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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郑岩比平时早下班,不到六点他就已经出现在小区门口了。
他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好些菜拎上楼,进了家门后就系着围裙一头扎进厨房忙活起来,不到半个小时,餐桌上就摆满了各色荤荤素素。
女儿郑晓芸放学回家,进屋看见爸爸今天比平时都要早下班就已经很惊讶了,再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更是感到惊诧不已。
她对正在厨房里处理一条大草鱼的郑岩说:“爸,今儿什么日子啊?你回来这么早,还做这么多菜?”
郑岩一边忙活一边说:“今儿什么日子也不是,我就是今儿下班早点,正好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赶紧洗手,等你妈回来咱就吃饭了!”
郑晓芸看着桌上的菜,用手捻了一块红烧土豆放进嘴里,低声囫囵地说:“嘿,这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呢!”
郑岩又忙活了十多分钟,然后他取下围裙,用洗手液把手洗干净,把女儿从她卧室叫出来,两父女坐在餐桌旁等着叶菡。
七点过五分,叶菡回来了。她看见桌上的菜也很是惊讶,猛地吸了吸鼻子,感受这一屋子的菜香味儿。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郑晓芸就急忙说:“妈,今儿爸爸下班早特意给咱们做了这桌好吃的,快过来吃吧!”
叶菡放下包,穿着拖鞋过来看了看,急忙坐下,眼里发光,面上带笑地说:“行啊,老郑,破天荒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郑岩看着叶菡和女儿期期艾艾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
还没等他说完,叶菡就打断了他的话说:“对了,忘告诉你们了,明儿我得去上海一趟,那边有个公司可能要跟我们合作,大概去一个星期吧,老郑,你要说什么事来?”
郑岩语速急急地道:“就是我明天要去四川查个案子,大概也得去一周。行了,不说了,赶紧吃饭吧。”说完他就埋头扒拉面前的一碗白米饭,眉头紧缩。
气氛顿时冷清下来,再没人说话,三人都默默地吃饭。
女儿郑晓芸的脸色一晚上都很不对劲,但是郑岩和叶菡因为彼此心怀怨怼,同时还有无限的歉疚,他们都不敢抬头看对方,更不敢看女儿,对于女儿的异样神色,夫妻俩都没有察觉。
林乔生这天下班后也是形色匆匆地往家赶。就在他锁好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后,发现自家这栋楼门前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穿着一身雾霾蓝长呢子大衣,棕色长靴,大波浪长卷发,手里拎着米白色包包,颇为时髦。林乔生走近一看,原来是林芳。
林芳一见到他就满腹委屈和嗔怪:“看来我没记错,你还住这?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
林乔生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白色西裤,双手插在裤兜里,冷笑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咱俩不是已经没关系了吗?你还回来找我干什么?让开!”说完他就急匆匆地绕过她而往门洞里走。
穿着高跟长靴的林芳急忙追上前:“John,John,当初是我错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林乔生立定,转过身来,怒视着林芳,冷冷地笑着道:“啊,你当初说走就走了,现在回来,让我原谅我就原谅,我是你手中的棋子吗?告诉你,你我根本不可能了!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请你快点离开这儿!”
林芳无奈地站定,大眼窝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在灰色地板上。可是林乔生却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剩下林芳孤零零站在原地无声哭泣了好久好久。
林乔生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又无力地关上门,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他勾着头,把头埋在双臂间,脑海里满是回忆。
在那回忆的画面里,有上大学时他和林芳在校园的青草地上卿卿我我、追逐嬉戏的场景,有两人暑假一同去云南旅行时在泸沽湖畔翩翩起舞、拥抱接吻的场景,有两人去三亚度假时在临海而又洒满阳光的高档酒店里温柔缠绵的场景……这些场景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人心碎啊。
可是最挥之不去的画面却是三年前的秋天,在滨海机场的安检门那一端,林芳举着护照、签证,骄傲得如同白天鹅一般对林乔生笑,面对林乔生的苦苦哀求,她丝毫不肯妥协和动摇,她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护照后,就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剩下林乔生在机场默默哭成泪人,那一刻他曾想到过死……
这么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他花了差不多两年才彻底从这段感情里走了出来。就在他已经全然忘记她,开始跟丁一楠的新感情时,她却又出现了,来打搅他的平静美好的新生活了。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怎么这样自信,以为他还是原来的他,她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和为所欲为?
想到这里,他猛然起身,满脸泪痕地冲到悬挂在客厅的沙袋前,抡起拳头疯狂砸向沙袋……14
张娜懒懒地靠在租屋的**,房间逼仄凌乱,灯光惨淡昏黄。她半眯着眼睛看着样式老式过时的黑白小电视机,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档法制节目,讲的是一个刚入社会没多久的小年轻见财起意,抢劫并杀害一个过路的四十多岁的靠摩托车拉客为生的男子。
电视机里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张娜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上头了,她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刘亮,她懊恼不已、后悔不迭,自从刘亮出事后,她每天都饱受煎熬。
想着想着她就默默流下了眼泪,她闭着眼睛仰面靠在床头呜咽压抑地哭了好久。之后她就累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恍惚间,张娜坐公交,又倒摩托车,再骑自行车,好一番折腾后,终于来到了监狱。她按照会见的要求在前台办理了手续后,就来到会见大厅的座位上坐下,隔着玻璃等着看望刘亮。
没过多久,戴着脚镣手铐、穿着看守所发放的囚服的刘亮脚步沉重地走进探监室,他身上的衣着很是单薄,先前还算好看的中长头发被剃成了光头,一脸憔悴,眼神空洞,比先前瘦了好些。张娜看见他这模样,心里难过到想哭。她急忙站起来走到玻璃那儿的座位上。
刘亮看到张娜,灰暗的脸色稍微亮堂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想笑却没有笑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张“死刑核准裁定书”隔着玻璃给张娜看,张娜的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瞬间就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
刘亮也默默垂泪,但他此刻倒是表现得很平静,反倒是安慰起张娜来,希望给她一点力量支撑她好好生活下去。他用囚服擦了擦眼泪,沙哑着嗓子说:“妹子,明天……明天,哥就上路了,妹子,你要好好地活着,替哥好好地活着,知道你活得好,这样哥死得也值了!”说完眼里又涌出两行泪来。
张娜泣不成声,拍打着玻璃悲痛欲绝:“亮哥啊,都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啊!都怪我啊,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刘亮红着眼睛,用囚服擦了擦清冷的鼻水,苦笑了一下安慰道:“妹子,可别这么说,不怪你,都怪哥倒霉,都是命啊,快别哭了!”
张娜从裤兜里掏出纸巾使劲擦干眼泪,因悲痛过度,她哭得鼻子都堵塞了,鼻头红肿。她眼里满是亮光地微笑着安慰刘亮说:“哥,你不会冤死的。昨天有三位检察官来找我问话,听说在重查你的案子,亮哥你一定要振作,相信他们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的,这是我给你做的平安符”,说着她从另一个裤兜拿出一个平安符亮给刘亮看,“这个平安符一定会保佑你的,一定会还你清白的!你不要放弃,好好活着!”
刘亮看着平安符也哭成了泪人,重重地点头说:“嗯!”
“咚”地一声沉闷的巨响,张娜发出“哎哟”一声尖叫,原来她这是做梦了,梦里悲痛激动过度,所以原本靠着床沿歪睡着的她摔下了床,在地上翻了个滚,头还磕到了床头柜上。
张娜摸着头,又摸着摔疼的屁股,痛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两分钟后,她爬起来去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真的肿成了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