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妈正在院子里喂鸡，看见儿子临渝和女儿静竹双双走进门来，眉开眼笑地迎上去。

　　“妈！”儿子和女儿异口同声响亮地叫了一声。

　　“唉！”妈妈舒心地答应一声，急忙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笑眯眯地看看儿子，又瞅瞅女儿，咧着慈祥的厚嘴唇说：“你们都来了，太好啦！走，进屋！”

　　妈妈沉浸在骨肉团聚的欢悦之中。她让儿子和女儿在屋里谈心，自己到厨房里去做饭炒菜，不管怎么说，不让儿子和女儿帮厨。

　　华静竹秀美的双眸投给夏临渝以柔媚的一笑，说“哥，你转过身去，我让你回过头来时你再转回来！”

　　夏临渝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那簇盛开的黄秋菊。当他听到妹妹说“回过头来吧！”便急转身回头看个究竟：啊，扬州美女！

　　原来，静竹脱掉了军装，换上了在扬州时穿的那件淡色紧身的花连衣裙。啊，太美了！人在衣裳马在鞍，这才是真正的姑娘！

　　“哥，好看吗？”静竹在哥哥面前做了一个旋转。

　　“好！这才是真实的俏丽的你！”夏临渝喜悦的脸微微有些红润，爱不忍释地从头看到脚仔细观赏着静竹。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带来这件衣服换上吗？”

　　“因为今天过节呗！”

　　“不！因为你喜欢我这样的打扮！哥，我像你的‘小九妹’吗？”静竹秀美的眼睛妩媚地闪动着波光，红润润的樱唇甜甜地笑着。

　　“静竹，你是我的好妹妹，我也不必隐讳。说心里话：在扬州，我才真正看到你的美，从那时，我才真正认识到你的美！”

　　“哥！”静竹一双小手娇羞地抓住哥哥的大手，白嫩光润的脸上倏然泛起一片红晕。片刻，她撒开哥哥的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来，抓过哥哥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上，秀美明亮的双眸脉脉含情地看着哥哥说：“给！”

　　夏临渝看看小纸包，瞅瞅妹妹，略有些惊诧：又是小方方的白手绢？他用手指轻轻捏捏，里面硬硬的又不像手绢。什么东西呢？

　　“哥，你看看嘛！”

　　夏临渝打开纸包：啊，好漂亮啊，一枚透明胶片镶夹着竹叶的书签！看得出，这是妹妹精心制作的工艺品：首先，要将阿格发电影胶片直接用定影液去掉乳剂膜，变成无色透明的胶片；然后，将一小枝竹叶——显然的，这是特意从南方带回来的——嵌入两片透明电影胶片中间；最后，用红色玻璃丝穿过胶片的片孔编绕成花边。

　　“哥，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这是小妹制作的精美的工艺品！”

　　“哥——”静竹激动地抓住哥哥的手，头轻轻倚在哥哥的肩上，柔声说：“这竹叶可不是南京宁杭路边上的，是扬州家院里的！”

　　“唔，闺房秀竹！”夏临渝慨叹道。

　　静竹仰起头，秀美的双眸深情地看着哥哥，柔媚地说：

　　“哥，你喜欢竹，又喜欢书，愿这枚竹叶书签天天伴着你！”

　　“小妹，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你的心——静竹，一小枝竹叶，扬州的闺房秀竹！”夏临渝动情地用手臂环住妹妹的肩膀说：“我也愿意小妹永远伴我……”

　　“来，放桌子吃饭！”妈妈一边叫着，一边走进屋来。一眼瞥见临渝和静竹贴在一起，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样子，兴奋得眼睛里放着光说：“对！我说嘛，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儿！”

　　“妈！您乱说什么呀！我们都是您的孩子——只是兄妹而已！”夏临渝坦然地说。

　　静竹羞得脸蛋儿晕红，抽身跑过去拉着妈妈的手娇声说：

　　“妈！让哥哥放饭桌，我和您一块儿去端菜饭！”

　　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夏临渝感觉到家庭的温暖，慈母的厚爱，兄妹的情意，啊，一切都如此甜美，和谐舒畅。华静竹仿佛回到了扬州家里，有妈妈，特别是身边有她深深爱恋着的哥哥和她一起吃饭，觉得有一种极温馨的情意，脸上浮现着孩子般天真满足的笑容。妈妈看着眼前这一对水水灵灵的儿女，心特别的甜，饭特别的香。

　　三口人相互就合着，谁也不肯先撂下碗筷。最后，还是妈妈先放下筷子说：

　　“你们兄妹俩慢慢吃！”

　　话音刚落，兄妹俩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咕融几下咽了下去，相视而笑。

　　妈妈看着这对可爱的孩子笑笑说：

　　“原来你们是就合着我哪！”

　　“妈，我跟您一块儿收拾！”静竹跳下地，伸手收拾桌上的碗筷。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妈妈阻挡着。

　　“妈，那我就和静竹出去遛遛弯儿！”夏临渝对妈妈笑笑，这笑意孕含着“请您批准”。

　　“好，去吧！”妈妈答应着，笑眯眯地看看一对儿女，那意思是：去吧！谈恋爱谈恋爱，你们好好谈谈去吧！然后，她开始收拾饭桌。

　　夏临渝又冲静竹笑笑，这笑意味着：“妈妈同意了，我们走吧！”

　　兄妹俩没有逛清河的街巷，而是走出镇外，来到一片静谧的小树林中。

　　“静竹，好妹妹，我知道，我的心已被你看穿！”夏临渝站在一棵树下，转过身来和静竹面对面，真挚亲切地说：“在扬州，你就是现在这身打扮……”

　　夏临渝说到这儿停住了，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燃烧着爱焰的目光再一次在姑娘身上从头到脚“扫描”：那光洁俏丽的脸蛋儿，白嫩圆润的脖颈，坚挺圆实的**，柔细挺拔的腰肢，圆滚结实的长腿，小巧玲珑的双脚，呵，太美了，太可爱了！他“扫描”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得妹妹双颊抹红，心跳加剧，眼光低垂，一双小手拧绞着辫梢儿。

　　“哎，别拧嘛，把头发都拧碎了！”夏临渝从妹妹手中把辫子拿过来，放在掌上爱怜地抚摸着。不知是刚才妹妹自己拧的，还是他抚弄的，辫梢的皮筋断了，头发散开来。他轻轻地揉揉说：“你这长发又柔软又光滑！”

　　静竹索性把另一条辫子也解开，让满头秀发都自然地散开来。那长发因为编了辫的缘故吧，带波浪弯儿的。

　　“好，这样好！”

　　静竹冲哥哥娇柔地甜甜一笑。

　　“小妹，说心里话：我真恨不得将你拥在怀里，真真实实地拥有你！从在扬州那时起，我睁眼闭眼都是你袅娜的身影！我才真正地意识到：我爱你！深深地爱你……”

　　“哥……”静竹羞涩地倚靠在哥哥的胸前，一双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臂。

　　夏临渝没有拥住她，也没有推开她，右手捏着拳头极力克制自己，似乎很费力地继续说：

　　“我深深地爱你，不仅仅爱你俊美的容貌，娇健的身材，也爱你的文静温柔、娴淑善良的性格，还爱你勤奋好学、热爱事业的品格！可是，我不能爱你！好妹妹，你知道吗？我刚刚回到郑妈妈家里时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我跑到这片树林里，这是我和秀梅往年常来的地方，我就在这棵树下坐了两天……”

　　静竹依旧倚靠着哥哥的胸部，心已经平静下来，抬头凝视着哥哥那张雕像一样严峻的脸，静静地听着他讲述那两个多月前的悲哀、痛苦、挣扎与省悟的故事。

　　“秀梅是为我而死的，她带走了我的爱！生命宝贵，爱情无价，从那时起，我就立誓：抛弃这一切，只为了崇高的事业！”夏临渝用这两句像讲述又似发誓的语言结束了他的故事。

　　静竹深深理解哥哥的心：那件事，刚刚过去两个多月，而事业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放在第一位的呀！

　　夏临渝想把倚靠着他的静竹扶正起来，当他的手触到她那两只白象牙般细嫩光滑的胳臂时，啊，好凉好凉啊！他看看妹妹满是泪痕的脸，愧疚地说：

　　“好妹妹，真对不起，让你流泪，忘了你只穿连衣裙，把你冷得这样！走，回去吧！到家，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回到家里，夏临渝从秀梅的衣箱中拿出一个漂亮的精装大本子。静竹接在手中打开来看：扉页上有一个红绣线粘贴的心桃形框框，中间有一朵用干梅的花瓣和花蕊粘贴的梅花。下边有一行字：愿梅永在哥心中！

　　“这是秀梅的遗作，还没有来得及给我！”夏临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翻开扉页，指着第一页上的两行字说：“这是那天我从树林中跑回来以后写的。”

　　两行字是：

　　青春是和理想联在一起的

　　人生是和事业联在一起的

　　晚饭后，夏临渝向妈妈告别，可妈妈说什么也不让走，非让他兄妹俩在家住一宿不可，说着说着泪水竟然流下来。

　　“哥，就留下来吧！”静竹也难分难舍地挽着妈妈的胳臂不肯松开，泪水也在眼眶中直打转，说：“今晚，我们和妈妈好好聊聊天儿，我还要挨着妈妈睡呢！明天上午回去好不好？”

　　夏临渝只好同意留下来。晚上，天南地北地聊，听妈妈说红星公社社员们的生产和生活，还有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嗑，倒也饶有趣味儿的。

　　夜深了。夏临渝回到当初和秀梅结婚时住的西屋里去睡，静竹则在东屋和妈妈睡。

　　母女俩紧挨着，妈妈亲昵地抚摸着女儿光亮柔软的长发，目不暇给地看着女儿俊俏的面容和娇好的肌肤，呵，多么俊美的姑娘啊！渝儿能娶上这么个好媳妇儿真是有福啦！她好久没有和女儿在一起睡了，此刻，这俊美的女儿挨着她，她心里充溢着甜蜜。

　　母女俩紧挨着，静竹娇柔地看着妈妈慈爱的目光和笑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感到妈妈的胸怀是最温馨舒适的。她知道，妈妈最体贴女儿，最心疼女儿，最熟悉女儿的心！

　　“孩子，妈知道你喜欢你哥哥，你不用担心，不要着急！渝儿，他是放不下秀梅，我为你做主，我会说服他的，他一定会娶你的，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儿！”

　　“妈——你真好！”静竹撒娇地贴到妈妈的胸前。她的心在说：我不急，我会等，让时间和岁月作出裁决！

　　西屋里，夏临渝独自躺在炕上，眼前交替出现秀梅和静竹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