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你不要也不要紧……”
说话听音,锣鼓听声,陈宗说的这话,江浩哲怎么会听不出来背后的潜台词呢?这钱,我要或者不要,都“不要紧”,我都是知情者,都是参与者,我都占了二分之一或者更多。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解释和申辩,而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我根本就是这起诈骗案的始作俑者!没错,始作俑者!要不是我,要不是为了畔畔,哪里还会有这起案子?!
现在,我该怎么办?!
靳茹芸走进了书房。
她知道江浩哲的爱好,才特意给他收拾出来了这间书房,而且,除了打扫卫生,她几乎从不进这个书房,特别是江浩哲在书房里的时候。
她难道就不好奇吗?她难道就这么放心他吗?
其实,她也好奇,她也不放心,不过,她觉得尊重和信任更重要。
此时,她走进书房,不是不尊重,也不是不信任。她是听见了江浩哲打电话的声音,因为关着门,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却知道这不是一个愉快的电话,很少生气的江浩哲动了肝火。而且,电话挂断之后,书房里恢复了宁静,她知道,江浩哲是习惯沉默的一个人,她想让他把火痛痛快快地发出来,她不想让那些邪火侵入到他的心里。
“你怎么了?谁啊?”
江浩哲从未见过如此温柔体贴的靳茹芸,这让他有点儿不适应。“没怎么啊,一个朋友……”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说出“一个朋友”这样不伦不类的回答来。“走,睡觉去。”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地扶住了靳茹芸。
靳茹芸没有再追问下去,这不是她的性格,她是被生活活生生地给磨成了现在这样。
“我有了。”靳茹芸的嘴正贴到了他的耳旁,就轻轻地说出这三个字。
江浩哲只是微微楞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的心里正被苦水浸泡着,于是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丝甘露,一点点渗了进去,然后再弥漫开来,他觉得他的唾液都有些甜不滋儿的味道了。
这个世界上,终于要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楞头磕脑的,他“啊”了一声,忽然全明白了。一万样他没想到过的事都奔了心中去,来得是这么多,这么急,这么乱,心中反猛的成了块空白,象电影片忽然断了那样。街上非常的清静,天上有些灰云遮住了月,地上时时有些小风,吹动着残枝枯叶,远处有几声尖锐的猫叫。祥子的心里由乱而空白,连这些声音也没听见;手托住腮下,呆呆的看着地,把地看得似乎要动;想不出什么,也不愿想什么;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小,可又不能完全缩入地中去,整个的生命似乎都立在这点难受上;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这才觉出冷来,连嘴唇都微微的颤着。
上面这二百多字是老舍《骆驼祥子》的著名片断,突然就一字不差地出现在了江浩哲的脑海里。郑薇拉也曾经对他说过“我有了”,那时的他只有喜出望外,那之后,他曾经重温过这个经典片断,记在心里就忘不掉了。
江浩哲的嘴唇微微颤着……
“哪天得空,咱们去把证领了吧?”靳茹芸把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就好像说“快下雨啦,出门别忘了带伞”那么顺口和随意,不过,她的心里却未必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之淡。
江浩哲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
刚刚泛起的那一丝丝甘甜顿时无影无踪,更苦的苦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他,不留一丝缝隙。
靳茹芸本以为这个喜讯足以安抚他,却没想到他的喜悦只是一闪而过,倏地就消逝了。这让靳茹芸的喜悦也随着消失殆尽了。她想,难道他后悔了?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过和自己结婚?他从来就没想着和自己生个孩子?难道他就这么不待见自己?这么多年了,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能从这个爱的泥淖里抽身,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执迷不悟?
靳茹芸耸了耸肩,很洋派地做出个无所谓的姿势。
江浩哲能体会得到靳茹芸此时的失望,但他该怎么对她说呢?
“你怎么看陈宗?”江浩哲张口说出来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靳茹芸怎么也没想到,江浩哲会在这个节股眼儿上提到陈宗,是想把自己推给陈宗吗?她的心哇凉哇凉的。
“陈宗,这么些年了,对我也算是锲而不舍了,不能说他用情不深,有时候,我也感动过,也想着能将就就将就一下算了吧。不过,最终我还是过不了那道坎。你知道他出主意把Peter送人的事,这件事暴露了他的自私,不过事后我心里还是原谅了他,我能够理解一个自私人的想法,如果说他错了,还不如说我错了,因为我相信了他,我本就不应该相信他的。”
靳茹芸瞅了瞅江浩哲,顺手打开一瓶雪碧,给他递了过去,自己也打开了一瓶。
“有些事情,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时候见你蒙在鼓里,想告诉你,可一想你也就这么一个知己些的朋友,就又不忍心,更何况我只是听到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不过,无风不起浪,什么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我们还有脑子,每个人都会分析。”
靳茹芸突然打住了,她还在犹豫有些话到底要不要说。
但是江浩哲何等聪明,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轻轻一点,他的心里就豁亮了。“你说吧,现在我们不是朋友了。”
“当初,你从老师的电脑里偷了考题,你想过是谁告的密吗?”
“你说是陈宗?”
“除了他还有谁?你想想,你偷考题这件事,除了他还有谁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亏心事,天知地知良心知,怎么能说除了他就没人知道了呢?我也曾经想过是他,如果是他,他也没有错,他站到了正义和良知的一边,他没有错。”江浩哲苦笑了一下,“不过,最不可能的就是他,因为他不可能站在正义和良知的一边,而且这件事,对他的伤害更大,我只是受了个处分,他,最后因为这个都退了学。”
靳茹芸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他不是站在什么正义和良知的立场上,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他这么做的结果是玉石俱焚,为了毁你,他能够如此不遗余力,不惜把自己毁得更惨,这不可怕吗?所以,明白了这个,我还差点儿把自己交给他,我有多傻!”
江浩哲的心颤了一下,搂住了靳茹芸……
时光好像停滞在了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浩哲抚着靳茹芸的头,像抚着一个孩子的头,说:“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靳茹芸的眼泪就突然地决了堤。
江浩哲的脸上也是稀里哗啦。
“你还记得凌冬军女儿被绑架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