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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副省长一行先是到桐江饭店,稍事休息后,就紧着召开工作汇报会。桐江四大班子领导还有各部委领导密密麻麻坐了一会议室。因为来的领导多,孟东燃没能坐到主席台,在台下正中位置,一抬头,目光就跟罗副省长撞上。罗副省长似乎不认得他,目光几次跟他相碰,一点火花没,很轻蔑地就掠到了别处。孟东燃有点伤感,哪个部下不渴望领导殷切的目光,就跟哪个男人不企盼女人的热望一样。尽管内心里对罗副省长无丝毫的敬重,相反还有点敌意,但两人目光相遇,孟东燃还是巴望着罗副省长能认出他,能冲他微微点点头。啥叫贱?这就是他们官场中人的贱,领导一秋波,他们能当阳光;领导一点唾沫星,他们能当大海;领导握一握手,三天舍不得洗,贱到家了。
赵乃锌代表市委市政府向督查团做汇报。汇报材料是市委、政府两个秘书组合起来写的,完了又在大小会议上讨论过多遍,还分头转到孟东燃他们手里,逐字逐句提修改意见,最后又上常委会审核了一次,才算定稿。孟东燃都能背得下来,所以赵乃锌汇报时,他没怎么听,装作很专注,心里却在想别的事。孟东燃注意到,这次跟随罗副省长下来的,几乎清一色是他的力量,跟省长袁海清走得近的,一个也没来。黄卫国那边就更不用说。最近有消息疯传,黄卫国可能干不长了,高层不满,下面又不支持,工作嘛,也没多少起色,很可能要到北京某部位担任个闲职。如果那样,黄卫国的仕途也算走到了头。孟东燃心里莫名地涌过一丝悲伤。他们这些人,只要听到类似的消息或传闻,总会莫名地伤感,莫名地生出一种同情,兔死狐悲,也算是拿别人的镜子照自己,从别人的结局看自己的苍凉。可是让孟东燃奇怪的是,发改委陈杰生怎么会来呢?他跟罗帅武不是一条线,这个孟东燃很清楚。陈杰生跟省委书记田玉浩关系紧密,是田玉浩一手提携起来的,而且很快放到重要位子上。还有省政府秘书长许小亭,他怎么也会跟来?按说常务副省长下来,秘书长是不随行的,秘书长一般情况下只跟省长,有的时候省长下来也不跟,他要留在家里,看家护院。总管总管,就是总留在后院当管家的,哪能跟着领导到处跑?孟东燃越看越觉有文章,难道是许小亭职务要变动?这也说不定,黄卫国如果真要离开,替代他的自然就是许小亭。如果从这个意义上分析,罗帅武的未来一定美好,不然,许小亭不会走这步险棋。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给罗帅武的大部队里掺了水,安插进了楔子。
对,应该是这样!孟东燃忽然觉得前面的想法有点可笑,罗帅武也有点可笑,他们所有的人都有点可笑。暗笑一会儿,正起脸来,正襟危坐地听起了汇报。
听完汇报,罗帅武简单讲了几点,说省委、省政府很重视桐江的发展,桐江经济这些年取得了长足发展,为全省经济的大繁荣做出了积极贡献,但在复杂的经济态势下,桐江经济率先遭遇瓶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阻力。市里很焦急,省委、省政府也很焦急。桐江经济不能止步不前,不能老停留在目前这现状上,必须突围!这次带队下来,就是请方方面面为桐江把脉,集体会诊,集体寻找突破口。讲到这儿,罗帅武顿下,扫了一眼会场,会场静极了,没人敢喘气一样,大家都在等罗帅武往下说。赵乃锌跟梅英更紧张,因为他们听出了罗帅武对桐江的不满,尽管语气不是很严厉,但还是有不满在里面。梅英垂下头去,一双手机械地把玩着手里的笔,额前的头发落下来,替她掩住半张脸。赵乃锌不敢低头,强撑着将目光投向正前方,但从坐的姿势看,已经很是不安,生怕罗帅武接下去对桐江来一通狠批。还好,罗帅武顿了顿,话头一转,说:“开发和建设桐江西区,不是哪个人心血**,更不是搞什么政绩工程,是时代的需要,也是大环境所造就的。借助高铁建站,给桐江经济注入活力,在桐江打造一个新的经济带,并将它跟周边经济带连接起来,扩大影响面,提升影响力,是省委、省政府高瞻远瞩,做出的一个正确抉择,极具历史意义。也是市委、市政府在认清市情,放眼经济大环境,抢抓机遇,迎难而上,开创性的一个重大战略举措……这番话出来,赵乃锌和梅英脸上表情就从容多了,梅英重新扬起脸,脸上浮现出红色,很好看。赵乃锌坐的姿势也坦然出许多,时不时地将目光伸向罗帅武,恭敬而又热情地送去微笑。
罗帅武强调完,汇报会结束,简单地吃了工作餐,一行人马不停蹄往西区赶去。
这天罗帅武并没急着先看楚健飞的东方集团,尽管楚健飞一再要求先去他那里,罗帅武还是跟赵乃锌说,沿途看过去,多看几家。赵乃锌自然清楚罗帅武的意思,他不想把一切做得太明显。于是将计划稍做调整,先看了两家本地企业,接着又到一家外资企业。这些企业都是做足了准备的,虽然刚刚圈了围墙,搭建了工棚,但工地上绝对热闹非凡。挖掘机推土机一辆挨着一辆,单是排放在工地上的机械设备,就够壮观。罗帅武兴致很高,跟建设者们热情交谈,跟他们问长问短,一双手有力地挥舞着,向建设者们描绘西区的未来。
一个小时后,罗帅武的脚步站在了楚健飞的东方集团西区项目工地前。
这时候时间已到了下午四点半,斜阳从西边射过来,将整个西区映得一片火红。因为地带辽阔,周边又没什么高大建筑物,所以太阳照得格外远,穿透力也格外强。二十多位不知从哪找来的迎宾小姐穿着性感的旗袍,露出光滑的大腿,身披授带,排成两条彩虹状的队伍。她们面露统一微笑,在微风中迎接首长。楚健飞西装革履,神采奕奕,贴身跟在罗帅武身边,一边躬请一边热情地介绍着。罗帅武看似有点冷,目光越过楚健飞还有几个副手,往迎宾小姐那边望去。
孟东燃不在第一列中,没资格,跟政协副主席人大副主任们走在最后,身边是省里相对不要害部门的领导。有人说笑,有人附和,有人赞美桐江的天气,有人笑谈着即将建起的桐江西车站。还有人谈起了高速铁路,说快得都不敢坐了。
等走进工地,孟东燃惊讶地发现,里面壮观得超出了他想象。几天前孟东燃还从楚健飞的工地上路过,楚健飞好像没多大动静,冷清清的,以为楚健飞是不是要变卦,或者跟罗公子之间发生磨擦,扯起了皮。这阵一看,才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将近五百亩的工地上,奇迹般竖起了一幢幢厂房,天方夜谭似的,在不到一周时间内,就把厂房竖了起来。正对面空旷的地带,像码头货场一样码满了集装箱,那是刚刚运来的机械设备。两百多号工人围在集装箱旁边,紧张而又有秩序地运转设备。设备东侧,十多辆挖掘机正在轰隆隆地工作,周围全用红线挡了起来,给人一种施工重地、不得进入的感觉。孟东燃依稀记得,他是看过项目图纸的,眼下施工的地方好像没高楼,只是两层高的车间,可挖下去的基坑已经比两层楼深了。基坑往北,也就是通往三道湾的方向,已被脚手架密密麻麻拦挡了起来,好像两幢楼同时在起。那边同样有不少工人在出没。往西再看,阵势就更壮观,人、机械、设备,还有五颜六色的旗帜,汇映在一起,构成一幅大会战的奇特画面。甭说是新建项目,怕是桐江已经生产了三五年的项目,也没这天看到的这种壮观场面。
孟东燃不得不叹服,楚健飞就是楚健飞,玩这个,没人敢跟他比。别人或许看不出假,孟东燃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厂房全是假的,近处,也就是罗帅武一行脚步有可能到达的地方,是从别处临时搬移过来的厂房,里面摆放一些设备,但绝不会开工,因为项目刚开工,没人要求他去开工。远处嘛,其实就是临时搭起的一堵墙,只是一堵墙而已。看着是漂亮的厂房,但只能用来摄像,用来取镜头。楚健飞当然料定,罗帅武不会把脚步挪到那边,罗帅武不去,这一行三百多号人,哪个又敢去?
这些都不让孟东燃惊讶,楚健飞玩这个,太在行了,况且也不是他一个人在玩。当副市长两年,孟东燃就帮桐江企业玩过,为了应付检查嘛,情理之中。让他惊讶的是,这么多的工人从哪儿来?进去转了大约二十分钟,赵乃锌请示罗帅武,要不要把工人集中起来,请省长给我们鼓鼓劲?罗帅武笑眯眯说:“既然来了,就鼓鼓士气吧,行!”话出口没十分钟,将近两千号工人身着统一的工作服,集中在了厂房前的空地上。
两千号人呢!变魔法可以变出别的,能变出人来?
又是几分钟后,台子搭了起来,罗帅武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大步走向话筒,放开嗓子,开始给桐江人民打气了。
孟东燃一直皱着眉,死活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变出来的?后来秘书长黄国民悄悄挪过步子,凑他跟前,满是坏意地说:“震惊了吧,这么多人,了得。”孟东燃暗瞪了黄国民一眼,黄国民似乎不领他的情,继续悄声说,“租的,他出钱,市里出力,把我累个半死,半天租来一千五百号‘40’、‘50’人员,一天发五百,外加一套工作服,算是白得。”挤了一下眼,又说,“也好,能解决一下他们的实际困难。”
孟东燃心里咯噔一声,原来如此!但脸上什么反应也没,见黄国民鬼鬼崇崇还要说,怒怒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注意听讲话!”
罗帅武对着话筒,正在**勃勃地说着,他是在为桐江西区呐喊,在为桐江西区鼓与呼。他此行来的目的,根本不在调研,也不在给桐江号什么脉,说穿了,就是把全省的目光引到桐江西区,要让人们知道,桐江西区才是整个海东未来经济的主战场。他要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他要把那些不同的声音压下去,让人们毫无争议地去支持桐江西区。
孟东燃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不是那种看不清局面的人,看得清。他也不是那种非要拧着劲头跟别人干的人,不是。在官场里怎么行走,怎么克制,怎么把不属于自己的笑贴在脸上、笑给别人,怎么把不该有的恭维体体面面、舒舒服服送给别人,他会。但今天这个假造得实在是过分,看着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场面,他实在笑不出来。还有,罗帅武越是竭尽全力想把桐江西区抬高到某位置,孟东燃对西区的怀疑就越重。
他甚至已经先别人看到西区的末路。
这很悲哀。对一个官场中人来说,提前看到某一事物的宿命,不是好事。因为你阻止不了事物的发展,改变不了事物的方向,你还得驯驯服服、规规矩矩按别人的意旨为事物喝采,这份痛,会纠结死人的。
叶小霓发来短信,问孟东燃在干什么。孟东燃没回,他能干什么?他除了夹着尾巴做一条乖顺的狗,还能做什么?他的目光朝外瞅了瞅,信访局曾怀智他们还有维稳大队权国礼等人正在行踪诡秘地四下走动,他们的目光还有鼻子都是上足了发条的,十足地灵敏。如果这时候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个人影,可能会场上的人都没来及看一眼,那个人影就会消失掉。
手机又叫响,还是叶小霓。孟东燃离开所谓的会场,往西边没人处走了走。
“什么事?”他问叶小霓,语言有些冷,目光仍然下意识地往会场那边看。今天不能出事,今天是第一天,必须保持无风无浪。
“你什么意思啊,把我丢家里不管,知不知道我很寂寞?”
“别闹了,我在开会!”
“不就一个罗帅武么,紧张成那样。我下午要吃窝窝面,你要亲手做给我!”叶小霓已经完全是一副太太的口气了,孟东燃有丝恍然,她凭什么?确信自己并没对叶小霓做过什么,口气一下坚定起来:“想吃自己做,我没时间!”
“孟东燃,你给我听好了,少给我摆你的威风,别以为是我缠着你,惹烦了你小姨子,现在就给你捅出马蜂窝来!”叶小霓的声音忽然变得恐怖,根本不管他在什么地方。
“你想做什么?”孟东燃左右瞅了瞅,没有人看着他,心里多少坦然了些。
“我在你们国土局,妈的什么玩意儿啊,老娘拿钱买地,人家愿意卖,我愿意买,他们凭什么不给办手续?”
“你想买地,买什么地?”孟东燃被叶小霓搞糊涂了,从没听说她要买地,怎么忽然间?
“这个不用你管,我是做生意,你现在打电话训他们一顿,让他们马上给我把手续办了。”
叶小霓刚刚跟一家公司做成一笔生意,是桐江一家地产企业,去年在桐江市区拿到两百亩地,没动工,现在急着要在西区拿地,资金转不过手,正好叶小霓找上门来,按原价就给叶小霓转让了。叶小霓欣喜若狂,哪知办手续时被国土部门给卡了。这阵气得正冲人家吹鼻子瞪眼呢,人家不吃这套,冷着脸不理她,随她闹。叶小霓才想起给孟东燃打电话。
“等回家问清楚再说,国土局我说不上话。”孟东燃只想快快把她应付了,那边罗帅武已讲完,轮到赵乃锌了,他得抓紧回去。
“你不管我是不是,好,我直接找梅姐!”
叶小霓说完就挂了电话,孟东燃往回走时,果真看见梅英走出人群,偷着接电话。叶小霓是能降得住梅英的,耍小,一声姐,就把梅英脾气叫没了。可她跑到城区拿地做什么?
现场会总算开完,时间已过了下午六点,斜阳西下,大地显得朦胧。晚上是市里的接待宴,在桐江饭店举行。孟东燃刚要上车,省府秘书长许小亭过来了,后面跟着两位领导,财政厅和省委宣传部的。孟东燃赶忙打招呼,许小亭跟他握了握手,说:“辛苦了,西区有你孟市长一半功劳。”孟东燃赶忙自谦:“哪里,秘书长过奖了,还是省里支持得好。”许小亭朝两边看了看,跟其他两位领导说:“你们先走,我跟孟市长说几句话。”那两位知趣地走了,许小亭压低声音说,“晚上少喝酒,宴会后想跟你谈谈。”
孟东燃真的没喝酒,尽管晚宴场面非常热闹,气氛也相当活跃,但他没往热闹处去凑,借故要留心外面,应付一会儿就溜了出来。他的心多少有些不平静,许小亭的份量他清楚,以前也见过几面,请他吃过一次饭,但深交绝对谈不上。许小亭这个人,城府很深,省府几位秘书长,他最让人看不透,这也是他能做到秘书长而不是副秘书长的原因吧。不过孟东燃知道,省长袁海清很器重许小亭,他不但是袁海清的高参,还是得力助手。袁海清到海东后,有点被动,老是感觉有力发不出来。前阵子又莫名其妙闹出离任风波,更加让他在海东处境微妙。加上省府这边罗帅武太过强硬,黄卫国又跃跃欲试,省府这边就有点三足鼎立的味道。但这只是假象,永远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因为那不是真实。这句话孟东燃牢牢记着,并时时把它当警言。他相信袁海清在等,在酝酿。酝酿中的风暴才叫风暴,跟萌芽中的爱情才是真爱情一个道理。凡事等浮出水面,力量就已削弱一半。比如罗帅武目前的举措,就让人感觉到有点强弩之末夕阳怒射的味道了。
得摸清袁海清下一步的方向,不能出错!孟东燃暗暗提醒自己,而要想摸清袁省长,就得依靠许小亭。这么想着,心情一下激动起来。
是许小亭主动找他,而不是他硬贴上去,二者有本质区别。
约莫晚上十点二十,宴会厅的热闹才结束,首长们一个个回了房间。孟东燃看到,赵乃锌和梅英一左一右护着罗帅武,往小二楼去。梅英脸上染了酒,红,带出了一片风景,看来她还是蛮开心的。说的也是,梅英之前就跟罗帅武关系不错,只是这段时间有点疏离。可能也是梅英有意采取的一种策略,女人的心,细着呢。而且梅英常常会玩一些另类的手法,看得人如坠雾里,最后结局却证明,她是胜算者。
见他们走远,大厅里人影稀落,孟东燃给许小亭发条短信,问领导休息没,便不便打扰?他没径直找上去,怕遇见别人,或者许小亭不方便,用短信问路。许小亭很快回来短信,三个字:上来吧。
孟东燃迈着细碎的步子上了楼,过楼道的时候,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有送领导进房间的,也有刚从领导房间出来又往另一个领导房间去的。脸上全都染着笑,热情有加,客气有加,兴奋也有加。孟东燃同情地看着这些脸,这些人一辈子活在对别人的恭维中,活在对上级的献媚中,也活在对自己的作践中。
他也是其中一员。
许小亭等着他。见面,打过招呼,许小亭亲手沏了杯茶,递给孟东燃,孟东燃说了声谢谢秘书长。许小亭说:“最近精神不大好啊,是不是有心事,还是压力太大?”
“没有,谢谢秘书长关心。”
“真的没有?”许小亭挪过椅子,坐孟东燃对面,目光坦诚地看住了孟东燃。
孟东燃就觉有些话不好回避,可他还是不想敞开心扉。跟许小亭,还真没到那一步,勉强道:“工作不顺手,吃力,可能是能力有限吧。”
高人之间谈话,往往是不需要过程的,开口两句,彼此的态度、彼此的诚意便都探了出来。许小亭听出是孟东燃不想说,也不勉强,他也知道,让一个人说出心里话是很难的。奉承话容易,客套话更是张口就来,独独这掏心窝子的话,不到一定火候,还真说不出。况且真心话往往就是惹祸招灾的话,谁都知道祸从口出,那是你说了真言,如果一直假,哪有什么祸?官场中为什么听不到真话,因为假话谎话是成本最低的话,风险又最小,几乎为零,回报还奇高。一句话说到上司心窝窝上,说不定就会掉下一顶官帽来。这样的买卖谁个不想做?官场中人,可个个都是交易高手,干的历来是无本买卖!
许小亭干笑两声,道:“那我们换个话题谈,这问题先留着,等下次来,让省长直接批你。”
啥叫水平,这就叫水平。许小亭听似说了句打趣话、过场话,抑或玩笑话,其实,是用玩笑的口吻跟孟东燃交了底。
这问题先留着,证明孟东燃有问题,还不小,上面很重视,必须解决。等下次来,证明这次他不是为这问题来的,只是看孟东燃情绪不高,先提前过问一下。让省长批评你,这话最最关键。这里的省长绝不是罗帅武,许小亭不会这么没水平,他称呼罗帅武,省长前面是要加一个罗字的,罗省长。只称省长,那就是袁海清。这句话含着几层意思,一是袁海清马上要来桐江。二是袁海清对孟东燃很关注,对孟东燃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太令人振奋。更振奋的是许小亭用了让省长批你。这个“批”字太暧昧了,千万别想成省长袁海清真会批评孟东燃,不,这里的批是亲切,是信任,是……孟东燃心里连起几道波澜,许秘书长这句话,把他所有疑虑都打消了,心情一下激动起来,差点忍不住要掏心窝子。幸亏许小亭转移了话题,他说:“东燃啊,这次下来,我是当陪衬,当然,也是代表省长看看你们几位。知道你们辛苦,也委屈,省长心里有数。但不管如何,工作不能松动,信心不能丢,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你东燃如果撂挑子,别人不批评你,我可不客气,省长也不会客气,他还指望将来你挑大梁呢。”
这话说的,更加直白,省长指望他挑大梁,再笨的耳朵也能听出其中意味。孟东燃强抑住内心的激动,极力装作平静地道:“谢谢秘书长,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秘书长能及时指出,我会认真对待。”
“对待什么,你东燃本来就很认真的嘛。对了,忽然记起一件事,你们有个叫夏丹的干部,你熟悉不?”
孟东燃脸上刚才还燃着火红的希望,瞬间,就灰暗下来。许小亭怎么突然问起了夏丹?
“是有这个干部,女的,目前就在西区,担任投融资管理中心副主任。秘书长怎么想起了她?”孟东燃来不及调整脸上表情,只能硬着头皮问。他的样子惹笑了许小亭,许小亭一边笑一边说:“我听说她蛮有故事的,这次下来前,听了她几件事,感觉不那么入耳。”
“哦?”孟东燃警惕起来。
“听说茂京同志挺赏识她的,前些日子还专门把她叫到省里,为她指点迷津呢。”
“有这事?”孟东燃这次是真正吃惊了,叶茂京把夏丹叫到省城,啥时候的事,他怎么从没听说?
许小亭不说话了,神情也变得复杂,房间的空气瞬间变得稠密,紧迫、压人。孟东燃更是不自在,难道许小亭已经知道他跟夏丹的关系?这可就糟透了,许小亭知道,省长袁海清也一定知道,咋办?
正在犯急,许小亭又开了口:“好啦,我也就是随便一问,对女同志,我们还是要多关心一点。她们要求上进,我们就得给她们创造条件,但不能乱创造,以后有机会,你跟她谈谈,女同志还是要洁身自爱嘛。”
“一定,一定。”孟东燃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
聊完夏丹,许小亭又扯起了别的,孟东燃渐渐镇定,他相信许小亭不是冲着他,肯定是听到什么闲言,特意找他说说。这事完了必须问夏丹,叶茂京找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瞒着他?
最后,许小亭谈起了刘学富。孟东燃这才知道,今晚许小亭找他,目的原来在刘学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