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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图书馆外表恢宏大气,内部设施却一般,阅览室和借书处外面的储物柜不配备电子锁,学生只能用自带的小铁锁。不过多数学生书包里没值钱的东西,经常有不上锁就存书包的人——迄今为止学校里还没听说过有谁在图书馆被偷掉书包的。
莫尚桑上午来的时候自己那个单肩包基本是空的,随便往哪个储物柜里一塞就进了图书外借处。过了半小时他再出来时书包安然无恙,但往书包带子上却用回形针别了张纸条,上面的字是打印出来的,只有一句话:“想要回车的话,中午十一点三刻,四号食堂对面的E楼门口等着。”
中午十一点三刻的四号食堂是这所学校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没有之一。
理论上说学校中午课间休息只有半小时,上午下午要连着上课的学生只能选择最近的食堂就餐。四号食堂紧靠八栋主教学楼,自然造就了中午时分生意兴隆人头攒动的壮观景象,而它的门口和外面的马路上也是人来车往,到处是赶着上课占座或者吃饭的学生。
对喜欢安静的学生来说,没有比中午的四号食堂周边更糟糕的环境了。
当然,换个角度讲,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隐藏自己的地方了。
对方给风纪监察部部长的时间刚好够他从图书馆走到约定地点——自从车子失窃之后,莫尚桑都没有再买一辆车,而是一直步行。他总有种预感,小偷偷他的老破车决不是为了卖钱,而是要打击报复。那么对方总有要浮出水面来找他的一天。
现在这一刻终于来了。
莫尚桑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前面被人跟踪了,然后趁他进去借书的时候把纸条别在自己书包上。这很容易做到,但不容易想到。问题在于,对方是偶然跟踪自己到图书馆,还是跟踪了自己好几天才发现自己每周二上午有去图书馆的习惯?如果是后者,反倒会让莫尚桑觉得兴奋——一个肯花时间实施跟踪的人,必定是个有耐心又细心的人,和这样的人无论是为友还是为敌,都是件再有趣不过的事情。
他刚到达指定地点,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就发来了:“莫部长很准时。”
后来莫尚桑委托人查过这个号码,被告知这个号码当初是通信经营商批量注册的,查不到具体使用者。而在当时,他则回信道:“你是谁?你知道我的车子在哪里?”
对方短信回得很快:“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个问题。”
此时莫尚桑已经心态平和情绪完全冷静,转身在食堂门口这里扫了一圈,准备拖延时间:“那么说,我车子被盗的细节,你也略知一二?”
“你不必套我的话,偷你车子的人不是我,我只是出自好心想要物归原主。”
“噢?那你为什么不当面还给我,非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
这次对方回的是一条长消息:“我只负责把车送交给你,其他不必多问——它就在食堂对面的D号教学楼东侧停车区第三排,左属第七辆。”
对方没有耍他,车子就在指定地点,后轮固定锁早已不见,而是用一根草绿色环形锁锁在前轮上。莫尚桑摸摸车子龙头,觉得似乎被细心擦过,车子的金属部件微微闪现着以前并没有的光泽。
这时手机再度震动,却是那个号码打来的电话,然后传来一个明显是压着嗓子的声音:“旧是旧了点,但还算牢靠。”
莫尚桑扭头看看四周围,但是马路上尽是赶着上课的学生车流,根本不能好好观察,只能客气问道:“你把车还给我,但我拿什么开锁?”
“看看你书包边上那个小口袋。”
莫尚桑心里一惊,低头翻书包左侧那个专门用来放零碎物品的袋子,里面果然有把钥匙,显然是早在图书馆里就放进去的,的的确确就是那根草绿色环形锁的钥匙。风纪监察部长咬咬牙:“你觉得这很有趣吗?”
“你拿回了你的东西,我做了我的好事,仅此而已。”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还有你,你也很不简单。”
“我?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穷学生,和你眼前这些庸庸碌碌的人一样。”
“不。”莫尚桑边说边点上一支烟:“你说车不是你偷的,你却能把它找回来,这只能说明你比小偷还要厉害。”
“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办事情,你不会因为不喜欢我的方式就要来抓我吧?何必那么执著,抓贼不是你的职业。”
莫尚桑猛吸口烟,答案随着蓝色烟雾一道喷涌出来:“对,但这是我的爱好——是贼我就抓,抓一个,少一个。”
“你真是个理想主义者——好,那你就来吧,这所学校的一万多名男生都是嫌疑人,你可以尽情的找,希望你在大四毕业之前能抓到我。”
莫尚桑对着那张自己看不见的脸庞笑了笑:“你等着,我会的——我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帮我把车子找回来,是想让我欠你一个情么?”
“不,恰恰相反,我欠你一个情,只是你自己并不知道——我必须挂了,电信公司收起费来都是老虎。再见,莫部长。”
骆必达挂掉电话,却仍站在E楼二楼观光玻璃后面,看着十几米远处D楼门口的莫尚桑身边忽然走过来几个男生,纷纷向他汇报情况。
如果马贼没记错,当初在P楼门口,也是这几个人骑着车子跟在莫尚桑之后去抓那个楼道内贼。
学校很多人一直把莫尚桑说得神乎其神宛如英雄,其实他很多次成功案例的背后都是风纪监察部门这个团队的功劳。虽然这个部门人不多,但每个都是莫尚桑亲自挑选,经过一系列团队和个人素质培训。鉴于学校在治安方面的过于无能,他们永远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跟随着莫尚桑去完成天下无贼的远大梦想。不过这次他们这帮人要监视的范围实在太大,只能一无所获。
骆必达看到莫尚桑一脸铁青,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带着人离开。而马贼已经努力记住了风纪监察部这几个人的五官特征。
不过他欠莫尚桑一个人情的那次,完全是莫尚桑孤军作战,而且冒了极大的风险。
那是他大一学年快结束,临近暑假的时候,学校除了部分夏季实习的高年级学生外,大部分一二年级学生都回家了。莫尚桑那时就大二,因为学生会的活动和事务也留在学校。
一天晚上莫尚桑从学院领导办公室出来,一个人去西门的娱乐广场吃夜宵,结果遇到几个留学生调戏中国女生。当时西门餐饮广场因为学生都回老家。所以生意萧条,没几家店开着,保安不知所踪,店主不愿多事,偶尔在场的几个学生顾客因为知道学校的德性,也明哲保身降级成看客。
关键时刻莫尚桑拳脚并出,把对方打得人仰马翻,保安和校警才闻讯及时赶到,在场人等被请到北门派出所。按照学校以往的做法,打架闹事本是大忌,何况打的是留学生。历史上曾经有个篮球校队队长因为打了留学生结果被开除,所以本来莫尚桑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不被开除至少也是处分。
未料事情在关键时刻忽然出现转机。
原来那天晚上有个学校留学生协会干事在北门派出所办事,就顺便充作翻译。谁想和那几位友邦人士用该国语言一对话,就发现这两位完全是冒充的。后来警察严加审讯才知道,这二位是合租住在学校附近的无业人士,学校里以前几起留学生纠纷事件都传到他们耳朵里,尤其知道学校保安对一些国家留学生的劣行早已经眼开眼闭,甚至还有些女生对他们投怀送抱。
偏巧这两位天生的眼小脸大,于是在家依靠看电视剧电影碟片而苦练了一礼拜该国口语之后,便出来招摇撞骗。骗了几个女生和好几个保安之后,便完全进入角色,有点得意忘形,结果今天让愣头青莫尚桑撞上了。
而当时两个被调戏的女生是学校交响乐团留下来排练的成员,其中一个是小提琴手,名字叫简若宁。
简若宁欠莫尚桑一个情,在马贼看来,相当于自己欠他一个情。但他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一定要找个机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