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玩笑开够了,热闹也凑足了,该含沙射影表达的,也都当菜一样提前给对方上了。李达看似是笑着接受,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愉快,毕竟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副老总,怎么着也比万庆河那个一点,尽管前面多个副字,可操作起事来,绝不比万庆河能量小。要是面前坐的是书记高原,那另当别论,但万庆河给他敲边鼓,他心里不大舒服。
把不舒服表现成舒服,是为官者的拿手本领,如果你连这点本领都练不到家,趁早别在官场混了。李达脸上写满喜色,看万庆河的目光,也不那么含着味儿了。不搞合作是两家,一搞合作就是一家人,这点把握他还是有。往后,大家还要同舟共济共谋发展呢。
万庆河开始张罗着入座。
今天这座次,真是不好排。这也是万庆河比较头痛的地方,昨天找陆乙春和田家耕,本想就这个问题问一下,后来一想,如果这点小事都问,他这个市长,会越来越没威信的。要说呢,不难排,他直接坐主位,李达坐左手,这边是乌岭副市长,依次而坐便是。可万庆河知道,李达是个什么也介意的人,尤其这种小节,别人都可以忽略,独独李达忽略不了,特别计较。所以一开始,万庆河坚持让李达坐主位,说怎么着李大老总也是客人,按南州规矩,客人当然上坐。李达谦虚道:“哪有老总凌驾于市长之上的,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嘛,不敢不敢,还是市长坐。再说了,那可是埋单席,市长不会是让我掏钱吧,我这钱包可没市长鼓呢。”
万庆河笑说:“论钱可就是小瞧我了,就算李老总天天大宴宾客,也不会伤及毫毛,那么大一集团,拔根头发也比我南州腰粗啊。”
“那不行,该拔的拔,不该拔的一根也不能动,这错误我不能犯,犯了,以后你们得到另一个地方看我去。”李达这人说话还是比万庆河他们随便,这种霉气的话,万庆河这种政府官员是不会说的,这也是企业为官的好处,不太像政府这边谨小慎微。环境不同,打造出的官品也不同。
客气到了,李达面子也有了,主座自然让给了万庆河。这也符合现实,毕竟万庆河是市长,乌化集团比乌岭市高半级,但不能说比任何市也高半级。官场这种微妙的东西,什么地方都要讲到。李达坐在了万庆河左边,过去是今天的贵客于则洋,再过去就是莫晓落。莫晓落虽是吵着要跟万庆河坐,真到了落座的时候,她的屁股很自然地搁在了于则洋身边。从这个细节,田家耕感觉到了于则洋的份量。这人,怕是真有些背景呢,他暗自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留神。
万庆河右边是乌岭副市长刘子源,再过来是乌岭秘书长温久恒。温久恒落座的时候,又跟柳明客套半天,力劝柳明到他上边,柳明哪敢,今天他不过是陪客,还是热情有加地将温久恒让到了上边。
众人坐好,田家耕才默无声息地坐下,他的位置永远在最下面。陆乙春过意不去,非要拉他坐另一个位置,田家耕瞪陆乙春一眼,暗示她别添乱,陆乙春只好乖乖服从。她坐在离莫晓落不远的位子上,中间夹了一位美女一位帅哥,都是乌岭那边的,她的任务就是陪好乌岭来的招商局长。对口部门对口陪,这也算是官场特色吧。
一阵寒喧,万庆河把目光投了过来,田家耕知道可以上菜了,冲服务员示了下眼色。今天到长江厅服务的,都是南州宾馆顶尖级的服务员。南州宾馆是南州的老字号,在宾馆业界向来有老大之称。因为国有身份,加上不断有领导往里面塞人,这里的服务员总是超员。超员却没人干活,就是国有单位的通病。因为大家都是有背景的人,都有来头,都想做管理而不想做具体事。一度时期,宾馆差点陷于瘫痪,惹得领导们很不高兴。田家耕接手接待办工作后,对宾馆进行了改革,尤其对餐饮这一块,改革幅度相对大。他把服务员按年龄分成三级,将最年轻的一批选配到餐饮部,工资实行浮动,按岗考核。将年龄偏大又有背景的那些“顽固”者分流到与客人不大接触的部门,同时又跟南州职业学院签订了长期合同,不断从他们那里发现“人才”,招引“人才”。这样做了半年,南州宾馆有了很大起色。有次高原接待完客人,专门把田家耕留下,说:“让你到接待办,本来是想过度一下,没想还给你找准了位置,这也算歪打正着哟。”田家耕谦虚几句,高原又说:“南州宾馆,既是南州服务业的老大,是门面,是窗口,但也是大包袱。不瞒你说,我是想甩掉这个包袱的,没必要背。既然搞市场,咱们就痛痛快快搞,政府接待这一块,迟早要融入到市场,不能老是自己的锅自己背着,自己的勺把子自己抓着。至于如何甩,如何把它变得更合理,这课题就交给你了。”
打那天起,田家耕心里又多了东西,关于南州宾馆的下一步,他得先打出一个腹稿来。不过这是闲话,跟今天的接待没有关系。
冷菜很快布齐,酒也一一斟满,田家耕又冲万庆河示了一眼。万庆河朗笑着抓起杯子说:“承蒙乌岭各位领导的厚爱,让我和柳市长有机会跟大家坐在一起,菜简单了点,酒水嘛,也马马虎虎,跟乌岭当然没法比。但我和柳市长的心,却一点不敢马虎。今天这宴呢,一是感谢李老总和刘市长,能时刻关怀我们南州,能跟我们穷市的同志打成一片,帮我们想办法出主意,度过眼下这难关。二来呢,也想借李总和刘市长,以及我们漂亮的美女莫总,表达一下南州对乌化集团的感谢,对白董事长长期以来对南州的关怀与厚爱,以及工作上的指导谨表感谢。当然,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之前高书记专门打过电话,再三叮嘱我和柳市长,一定要照顾好各位领导的生活,不能让领导们只顾辛苦工作,在生活上受累。这些天实在不周到啊,我这个市长实在失职,没能多陪李老总多喝几杯,今天呢,一并补上。”
万庆河还在侃侃而谈,李达耐不住了,抢过话说:“怎么感觉进了大会堂啊,这是吃饭呢还是听报告。一桌的佳肴,我口水都控制不住了。”
李达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了,别以为这是饭局,这是酒宴。其实酒宴也是分类型的,像这种正规宴请,就跟正常的工作没什么两样,甭看刚才没上桌前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瞎凑热闹,一等上了酒桌,还真就跟坐会议室里没啥两样。这个时候万庆河代表的不是他自己,是南州。李达代表的也不是他自己,是白慈光,是乌岭。万庆河这番话听上去像跟酒宴的气氛不融合,恰恰却又是这种酒宴必需的。李达也不是不知道一点,还是跟他所处的环境有关。企业的禁忌要比政府少得多,企业的规矩也比政府少得多。李达在乌岭喝惯那种缺少“禁忌”的酒了,到别的地方,就有些受不住。当然,更关键的,还是跟个人身份有关。再怎么着,李达在乌化集团也是三把手,离二把手还有一段距离,离一把手,距离就更大。如果换了白慈光,绝不会这样。而万庆河毕竟是市长,这就是区别。
万庆河呵呵笑了一声,没接李达茬,继续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一条,今天这酒宴,既是为李老总一行摆的,更是为我们今天的新客人,前景实业于总摆的。相比乌化集团和乌岭市两个老伙伴,于总的到来,更令我们惊喜,当然,这也得益于李老总,是你把这么好的合作伙伴,这么尊重的贵宾给我们带来,今天呢,就让我们一并把这几层意思表了。我的话可能多了,好,不再扫大家的兴,这杯酒我先干了,表示一下歉意。下面呢,请乌化李老总给我们讲几句,助助今天的酒兴。”
万庆河说完,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算是先亮出了姿态。李达没想到万庆河会将他一军,一时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淡定。也抓起杯子说:“我可没有市长这么好的口才,市长这番话,让我受益匪浅啊。我呢,就接市长这个茬,隆重推出我们共同的贵宾,前景实业总经理则洋老弟,今天这个场,算是我为则洋老弟捧吧。希望能借万市长的地盘,借万市长的酒,把这位小老弟招待好,至于以后怎么合作,怎么往深里去,那我就管不着了。我这个媒人,只做一半,能不能联成姻,就要看你们双方有没有那份默契那份缘了。市长一上来就豪饮,我也不能示弱,这杯酒,我干了,一切都在里面,大家给点掌声!”言毕,也一仰脖子,干了酒。莫晓落率先鼓掌,其他人也跟着叫好,场面立马又热闹起来。
接下来,自然就该轮到于则洋了。田家耕发现,自从走进长江厅,于则洋的眉头就一直拧着,像一个被心事裹着的人。刚才大家那么热闹,也没能感染到他。他像一个游离在热闹之外的观光者,始终用一双冷酷的眼睛观察着大家,但就是不把自己的心思露出来。这人,有点意思。
田家耕还在瞎想,坐在莫晓落边上的于则洋开口说话了:“实在惭愧啊,两位首长刚才一番话,让兄弟我脸红,我哪是什么贵宾,不过是想到南州这块宝地上淘点金。让二位首长这么一抬举,我都不知说啥了,这样吧,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干了酒,至于合作的事,今天断断不敢提,我是没有资格在这样的酒桌上提合作的。今天就是想拜拜门,跟各位领导混个脸熟,欠妥之处,还望各位首长各位领导多多包涵。”说着话,将酒喝了。然后冲万庆河看看,再冲李达看看,显得很是小心翼翼。
三杯过后,万庆河张罗着吃菜。田家耕不敢松懈,一边留神哪位的茶杯空了,一边留神餐桌上还缺些什么。今天要说也不是啥大场面,类似的接待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考验。但心里就是不踏实,总觉今天这酒宴藏着些什么,又多出些什么。不管是李达还是万庆河,包括边上一直默默笑坐着的常务副市长柳明,神情都让人回味。
这天的酒果然喝得很火爆,热菜端上来后,万庆河先是代表南州向在座各位敬了一轮酒,他的敬酒既谦和又扎实,一般说,这种场面敬酒,顶多也就是客气一下,表表心意,并不真喝。可万庆河来了真的,让服务小姐捧着酒瓶跟身后,从李达开始,每人敬一大杯,而且是真刀实枪地喝。李达这人一向多疑,每次这样喝酒,他就怕别人玩调包计,今天同样,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生怕田家耕玩调包计,给万庆河酒杯中换水。田家耕暗笑,万庆河真想喝的那一天,谁也挡不住。万庆河喝酒的风格有点像打仗,对可打可不打的仗,万庆河一般选择不打,应付一下了事。对必须要打的硬仗,万庆河毫无畏惧,而且铁定了信心要赢,几乎没谁能挡得住。他是那种敢豁的人,这一点同样体现在工作中。这两年南州出了不少问题,有些真是硬骨头,轻易没有人敢去啃。大家都躲着、避着、掩盖着,后来实在躲不过去了,万庆河开始碰。结果,就碰出一场接一场的地震,南州几乎地动山摇,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南州干部改变了对市长万庆河的看法,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硬气、霸。比如说前阵子,万庆河从查税入手,将南州几家大型企业查得落花流水,哭爹又叫娘。那几个老板都曾是风云人物,在南州个个呼风唤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一度时期甚至都要左右到政府了,税务啊质检啊等部门到这些企业检查工作,人家公开说,有酒量就来,没酒量请绕道走。去了,昏天暗地一场酒,就把所有问题都喝没了。万庆河这一招,等于是头痛医脚,结果却医出了奇效,不但为南州多收回两个亿的税,还打掉了一股歪风。
当然,万庆河也知道李达担心什么,没让田家耕陪着他,刻意叫了包房里年龄最小的服务员。一路敬下来,两瓶茅台没了。接着,柳明副市长又敬,也是一人一杯,轮着敬。柳明敬完,菜已上了一半,万庆河说,南州没啥好菜,也没啥好酒,但南州有好权,来了贵客,南州人都喜欢以“拳”相迎。这意思,就是要过庄了。田家耕有些担心,万庆河最近太过劳累,每天都要熬到很晚,不只是南乌合作这一档子事。去年南州连着上了十二个大项目,都是招商引资引来的,但效果不太理想,差不多三分之一,刚开工就遭遇资金瓶颈,建不下去了。还有两个项目属于上当受骗,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在南州投资,只是想把一大堆废旧设备卖给南州。这事搞得万庆河焦头烂额,尤其卖设备那两家台商,偏又是他招来的。当时还作为重点向省里汇报过,得到过副省长陈国安的表扬和称赞。万庆河最近忙着清理这些事,据罗骏业说,省里个别领导,已经对此颇有微词。田家耕将目光搁柳明身上,意思是能不能由柳明“代”一下万庆河。柳明冲田家耕微微一笑,示意甭担心,市长自有市长的分寸。两人眼神还没交换完,万庆河已经出拳了。李达真是低估了万庆河,以为万庆河不会放开了喝,特意强调一句,输了不能给下面啊,今天咱们要喝就喝个痛快。万庆河手往胸脯上一拍,说,听李老总的,今天我要是转出去一杯,就由莫总罚我十杯,怎么样?莫晓落马上兴奋,当即拿过酒瓶,说一定要按市长指示办,真就摆出裁判的姿态来,想体验一下给市长罚酒的快感。万庆河哪给她机会,一路扫过来,输了两人,赢了十一人,算是大满贯。输的酒一杯没代,全灌了进去。李达这里,万庆河是故意输了,李达只喝一杯,万庆河连着喝了五杯,然后又输给莫晓落,其他人,万庆河一个没让,统统拿下。
他这一庄,干掉了将近三瓶茅台。万庆河开了先河,柳明接着再来,赢一半输一半,也是没给别人代。乔世玉眼巴巴的看着杯子,想替柳明喝,再一看万庆河脸色,吓得又将手收回去。等柳明过完,万庆河说:“怎么样,我们出来两位了,李老总也不能不给面子吧,是不是也接见一下南州的兄弟姐妹?”酒到这份上,李达不好再推辞,但也不轻易接招,扫了一眼道:“今天我们战斗力不行啊,要不我们认输,酒到此为止?”万庆河说:“李老总这样说,等于是甩我耳刮子,是不是还嫌我态度不真诚啊,要不,我再来一庄?”
“别、别、别,市长这样,我可就坐不住了,好,来而不往非礼也,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这样吧,今天于总是贵客,下面这个节目呢,就交给于总。”说着,目光暖洋洋地看住于则洋。莫晓落怕于则洋接招,紧着阻拦:“不行不行,于总是重点保护对象,今天这庄,说啥也不能让于总过。实在不行,我代劳吧?”
未等李达表态,万庆河夸张地说:“好啊,美女老总代劳,哪个敢说不字,我们求之不得啊。”说话间,目光往李达脸上看了看,看得有几分暧昧,更有几分怪诞。李达对莫晓落这话有些不满,也觉察到万庆河目光里的意思,但他没说话,一张笑脸掩住了他真实想法,笑眯眯地看着于则洋,等于则洋表态。
真正让田家耕吃惊的,是于则洋。田家耕原想,于则洋怎么也要拒绝,因为按酒桌规矩,于则洋还不具备在今天酒桌上表现的资格。不管怎么说,你是来投资的,是来南州做生意的,今天这酒,是官方酒,而不是企业酒。谁知于则洋头一歪,动了动手中杯子,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今天两位首长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就献一番丑,也好跟首长们加深一下感情。”又道:“我不会猜拳,看首长们猜拳,让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样吧,我跟大家对数字,只要对准就算,行不?”
万庆河笑而不语,李达也默不作声,莫晓落没拦住于则洋,有些吃惊,一时愕在那里。但于则洋显然是想表现一番的,莫晓落只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于总怎么都行,大家当然不会见怪。放心吧,输了有我。”
于则洋一路输了。田家耕起先以为于则洋真是不会猜拳,后来明白,他是故意。于则洋跟全桌每个人都猜了六拳,每个人都输,包括莫晓落,他也输了。万庆河和柳明面前,他六拳皆输,田家耕本来是让着他的,结果于则洋楞是不赢,反让他赢了二比四。不只如此,凡是输的酒,于则洋全部喝了,一杯也没让代。好几次,莫晓落都把酒杯抓在了手中,于则洋又轻轻摇头,表示不能.莫晓落也是怪,看似她很活跃,也很张扬,但在于则洋面前,却很乖,一点不敢背着于则洋意思。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莫晓落对于则洋,为什么如此惟命是从?
更让田家耕惊讶的是于则洋的酒量,这人真能喝啊,一圈下来,少说他也喝了有一斤多,比万庆河和柳明都要多,可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稳稳当当坐那里,气都不喘一下。还有他喝酒的神态,温文尔雅,输了,很文明地端起来,冲对方一笑,舒舒服服就喝了下去,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田家耕经历酒场无数,见过的酒家也无数,但如此喝酒的,还是头一次见。把酒喝到如此文明如此彬彬有礼如此让对方不好意思的,更是头一次见。
这人真是个怪物!
或者,他太有城府!
于则洋这种喝法激怒了李达,这天的李达要说是不醉的,但于则洋这样喝,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就要表现出来,这才是李达的性格。刚等于则洋喝下最后一杯,李达就说:“这样不好吧,不能全让客人喝,我看着都不服气。于总你先休息,我替你报仇雪恨!”说着抡起胳膊,冲万庆河示威:“今天我这帮人就算全躺下,也要跟市长较量一下。”
此举正中万庆河下怀,万庆河巴不得能激起李达。这场酒,不是白摆的啊。谈判谈成这样,万庆河心里哪能舒服。高原借故有事,躲在省城不回来,电话里一遍遍催促他,让他无论如何搞定李达,把棘手的问题给解决了。万庆河清楚,高原是怕面对李达,更怕面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于则洋,而将麻烦交给他,让他像铲土机一样铲平前面的山头,填平前面的暗沟,高原只想看到一块平地,一块铺满了政绩和鲜花的平地。跟高原搭班子虽说不到一年,万庆河已经扮演了无数次这样的角色。没有办法,谁让他是市长呢,市长其实就是为书记开道的,书记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市长就得努力出这样的结果。累啊。万庆河暗叹一声,脸上原又堆满笑,客气了一句,应起战来。
事后田家耕才知道,这天的酒局,万庆河是带着很大牢骚的,也是有意要在酒局上给李达一些颜色。李达起初没觉察到,还以为万庆河真是热情款待他。后来,在万庆河凌厉的攻势和暗含讥讽的话语里,李达感觉到这场酒不大对味。可是已经晚了,李达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点上他比万庆河差远了,跟田家耕更是没得比。田家耕他们,不论喝多少,不论喝到啥程度,脑子永远是清醒的,嘴巴永远是安着控制阀的,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说。李达恰恰相反,一激动,嘴巴就不是他的,啥不该说偏说啥,啥不合时宜,他说的啥最多。加上酒精作用,更是“兴奋”得不成。结果,最终把自己兴奋倒了。难怪后来万庆河要说,李达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流氓!
李达彻底醉了,这天他让万庆河和柳明合着灌进了两斤多茅台,到后来,都已神志不清,抓着莫晓落的手一再问,我没喝多吧,我还要喝,不能输给他们,不能!莫晓落说我们回去吧,不能再喝了。同来的乌岭副市长刘子源也一再拦挡,说我们回吧,今天的酒就喝到这。李达居然一把打开刘子源的手,恶气十足地说:“要回你回,胆小如鼠,有点志气好不?”刘子源讨了没趣,僵着脸不说什么了。温久恒更绝,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讲,只顾看着自己的水杯,好像水杯里养着鱼一样。田家耕从几位神态上,判断出他们的关系。看来,乌岭这次来的“代表团”,并不是“团”在一起的。
李达骂退了刘子源,又将目光对住于则洋,这时候他的目光已经飘得不行了,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在盯着谁。果然,他问:“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莫晓落吓坏了,赶忙搀着他胳膊说:“李总,我扶你到别的包厢休息一会,这里交给刘市长吧,你今天真多了。”李达迷迷瞪瞪望住莫晓落,望了好长一会,说了一句让在座的人全都震惊的话:“你想干什么,你以为谁都愿意跟你走啊,我李达不吃这一套!”说完,胳膊一甩:“来,万市长,有种今天你把我灌趴下。”
“下”字还未落地,头一栽,倒莫晓落怀里不动了。
莫晓落一边抱着他,一边尴尬地看住万庆河。这时候的万庆河,要多清醒有多清醒,仿佛那些酒,一滴也没灌进他胃里。
“好了吧,李总到状态了,家耕你负责送一下,要确保李总安全。没喝好的,改天我们再接着喝,今天这酒,到此为止。”又冠冕堂皇地跟莫晓落说:“对不住啊莫总,今天出手重了点,不过不把李总喝成这样,显得我们没有诚意。”莫晓落哪还有心思再说话,刚才李达那句,近乎让她无地自容。只是机械地冲万庆河嗯了一声,就张罗着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