙滩上坐着,一个晰蜴哧溜一下从身边爬过去,吓了我一大跳!”
“戈壁滩上还有蛇呢……”高岭好像又要讲大漠上有关蛇的见闻。
“得!得!我最怕听蛇!”王玉凤真像见了蛇似的,摆手制止高岭讲下去。“谁一提蛇,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别说了,再说,王大姐晚上都不敢在帐篷里睡觉啦!”徐海昌逗趣儿道。
“越说越让人纳闷儿啦:蚊子也好,晰蜴也罢,戈壁滩上没有草没有水,它们靠什么生存呢?”佟家驹还是念念不忘他的问题。
“这个问题呀,给那些有兴趣儿到大漠上来研究昆虫的学者留着吧!”王玉凤撇撇嘴。
说话走路就不觉得远。大家叽叽嘎嘎地说着笑着,汽车就到了709工号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