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婕上午有另一个案子要开庭，所以没跟郑岩一起去找王二妞。这会儿她刚结束庭审，马上回到办公室，正好碰见王二妞被带回来。

　　郑岩、叶文婕、慕容曦三个人便一字排开，坐在了王二妞对面。

　　慕容曦看了一眼王二妞，非常严肃地说：“王二妞，你行呀！连我们也敢骗。害我们跑了那么多的冤枉路，你说，咱们怎么算这笔账？”

　　王二妞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慕容曦，她心里可是对这个年轻女娃很犯怵的，觉得这个女检察官平时看起来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一凶起来比谁都恐怖，她比那个男检察官还更恐怖呢！

　　但王二妞还是打定主意装糊涂，她说：“什么账？我不明白。”

　　慕容曦哼了一声，说：“昨天我们去工农路，问你余远航的事儿，你说不知道。可是，事实呢，你是知道的。你不说，骗我们。你说，你想干什么？”

　　王二妞情绪非常激动，慕容曦这话越发让她坚定了要跟检察官杠到底的想法。她装作无辜地说：“我是个老婆子家，拿东忘西的，没有记性。什么余远航的事儿，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抓我干什么？”

　　郑岩端了一杯茶水上来，放在了王二妞面前，然后笑了笑，说：“你说我是直呼你的名字好呢？还是叫你一声阿姨呢？”

　　王二妞望着那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再抬头仔细瞧了瞧对面这位很有型、气质很出众的男检察官，她愣神了，眨巴眨巴着一双浑浊老眼，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岩又笑了笑，盯着王二妞的眼睛说：“按道理说，你这么大年龄了，我应该叫你一声阿姨，可是，你并不配合我们，我们只有直呼你的名字了！”

　　慕容曦在郑岩话音刚落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王二妞惊跳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直擂鼓，冷汗都冒出拉了。慕容曦无比严厉地道：“王二妞，说吧！昨天晚上，都是谁去你家了？”

　　王二妞吓得大气不敢出，愣了半天神，总算缓过来了，她望着地面，想了一会儿，说：“律师，两个女律师，那高个子女娃子长得漂亮，没说的。”

　　慕容曦紧紧盯着王二妞的眼睛，冷笑一声道：“王二妞，还想蒙混过关呀！……我问你，后来去的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王二妞这时非常紧张，全身筛糠似的抖，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由黄色转成了灰色：“那两个人……那两个人是城管。”

　　慕容曦鼻子里哼了一声，大声说：“城管？城管还收占道费呀？”

　　王二妞这时倒是拿出了一点勇气，她畏畏缩缩地不敢直视慕容曦，但她就是想狡辩一下，想为难一下这个那么恐怖的女检察官，她硬气地说：“是呀！就是因为他们是城管的，才收占道费的。”

　　慕容曦哼了一声，冷笑着说：“王二妞，你骗谁呀？国家早就有明文规定，不让城管收占道费了，谁还敢收占道费？”

　　王二妞闻言一时间愣住了，感觉腰背更佝偻了，她喃喃地道：“这个……这个……”

　　说完，王二妞低下了头，低声嘟囔着：“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知道国家政策，谁知道还让收不让收占道费？”

　　郑岩此时很温和地对王二妞一笑，说：“收不收占道费咱们暂时不管他，你还是说说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吧！”

　　王二妞扭头望着窗外，马路上车水马龙，马路对面是一所重点中学，学生们正在做广播体操。王二妞看了一眼，想着自己的儿子如果还在的话，应该孙子都像这些学生娃儿一样上中学了，可惜儿子尚未娶亲就因车祸去世了。

　　郑岩见她半天没回过神来，心想她一定在想着什么，一定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内心，便说：“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些人是犯罪分子，你这样替他们掩护就会是犯罪。”

　　王二妞扭头看了郑岩一眼，欲言又止：“我……”

　　郑岩见王二妞的表情很复杂，知道她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于是他趁热打铁、义正词严地说：“你这么大年龄了，应该咱们过去那个时候，有这么一个说法，叫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今天，你如实说了，咱们之间还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你就可以回家；如果坚持不说，那就是敌我矛盾了。难道你想进监狱？！”

　　王二妞一听手就突然哆嗦着，一不小心，将桌前的纸杯碰掉地上。

　　叶文婕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杯子放在一旁，走到饮水机前又换了一个纸杯给王二妞倒水。叶文婕端着水走到王二妞面前，再次把水端给王二妞，说：“王阿姨，我叫你一声王阿姨，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王二妞接过茶水，坐在那望着桌子上的反光发呆，半晌后她像是对众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些人，手黑得狠呀！”

　　叶文婕瞪着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王二妞，似乎答案能从她眼里飞出来。叶文婕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因为他们手黑，我们才要对他们狠狠打击。如果你现在不说出来，很有可能会让他们逃脱打击。那么，你就准备这样把保护费一直交下去？你放心，你的安全问题会得到我们保护的。”

　　王二妞歪着头、蹙着眉思考了好半天后，她终于抬起头对郑岩、叶文婕说：“好吧！我说，我拼上这把老命也要把事儿说出来！那两个人是黑社会的，专门收保护费，谁要是不给他们保护费，他们就砸摊子，让你不得安生。”

　　郑岩一看努力了大半天，心血算是没白费，高兴得很，但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语调平和地问道：“那两个人曾经向余远航要过保护费吗？”

　　王二妞点点头发花白卷曲的头：“要过。但是，余远航没有给他们。”

　　郑岩喝了一口水，说：“那你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王二妞又望着桌上那反光处，想了一下，说：“余远航和我是老乡。他到滨海卖羊肉串，和我的摊位挨着，一聊才知道大家是老乡，所以，平常里有什么事，都会互相照应着。出事的前两天，他刚刚弄了个烤箱架上，那两个人就来收保护费了。

　　余远航这小子血气方刚，不买他们的账，他们就要把余远航的烤箱拉走，余远航一怒之下，就拿出了刀子拼命……”

　　王二妞便把她看到的、听到的、说过的，全都讲了一遍。

　　郑岩在听时便把余远航关于“北城二虎”的审讯笔录从电脑里调出来对照，叶文婕面前的电脑里则播放着姜志斌送过来的关于余远航与田宏图争执的那张光碟。

　　经过仔细对比余远航的审讯笔录和王二妞的描述，郑岩和叶文婕发现王二妞说的跟余远航供述的细节高度接近。

　　王二妞讲述完后，见几个检察官瞧着电脑出神，便顿了一会儿，见他们几个现在在盯着那眼睛圆圆的女检察官面前的电脑仔细看，她也不知道他们看的是啥，只觉得他们过分认真。

　　于是她只得继续说她要说和想说的。她说：“那两个人看斗不过余远航，只好走了。只是走的时候留下狠话，不会放过余远航。余远航也不弱，他说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郑岩这时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眼，盯着王二妞问：“那两个人收保护费有多长时间了？”

　　王二妞低头想了想，说：“收了两年了。”

　　郑岩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报案？”

　　王二妞面有难色地说：“我们本来就是非法经营，他们抓住了我们的小辫子，才向我们收保护费的。大家只求破财消灾，哪敢报警哟！”

　　叶文婕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大圆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王二妞，直看得她心里发毛。叶文婕问：“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王二妞望着脚尖，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两个人好像是东北人，自称叫‘北城二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姓名。”

　　就在这时，一个法警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郑岩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便离开了询问室。

　　郑岩连连点头，然后便抬头对王二妞说：“你再想一下，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王二妞脑袋里还在想着刚才那法警进来跟郑岩到底说了啥，这会儿面对郑岩的提问，只得半认真半敷衍地连连摇头道：“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