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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晓敏回到东江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荣怀山,这是荣怀山吩咐过的。荣怀山叮嘱自己的儿媳妇,让她直接把苏晓敏接到家里来。
荣怀山的家在东江二环路市委党校边上的一片榆树林边,典型的四合院,很有特色。市委修了几次家属楼,都动员荣怀山搬上去,荣怀山就是不搬,他说他喜欢平房,住在这里洒脱,阳光足,空气清新,也少了上下楼的麻烦。
其实最关键的,是荣怀山不愿意住到领导堆里。
对于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来说,能跟领导住一起,是一种荣耀,一种方便,也是一种机会。但对地位相当的人来说,住在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相互之间就有了一种比较,一种或明或暗的监督,当然,更糟糕的是,还会让人来气。
这气有两个方面,一是逢年过节,总有一些人找上门来,送点土特产什么的,当然,也有在某个特定时候,比如调整班子啦,提拔干部啦,就会有更大的队伍涌来,送什么的都有。送礼不可怕,对领导干部来说,这已是家常便饭,包括荣怀山,也会时常收到一些礼物,不过没特殊的,他收的都是真正的土特产,毕竟他是人大主任嘛。可怕的是送错门。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以前陈杨手上,统计局长就送错过礼,在东江传为笑话。
当时东江要调整部门班子,
统计局长一心想挪到审计局长的位子上去,审计局长呢,坚决要捍卫住自己的阵地,于是二人便展开了博弈。
博弈的方式无非有二,一是找一个权力更大的,让他出面为自己说话。二是按惯常的方式,送礼,钱和物都行,如果有美色那就更好,怎么讨领导的欢心怎么来。
当时两位局长都不具备第一种能耐,只能采取第二种攻势。
有一天,审计局长提着两瓶茅苔酒去找陈怀德,茅苔只是引子,真实的内容在包装袋里。按当时价格,保位子得二十万,挪位子得翻一番。审计局长提着装有二十万现金的手提袋,敲开陈怀德的家门,惊讶地发现,出来迎接他的竟是当时的常务副书记。
审计局长头上的汗马上就下来了,他惊讶自己怎么能走错家门,陈书记不是住在四楼么,怎么他敲开了三楼的门?
但是他已没了退路,难道陈怀德是书记,副书记就不是?
难道陈怀德能左右了他的前程,副书记就不能?
于是他硬着头皮走进去,虚情假意说来看看副书记。
副书记呵呵笑笑,目光下意识就瞅了一眼审计局长手里的袋子。等坐定,审计局长就想,
怎么才能把手提袋中那一大撂钱取出来呢?他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又一一摇头,都行不通啊,能行通的,只有忍痛割肉,吃哑巴亏。
那天的副书记也是,明明知道人家进错了门,他倒装作很大方,又是递烟又是续茶,跟审计局长聊了很多,最后聊得审计局长一层汗都冰了。
他可怜巴巴望着那两瓶茅苔酒,道:“两瓶酒,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啊。”副书记大方地说:“没事,以后来,千万别带这些,免得楼上楼下看见,让人说闲话,这楼,人多眼杂啊。”说完,提起袋子,毫不客气就把东西没收了,他倒也是大方,出门时没忘回赠审计局长一罐茶叶。
二十万换回一罐茶叶,审计局长差点没吐出血来。
后来这事还是让陈怀德知道了,楼上人告的密,结果,审计局长非但位子没保住,还被挪到最没人看上的档案局去。
这个人,身体力行做了一回活档案啊。
荣怀山怕的不是别人把礼送到他家,不会的,再怎么愚蠢的人,也不会把二十万现金送给一位人大主任。
他怕的是,被那种送礼的脚步声打扰。那种脚步声打扰起人来,真是不可忍受啊!
另一个方面,荣怀山也怕子女们攀比。
权力的好处是可以给子女们铺好路,让他们走捷径走快行道。
权力的坏处,是容易让子女们心态扭曲。
当权者的子女永远不会跟普通老百姓的子女去比,他们眼里盯的,心里攀比的,总是权力比他家老子还大的人!
苏晓敏进去的时候,荣怀山正在看书,最近他一直在读马克思的资本论,这让很多人费解,包括谢芬芳。荣怀山却有自己的理由,他年轻时候就喜欢读这本书,但那时心情浮躁,加之文化程度不高,解不了其中的味。如今重读,就觉伟人就是伟人,那么复杂那么深奥的社会经济学问题,到了他笔下,就能讲得十分透彻。
荣怀山认为中国的经济政策现在有点偏,太过于强调个人在经济生活中的作用,反把集体的智慧还有力量给忽视了。
荣怀山是一个带着强烈怀旧感的人,他认为以前那种经济模式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依靠工人阶级的力量什么时候也不应该有错。现在倒好,不再强调工人阶级的主人翁地位,也不再强调无私奉献精神。
什么都让市场说了算,市场偏又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市场,这就给投机者冒险者极大的机会。荣怀山最近在做一项研究,他把东江排名前十的民营企业家列出来,一个个地分析,一个个地解剖,看看他们的创造跟所得是否成正比。
结果令他沮丧,十位企业主的发家史大同小异,虽然充满曲折和惊险,但更多的却是荒唐。一半是投机主义,一半是冒险主义,这是荣怀山的总结。
如果按资本论的观点分析,剩余价值正在被无限制地放大,而利润率一词更是无法解释。
再大的利润有目前的房地产利润大么,房地产利润又从何而来,难道真的来自地产商创造的价值?
不,严格意义上说,它来自腐败,来自某种公权与私欲的交换!
交换所产生的剩余价值,才是最大的剩余价值!
交换所实现的利润,才是最大的利润!
荣怀山正看得津津有味,谢芬芳带着苏晓敏走进去,谢芬芳冲公公说:“我把市长请来了。”
荣怀山抬起头:“苏市长啊,快请坐,芬芳,快拿好茶叶来。”
苏晓敏说:“谢谢老领导,小谢说是您让她去接我的?”
荣怀山朗声一笑:“我怕你开小差,我呢,最近身子骨不大舒服,不能亲自去,不会介意吧?”
“哪里,晓敏感谢都来不及呢。”等坐下,又关切地问:“身体哪儿不舒服?”
“老毛病,假腿需要换了。”
“那就及时去换啊,这可不能耽搁。”
“缓两天,如果它再作怪,我就跟医院联系。”
“要不我安排吧,让老干局帮着联系一下?”
“没那个必要,我荣怀山还没那么矫情。”
苏晓敏矜持一笑:“老领导就是老领导,处处做表率。”
“这跟表率没关系,我是不想让病把我吓倒。对了,我让芬芳急着找你,是有急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苏晓敏暗自一震,她就知道荣怀山绝不是怕她当逃兵。
“还能是什么事,陈志安这个人,我看有点变质。”
荣怀山直截了当说。
“这个……不会吧?”苏晓敏微微动了动身子,借以平定自己乱跳的心。荣怀山如此开诚布公,她还有点不适应。不过这样也好,证明荣怀山对她还是信任的,没有什么比信任两个字更值钱。
荣怀山接着说:“怎么不会,我看他现在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
苏晓敏哦了一声,她还猜不准荣怀山为什么要说这些,难道是陈志安对他不敬?不可能,据她掌握,自从光华路市场那起斗殴事件发生后,陈志安往荣怀山这边跑得很勤,一段时间,唐天忆还提醒她,说陈志安想走老人路线,就是依靠这些老同志,抬高自己的威信。怎么会?
“你得提防着点,不能把国际商城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他。
另外,我发现他跟那个姓曹的女人眉来眼去,这个坏毛病,他一辈子也改不了。”
“怎么提防,项目由他负责,这是常委会上定的,那天的会议您也参加了,向书记的态度很坚决,我很难反对。”
苏晓敏实事求是道。对陈志安和曹辛娜的关系,她不便插言,毕竟这种事缺乏证据,再说也是人家私生活,她不好说什么。
荣怀山沉思一会,重叹一声道:“小苏啊,有句话兴许我不该讲,但既然把你诚心请来了,我想还是讲出来的好,讲出来,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对东江的工作,兴许也有帮助。”
“老领导客气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言,我今天就是专程来听您教诲的。”
“教诲不敢当,但作为一名老同志的忠告,你应该听。”
“我听。”
谢芬芳的茶已烫好了,是严格按荣怀山那套程序烫的,荣怀山很满意,他冲儿媳妇说:“我跟市长有重要工作谈,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在家里也要回避啊?”谢芬芳极不情愿走开,她想趁这机会,多了解一下苏晓敏,无奈公公严厉的很。
“让你回避你就回避,哪来那么多话!”
谢芬芳只好走开,临离开书房时,没忘冲苏晓敏使个眼色,她的意思是让苏晓敏放开胆子,别怕老头子。
苏晓敏还以为是让她小心点,因此,谢芬芳走后,她越发谨慎,每句话都要再三斟酌。
等谢芬芳到了院子里,荣怀山才说:“你这个市长,当得太保守,也有点窝囊。常委会的决定当然要服从,这是组织原则,但在执行过程中,如果发现决策有问题,你可以向健江同志反应么,总不能像哑巴一样,什么话也不说。”
“让我说什么呢,国际商城一开始就是由志安副市长负责,这次让他分管,也是从实际出发,班子里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你这话有点虚伪,我不爱听。晓敏啊,当初我也赞成你的意见,让士杰同志负责,但省委既然决定让他去学习,我们就得服从,不过让陈志安负责这个项目,我看是个错误。”
荣怀山换了一种长者的语气,这语气听上去很和蔼,苏晓敏却感觉到他语气背后的压力。她微笑了一下,也用谦和的语气道:“不见得吧,再说现在下结论还有点为时过早,毕竟项目还没开始建。”
“好吧,我给你一样东西。”荣怀山知道,单凭一张嘴,是说不服苏晓敏的,他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志安副市长写给我的两封信,算是建言书吧,你认真看一看。”
“建言书?”苏晓敏疑惑中接过文件袋,打开一看,果然是陈志安写的,陈志安的字刚劲有力,非常漂亮,信也写得洋洋洒洒,约莫二十多页。她重新坐下,认真看起来,未等看一半,心里就开始尖叫了。
这哪是什么建言书,这明明就是控诉信罪状书么!
陈志安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东江大地上成长起来的干部,根在东江,梦也在东江,他跟东江这片土地,有水乳之情。
但是长期以来,
东江的权把子都掌握在外地干部特别是省派干部手里,这些人像候鸟一样,扑啦啦的来,又扑啦啦的飞去。来时,携带着雷风电雨,走时,却留下满目疮痍。
东江之所以有今天这种被动局面,完全是外来干部造成的。
他们一心只想着升迁,实在升迁不了,就学“陈杨”
一样疯狂捞钱,
却把东江的发展和东江几百万百姓的利益抛在一边。另外,无论是以前的“陈杨”,还是现在的向健江和苏晓敏,他们本质上都是亲外排内的,就是拉拢和提携外地干部,排斥和打压本地干部,致使本地干部工作积极性受挫,思想包袱很重。他还列举了政府副秘书长叶维东,建委副主任朱增泉。这个朱增泉,跟地产商朱广泉并不是什么亲戚,倒是跟荣怀山沾着点亲,朱广泉是荣怀山夫人的侄子。
陈志安以前是很看不起这位朱增泉的,也是那次斗殴事件后,他改变了策略,最近一段时间,他跟朱增泉来往非常密切,他甚至已经给朱增泉许下愿,下一届建委主任,就姓朱。
当然,陈志安也列举了外地干部无原则受重用的典型,这个典型就是公安局副局长林和平。
陈志安列举这些人,意图再也明显不过,就是想讨荣怀山的好,
因为荣怀山事实上就是东江本土干部的头,他这个头现在说话都没分量,其他人的处境可想而知。
陈志安最后说,要想改变东江的面貌,就得把东江本土干部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让他们在经济建设和政治建设中发挥主力军作用。
但是怎么调动,调动到啥程度,陈志安没说,他把问题留给了荣怀山。
等苏晓敏看完,荣怀山笑着说:“苏市长,这封信有意思吧?”苏晓敏心中暗暗叹服,荣怀山就是荣怀山,这样的信,他也能拿出来,这在官场,可是大忌中的大忌啊。
她把信缓缓放在桌上,她的心分明已让这封信扰乱,但她必须强装镇静,强装出一种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因为她实在弄不清楚,荣怀山今天请她来的目的。
“老领导,这……”苏晓敏装出难为情的样子,脑子里却在急遽地想,荣怀山这出戏,到底在唱什么?
荣怀山咳嗽一声,道:“他是想借我这双手,扼制你跟向健江。通过人大的权力,给你们施加压力。
一开始我也被煽动了,觉得他说的有理,但仔细一想,他这分明是制造新的矛盾啊。这人以前品行还行,最近变了,变得琢磨不透,变得更加工于心计。”
苏晓敏强抑住内心的波澜,不紧不慢地说:“他说的问题,的确存在,但没这么严重。不管是省派干部,还是本地干部,在我这个天平上,都是一样的。”
“当然,如果我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还跟你说什么。”
荣怀山原又恢复到刚才那个状态,“来,喝茶,我这里别的东西没有,茶有,啥时想喝,只管来。”
苏晓敏抱以微笑:“早就听说老领导深谙茶道,哪天得空,一定要听您讲讲茶道,让我也长长见识。”
“那好啊,改天我开一个茶道讲习班,收你做学员。”
两人又说笑一阵,气氛比刚才轻松不少,苏晓敏的心,却一点不轻松。荣怀山为什么要请她到家里来,为什么又要把陈志安的建言书给她看,他真的是一腔正义么,这里面,有没有其他名堂?
奇怪,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敏感这么多疑,还是她一向就多疑?她现在连自己都搞不清了,都是让国际商城给闹的!
其实对每一个为官者来说,多疑和敏感是必然的,不论你有多么光明磊落,多么无私坦**,骨子里,你还是逃不开提防两个字。没办法,官场就是这样,看似每个人脸上都充满温和的笑,都是谦谦君子,但谁知那笑后面藏着怎样的毒药?有人形象地说过这么一句话:商人的笑冲钱来,大胆而且无耻;情人的笑冲情来,甜蜜但很麻烦;官员的笑冲他自己来,苍白但很恶毒。
苏晓敏在官场游弋多年,深知每一个人都是不能完全信赖的,信赖也是在相互有所利用的前提下。那么,荣怀山为何要利用她,利用她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也许,自己不该这样想,
草木皆兵其实是没有自信力的另一种表现。
苏晓敏还没到见谁都想当稻草的程度。她坦然一笑,冲荣怀山说:“老领导能替我着想,令我感动,东江国际商城是全市及至全省人民都关注的项目,不论谁负责,他都不该让关注者失望,当然我相信,这个项目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荣怀山从苏晓敏话里听出一种弦外之音,他朗声一笑,极富夸张地说:“苏市长果然不同凡响,你的胆略令我佩服,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一句,对这个项目,我不看好,如果你们都这么自信,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愿国际商城能让东江老百姓满意。”
说完,荣怀山端起茶蛊,自顾自饮起来,苏晓敏有稍稍的不自在,但她不打算再跟荣怀山说什么了,因为现在一切都是空谈,就算有什么问题,也只能等工程开工后再说。
往回走的路上,苏晓敏就想,国际商城项目,把东江所有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了,就连荣怀山,也在摩拳擦掌了。这也是好事,接下来,东江将会很热闹,很热闹啊。
她重重叹了一声。
苏晓敏其实误会了荣怀山,这一天的荣怀山,是诚心想跟苏晓敏说点什么的。陈志安最近的表现,令荣怀山大失所望,不是说陈志安对他不敬,而是太敬了。
一个人如果突然对另一个人表现出过分的尊重,这里面就有了名堂,荣怀山不得不起疑。起疑事小,关键是,荣怀山得知了另一件事。
曹辛娜、柳彬他们,正在跟陈志安完成一项秘密交易!
人大主任这个位子,说权力谈不上,听上去很了不得,大得无边,但都是虚的。到了这个年龄,荣怀山已不热衷那些虚的了,除非迫不得已,比如上次督查的事,如若不是儿媳妇闹,他才不会出此下策呢,让人笑话啊。但这个位子也有好处,比如消息就比别人多。
怕是向健江和苏晓敏听不到的,荣怀山都能听到,因为那么多代表,就是他布在民间的探测器,市委和政府主要领导,谁有什么动静,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都会从不同的渠道传到他耳朵里。如果是一般的消息,荣怀山会装聋作哑,不去理会,理会不过来啊。
可这次反馈上来的,是陈志安跟万盛的关系,这就让他警惕。
警惕之余,他想起另一档子事。按说那事应该尘封在记忆里,对谁也不该提起,但是说不清什么原因,荣怀山又把它翻腾了出来,这次翻腾出来,就不容易再压下去了。
陈志安跟万盛,一开始就是沆瀣一气的,这点,怕是东江在任领导中,除了他,没第二个人知道。
那时候荣怀山跟陈志安的关系算是很近,怎么说呢,陈志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荣怀山在东江干了一辈子,没提拔几个人,有限的几个中,陈志安还算是出色。
他对陈志安,盯得也相对紧,生怕陈志安一脚踩歪了,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来。人就是这样,如果某个人跟你没关系,跟你很远,无论他飞黄腾达还是倒霉透顶,你都不觉得内心有什么不安。
比如说我们从不会为一个陌生人的官运亨通心生嫉妒,也不会为一个跟你很远的人升官发财而愤愤不平。
但亲朋好友和自己一手提拔的人就不一样,你的同学混得比你好,你心情就郁闷。你的同事突然飞黄腾达,爬到了你头顶,你恨不得自己造个梯子,让他一脚踩空摔下来。人其实就是这么俗,谁也逃不了自己编织的那个篱笆。荣怀山也一样,他承认自己是俗人,超脱不了。他提拔了陈志安,就得对陈志安负责到底,至少要看着他一步步往上升,说光明点就叫进步,而不是突然有一天,得到他栽跟斗的消息。
可是陈志安不争气啊。手里刚刚有点权,就开始想入非非了。
陈志安跟原江东万盛中心曹丽娜的关系,荣怀山是知道的,起先他并没把它当成个事,如今的领导,有几个不在外面有女人?陈志安搞点花花草草的事,荣怀山能理解,男人嘛,在漂亮女人面前总是要露出几分贱,不管他是什么职位。后来见他们闹得太过分了,婉转地提醒陈志安:“什么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要太出格,出格了会伤到你的根本。”这根本是啥,荣怀山当时没讲,其实无外乎就是家庭啊仕途啊,在荣怀山看来,适当地沾点花惹点草,也无可厚非,但要伤及到前程或家庭,那就极不应该了,是傻子才做的事。
陈志安当时就表态:“老领导,您放心,我绝不会做对不起您的事。”荣怀山说:“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手中的权力,还有你妻子。”他提醒过后,陈志安消停了一段时日,可是很快,他跟那个姓曹的就如胶似漆缠绵得分不开了。荣怀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后来他还找过胡玥,委婉地提醒过,让她把自家丈夫盯紧点。胡玥大约是被陈志安瞒得太严实,居然说:“我的老公我放心,他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娘俩的事。”人家这样说,荣怀山就不便多言了,不过他还是很佩服陈志安,能把老婆哄到如此程度,不容易啊。
就在他杞人忧天为陈志安捏把汗时,东江政界发生了一件事,市长杨天亮突然削了陈志安手中的权,
将众人紧盯着的国际商城项目还有其他几个大项目调整到了当时的常务副市长手中。陈志安当天就跑到荣怀山家,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杨天亮的坏话,最后央求荣怀山,让他出面跟杨天亮交涉一下,
至少要让他把国际商城这个项目抓下去。
“为什么你非要抓这个项目?”荣怀山突然问。
陈志安一阵脸红,似乎感觉出荣怀山话里的意味来,不过他还是故做镇静道:“这是全省关注的大项目,对锻炼我有好处,再者,我也对它有了感情。”
“感情?”荣怀山冷笑了一下,没把话说透,不过他的意思陈志安是明显感觉到了。自那以后,陈志安跟他就远了,其实不远也没办法,“陈杨”联手,开始在东江重新洗牌,不只是陈志安,就连荣怀山,也变得岌岌可危。人在这种状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自保,不会也不可能再有精力去顾及别人了。
后来荣怀山才知道,杨天亮真正从陈志安手里削权的原因,是为了那个女人!
杨天亮因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曹丽娜,见到后便无法丢开,
当得知曹丽娜跟陈志安早已滚在了一个被窝,杨天亮就不只是气愤,而是愤怒至极。好啊陈志安,我让你分管项目,你倒把项目的主人分管到了**,还严严实实瞒着我,你这叫欺上瞒下吃独食啊,你也真有这个胆!他像是被陈志安大大羞辱了一般,恨不得把陈志安一脚踹出东江,再也不让他回来。
经过一番曲折,曹丽娜最终还是到了杨天亮怀抱里,这种事听起来荒唐,但是官场中发生的哪一件事不荒唐呢?
争位子,争权力,争女人,争好处,争到后来,实在没什么争的,竟连下属的眼神也争。
杨天亮疯狂到什么程度,
如果哪个下属胆敢对其他副市长抛那种亲近或暧昧的眼神,这个下属的官就当到头了。
可怕,也可悲。不过杨天亮最终也没得到那个女人的心,听说那女人对陈志安痴情得很,人虽是在杨天亮怀里,心,却时时刻刻在陈志安身上。这才导致了陈志安的再次受排挤,最终手里可怜得一点权也没了。那女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她是被杨天亮逼上梁山的,她的自杀,跟杨天亮有脱不了的干系。但就是这件事救下了陈志安,曹丽娜一死,国际商城便流产,
她跟陈志安之间所有的故事也都结束了,包括后来被人举报出的那三百万巨额贿赂。
但是这三百万贿赂荣怀山清楚,是柳彬一次到他家说起的,那钱经过柳彬的手,转到了香港一家银行!
荣怀山得知这一切时,“陈杨大案”已尘埃落定,处于种种原因,还有道不明的动机,荣怀山居然没有站出来,向组织检举这件事。
把一个人亲手扶起,再亲手放倒,荣怀山做不出啊。
况且,这些年,陈志安对他也不错,他儿子几次戒毒的钱,都是陈志安出的!
原本荣怀山就想把这件事嚼碎,吞肚里了,谁知陈志安现在旧病复发,竟然,竟然又跟曹辛娜搞在了一起!
难道他真的想毁在国际商城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