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按照夏临渝告诉的地址,华静竹顺利地找到了郑家大门。她走进院子脆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郑大妈!”
“谁呀?”郑大妈走出房门,见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军人,高兴地迎过来:“哟,是临渝的同志吧?”
“是啊,大妈!我叫华静竹,和临渝是一个部队的!”华静竹热情地抓住郑大妈的手说。
“快进屋!”郑大妈亲热地拉着姑娘的手走进屋里。
进了屋,华静竹将手中提着的点心盒子往桌上一放说:
“大妈,今天是中秋节,这是临渝给您买的月饼!”
“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呀?”
“大妈,他正在设计一种重要设备,实在抽不出空来看您,还请您多原谅!”
“对,对,工作要紧哪!”郑大妈爽直地说。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面前这位漂亮的姑娘:瞧,这姑娘的脸蛋儿多白嫩,一对大眼睛多明亮、多俊秀,还有那小鼻子小嘴儿多俏丽哟!噢,这姑娘的小红嘴唇笑的时候,是那么可爱,那么甜甜的,多么像我的闺女呀!还有这姑娘的身段腰条,真是个美人哟!渝儿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儿,该多好啊!对,这姑娘说不定就是渝儿的对象呢!
郑大妈在端详揣测面前的姑娘,而这姑娘正在目不转睛地端详思索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大照片中的姑娘——哦,她就是郑姑娘,多么漂亮的姑娘啊!弯弯的长眉,秀丽的大眼睛,端庄的巧鼻,甜美的小嘴唇,一定是一位聪明而贤惠的好嫂子!可以想见,她和夏哥在一起时充满着柔情蜜意的情景。呵,她是多么幸福啊!嗐,难道说,真的“好人没长寿,好景若夕阳”?唉,她去了,她去了……
泪水从华静竹俊俏的脸蛋儿滚落下来,她没有意识到擦一下,还在凝目思索着。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郑大妈急忙拿毛巾给华静竹擦泪。
“大妈!”华静竹扑到郑大妈的怀里,呜呜噎噎地哭起来。
“好姑娘,你真是个心肠软的善良闺女!”郑大妈抚摸着华静竹的头喃喃地说,眼泪也禁不住刷刷啦啦地掉下来,落在华静竹的秀美光亮的长发上,像无数个露珠滚动,滚落下去,和姑娘的泪水合在一起,浸湿了她的衣襟。
哭了一阵,华静竹抬起泪眼看着郑大妈:
“夏嫂子,哦,郑大姐她怎么……”
“唉,也许这就是命吧!”郑大妈叹息着抹了把泪说:“自从去年,临渝去了新疆,一晃半年多,只是春节的时候来过一封信,从开春就没个信来,秀梅她想念临渝呀!秀梅和临渝结婚以后,小俩口亲亲热热的,可只在一起住了七天,临渝就入伍走了。你想,秀梅她怎么会不想念临渝呢!自打春天来,秀梅她天天盼哪盼的,特别是报纸上说在我国西部地区上空爆炸了原子弹,秀梅就念叨‘夏哥哥是不是去参加那个试验了?试验成功了,夏哥哥该回来了吧?’她日也盼哪夜也盼,精神恍惚的什么也干不下去。就在临渝拿着结婚登记介绍信回来的前六天,她在厂里出事了,头和胳膊都受了重伤!嗐,秀梅她躺在医院里还念叨她的夏哥哥,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给她夏哥哥写下几个字……她伤得太重,终于没能等到见她夏哥哥一面!嗐,临渝要是早回来一个礼拜,秀梅她就不会出事了,哪管早回来三四天呢,也能见上最后一面哪,秀梅她也就瞑目啦!唉,也许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郑大妈断断续续地述说着,眼睛红红的,泪已经流干了。华静竹听着这悲凉的述说,想起夏哥在新疆时被怀疑泄密而不能写信,秀梅姐姐却在盼着她的夏哥哥来信;想起秀梅姐姐出事之前夏哥已经回到北京,却不能回家来看看郑大妈和秀梅姐姐;想到夏哥被关在那间大房子里作检查,而这边秀梅姐姐正躺在病**盼望着见夏哥哥一面,仿佛看到秀梅姐姐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不甘心瞑目的情景,秀梅姐姐她哪里知道她的夏哥哥正在为无休止的思想检查而苦恼……
华静竹悲切地哭着,她为秀梅姐姐、为夏哥哥的不幸而心如刀搅,她悲愤地双手抓撕着衣襟,头嗡嗡欲裂,恨不得一刀捅了那个可恨的曹凯!
郑大妈看着华静竹哭得身子在抽搐颤抖,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说:
“孩子,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
“妈——”华静竹从肺腑里迸发出一声呼唤,紧紧地和郑大妈拥抱在一起。
郑大妈愕然:怎么,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郑大妈捧起怀中泪人的脸仔细端详,啊,太像啦!
华静竹一双红红的泪眼看着郑大妈,亲亲热热地叫:
“妈,您收我做您的女儿吧!从今后,我就是您的亲女儿!”
郑大妈醒悟过来,紧紧地把这俊俏的姑娘搂在怀里,心里觉得滚热滚热的,说:
“好,好,我有了一个好儿子,又有了一个俊闺女,我知足啦!”
“妈!”女儿亲亲脆脆地叫一声。
“唉——”妈妈痛痛快快地答一声。
母女俩亲昵地脸贴脸拥在一起。
“瞧,咱娘俩光在这儿哭了,连饭都忘了做了。闺女,你歇会儿,我做饭去,回头咱娘俩一块儿吃顿团圆饭!”
郑大妈说着,系上围裙动手做饭。
“妈,我跟您一块儿做!”华静竹跟到厨房来,在旁边帮妈妈剥葱洗菜。
母女俩一边做饭一边聊天儿。
郑大妈看着女儿洗菜,又勾起了一桩心事,便说:
“闺女,你说你临渝哥哥整年忙呀忙的,不来看看我倒也没什么,可是有一件事儿我放心不下呀!”
“妈,是什么事儿您放心不下呀?”
“嗨,就是他的婚事呗!你瞧他三十来岁的人了,人过三十天过午,得赶快娶个媳妇儿不是?临渝这孩子感情重,我就是怕他总是忘不了秀梅呀,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可是,他要老是记念着秀梅,不找对象,我也于心不忍哪!”郑大妈说到这儿,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面前的俊俏女儿,亲切地问:“闺女,你今年多大啦?”
“二十五。”
“噢,比临渝小四岁。”郑大妈心想:有门儿,八成这姑娘就是临渝的对象呢。于是转弯子问:“有对象了吗?”
华静竹白嫩的脸蛋儿刷地红了,羞答答地低下头摇了摇。
“闺女,你也不小了,也该处个对象了吧?”
“妈,不急!”
“瞧,跟你哥哥一个口气:不急!不急!嗨,你哥哥要是能娶上你这么个俊媳妇儿就好啦!”
“妈——”华静竹脸红红的,羞涩地转身跑进屋里。她站在箱子前,胳臂肘拄在箱盖上,双手托着下颌,看着箱盖上镜子里的自己桃花似的脸,想着心事:郑妈妈呀郑妈妈,我何尝不愿意做您的儿媳?当我跟您叫“妈”的时候,我愿做您的干女儿,更愿做您的儿媳呀!可是,夏哥他愿意不愿意娶我呢?
一会儿,郑大妈走进屋,把小饭桌放在炕中间,饭菜摆上来。
母女俩在小饭桌前面对面地坐下。华静竹不会盘腿,就侧着身子,把腿伸到炕沿上。这样也好,想着刚才的谈话,面对面多窘啊!
郑大妈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悄悄地看着这俊闺女,心想:一个干儿子,一个干女儿,我这做干妈的,还得做他们的红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