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次日清晨,来往于大河沿兵站和核试验基地之间的专用大客车已经“恭候”在院子里。人们洗漱、早餐之后,便兴冲冲地上了车。
汽车向西南奔驰。窗外,戈壁大漠漫无边际。
“哎,老夏,你瞧你瞧!”佟家驹推推身边的夏临渝,似有所发现地指着窗外的大漠说,“以前,常听说戈壁沙滩,这里好像并不是沙滩嘛!”
夏临渝望了望窗外,想了想说:
“我看像海底,这里可能在若干若干年前是大海吧?”
“有道理!有道理!”佟家驹赞成道。“你的知识真渊博!”
夏临渝没有理会佟家驹的称赞。他眼望着窗外,在这无边无际的戈壁大漠上,那一堆堆、一簇簇的骆驼刺,看来比那红柳还顽强,任凭那势不可挡的戈壁风沙肆意抽打,任凭那烈烈如火的夏日凶残地照射,它们却在那里吐芽、抽枝、长大……有谁能注意到它们、光顾它们吗?可能没有。就是这种精神,使它们成为这大自然的一分子,这大世界的一成员!
“哎,静竹!你看见没有……”坐在前边的白淑荣望着窗外说,没有听到华静竹应声,回头一看她正在看书,便站起来走过去,对旁边的邢和义说:“喂,换换位置!”
“好!好!好!”邢和义笑嘻嘻地站起来走到前排坐。
白淑荣坐在华静竹旁边,夺过她手中的书说:“别看啦!我的小姐,你瞧,前边出现了村庄!”抬头向窗外望时,汽车已经开进村子。“瞧!那维吾尔老头骑毛驴,两腿一夹一夹的,驴就加快往前走!多有趣儿!”她说着笑着,又用手指捅了一下前坐的牟大成,问:“老牟,这是什么地方呀?”
“噢,这是托克逊!”牟大成简单地回答,正拿笔在本子上画什么。
“小白,要是夏天就好啦!”邢和义接过话碴儿来,“这里的西瓜又大又甜,一个西瓜一个班战士吃不完!”
“哎,你说这里的瓜为什么甜?”高岭插进来问。稍停,又自己答道:“俗话说‘旱瓜涝枣’,这里不但旱,而且还特别热——离火焰山近呀!”
说到火焰山,徐海昌来了兴趣,问:“老高,火焰山真的有火吗?”
“是啊!据说,那山上多硫磺,太阳一照射就燃烧起来。有没有火不说,夏天来到这里,热风扑面确是真的!”
汽车开进托克逊兵站,人们休息休息、方便方便,又继续前进。
汽车刚刚开出托克逊,一直在窗口探索奇闻的白淑荣,发现村边有几个维吾尔孩子在玩耍,拉了一下华静竹:“看!维族小姑娘梳那么多小辫儿!”
“小辫的个数和年龄一样,十岁梳十个辫,十二岁梳十二个辫!”高岭插嘴解释说。
“那多麻烦哪!”
“麻烦?又不像你们那样,两条辫子每天都要梳一遍,她们恐怕十天半月才梳一回呢!”
“不洗头吗?”
“洗?你别看她们打扮得挺漂亮,其实最不讲究啦!你没见维族人吃羊肉抓饭呢!你不知道吧?他们把羊肉块和大米一起做成羊肉抓饭,就像汉族的鸡蛋炒饭,他们不用筷子、勺子,而是用手抓着吃,吃完了就把手往裙子上这么一抹!”高岭说着,两手在身上抹着。
“尽瞎扯!”白淑荣不屑置辩地斜楞高岭一眼,忽又指着窗外:“哎,前边那是什么地方?”
“啊?”高岭向前面望望:“那是库米什!真快,到库米什了!”
说笑间,汽车已经开进库米什兵站。这个兵站院子比较大,已经有许多解放牌卡车停在那里,每辆车都装得满满的。这是基地的汽车三十六团运送核试验测试器材的车队。
人们都走进兵站食堂吃午饭。
白淑荣、华静竹、佟家驹、徐海昌、夏临渝等一帮学员很快就吃完了,拉着高岭做向导,到兵站外面观光。
兵站附近住着维吾尔族居民。他们的房子上半截突出地面而下半截埋在地下。
“瞧那房子,倒有点儿像北方的菜窖!俺们那疙瘩,到冬天储存大白菜,就这样在地下挖深坑加上盖的,不过,盖几乎和地面一齐,有些突起不多。要进菜窖得蹬梯子从口下去,不像他们这房子的门几乎全部露在外面。”一个东北来的学员比比划划地说,指着那房子的门让大家看。大家一看,维吾尔族房子的门口是从平地慢坡下去的。
“这门口好像有问题吧?夏天雨水不正好从地面顺坡流进去吗?”佟家驹说。
“不会的。这里的雨水少,一个夏天也下不上两次雨,不像你们南方,一到夏天几乎天天有雨。再说,你们仔细看看,那不是有防水的坎坎嘛!”高岭说。
“真有意思!俺们那里的窑洞是打在黄土高坡里的,他们这窑洞却是打在地下的!”一个来自山西黄土高原的学员说。
“所以这不叫窑洞,而是叫‘地窝子’!”高岭笑笑说:“这‘地窝子’的特点是冬暖夏凉,而且不怕风沙。”
大家赞同地表示理解。这时,正巧,一个维族中年人从地窝子里出来,看见这些军人站在他家门口,便笑了笑。
“同志!”徐海昌指了指维族地窝子说,“好得很!”
“雅尔达西!”高岭像个翻译似的,也指了指地窝子,“亚克西!”
“亚克西!”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老高,‘雅尔达西’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同志’的意思?”佟家驹问。
“对!”高岭点点头,拍拍佟家驹的肩膀说:“雅尔达西回去吧,该上车啦!”
汽车离开库米什,便走进了弯弯曲曲的山路。与其说这是路,不如说这是一条干涸的河床。多少年来,河水穿山过谷将这里冲出一条路来,如今人们可以乘汽车从山这边过往到山那边去。
“老牟,那是什么?”佟家驹指着高高的山顶上一个三角锥形的架子问。
“噢,那是测标,测绘人员作大地测量时留下的标志。”
夏临渝听了牟大成的答话,不禁想到:大地测量人员何等辛苦,身背着经纬仪跋山涉水,还要把木架子安装到山顶上去……
“大地测量人员是先头部队呀!”夏临渝感慨地说。
“可不是嘛!他们先给我们找到路线,接着是那修路大军开山劈岭打通道路,我们才能到这里来!”旁边的人赞同地补充说。
西天逐渐灰暗,暮色悄悄降临。汽车终于开进了核试验基地——马兰。
一些人从营房里跑出来迎接。两个月前,地爆试验以后,有些同志留守在这里,前些日子,有些新学员和老同志先到一步,他们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和车上下来的人紧紧握手问候。两个姑娘见车上下来几位同性,高兴地上前接挎包抢行李。
“来,让我帮你拿!我叫张连捷。”一个身穿战士服的姑娘一边从华静竹手里接过挎包一边自我介绍,又指着身边的一个脸色黑里透红的姑娘说:“她叫胡倩芳。”
胡倩芳微微一笑,急忙伸手接白淑荣手中的提兜。看见后面杨雪莉从车上从容地下来,又急忙伸手接杨雪莉的小皮箱。
人们忙得个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