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很多事是预想不到的,
一个人会给另一个人留下那么深重的阴影,这让孟东燃悲凉,更让他绝望,自己的人生原来这般灰暗无光。
那晚他们回到了山庄,**长吻后,谢华敏喃喃道:“回山庄吧。”
孟东燃恋恋不舍地搂着她,往山庄去。一进门,狂风暴雨便又开始,孟东燃像屠夫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扒光谢华敏衣服。天哪,这具身子居然这样完美!夜色下被自己狂热抚摸过拥抱过的身子,像处子一样摆放在**,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
这是怎样的一种美啊,脖颈颀长,像一道风景别致的山谷,引领着目光往深处往更诱人处走。接着,孟东燃看到了乳,高耸、挺拔、散射着傲人的光。他记得,刚才在草地上,在夜色下,自己的双手就曾触到过这一对精灵,是的,精灵,有山的形状、水的灵气,更有……孟东燃的目光久久地痴迷在那儿。贪婪、爱怜、欲望,同时也充满罪恶。男人的爱跟罪恶总是掺杂在一起,占有是永远的主题,孟东燃口水泛滥,欲火中烧,不能再犹豫了……
“来吧,我要……”
他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是谢华敏用嘴发出的,而是……孟东燃顺着起伏有致的山谷,终于将目光走到谷底,走到天下女人的最神秘处,一眼清泉汩汩地流,他看见水草,看见荷花,看见为他打开的那一扇门。
可是没想到,所有的序曲结束,就在关键的那一刻,孟东燃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人影,他分明看见,市长赵乃锌就站在他们身边,山庄那间简易套间的床下。
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市长,就听到自己体内轰一声响。
谢华敏当时正被烈火点燃,急切地渴望着他能覆盖她、淹没她、以掠夺的方式占有她。她甚至不顾羞怯地在召唤他了,来吧,我的神!
可是谢华敏看到的却是一个在关键时候丢盔卸甲的逃兵……考察结束往回来走的路上,谢华敏还无不关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孟东燃坚决地摇了摇头,他的心已坠入黑暗。
天下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对男人而言,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出此洋相,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可是孟东燃抵挡不住,后来在阳关市,孟东燃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又去谢华敏房间尝试过一次,跟前次惊人的相似,也是在将要进入的那一刻,那个影子突地又跳将出来,好像还问了他一声:“孟主任,这样不好吧?”坚挺着的孟东燃立刻软绵绵地倒下,再也抖不起精神,
任凭谢华敏把多大的耐心还有多么柔软的关怀送给他,都无济于事。
他成了废人。
在谢华敏面前,他再也抬不起头来。
孟东燃原以为,自己是一条独立的鱼,尽管游走在水中,穿没在众多的同类间,但他是他,别的鱼可以影响他,甚至可以左右他,但绝不会同化他,更不会像邪教徒一样给他戴上魔咒。但事实证明,一条鱼在河里游久了,就不再是自己,只是鱼,一种符号,一种河的寄生物,而它身上,更多的,是河留给它的腐质,是同伴咬噬在它心上的烙印。
再见到赵乃锌时,孟东燃就抢先打出一个冷战。他终于明白,这辈子是脱不开这个魔咒了,
有人已把一种东西浸入到他血液里,将一种叫做征服的盔甲生生地套在了他心上,权力的穿透力原来是这么恶毒。
孟东燃原以为这是一件痛苦而且糟糕透顶的事,会折磨他很长时间,可是,
随之发生的一切让他根本就来不及痛苦。
从西北考察回来,乔良玉不等他回家,就将他截在了半路上。
“马上上车,跟我去三江。”乔良玉堵在他前面说。
“什么事,瞧你这慌张样,不会是纪检委来人了吧?”
孟东燃故作轻松道。
“没心思跟你说笑,上车吧,你的车不用去了。”
乔良玉一把拉起他,不容分说推进了车里。
等车子进了三江地界,绕道往双河乡柳树湾去时,孟东燃心里的不安就折腾得他闭不住嘴了。
“到底干什么,搞这么神秘?”他问一路绷着脸的乔良玉。
“去了你就知道,先缓缓神吧,甭到时喘不过气来。”
乔良玉神色比来时更为凝重,特工一样把气氛搞得紧张。
孟东燃只好闭上嘴巴。
车子一路颠簸着,终于开进柳树湾。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色像一道浓重的黑幕,把该掩的不该掩的全掩进怀里。
乔良玉让司机停车,冲孟东燃说了声:“下车吧,前面要步行。
”
“你到底干什么,深更半夜……”刚说这儿,孟东燃截住了,公路局长黄国民带着两个人等在前面一条小河边,此时正拿着手电筒给他们信号呢。
“你可来了,这是场大戏啊。”黄国民压低声音说。
“都别卖关子了,说吧,带我去看什么?”孟东燃停住步,一路的诡秘还有黑夜中出现的黄国民,似乎在向他证实一件事:常国安在行动了。
谢紫真曾婉转地告诉过孟东燃,常国安一直有个心愿,想在老家修块墓地。
“他老说老家那块墓地风水好,保佑他们一家出了三个吃皇粮的,还有两个在部队上,前些年把老婆孩子也带过去了。
常家的坟头冒着青烟,老常家的人走哪儿说哪儿。前年秋天,他忽然说做了一个噩梦,祖坟里进了黑水,冲走脉气不说,把先人的房子也冲垮了。去年他老家侄子出车祸,一家四口全没了,他越发神神叨叨,整天念叨着要修祖坟,还说,还说趁自己在位子上,得把百年后的事安顿好。”
谢紫真絮絮叨叨,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讲了出来,孟东燃听得心里一惊一乍。
谢紫真抹了把泪,又道:“人还活着,就忙着为自个修墓了,我说他中了魔,他破口大骂。东燃,阿姨的苦处你知道,在他们父女眼里,我什么也不是,保姆都比我强。
别的事我都认了,这事不能认啊,这不是……”
谢紫真说不下去了,再次抓住孟东燃的手,求救似地道:“东燃,劝劝他吧,他听你的话,这世上也只有你对他是真心的,不能眼睁着让他干蠢事啊。”
孟东燃答应了谢紫真,但那也仅仅是答应,真要跟常国安谈这事,他心里实在没底气。有两次,他拐弯抹角问过常国安,常国安似笑非笑地问他一句:“你认为呢,这事听上去是不是有些荒唐?”孟东燃哪敢明确表态,慌忙间摇了摇头。常国安又道:“人活一辈子,总得留下点什么,你说我到了这位置上,还能留下什么?”
人是应该留下点什么,可孟东燃万万没想到,常国安想留下的,竟是……
当他踉跄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黄国民来到那座山包下时,双眼立刻直了。原来漆黑的夜晚,忽然间被一排灯照亮,借着这离奇的灯光,
孟东燃看到一支施工队伍鬼鬼祟祟出没在山梁下。
远处若隐若显的坟茔,还有山谷里阴森森的空气,立马让他想到两个字:活墓。
常国安居然真的在修活墓!
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他们像鬼一样潜伏在山崖下,大气都不敢出。在这之前,
公路局长黄国民和人大秘书长乔良玉分别听到传言,但二人怎么也不敢相信,更不敢采取什么措施,他们在等孟东燃,这事到底怎么做,怕只有孟东燃有主意。
现在他们看到一张比自己更恐怖的脸,面无血色,一脸骇然。
半天,孟东燃冲呆着的几个人吼了一句:“谁让你们拉我来的,回去!”
不该知道的你非要知道,不该打听的你偏要打听,这是官场之大忌。黄国民和乔良玉所以做不了发改委主任,原因就在于此。但是他们现在把孟东燃拉下了水,一件事你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想隐瞒又是另一回事。
况且这件事有谁能隐瞒得了?
孟东燃找过谢紫真,谢紫真只是哭,不停地哭,问她什么都不说。末了,竟鬼使神差抓住孟东燃的手说:“东燃,你救救晓丽吧,我不能连她也失去,他们……他们都在作孽啊。”
孟东燃听得一头雾水,本来是冲着常国安来的,怎么又莫名其妙扯起了常晓丽,
他现在哪还有心情去考虑常晓丽?
也怪他,前段时间常国安静得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以为常国安是彻底想通了,不再跟赵乃锌斗了,从此再也不过问两小区的事,他还暗暗替常国安高兴呢。
人生就该这样,该你唱主角的时候,世界就是你的,但世界不可能永远是你的,人生总有谢幕的时候,谢幕前把所有的恩怨抛开,把一切输赢都忘干净,大幕一合,任由别人去闹腾,自己留得一片青山,一寸乐土,悠哉快哉。
现在看来,这样的境界,没几个人能达到。
常国安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修活墓,这样恐怖的事,居然真就让孟东燃给碰上了。
那可花的是柳桐公路的钱啊,国家投往基础设施建设上的款。
赵世龙啊赵世龙,这种事你也敢帮着做!
从政以来,孟东燃头一次遇到过不去的桥。一个死结系在那里,他想伸手解,又牢牢把双手藏后面,生怕一伸出来,触摸到更大的一个黑洞。
更难的是,这事到底该不该跟赵乃锌提,如果瞒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他一直盼着赵乃锌能主动问出来,那样,他回答起来心里就坦然一些,可是连着几天,赵乃锌那边稳稳的,非但不提常国安,就连柳桐公路,也纯粹不过问了。
这世上全是高人,就他一头没出息的猪。
谢紫真又打来电话,让孟东燃过去一下,孟东燃一心是想拒绝的,这些天他只想离常国安一家远些,越远越好。可谢紫真情真意切,他实在拒绝不了。
到了谢紫真家,常国安不在,说的也是,他怎么可能在家呢,柳树湾活墓是白天休息夜里偷偷干,半月前常国安就以回老家养病的理由告假还乡了,那时孟东燃跟谢华敏还在西北。
“东燃,你可来了。”孟东燃刚进门,谢紫真就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孟东燃赶忙掏出纸巾,谢紫真接过纸巾,却不擦,任泪水在脸上肆虐。哭了一会,
谢紫真牵着孟东燃的手往沙发那边去,嘴里像念经般念道:“东燃啊,看见你我心里就踏实了,这个家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乌烟瘴气,阿姨快让他们气死了。”
“又怎么回事?”孟东燃问。
谢紫真倒没急着说,回卧室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孟东燃,自己长长地叹口气,坐下了。
“你看吧东燃,看过什么也就明白了。”
孟东燃信手打开,跳出的照片吓了他一大跳,居然是常国安跟苏红艳,赤身**抱一起。再看,照片就越发露骨,简直不堪入目了。他想扔开,反正这些事自己都知道,用不着拿照片来证明。
但手又下意识地接着翻,猛然,孟东燃的眼睛定住了,手里翻出的这张照片,男的是常国安,一点没错,虽然只是背影,但他高高的个头还有宽厚的双肩,以及肩上当民办教师时留下的那块伤,让人绝不会把他误认成别人。女的却有些陌生,似曾见过,但又确实不认识。刚想问问谢紫真,谢紫真的话就到了:“不认识吧,桐江走出去的演员,**,前些年为拍戏找过老常,老常让小赵帮着拉过一些赞助,没想到,他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来……”谢紫真的眼泪又下来了,肩膀一耸一耸,甚是伤心。女人遇上这种事,除了抹泪,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年轻女人倒也罢了,还敢说句离婚,谢紫真这种上了年纪的女人,怕只有关起门来流泪。
孟东燃叹息一声,想安慰谢紫真几句,但又找不到词。
常国安生活上的问题,几乎桐江每个干部都知道,早在下面县里的时候,他就搞大过县委办机要秘书的肚子,后来又是县委招待所一位漂亮的服务员,弄得那个服务员差点自杀。这些年,常国安似乎安静了许多,除了苏红艳,还没听到他跟谁有过分亲近的行为,有人说是苏红艳管理的好,不许常国安对别的女人垂涎三尺,也有人说是年龄大了,这方面需求自然就少。
没想到今天又冒出位女演员……
怔坐了一会,孟东燃悻悻然起身。那个女演员他知道,土生土长的桐江人,早几年跟前任市委书记就惹出过排闻,后来好像还跟桐江驻京办主任有过一段情,在驻京办让别人抓到了,这种女人天生就是靠身体吃饭的,常国安沾上她,不足为怪。
就在年初,
常国安通过孟东燃为赵世龙一个项目追加过一笔资金,大约六十万,追加理由当时提的是原材料涨价,孟东燃没怎么细问就把报告批了。市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四大班子一把手发了话,这个报告再不合理你也得批。
当初以为是常国安给赵世龙补窟窿,现在看来,这笔钱一定是还了这笔风流债!
“照片哪来的?”过了好长一会,孟东燃突然问。
相比照片上的内容,照片的来历似乎更是问题。
一句问到谢紫真的痛处,谢紫真哭声更猛了,几乎泣不成声。
孟东燃心里翻卷出很多东西,谢紫真的痛楚打动了他,他拿出纸巾,为谢紫真抹掉泪,手在她肩膀上搁了好长一会儿。这时候的谢紫真多么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人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也不管你在世界上走了多远的路,遇到打击时都像个孩子。
“阿姨,别哭了,身体要紧。”孟东燃实在不知如何安慰,遇上这种事,越安慰痛者心里越难受。谢紫真嗯了一声,猛地站起身道:“东燃你知道吗?晓丽这孽障,她让一个叫丁克的男人跟踪她爸,你说天下有这样的女儿吗?”
孟东燃头里嗡一声,像是遭电击般,定定地立在了那儿,这倒是天下奇闻,绝对是桐江第一大新闻,女儿抓老子把柄!
谢紫真又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东燃啊,劝劝晓丽吧,再不劝她就没救了。”
丁克,刚才谢紫真提到了丁克,丁克怎么会跟常晓丽搅在一起?
乱了,看来这世界真是乱得找不出头绪了。孟东燃回到家中,脑子仍如一团乱麻,
后来他找来丁克跟叶小棠一起旅游时的合影,脑子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丁克不是教授么,怎么会跟这么多女人有瓜葛?
难道?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旋即又熄灭,不可能,绝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