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是一只猴。这是我从水家坡带回工区的,算是我守秋的意外收获。起因是采药师傅金爷求我代写一封信,作为答谢,他留了一个竹筒,其实是一筒酒。我不喝酒,倒是这只猴闻到酒气,大概出于好奇和贪嘴,把筒塞拔掉,喝得自己酩酊大醉,昏睡在草棚外不远。说也巧,梁队长也认识这它,记得它嘴边的白胡须,说它经常入户偷食,被捉过一次,只是后来咬断绳子逃了。
梁队长说,这家伙与茶场有缘。它双眼皮,深眼窝,翻鼻孔,没脖子也几乎无额头,一张嘴便如巨蚌炸开成为脸的全部。都说人是猴子变的,这家伙果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至少是没多久,就习惯了工区有吃有喝的好日子,欣然接受了男女各方的关照,甚至有点人来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大家吃饭,它也要吃。大家喝茶,它也得喝。大家睡**,它也搔头挠脑要挤上床来。到最后,见人们上厕所,它居然像模像样地去那里撅屁股,只是分不清男厕女厕,吓得女的大喊。
酒鬼,你流氓呵?
你少年犯呵?你思想意识也太不健康了吧?……
听“酒鬼”多了,它知道这是叫它,因此闻声必应,必竖耳,必回头,必定睛,看阁下有何贵干。二毛已驯出它的新本领,拿火柴,拿肥皂,拿帽子,拿鞋子,甚至有划火柴这种高难动作。不过,有一次划火柴时差点烧了手,火柴又点燃铺草,引发一团火,吓得它一个倒翻筋斗弹射出门好远,好半天不回来。自那以后,不论二毛如何发令,它总是东张西望,装聋作哑,再也不来划火柴,而且对火柴特别恨,呲牙咧嘴地呼气,快速猛击一把后马上远退,如是三番,直到把火柴盒拍得稀烂。
它有时还跟着上地。只要给它一些示范,给它一些食物奖励,它也能马马虎虎拾禾穗,捡菜秧,搂草捆,虽干得有点丢三拉四,有点主次不分和偷工减料,但也算是尽力了。挖地一类它当然干不了,不过它在一旁跳过来爬过去,白屁股一闪一闪,很着急和很卖力的样子,算是精神上参与。
一再重复的活它更干不了,或者是压根就不愿干。在两只眨巴眨巴的眼睛后面,这位人类前辈肯定不明白出工是怎么回事,肯定觉得后人的辛劳不可思议。游戏不像游戏,哪有在树上跃来跳去那样有趣?谋食不像谋食,哪有掏鸟蛋、摘野果、掰包谷那样实惠?它的哥们义气毕竟有限,一旦困了,就不辞而别,倒在某一片树荫里睡觉,听到收工人的呼叫也装聋。
我们说吃饭去呵,它不来;说吃肉去呵,它还是不来。但我们只要说到喝酒去啦,它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鼻翼嗖嗖地翕动,四下里寻找,往篾筐和粪桶里探看。
在大家的大笑声中,它自知上当,有些恼怒,便跑了。第二天,我们回家时,发现我的被子到了地上,枕头到了沟里,二毛的衣服则被撕破。还有厨房里的两口腌坛全部翻倒,咸菜泼洒在外。
马楠在地坪里大呼小叫,顺着她的手看去,酒鬼正蹲在屋顶一角,挥一把锅铲敲打屋顶上的瓦片。
“酒鬼,把锅铲给我呵。”她几乎欲哭无泪,“我要做饭,你也要吃饭呵……”
它却把目光高傲地投向远方。
我们捡起泥块射击。没料到它身手敏捷,左一让,右一闪,从容躲过枪林弹雨,全身毫发无损。
“反了你这个王八蛋,看我不剁你的爪子,钳你的毛……”二毛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一个劲地升级恶毒。但对方还是不下来。大概觉得咒骂有趣,它忍不住模仿,跳到屋顶的另一头,冲着下面的两只羊吹胡子瞪眼睛,来一通“嗬嗬嗬”的怒吼,算是把我们的愤怒照单转发,一口恶气撒在别人头上。
这是不是对我们的报复,不得而知。我们只好不再理它。大概它寻找野食的能力退化,很快就饿得不行。这一天,它没下房。第二天,它也没露脸。到第三天,也许实在忍不住,它潜回工区试探,先是在屋角磨蹭一会,然后在水缸边磨蹭一阵,虽不拿正眼看人,但已离我们已越来越近。到最后,它偷偷接近地坪里的玉米棒,乘人不备,抓一个就跑。
又成了一个野种呵?这还了得?家法何在?我们决定加强严管严打,找来一钵稗子酒布下圈套。果然,刚入夜,墙角里那只瓦钵就空了,酒鬼也昏睡在不远处,被我们抓到时还两眼发红,目光发直,东偏西倒,没任何反抗。
我们决心为锅铲报仇,为被子、枕头、衣服出气,用绳索将它五花大绑,一把菜刀也架上它的脖子——让它看看刑场正法的厉害。在这一刻,它似乎醒了,冒汗了,目光里透出恐惧,冷不防挣扎着向我们弯腰,又卟嗵一声跪下,捣蒜一样满地叩头。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动作?它是偷看过哪里的批斗会?还是偷看过拜神祭祖?还是偷看过什么古装电影?在场人无不失笑,思想教育进行不下去。
大概发现这一招有奇效,在后来的日子里,它一旦想讨好谁,特别是想讨酒喝了,就傻乎乎鞠躬、作揖、叩头,堪称一绝。可惜的是,也有人不喜欢它,马楠就忘不了锅铲之仇,忘不了它对厨房的多次袭扰,还有它的“那个”。马楠都说不出口。我知道,那是指畜生的青春期臊味越来越重,动不动就**高挺,翻出红头,不知羞耻,晃来**去不避人。大概是红头让它不舒服,它总是自己抓挠,甚至埋头狂舔,好半天才让自己安静下来。
女知青们还发现它吃醋,简直莫明其妙。安妹子就不止一次验证过,只要她同哪个男人亲热,哪怕是装的,小色鬼也一定郁闷和焦躁,满脸痛苦不堪,又是拔自己的毛,又是咬自己的手,两眼呼呼的直冒火,撞墙一类轻生之举似乎也极有可能。待风情中止,女方去同它说说话,摸摸它的头,这才能让它停止自虐。
更严重的事故在后面。有一天蔡海伦穿了条红裤子。大概是觉得红色很鲜艳,很撩人,很神秘,它把持不住,突然冲过去一伸手,把裤头扯了下来,露出了对方的花**,吓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这还了得,人们后来都无不提心吊胆,甚至不敢再穿红色或其它色彩艳丽的衣服。马楠每次见它都进入防暴状态,大喊你走开!你走开!你听见没有?
她还把气发在我头上。“你们快把它赶走,要不就送到什么动物园去,不然哪天我们真会打死它!”
蔡海伦也帮腔,对,打死它,打死它!
没办法,我们只好决定把它送回山里。那里有一农户,养了只母猴,大概可与它配上对。有点麻烦的是,新郎刚去半月,那家主妇就来工区,苦着一张脸,说你们的菩萨大,她家的庙小供不了。原来酒鬼到了那里,面对一个高大得多的猴姐,一点兴趣也没有,成天蜷缩身子无精打采,而且十几天下来不怎么进食,眼下已瘦了一圈。猴姐经常拍打它的脑袋,想怎么欺侮就怎么欺侮,直到对这个窝囊废完全失望。
我们只得接受退婚。说也怪,它一见我们就眼泪汪汪,就跳跃和嚎叫,往这个怀里扑,搂住那个舔,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爆炸性臊臭令人窒息。
那一段,正好贺亦民来。不知他在城里犯了什么事,想必是来乡下避风,来到他哥待过的老地方,来投靠我这位小学同学。刚来时,这小矮子受不了日复一日的南瓜和南瓜,建议我们把酒鬼拿去卖了,好歹给锅里加点油水。肯定是隔墙有耳,酒鬼第二天就在他**屙了一滩尿,把他的帽子球鞋都扔到了小溪边。
不过,亦民找回那些后倒是大为惊喜,饶有兴趣,刮目相看,要进一步培养和训练。据我们后来所知,他训练猴子认香烟,找香烟,偷香烟,散装或整包的都行。他们为此去哪里踩过点,在哪里下过手,在哪里成功或不成功过,不甚清楚。直到有一天供销社的游会计来告状,说亲眼看见过那个刁猴咬住一包烟,上了梁,翻上墙,飞檐走壁,肯定是从柜台上偷去的。难怪柜上这些天有香烟短货的现象,一股臭臊味也不知来自何处。
大家听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呵,我说呢,姓贺的这几天特别大方,好客气,见人就散烟,原来都是赃物呵。
这使马楠的愤怒更有道理,点着我的鼻子,“你看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收留一些什么人……”
她一不小心把酒鬼也归为人了。
蔡海伦还去场部告了状。分管治安的吴天保背一条才枪来办案,虽然“猴子”惜猴子,并没有真正开枪,只是他一通狂骂,三枪朝天放,吓得酒鬼直接从房檐跳下,没命地跑远,很快就不见踪影。贺亦民倒没跑,装傻充愣。“供销社,在哪里?有我什么事?”他一口咬定,烟不烟的,他还以为是猴子捡的呵……
“屁,老子怎么捡不到?”
副场长根本不相信,不过,他已抽上对方递来的烟,还把半包塞进衣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要偷就偷大前门,红橘的有什么味?”他临走又补了一句,是嫌烟牌子太差,烟不好抽。
工区清静了几日,酒鬼没回来,让人既担心又惋惜,心里空落落的。直到后来的一天,因一位路人传口信,我们才在北坡找到它,发现它窝在一块大石块下,抱膝蜷缩,目光发直,嘴吐白沫,下体有肮脏的泻物。一大群黄头蚂蚁,本地人叫“狗蚁”的,已上了它的身,密密麻麻挂了它半个身子。事后才知道,这事又与姓贺的有关——他不是痛恨南瓜么?总是说胃缺肉,胃缺油,不知从里找来老鼠药,制作一些毒包谷,要毒杀一点野味来解馋。他简直是个扫帚星呵。可怜那酒鬼太饿,围着工区转来转去,便不幸吃了地边的毒包谷。
责怪那个扫帚星已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要救命。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吧。不巧的是,那天夜里不知何时开始下雨,很快就成瓢泼之势。一束电光射出去,只能照出两三步,再前面就是白花花的水墙。人间已不知何处,只剩下轰隆隆的四野迷茫和八方咆哮。
马楠给我撑着伞,随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往黑暗里闯,往天塌地陷的前面闯,往一个几乎毫无出路的绝境里闯。我们钻过一棵半倒的大树,绕过一堆倒塌的坡土,好几次是连滚带爬,挂得树枝哗哗响,走得气喘吁吁。这一路上,酒鬼好像明白一切,迷迷糊糊但紧紧贴住我,像个懂事的娃,一个没脖子无额头的臭娃。如果我一个趔趄,一时顾不上它,两手离开了它,那么它就会紧紧搂住一根脖子,摇摇晃晃地**秋千,不至于掉下去。
它一定明白我们是在救它,明白可以信赖的面孔在这里。只要我们在,一切都会好起来,幸福的日子还是有希望。
“这雨是不是太大了?”我看看天。
“你不是说你不怕吗?刚才你还说雨不大……”马楠的声音还是七零八落,被风雨刮跑不少。
“有个地方躲躲就好了。”
“走吧,快到了!就快了!加油!”
肯定是她看出了我的吃力,又接着大喊:“我们换换手。”
“它太邋遢,太臭!”
“反正我已经臭了。”
我知道,她刚才执意要来,担心我是最大的理由。既来之,则臭之。还算好的是,眼下她不用臭太久,我们很快就在一片狗吠中进了村。不巧的是,兽医去女儿家了,于是我们又惊醒了另一个村子的狗群,问到他女儿家。兽医掌灯开门,取来药箱,似乎对中毒一类颇有经验,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马上给酒鬼灌盐水,灌肥皂水,给它导吐排毒。在这一过程中,酒鬼对打针居然很配合,甚至还有点懂行,一听说要打阿托品,立即主动伸出两条手臂,让兽医在猴毛里寻找针位。
没有人教过它这一套呵,它怎么什么事都能无师自通?同样让我意外的是,全身湿透的马楠一直搂着它,没捂鼻子,没闭眼睛,没对狗蚁大惊小怪魂飞魄散,倒是满脸的焦急和心疼。她握住酒鬼的一只爪子,看到它的配合动作还惊喜莫名,看了看我,又看看它。
“它笑了!”
她其实是看错了,把痛歪了的一张嘴看成笑。
“它真的笑了,真的!”
“可能是吧。”
她看到了笑,看来又多了一个冒雨出门的理由。
从这个晚上开始,她虽然还是嫌酒鬼臊,嫌它脱毛,怀疑它身上有虱子,但对它的口气已大为缓和。她甚至愿意给它洗澡,用抹布给它擦身,用梳子给它理毛,一心培养卫生模范。看得出,那家伙也喜欢洗澡,特别是女人给它洗澡,总是嘴角微翘,长长的下巴朝天高挺,分明是幸福感,分明是掩不住的洋洋得意,然后在草地上撒手撒脚地躺成一个大字,充分亮出肚皮。它不会高兴得哼小调吧?在这种时候,它干净了,高贵了,当然可以拉拉架子。如果有人随随便便叫它,它完全可以闭着眼睛,充分享受温暖阳光,全当耳边风。根本不理睬。
“你看,它就是会笑!”
马楠坚持自己的发现更是不由分说。
第二年,她获得“顶职”的机会,以母亲退休为条件去母亲所在单位上班——这是当时知青们的另一出路。临走前,她还有点舍不得酒鬼了,在食堂站好最后一班岗,没给我做好吃的,倒是给酒鬼开了个小灶,连鸡蛋和油饼都有。
在我和二毛的房间,酒鬼大概感觉到了什么,一反常态没有抢食,反而对美食不无警惕,两眼盯着马楠,就是不动。无论我们发指令还是做手势,它还是一动也不动,显然在等待新的消息,想知道今天这个小灶的真实原因。
“它又知道了。”马楠捂住嘴。
它一定是注意到几天来女主人在收拾行李,注意到一个衣箱挪了位置而且变得沉重,更注意到眼下马楠的泪花,确信了什么。它突然急得一时团团转,设法讨好我们,抓一顶草帽戴在头上,见我们没笑;又哇哇哇大拍自己的嘴巴,见我们仍然没笑;最后一个激灵扑上前,献上一个鞠躬,还是没发现什么反应。
我们一时都笑不出来。
它挠挠腮,可能觉得自己的表演太不成功,便给我们作揖,又扑嗵一声跪地,给马楠叩头,给每个人都叩头。
“哥们,今天不玩这个。我们喝酒。”我塞给它一个搪瓷杯。
它犹犹豫豫地接下,吮了一口,又吮了一口,大概被谷酒呛了,整个脑袋扩张成大大的两瓣,噢的一声长叫——
以后楠姐不给你捉虱子了,知道不?以后乱撒尿要挨打的,最好还是上厕所,知道不?……我们七嘴八舌交代,愿它翻开新的一页。它却喝猛了,喝醉了,两眼发红,鼻孔张扩,开始喷出呼呼酒气,鼻涕和口涎齐下。最后,它抓一把米饭抹在自己头上,擂鼓一般捶打自己的胸脯,一直捶打到自己豪情万丈。不知什么时候,它突然彻底变态,一阵风扑向马楠,其力度之大和神态之狂前所未有,一下就把她扑倒在地。
“酒鬼——”我们一齐冲上去解救,发现它已经疯了,完全不是游戏,明明就是泪水横飞的袭击。我右臂的两道血痕,就是在这一混乱中留下的。
我们终于把它捆绑起来,任它头顶饭粒和残汤,左一下,右一下,拼命挣扎,一个堕落而蛮横的模样。它狠狠盯住我们,眼里透出泪汪汪的仇恨。
多少年后,我还能清晰回忆这一次离别。马楠当然更忘不了,有一回从梦中醒过来,紧紧抱住我,“酒鬼——”
“你醒醒。”
“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我不会。”
“我真的很怕。你要保证,你要发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她已一头大汗,好半天才缓气来,流下了眼泪。我握住她的手,久久地握住,忽感一种心酸。
在很长一段,她一直未能摆脱袭击的记忆,甚至不再去动物园,还不时出现幻觉。看到路灯投在家中墙上的树影,她就说那是酒鬼。看见天边一堆升起的乌云,她也说那很像酒鬼。有一次大叫大喊,拉我出门辨认,看对面一堵破墙上的裂纹,是否正是酒鬼的轮廓……也真巧了,那确实像,是一个眼熟的剪影,是正面蹲立的那种,有圆圆的头,有支出的两只耳朵,有凝固不动的长臂短腿。放在以往,如果我们回家太晚,朦胧星光下的路口,一定有这样一个剪影。如果我们起得太早,乳色曙光里,食堂门外那棵大树上,那个它最喜欢攀援的“快乐树”上,也一定有的这样的剪影。马楠对那一个轮郭再熟悉不过了。
她忍不住给白马湖写信。据说我离开茶场后,二毛参军了,梁队长也卸职回村,便把酒鬼带到他家。他的回音是,很可惜,他未能看好它,有一天它突然失踪了,当然,也可能是碰到了哪只母猴子,双双跑回山里去了。
马楠又大哭了一场。
我们重访白马湖时,自然想起了这一段。我们到了水家坡,进了大门岭,进入岭那边邻县的地界。顺河水乘船而下时,恰好看见悬崖上有一群猴子,拉手连臂,组成一个猴链,大概是悬吊下来找吃找喝。
马楠重重拍打我一下,朝悬崖大喊:“酒鬼——”
那几个小黑点似乎纷纷朝这边张望。
“白屁股,白屁股,真是它!”
酒鬼不可能活这么久吧。
“它应了,你快听,肯定是它……”
我不忍心不相信。
她怎么可能听到呢?这里有船舱里的机器声,有船下的水浪声,有乡下几个孩子的笑闹声,已嘈杂得塞满天地。
“它真的应了,它就在那里咧!”她央求我相信她,急得眼里已涌出泪水,转身再次跺脚,朝远处呼叫,“酒鬼——”
机船噗噗噗走得很快,一转眼就绕过河湾,把刚才那一切甩到山后,把一片钢蓝色的断崖绝壁甩到山那边去了。
我搂住她,知道她已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