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森林七月十号放暑假,七月十号下午就出现在家门口了。皮乐山说,“咦,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不到月底你回不来呢?”以往皮乐山放了假总说有这事那事,直到找不出借口也不好找借口了才回家。皮乐山明白他不愿意回家是不想在家里受拘束,受管教。
许菡欢天喜地搂着儿子的肩膀说,“我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皮森林不好意思地挣脱母亲的怀抱说,“妈,你快去做晚饭,我饿了。”许菡说,“我们出去吃吧,妈没想到你回来,家里没多买菜。”皮乐山说,“我给张和打个电话,让他做几个菜,我们到他店里去吃。”
金小菊站店门前等皮乐山一家,老远地看见他们便招手笑。张和留了一个雅间,菜已经摆上了。皮乐山指着皮森林说,“这是我儿子。”又对皮森林说,“叫张叔叔,金阿姨。”张和说,“帅小伙子。”皮森林满不在乎地叫了一声,“大家好。”眼睛都懒得瞟人家一下。
皮乐山留张和一块吃饭,张和推辞说,“你们一家好好聚一聚,我外面的事多,有空再进来。”席间许菡使劲给皮森林夹菜,问味道怎么样。皮森林胃口不错,大口地吃,嘴上就一句话,“还行”。“还行?你爸最喜欢这里的菜了,还给人家借了三万块的本钱。”皮乐山瞪了许菡一眼说,“小肚鸡肠。”皮森林毫不留情地打击许菡,“妈,男人做事情有男人的道理,女人不要管太多,自讨没趣。”皮乐山笑了,“你能说这话,是有点长进。
一家三口吃完饭,张和手上拿了一只牛皮纸信封进包厢来递给皮乐山说,“皮大哥,这是还你的三万块钱,我本来想还利息的,但想当初你借钱给我连借条都不要求写,肯定不在乎这利息,我太计较反而不好。”皮乐山用手推回来说,“你这么想就对路了,不过这么急干嘛,我催你了?”张和说,“你当然没催,我手头不缺这几万块周转了,早点还上早安心。现在生意不错,这一带小区要求上门送外卖的很多,我们都忙不过来了。”皮乐山说,“目光短浅了吧,想办法把左右两家店盘下来,前边又有两个小区交房了,生意只会越做越大,三万块放在我手中不算什么,在你这里能派上大用场,老哥我也希望你变成一个大老板,把我下半辈子的伙食都包了。皮乐山隔窗指着远处一家灯火辉煌的大酒楼说,“争取往后开这么一家。”
张和拿着三万块钱还不回去,眉头急得又皱成核桃壳。皮乐山故意逗他,让许菡给他付饭钱。许菡老大不情愿地掏了两张大票子递过去。张和脸红脖子粗的推手不收。皮乐山说,“做生意不能这样,一事还一事。”张和说,“皮大哥,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难道我当叔叔就不能给森林接接风?”许菡笑着把钱收回包里。皮森林不满地喃喃道,“吃白食。”许菡听了讪讪地把钱放到桌上。
回家路上许菡对皮森林说,“他这店是你爸爸借钱开的,吃他一顿也不为过。”皮乐山说,“你怎么能在孩子跟前这么说,一事还一事,张和是懂道理的人,我们不能因为给了人家一点小惠就让人感激一辈子,皮森林你说呢?皮乐山想借此机会教育一下儿子。皮森林说,“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借钱给别人,朋友没钱拿去就是了,借什么借?”许菡说,“我儿子就是大方。”皮乐山说,“这叫什么大方,慷他人之慨,他用的又不是自己挣的钱。”皮森林没肝没肺地耸耸肩。
回到家皮森林洗了澡,穿戴得整整齐齐,经过客厅跟许菡打招呼说,“妈,我出去了,晚上会回来晚一些,你别等我了。”
皮乐山和许菡一块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儿子不给他打招呼心里有些不高兴,“刚回来就出去,看来你真是把这个家当旅店了?”许菡用手臂碰了碰皮乐山。“和同学早约好了,今晚聚会。”皮森林仍然没有看皮乐山,一边说一边打开门走出去。
许菡跟在皮森林背后喊,“晚上出门小心点,别到人多的地方,早点回来。”皮乐山哼了一声,“慈母多败儿!你说这小子凭什么对他老子摆一张臭脸,我哪个地方惹着他了?出门都不愿意和我打声招呼。”许菡说,“你又什么时候对他笑过?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训他,孩子现在是青春叛逆期,你越说他他越和你倔。”“如果我们生的是个女儿,可能她叛逆的对象就是你了吧?女儿一般都向着父亲,哎呀,要是生个女儿该多省心呀!”
许菡横了皮乐山一眼,“想不想再要一个呢?”“别开玩笑了,你还生得出来?”“我生不出来你可以找别人生呀,恐怕你早有这个想法了。”“无聊!”皮乐山骂了一句,有个念头一闪,索性将战火升级,他瞅茶几上有一只盛瓜子的盘子,这是许菡看电视的零食,他甩手拔拉一把盘子,盘子在几米外清脆落地,瓜子洒了半个客厅。许菡跳起来,话到口边忍住不说了,在战火升级的紧要关头,她都能悬崖勒马。不过这一次皮乐山没有见好就收,这个臭男人穿着休闲的大短裤、大T恤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去。许菡心里有点琢磨不定——至于吗?真的是找地方发火去了?
皮乐山一出门就打车直奔曾琅的住处,当是给曾琅一个惊喜,这段时间会议不断,他又要写年中汇报材料,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十来分钟后到了地头,经过楼下绿化带,一个人坐在草坪上抽烟,地上好像还有一只酒瓶,朦胧间看是个女的,所以再多看一眼,竟然是曾琅。皮乐山背着手上前,鼻子走在前头,一直嗅到曾琅的嘴边,“才喝了一瓶,为什么不叫上我?”曾琅支起迷糊的眼睛看了皮乐山一眼说,你来了,怎么有空来了?咦,怎么穿成这样?我知道了,乔装打扮出行,怕你老婆。”皮乐山说,“怕老婆?刚跟她吵了一架,老婆不像老婆,儿子不像儿子,个个让我生气。曾琅说,“我这副样子也让你生气吧?”皮乐山说,“看你这副样子,我跟我自己生气。”
夜市上来是张和一天最忙的时间。烧烤摊的生意跟那炭火一样火红。有人粗着嗓子叫,“再来十串烤肉,十串烤肚子。”有人喊,“上五瓶啤酒,冰过的。”张和嫌服务员动作慢,帮忙递烤肉开啤酒,在各桌间小跑。突然,街上一道刺耳锐利的刹车声盖过人群的喧闹,所有街边的人停下手上嘴上的动作。循声望去,是一辆叫不出牌子破破烂烂的红色跑车强硬超越一辆出租车,横停在出租车前头,出租车避免撞上,将刹车踩到底,车轮子在水泥地上拉出两道黑印子。跑车左右门打开,跳下四个青年,他们的行头雷同,宽大的T恤配上破旧的牛仔裤,神态雷同,酒气薰天,横眉竖眼。他们直扑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从里面拉扯一人下来。这人不想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众人跟前,站直身子,理理头发,手还没从脑袋上放下,脸上脑袋上就挨了几个拳头。张和和所有看客一样目不转睛地观注事态发展,他手里打开盖的啤酒瓶汩汩往外冒泡沫。
张和看清被揍人的脸啊地叫出声来,这人竟然是两个小时前还在他的店里吃饭的皮森林。
皮森林捂住脑袋,那些人的拳脚又往他的下身招呼,他呦叫蹲下来。张和放下酒瓶冲上前。几个人拉扯皮森林上红跑车。等张和跑到车边,车子已经开动。张和冲回店内,在收银台抓了一把钱,招手拦下一辆出租,指示司机追前面的红跑车。
红跑车开得飞快,很快出了城。出租车一直跟着跑了十来里路,看前面的车子绕上山,出租车司机不愿意跟着了。张和说,“等追上他们你把我放下来你就走。”张和把手里的钱全放在司机的手中。司机看在钱的份上将车前灯灭了,慢慢地将车子往前开。上到黑黢黢的半山腰,司机停下不走了说,“兄弟,再不能向前了,给多少钱也不能走,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张和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就说,“我在这下吧,麻烦你帮报个警。”司机说,“你保重,保警没问题。”
张和从林子里斜插过去,老远听到皮森林的哭喊声,走近前来,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皮森林跪在地上,几个人轮流在上面踢脚。有一人从腰上把皮带抽出来往皮森林头上抽,姓皮,皮实的皮,欠揍,把你皮剥了,敢泡我的妞!”有一人掏出一把刀说,“力哥,我帮他下面做个小手术怎么样?”皮森林捂住下身,身子往后退,像一只被吓坏的小老鼠,“求求你们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早些时候怎么那么牛,警告你好几次你都牛逼哄哄,不鸟大爷的话。”一人说,“我们帮你割包皮,省得你还找医生弄,太花钱了。”那人拉扯皮森林的裤子,把裤子褪到脚后跟。
张和跑上前挡在皮森林跟前说,“他不懂事,你们打打消消气算了,放了他吧。”几个人学电影上江湖人的作派,夸张地看了看四周说,“神了,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替这小子出头?他不懂事?鸡巴早长毛**了,我们今天就要修理修理他,识趣的不要挡在前头当炮灰。”张和说,“你们年纪轻轻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真弄出个好歹来以后会后悔一辈子。”几人继续夸张地狂笑,“你是什么东西,给我们上课!一起干掉!”一人嚎叫上前扑打张和,被张和扭住手腕,推倒在地。另外几个人说,“行啊,好像会两下子,上。”
一阵混战,张和毕竟不是武林高手,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打倒在地。张和担心他们对皮森林下手,尽量将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心里就希望那个司机早早报了警。“你们有本事就单挑,一起上算什么本事?”“咦,还会用激将法,别以为我们会上你的当,大家伙一起扁他。”张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脚踢拳击,眼睛花了,嘴巴咸了,就这样了,他还得像个大义凛然的就义者,嘴里不停地嘲讽,“有什么出息,几个打一个,难怪女朋友都跟人跑了。”被抢了妞的家伙恶从胆边生,“嘴巴够硬的!你们去车上取个注射器来,我给他注一管可乐到血管里,让他兴奋到死。”张和一听这损招也慌乱了,挣扎着坐起来,马上被人摁住。
那人拿着针筒,将一管黑红的**扎进张和手臂,张和痛苦地大喊一声。皮森林两条瘦腿瑟瑟抖晃,热热的小便顺着大腿流下来。几个猖狂的小痞子哈哈大笑,突然间,他们停下手上的动作,四处张望,扔掉手上的东西,老鼠一般窜进车子。一会功夫,车子慌不择路地驶进树林里。听到由远而近的警笛声,张和才知道不是自己垂死挣扎的喊声将他们吓跑的。
张和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过去拍拍软瘫在地上的皮森林说,“别怕,警察马上就到了,我去追那几个王八蛋,你在这等警察。”皮森林紧紧抱住张和的大腿说,“叔叔,你别走,你别走。”张和温柔却又坚决地挣脱他的手,看着穿梭在树林里的警车灯,朝另外相反的一条小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