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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开祯经典官场合集 许开祯 9910 2024-10-16 21:26

  

  一个小时后,黎汉河一行悄然住进江中东方国际大酒店。这家酒店不是政府的接待酒店,黎汉河选择它,有不得已的苦衷。此行不能惊动任何人,更不能泄露出消息,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否则,接下来一切就会乱套。为确保万无一失,离开高速后,黎汉河跟佟安换乘到后面一辆车上,他的座驾由章柯开着,在城内晃了几个圈,最后停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火势仍然在蔓延,有确切的消息说,大火已经危机到莱蒽大厦主楼。形势很逼人啊。

  进了宾馆,黎汉河顾不得休息,马上召集随行人员,做起了安排。来的人中,他想第一个把公安厅常务副厅长郭劲波派去,此时别人去都不合适,去了会扰乱现场秩序,会让江中方面乱掉方寸。而郭劲波身份特殊,他去了,至少能发挥积极作用。他冲郭劲波说:“你马上动身,赶赴现场,只说你正在执行其它任务,闻讯而来,只许帮忙,不许添乱。”郭劲波郑重点头,他知道此刻派他去的意义。

  黎汉河又强调:“要采取最有效的办法,遏制住火头,力争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场大火扑灭。要绝对保证救援人员的安全,同时将损失降到最低。”郭劲波一边点头,一边往笔记本上记录。黎汉河说都啥时候了,还来这一套!郭劲波赶忙收起笔记本,两只耳朵警惕地竖着。黎汉河又讲了几点救火意见,叮嘱道:“你的任务重点是人员安全,务必搞清楚这次火灾受伤人员,如果有遇难的……”黎汉河的声音低下去,嗓子里面似乎堵了东西,眼睛也有点湿了。过一会又说:“你要负责给我把人数核实清楚,绝不能打谜藏,听明白没?”

  郭劲波双脚啪地收起,很笔挺地站直了身子,声音洪亮地应道:“一定按首长指示办。”

  说走就走,一刻也不能耽误,黎汉河跟出来,送他们下楼,快进电梯时,拍了拍郭劲波肩膀,小声道:“只做,不说,明白不?”

  郭劲波楞一秒钟的神,然后重重点头,消失了。

  重新回到房间,黎汉河心事更浓,扫了眼剩下的几位,大家神色肃然,表情沉重。

  “都站着干什么,坐,佟安,弄点水喝,口干了。”佟安这才记起,进门还没顾上服务,真是失职,忙去烧水沏茶。

  副秘书长曹玉林坐立不安说:“首长,要不我也去现场,多一个人多份力量。”黎汉河没急着回答,目光很冷地扫向曹玉林。曹玉林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心想自己又犯了低级错误。

  佟安沏好了茶,他做起服务来真是一流。本来他们入住的西院二号招待楼是有很高级别服务的,一应事儿在接到电话后就安排妥当,服务人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后严格培训的。有人曾说,这里的任何一个服务员走出去,都能盖过当下那些热炒的模特。可入住时黎汉河让佟安把服务人员全打发走了,包括二号院前值勤的两名武警,也被打发走。

  人多耳杂,眼也杂,黎汉河这次是彻底破了戒。

  “你去干什么,能救人还是能救火?”半天后,黎汉河终于把目光从曹玉林身上挪开,一边喝茶一边问。

  曹玉林不敢回答,勾着头等黎汉河批评。黎汉河自然懂曹玉林的心思,重大事件面前,每个官员都有强烈的表现欲,都想在事件中有大作为,破茧而出,一步青云。有这想法是对的,为官不谋位,那还谋什么?可谋跟谋不同,这种时候,最忌讳的便是出风头!

  “你们几位哪也别去,各自回房间待命!”黎汉河不想多说,很多问题他还没思考清楚,需要尽快理顺。对即将出现的种种可能,必须提前做出判断。他拧起眉头说:“佟安你也回房间,我想休息一会,不要让别人打扰。”

  佟安放下手里水壶,其实黎汉河的水杯是满的,房间也真不需要他做什么。黎汉河下榻的是东方酒店最豪华的二号楼,房间设施比总统套房还要好,服务更是一体化的。佟安这阵抱着水壶完全是一种习惯,就跟不论何时何地,一双眼睛始终充满警惕一样,是职业所致。首长身边工作的人,必须培养出这种素质。

  二号接待楼位于东方大酒店最西端,是幢小楼,三层高,下面是座小院子,被密密麻麻的树荫遮挡着。平常客人们很少能来到这里,这幢小楼也不向一般客人开放,建成那天起,它就担负起某种神圣的使命。佟安的房间在一楼,也是套间,不过这套间开着好几扇窗,能把整幢楼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楼里飞进来一只苍蝇,也休想瞒过佟安眼。

  佟安有些累,坐了这长时间的车,一路又全神贯注,忽一下松驰下来,瞌睡虫便使劲往眼里爬。但他不敢睡,打个盹都不敢,到卫生间冲了把脸,泡一杯浓茶,开始值勤。不大工夫,佟安看见楼外小院门口,几个影子鬼鬼祟祟,细一看,是东方大酒店老总和年轻漂亮的大堂经理,还有二号招待楼经理。

  佟安伸出脖子,冲几个人摇了摇头,表示拒绝。那几个人本来就心虚,见佟安拒绝,知趣地消失了。

  佟安轻叹一声,他理解这些人的苦衷,首长下榻,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哪还敢消闲。虽然说中央八项规定出台后,关于省领导下基层,怎么接待,省里也出台了很细的规定,就规格还有陪同人员,以及饭菜标准,包括饮酒,一一都做了限制。可限制归限制,真的来了,下面仍然不敢怠慢,哪个敢怠慢啊。

  有些习惯改起来很难,突然把什么风也刹住,甭说下面的人不适应,怕是黎汉河叶广深他们,也适应不了。

  惯性的力量真是巨大的,刹车的确不那么好踩。

  所以,现在只能做到表面上不大张旗鼓,不奢靡浪费,但内质,改变得真不多。黎汉河本身又是一个爱热闹或爱制造热闹的人,所以有些场合叶广深倒是能遵守,他呢,遵守到的真不多。

  这也是目前省里上下对他诟病多的一个方面,说他仍不检点,没起好带头作用。黎汉河听了,一笑了之。该怎么做,还就怎么做。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要的是真清廉,而不是表面上虚假的清廉。吃吃喝喝是问题,但绝不是大问题。不在大问题上动刀子,反腐这条路,就走不通。

  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换往常,酒店老总早跟首长寒喧过了,要是黎汉河心情好,还要一起用餐。最热闹的一次,黎汉河在这里搞过一个纯私人的酒会,来的都不是政府的人,而是些各行业的尖端人物,有两位,还是网络上的“公知”“大V”,那次黎汉河喝多了酒,不但唱了歌,还邀酒店几位美女热情跳舞,他的舞姿非常娴熟,加上挺拔的身材,帅气的微笑,算是把几位“美女”震撼住了。

  这次酒店老总还有漂亮的大堂经理显然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佟安收回心思,目光仍就警惕地四下扫。透过院内密密匝匝的树影,佟安发现两位武警的影子。虽说黎汉河下指令让他们回去,但他们职责在身,是不敢随便离开的。佟安也是从部队转业下来的,每每看到这些年轻英俊的战士,心头就会浮上一层东西。

  正在乱想,一个人影闪进了院,定睛一看,是柳思齐,天鹰集团总裁,刚才开凯迪拉克尾随后面的,就是她。

  佟安惊讶极了,她怎么追到这儿来了,真有胆啊。但还是提前站起来,笑吟吟地迎接。柳思齐中等个,体形特别有味,不瘦,但也绝不能说胖,她的瘦和胖都是极到好处的那种,丰腴而不多余,性感而不骨感。一双媚惑十足的眼睛,每一瞥都含着情。那张脸有点混血儿的味道,野性中透着温顺,深沉中含着飞扬。尤其她的胸和臀,浑圆、结实、弹性毕现,上面似峰下面似岭,左看左有型,右看更风情。她的身体总是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味儿特别却又精致,连佟安这样的年轻人,也忍不住要多吸几口。这香味明显不是靠药物和香水传递出来的,佟安虽然年轻,但也懂女人,他知道,有些女人的身体本身带着某种暗香,这是一笔财富,相比药物和香水制造的那种迷离,这种似有似无的奇香更能**男人。

  佟安收住神,从房间走出来。柳思齐浅浅一笑,冲佟安道:“我来看看首长。”佟安很难为,他知道,柳思齐这样的角色,是不能阻止的,但首长又特别叮嘱过,谢绝一切打扰。

  “是柳总啊,首长这阵休息了。”佟安故意将身子横在柳思齐面前,以这种方式提醒柳思齐。柳思齐抚了抚额前头发,笑道:“不会连我都不见吧,放心,我去找他。首长要是批评,就批评我好了。”说着就要越过佟安。

  佟安急了,往前一步说:“柳总,首长真的休息了?”

  “是吗?”刚才还一脸微笑的柳思齐突然就冷了脸,柳眉斜竖,楞楞的鼻子也歪了过来。这就是柳思齐,甭看她特别尊重你,平日你需要什么她都能提供,但前提是你必须让她开心。柳思齐在江北,不但是成功人物,更是女强人、女中豪杰,这样的女人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喜欢世界听她的,她微笑时世界就要微笑,伤心时世界就要落泪。甭看脸上始终漾着微笑,一旦这层笑消失,后果就非常可怕了。而且她的怒从来不是大怒,是温怒。比如现在,那张脸不阴不阳,令你十二分难受。

  佟安往后一步,让出一条道来。他知道柳思齐是阻挡不住的,只好硬着头皮让她上去。

  黎汉河在二楼,他并没有睡,哪能睡得着。这次出来,黎汉河带了一撂材料,都是有关江中的。有两件事令他无比头痛,一是市长刘路的死。这事省里面一直压着,各方都不得多议论,新闻媒体更不能报导。所有的小道消息,都通过各种手段禁止了。但并不证明这件事就能这么了结,事还在,而且很大。处理不妥当,更多的人就会跟着陷进去,一场大震将不可避免。黎汉河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尽管对刘路的死,他有太多想法,也有太多愤怒。但毕竟是省长,这个省里的任何政治事件,都跟他有关,必须慎而又慎。可怎么处理,省里又达不成一致性意见。确切点说,是他黎汉河跟别人打不成一致,不想打成。他们想掩盖事实,想轻而易举下结论,黎汉河绝对不许。

  半月前,省纪委就将调查报告还有处理意见一并呈给他,希望他能尊重并通过这个“意见”,还说这是广深书记的意思。黎汉河看了几遍,都摇头。他绝不会这么草率地把一场风波平息掉,更不会在这件事上跟别人达成什么交易。可到底怎么下手术刀,是只对病灶部分下手还是对彻底清除掉病源,他还没想好办法。

  难啊,任何人都不是孤立的,何况是江中这么大市的市长,何况又是他的继任。这次出来,黎汉河想冷静地想一想,既要权衡利弊,又要……同时带着的,还有另一份材料,是刘路死后,他夫人通过极其隐蔽的渠道转他手上的,上面纪录了许多事,都是绝密,其中就有刚刚着火的福莱儿商厦。

  黎汉河觉得这场大火有些蹊跷,有点让人深思,但又不敢往另一个方向想。他在心里一遍遍警告自己,千万别联想,政治家的联想是最可怕的,错想半步,就有可能将事物带到完全相反的方向上去。这方面必须把持好度。是的,度,这才是黎汉河最难的。

  门铃优雅地响了一声,黎汉河本能地收起案头材料,冲门口问了声:“哪位?”外面传来柳思齐带着海水味的声音:“是我,首长,齐儿。”柳思齐小名齐儿,私下场合,黎汉河也这么叫她。

  这女人,她还真找来了!黎汉河有点不爽,但又不能不开门,否则,楼下的佟安一定会追上来把她赶出去,闹出太大动静不好。黎汉河走过去,打开了门,那股熟悉的清香扑进鼻孔,尤如再次嗅到了清澈的山泉。

  但绝不是山泉。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不要老给佟安出难题。”黎汉河边教训边往回走,将刚才没来及收好的材料一应收好,坐在了板桌后面。

  柳思齐却不管,刚一进门,就旋风一般地扑过来,想跟黎汉河来个拥抱。

  黎汉河慌了似地喊:“哎,干嘛呢干嘛呢,这是公共地方,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再说多大人了,小时候那一套,该收回去了。”

  柳思齐没想到会碰壁,最近她老是碰壁,感觉黎汉河没以前亲了。还小时候呢,小时候他多亲啊,从来不拒绝她任何要求的。

  脸一暗,有点急刹车地楞在了那里。闷半天,厚着脸道:“人家想你嘛,小哥。”

  一句小哥,让黎汉河心里雾腾起来。没错,这辈子,柳思齐一直管他叫小哥。他呢,有时管她叫齐儿,有时也唤她小妹。但今天,黎汉河真不想这样叫,他的心里正让柳思齐弄得发毛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心境?”黎汉河扔给柳思齐一句,顺势将没放好的材料放进抽屉。

  “什么时候呀,说好了去三江,中途又变卦,害得人家来回折腾。”

  “大火你没看到?”黎汉河不满地反问一句,目光扫了扫花枝乱颤的柳思齐。不论打扮还是进来后就表现出的亲热劲,都让黎汉河不舒服。黎汉河也是奇怪,以前他是能容忍柳思齐在他面前过分一些的,就算有点男女间亲昵的动作,也不怎么反感,只是不去响应罢了。

  响应不得。

  可今天,他见着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不就一场火嘛,难道还能惊了小哥您?”柳思齐完全没当回事,说的很轻松,一点没拿这场还在扑救当中的火灾当回事。正是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差点就激怒了黎汉河。

  黎汉河还是收住了怒气,他知道现在发火不是时候,一切都未清楚,这场大火到底跟柳思齐有没有关系,也无法确定。但愿二者没联系吧。这么想着,他收起心中怒,转而平静地看住柳思齐。

  下山时叫她来的那份热情,已是**然无存,想要跟她谈的事,也了无兴趣,根本就不想再谈。

  都是这场火闹的!

  黎汉河恨恨将手中茶杯放在了桌上,弄出很大的响声。

  柳思齐似乎有点儿慌,没敢落座,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她很少在黎汉河面前怵,老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此时,却真的有点怵。更有种不适应。

  两人僵持了一会,黎汉河说:“我想泡澡,累,麻烦你替我放热水。”

  柳思齐如遇大赦,当下脸上就露出喜悦。柳思齐一乐,整个人就变成一头小鹿了,欢快地奔向卫生间,边放热水,边哼出动听的歌来。她嗓音不错,又练过舞蹈,身体一旦摇曳起来,比花还怒放。

  黎汉河又暗暗琢磨起这女人来,从最初两家的关系,到后来发生的一切,以及柳思齐跟山上见的那人之间更隐秘的那层关系。想着想着,黎汉河忽然警告自己,这种时候,真的不能再跟这女人见面,必须让她立马消失。

  于是果断地抓起电话,跟楼下佟安说:“佟安吗,上来帮我把客人送走。”

  里面的柳思齐听到了这句话,正在高兴着的她忽然僵住。他要赶我走?她想奔出来,冲黎汉河喊:“不可以。”可是还未等她有任何动作,佟安已经到了,非常礼貌地跟她说:“对不起柳总,首长要休息了,如果有事,改天再约时间吧。”

  “你――?”柳思齐纵然有多少个想不通,也只能将气撒秘书佟安身上。对黎汉河,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她太知道黎汉河脾气了,他要是不喜欢你起来,那双眼睛就会变成两个坑,能将你活埋掉。

  “好吧,我走。”她抓起包,极为不甘心地丢下这么一句,又冲黎汉河看一眼,见黎汉河毫无表情,冷得怕人。心一凉,走了。

  黎汉河坐在那儿,不动。

  从路上发短信叫柳思齐跟着他,到见面,再到突然驱她离开,一切如梦一样,他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他需要认真地想一想,柳思齐是他在江北省内唯一公开的一份关系,也是他通过各种措施或手段鼎力扶持过的一个人,这人要是出了问题,他的麻烦就不会小。

  卫生间里设施豪华,甚至有着奢靡的味道。浴缸是从法国进口的,一个水笼头就价值过万,浴缸的样子像个性感的女人,将法国人的浪漫与奔放完美地呈现了出来,不但自动控温,而且暗藏了好几个按摩喷头,泡在温泉一样的热水里,身体的好几个部位能享受到女人手掌一样的按摩。泡着泡着,水里会忽然浮出几朵玫瑰,花瓣浮在热水浸泡着的肌肤上,非常撩人。更有那弥**在卫生间的幽幽暗香,很容易让人走神。放在以前,黎汉河会很惬意地享受,会将全部的疲累还有紧张一应儿释放到浴缸中。可今天,他显然泡得不安心,甭说享受,就连最起码的释放或缓解都做不到。

  黎汉河有种不祥的预感,发生在江中的这场大火,跟刚刚离开的这个女人指不定还真关系。这是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从生出那一瞬,黎汉河就极力说服自己,不会的,怎么可能呢,绝不会。但不顶用,越是想排开,反而越顽固,越觉得此事有可能。柳思齐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简单的女人到不了他黎汉河身边,更不会跟他有如此亲近的关系。

  当然,柳思齐的非同凡响,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他黎汉河打造的,经他这双手,打造出来的人太多,有男人,更有女人。他们从一名不文一跃成为一鸣惊人,攫取大笔财富的同时,也赢得相当大的社会知名度。比如柳思齐,原来她就是部队上一女兵,长得有几分姿色,性格也泼辣,家庭也有一定的背景。这背景还跟他们老黎家有扯不开的关系,甚至一度时期,柳家成为他们黎家最重要的一个关系,成为不能割舍也无法割舍的一个连带。

  但这都不是柳思齐成功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是他们这个家族。

  短短十年,柳思齐从一个普通的下海经商者完成了诸多人一辈子也完不成的华丽转身。身价已过了十亿,各种头衔多得数不清。她现在是江北天鹰集团总裁、江北大学兼职教授、江北省青联常委、江北省工商业联合会副会长,江中市政协副主席等。这一大堆的名头,至少一半是经黎汉河的手得到的。

  财富对人并不是一件好事,名头太多更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柳思齐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这份野心随着她的身价增长,也随着社会地位的不断抬高,越来越膨胀,越来越收不住边。她跟莱蒽集团的宿怨,黎汉河知道一些。两边都是女人掌舵,两家都野心勃勃,按说发生一些摩擦,实属正常。但是最近一年,两家的斗争从地下到公开,闹得众人皆知,如果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倒也罢了,现在商家没不争的,同行即冤家,这点黎汉河想得通。可惜不是,黎汉河曾经提醒过她,让她注意点,凡事不要过,掌握好分寸。柳思齐笑吟吟地回答,我听首长的。看似是听进去了,其实没。黎汉河后来了解过几档子事,都是她贪心太大欲望过强引起的,她是摆明了架势要跟莱蒽斗,甚至有吃掉莱蒽的野心。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莱蒽跟天鹰,都是实力超强的大集团,都有疯狂的扩张欲望,更重要的,两家都有强硬背景。企业做大不可怕,企业要是做成了大背景,就非常可怕。有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卷进风暴,想脱身都难。有时候又会被某种浪裹着、推着,逼进漩涡。

  柳思齐不是不懂这些,懂,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这一点倒是跟他有点像,很多事黎汉河自己也懂,不只是懂,是精通,但就是不按懂的去做。反常规出牌,这是黎汉河一向采用的策略。

  乱麻一样的思绪搅得黎汉河心情很糟,后来他把这些事全都轰出脑子,只想舒舒服服泡个澡,他还不信了,今天这澡泡不成。

  泡着泡着,没想竟给睡着了。

  在浴缸里睡觉,这本事怕也只有黎汉河有,估计跟他经常性坚持游泳有关,当然也与酒店的舒适程度有关。

  一觉醒来,时间已过去了一个小时,黎汉河钻出浴缸,冲干净身体,细心地洒了护肤水,边轻轻拍打边对着镜子欣赏。这是他一个怪癖,典型的自恋症。夫人沈若浠不止一次批评他,有时还骂他是自恋狂。黎汉河以笑应对,从不反驳,他是自恋,但凡有野心的人,都有自恋症,都喜欢躲在暗处欣赏自己。

  时间已经不早了,黎汉河有点饿,肚子开始叫唤。想想,这一天折腾的,还没吃东西呢,就想让佟安折腾点东西来吃。刚抓起电话,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他该先见见吴江副市长吴修修,仅仅靠郭劲波一人提供信息,不够,他需要更全面的。

  掌握信息就是掌握主动。

  “佟安吗?”黎汉河冲电话喊了一声,佟安那边马上传来声音,“是我,首长有什么指示?”

  “你让吴副市长抽空过来一下,注意保密。”

  “知道了,首长。”

  打完电话,黎汉河再次拿出前面放起的两撂材料,看的中间,不断有人影跳出来,在他脑子里驻足那么一忽儿。有两个人影,狠狠咬了他一下,差点让他激动。黎汉河强迫自己冷静,既然到了江中,就不可能再把这些事推开,怎么处理,就要看事态的发展和变化。尤其这场大火,又将会改变许多。

  半小时后,江中副市长吴修修来了。

  吴修修四十多岁,也算是老江中了,黎汉河最早认识她,是在江中做市长时,那时吴修修是下面一个县的副县长,年龄比现在年轻得多,三十刚出头,年轻、活泼,吃苦能干,对工作充满干劲。

  有次黎汉河去县里检查工作,县长不在,吴修修全程陪同。吴修修工作的溆江县是工业污染的重灾区,该县工业底子极差,资源非常有限,是江中经济实力最薄弱的县。县里为了发展工业,一度时期放宽了准入门坎,结果将一批污染严重效能不高的企业引了进来。意识到这问题后,市里开始大力整治,要求该县限期关停一批污染不达标企业。黎汉河下去,正是督查此项工作。结果发现,县里并没他想象的那样重视,明着关,实际上却在保,欺上瞒下现象十分严重。在污染最重的溆水河现场会,黎汉河发了火,因为汇报材料上已经关停并转的企业仍然在那里非法生产,溆水河的污染非但没得到治理,反而更为严重。黎汉河亲眼看见,河畔大片的树连着枯死,死鱼死鸭随处可见。那次现场会,黎汉河把吴修修骂哭了,黎汉河也不管吴修修只是一名副县长,给她限期一个月,一个月如果完不成关停任务,他亲手摘她的乌纱帽。

  当天晚上,吴修修红着眼睛来到黎汉河下榻的宾馆,没跟黎汉河诉一声委屈,只是表态,说只要黎汉河支持,哪怕得罪光全县的人,她吴修修也要把这项任务完成。第二天黎汉河离开县里,离开时并没抱啥指望,毕竟她上面还有县长、常务副县长呢。谁知回去之后,黎汉河天天听到新闻,说吴修修索性住进溆水河,带着工商税务一干人,天天跟企业老板干架似的热闹在那里。最危险的一次,她被企业主和五十多名企业员工围攻住,随行的三辆车子被掀翻,包括秘书在内的十几名随从人员被扣留。吴修修居然一不慌二不怕,非常坦然地处在漩涡当中,既没报警也没瞎发威。不像有些领导,一旦遭遇围攻,第一个就想到动用警力。后来她还是靠着一张嘴巴,苦口婆心化解了矛盾,将事态平息。再后来,吴修修查明,那家企业主是受县里主要领导暗示,对吴修修及其相关工作小组施压。闻知这件事,黎汉河火了,责令有关部门对关停事件展开调查,结果查明,该县县长、常务副县长暗地里早就跟企业主打成一片,吃干股拿分红,低价转租土地和厂房,降低排污标准甚至允许不排污,非法谋取暴利。

  那场关停战最终是打赢了,虽然时间比黎汉河限定的多了两个月,但战果很令黎汉河满意。吴修修三个字,自此便进入黎汉河视线。不久之后,吴修修遭破格提拔,担任了溆江县长。仕途生涯,从此进入全新的一页。

  一晃,时间过去好些年,生活在变,一切都在变。独独没有变的,怕就是黎汉河对吴修修的信任还有期望。但凡江中有什么大的动静,黎汉河首先想到的,就是吴修修。

  相比以前,吴修修身材略显发福,但绝不累赘,反倒让她多了份中年女人的富贵与淡定。穿着还有打扮一看就是政府类型的,保守而不开放,体面而不华丽,发型收拾得也很利落。不过一张脸看上去很是憔悴,眼圈四周染着青黑,明显是没有休息好。

  “辛苦了吧,快请坐。”黎汉河起身,热情迎接吴修修,吴修修显得好激动。

  “知道找你来为什么吗?”黎汉河开门见山,在绝对信任的下属面前,黎汉河从不拐弯抹角,向来是快人快语。

  “知道。”吴修修伸手抿了下头发,她的样子狼狈极了,以这种形象来见首长,很令她不安。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接到电话时她在救火现场,一刻也没敢耽搁紧着就往这面赶。路上她还想,首长怎么这么快就来江中了呢,难道这场大火惊动了他?

  “不急,慢慢说。”黎汉汉为吴修修递上一杯热水,语气充满安抚。吴修修感动坏了,要知道,不是哪个人都能在首长这里讨到一杯水的。接过杯子,顾不得羞涩,连饮几口。她是真渴了,现场强高温,她又在一线,口干舌燥,身体里也像起了火。

  喝完水,吴修修紧着跟黎汉河汇报起火灾来。她的性格还是那样,干练豁达,极少拖泥带水。黎汉河当初看中的,正是她这点。听着吴修修的话,黎汉河心里一扑腾一扑腾,原来他只想到火灾,还真没往深刻里想,等吴修修说完,黎汉河才知道,这次江中,他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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