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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山危波诡

江湖行 朱维坚/刘锡顺 18923 2024-10-16 21:30

  

  董氏兄弟放声大笑:“客官,你们到家了!”

  老者面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用暗哑的声音道:“就凭你们?”

  “哈哈哈哈……”董二道:“我弟兄早已看出客官身怀绝技。可您要想明白,这是在海上,您要动武,可没好果子吃!”

  “是吗?”老者冷然道,身子不动却突然闪电般平移八尺,董氏兄弟的刀还未扬起已经“咕咚咚”落入海中。旁边的船上一声呼哨,一条条汉子“嗖嗖”向小船上飞来。但见老者身若蛟龙,来者被他一个个击入海中;少年身手不凡,连续将三个对手打入海中。

  “好厉害,用暗青子招呼!”

  大船上的海盗见势不妙,一声呼哨,弩箭、铁蒺藜及更多的鹅卵石如雨般向船上飞来,老者和少年兀然不惧,或躲或接住回打,竟有几名海盗被打伤,惨叫不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昏迷在船上的汉子悄然爬起,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无声地来到少年的身后,猛然捏住他的肩井穴,匕首抵住后心,厉声道:

  “都住手!”

  海盗们住手了,老者扭头一看,大惊失色,刚要迈步,那海盗的匕首又猛然挪到那少年脖颈前:“你动一动我就往下按!”

  老者又怒又无奈,“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假做遇难的海盗笑道:“看来,你们真是外地的,没听过渤海四鲨的名号吗!”

  “渤海四鲨?”

  “对,在下就是渤海四鲨中的老三,人称青鲨王海豹,在这渤海上,谁不知我弟兄的名号?今日你们撞到我们手中,那是天意,快将财宝拿出来!”

  老者听了这话,脸色倒缓了下来。“你们是劫财?”

  “不假,来往的船只是我渤海鲨鱼岛百十弟兄的衣食父母!”

  “那好,”老者想了想道:“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我把身上带的全给你们,你现在把人放开!”

  “哈哈哈哈,那可不行,“五海豹狞笑道:‘你老是个练家子,功夫太强,我要放开人,恐怕不但捞不到钱,性命还要搭上。这么着,你先把东西给我,我呢,再带这小子上大船,待咱两条船行开一段距离后,再把人还给你。如何?”

  “你……”

  “不答应?那你就别要这个少年了。哈哈哈哈,他是你的什么人?儿子吧!你想想儿子重要还是财宝重要。说实在的,我渤海四鲨是不把事做绝,否则连人带钱一起留下。”

  老者面上的肌肉**,转头对少年道:“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行善的报应,现在如何是好?”

  少年对身后的海盗大声道:“我明白了,那海鸟是你们通信用的,对不?”

  王海豹冷笑一声,“可惜你明白晚了。”他打了声呼哨,大船缓缓靠近,他两臂发力,将少年猛然举起,大喝一声,向大船上抛去,大船上众盗一阵欢呼,伸手来接。

  可是,王海豹低估了少年,他没点穴道,于是,伸手来接的众盗们倒了霉,只听几声尖叫,几个人“咕咚咚”倒在地上,反被少年点了穴道。大船上顿时乱了起来。这一边,小船上的海豹怔住了,他觉得不妙,想跳入水中,老者已箭步上前,穿掌如剑,“刷”的戳入他的胸膛,顿时血光迸溅,老者手一挥,尸身入海,四鲨只剩下三鲨。而大船上的少年此时已经摆脱众海盗纠缠,身轻如燕,头下脚上,又往小船上跳来,将近船面时一个倒翻,稳稳立住。

  老者见少年安然返回,更是精神大振,亮出两把利剑,一把交与少年,一把自己擎在手中,对大船众海盗厉声叫:

  “贼子,你们有手段就使吧!”

  一阵怪笑响起,大船上众海盗中现出三个人,都比别人高出半头。一个面白无须,四十开外;一个三十五六,黑如铁塔;还有一个不到三十,瘦如旗杆。笑的正是那白面无须者。他笑毕,咬牙切齿道:“你们杀了我的三弟,又伤了渤海帮这多弟兄,我渤海四鲨岂能容你,你们以为武功高强,我等就制你们不得了吗?等着吧!”

  少年厉声大叫:“狗强盗,你等无理之至,我们乃行路客人,你等暗施诡计,欲夺我钱财,害我性命,我等岂能坐以待毙?王海豹之死是他自取其祸,为何反怪我们?你等现在改恶从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尚还不晚,否则,必死无葬身之地!”

  少年的话显然是对牛弹琴,那渤海三鲨不但未收敛,反而大怒,“小崽子,你黄嘴丫未退,倒满口酸话来教训老子?今儿个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老者冷笑道:“不怕死的就来吧!”

  三鲨中的老大嘿嘿冷笑道:“你以为我们弟兄会往你剑上撞吗?等着吧!”

  老者还要回话,忽然小船旋转起来。老者和少年都站立不住,那和尚好似刚刚醒来,从舱钻出,怀里还抱着大酒葫芦,边往嘴里灌酒边叫嚷:“咦,这是咋回事?这船咋了?俺没喝醉呀,船咋直转哪,你们打架别牵上我和尚呀……”

  话没说完,小船已翻个底朝天,老者、少年、和尚皆惊叫着跌入水中,三人都不会水,眨眼间被波涛呑没。大船上的海盗见状,大笑着,“扑通扑通”有几个人跳入水中,不一会儿,海盗在水中捞起两个人,是老者和少年,都已灌得晕了过去,和尚却没捞着,可能沉底被水冲走了。

  老者和少年被放置于船板上,众海盗围上来,三个头领弯下身,大白鲨伸手去老者怀中搜寻财物,谁知手向怀中一探,吃了一惊。

  马车越往上走进山越远,路越陡峭,可任忠平害怕小凤撵上,不憨懈怠,依然挥鞭不停。他也感觉到艾小凤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被她赶上,绝难轻易脱身。另外,此行的秘密,也不能让她看破。所以,他一直疾赶不停。

  前面出现一个急转弯,任忠平挥鞭疾拐,谁知这弯不但甚急甚陡,而且拐过之后,一面是绝壁,一面是几丈高的悬崖,道路又窄,车马虽然已经拐过去,车的外轮却陡然压空,随之整个车向悬崖下坠去。任忠平大惊失色,一边飞身从车上跳下,一边大呼:“小师傅……”车篷内亦一声惊叫响起,一少女从车篷内向外扑出,但为时已晚,车马已向悬崖下落去,少女从车上跳下,双手抓了几抓,右手掠住一簇灌木,双脚悬空,惊叫声声,身下的悬崖底部却訇然一声响,传来车马坠地之声和驽马的最后一声悲鸣。

  任忠平急得毛发直立,他见少女危急,已不顾多想,立刻伏下身,左手攀住一块尖石,右手去够少女,却无论如何使劲,要差上半尺,他心一横,松开左手,身子猛然下坠,他却用一只右脚死死勾住尖石,双手抓住少女手腕,一点点将她向上拉起。少女身子渐渐上升,抓住他的肩头,抓住他的衣裳,从他的脊背向上爬去,终于攀上崖顶。这时,他已力气用竭,右脚已无力勾住石块,少女见状,又双手拉住其脚踝,向上猛拉,终将其一点点拉上悬崖。最后,“咚”的一声,二人都瘫软在地。

  好一会儿,任忠平才发觉自己与少女头脚相迭,伏身于少女身上,急忙爬起,再看少女,娇喘不定,脸红如花,双目微闭。他甚觉不好意思,躬身去拉少女,少女含羞伸出手来,让他抓住。他轻轻一提,少女立起,但身子一软又差点摔倒。他赶忙伸臂搀扶,不觉少女已脱力,身子一软倒在他怀中。不知是累,是羞,还是别的原因,任忠平也觉身上一阵无力,揽着少女坐在路旁石上,呆呆地瞧着少女秀丽的脸庞,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他想放开她,却又难以割舍。想更紧地将她拥抱,却又被一种力量控制着双臂。

  好一会儿,少女身子动了一下,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任中平慌忙乍撒开双臂。“小……师傅,我……”

  这少女正是巧姑的徒弟清云。看来,罗子瑞并未对苍生教撒谎,一场厮杀,竟然为的是一个小道姑。苍生教上当了。

  原来,这正是兵法中所谓虚虚实实之计。罗子瑞越说车中之人是女的,对方越以为是苏剑所扮,越要紧追不舍,而真的苏剑早已从另一条路下山往西南而去。

  车毁马亡,任忠平与清云只得步行往山林里钻,他们害怕苍生教人发现,哪里草深林密就往哪里钻,渐近大山深处。

  辽东一带的山林远无法与长白山相比,但隐藏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个少男少女相伴而行,周围是耸立的山峰和茂密的树林,再加上悬崖遇险一幕的作用,在二人的心中都萌生了一种难言的感情。他们许久许久默默而行,谁也不说话,都不愿破坏二人之间弥漫的那种气氛和感觉。

  任忠平悄悄打量着清云,见她脱去道袍,换上粉色俗装,更显身段婀娜,楚楚动人,不由心弦阵阵颤抖。路难行处,他不时伸臂搀扶,清云也显得比往常娇弱起来,不时摇晃踉跄,接受任忠平的帮助。

  走了许久许久,路越来越难行,可两个人都不觉得,只觉得永远这样走下去也心甘情愿。

  夜色来临,脚步终于停下,眼前的树丛中现出一个山洞。两人相对而视,目光在夕阳中相撞。任忠平先开了口:“小……师傅,咱们在这儿歇下吧!”不知是夕阳映照使然,还是别的原因,清云两腮如涂胭脂。她闪了一下清澈的眼睛,轻声道:

  “我道号清云。”

  “那……”任忠平心有所悟:“我就叫你清云?”清云脖颈扭向一旁,低低道:“你我同行在外,为了方便,还是假托个身份吧。”

  任忠平心中一热。“那,我就叫你云妹……”

  清云露出灿亮的洁齿,嫣然一笑,轻声叫道:“平哥。”

  这一声平哥,叫得任忠平心头一颤,热血上涌,不由下意识脱口又叫了一声:“云妹……”

  清云羞得转过头,夕阳为她的全身披上了彩衣,窈窕身姿,显得格外动人,任忠平不由心旌摇摇。他怔怔站着,忘了一切。

  清云见他半晌无语,回过头来,见他发怔的样子,又轻轻一笑。“平哥,你不饿吗?”

  任忠平从迷茫中醒来,听清云之言,知道是她饿了。顿时着了急,因他们身上未带任何食物,车上的东西早随车掉入山涧之中。这可如何是好?一着急,又觉自己的肚子也“咕咕”作响起来。他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恰巧这时林中响起几声鸟叫。他四下洒觅一下,找到几块碎石抓在手中,让清云等在当地,他奔鸟声而去,俄而,只听“哗啦”一声响,鸟儿凄叫声起,不一会儿,他拎着两只沙半鸡跑回来,“哈哈,够咱吃顿好的了!”

  他拉着清云,来到山洞前,掠了一大堆干草让开清云坐下,自己又掰了一堆树枝,用两根干木棍猛力磨擦,约一袋烟的功夫,木棍冒烟了,他让清云把干草拿过来,不大一会儿,一堆篝火熊熊燃起,他又用剑从地下挖出一团泥土,揉搓一会儿,裹到野鸡身上,放到火堆中,不到半个时辰,火堆中有香味传出。他抓出烧裂的泥团,往下一掰,两只鸟儿羽毛连根拔落,一股异香向四下弥漫。他将两只鸟比了比,将其中大一点的递给清云。“云妹,你吃。”

  清云却一扭身子,“不!”

  任忠平感到奇怪,“你不饿吗?”

  “这……我……”清云低声道:“我是出家人。”

  任忠平恍然大悟:出家人不吃荤。“这……这可咋办?你咋不早说,这时候上哪儿去找素食啊!”

  清云不吱声。任忠平想了想,又改了口气“云妹,你师傅没在,就吃吧。没人知道。”见清云仍未吱声,就进一步说:“我常听明空大师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还是和尚呢,岁数那么大,啥都吃,你怕啥?快,给你,吃--,你要不吃,我也不吃了。”

  清云半推半就,终于接过野味,扭过身,任忠平在后面看着她的口腮动了起来,放了心,自己也嚼起来。

  “饭”吃完了,天已大黑。任忠平又掰来更多的干树枝,添入火中。他试探着凑近清云身边坐下。想说话又忍住,与清云一样,望着火光无语,不时又瞥一眼她,只觉她秀美的脸腮在火光的映照下,又增添了几分神秘和**。

  两人都累了一天,可谁也不想睡去,坐了好一会儿,清云轻声道:

  “平哥,你真行,这野鸟烧得真好吃,你怎么学会的?”

  听清云开口,任忠平一阵兴奋,立刻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这是跟义父学的,对了,我义父就是仁义会主皮东来。还是两年前,义父、罗北使、林南使还有我和一些仁义会的兄弟,被苍生教困在野牛岭,也是没吃的了。义父就让开我们抓野味,抓到后,就用这个办法烤着吃,什么兔子、野羊……咳,说了你别害怕,连毒蛇、耗子都吃了!”

  “哎呀!”清云惊叫出声来。“那能吃吗?不能毒死人吗?”

  看着清云惊诧的样子,任忠平胸中涌起一种自豪感:“怕什么?说来你也不信,那毒蛇耗子比什么兔子、野鸡都好吃。特别是那毒蛇,把它的头切掉,毒腺剔净,一段段用火一烤,那香味就不用说了。听说,南边人专门用蛇肉待客呢。”

  清云听得又惊讶又佩服,她望着任忠平道:“你们仁义会的人可真行,听说,你义父还是我师傅的师兄,武艺特别高强,是吗?”

  “那当然,”任忠平面容一整,敬仰地说:“我义父武功可说是天下独步。他的师门功底本来就异常深厚,自己又一直苦苦钻研各家各派武学,独创了仁义武学,将天下各门派的武功精华都包容其中,自成一家,现已将部分心得传于我们这些年轻人,我们习了之后,不但会使武功速成,而且进境飞速。苍生教也有一批少年高手,原来我们不分上下,但近几年几次交手,都是大败亏输而去,这都是仁义武学之功啊!”

  清云听得不由肃然起敬。任忠平说得兴起,一改往常不善言谈之性,滔滔不已:“义父不但武功绝论,而且为人仁厚,体贴下属,与会中弟兄患难与共,更加智慧过人,善出奇谋,否则,我仁义会何以与苍生教抗衡?就说当年的衡山之役吧,敌众我寡,我义父命少数会中弟兄布下疑阵,使苍生教不知就里,他又亲率我会中精锐,奔袭其河南分舵,将这个分舵挑了个干干净净,回头又把衡山乱了阵脚的苍生教匪消灭大半,哈哈哈哈……那一仗打得真是痛快。我常常想,义父八成是文曲星和武曲星双星转世!”

  清云听得更加钦佩,她靠向任忠平身边凑了凑。“平哥,皮会主怎么是你的义父?”

  “这……”任忠平突然缄默了,半晌才叹口气道:“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他改用了忧郁的口气,嗓子也哑了起来:“说起来,我到底姓啥叫啥自己都不知道。我无父无母,无任何亲人,现在,只有会主是我的亲人,恩人。”他仰起脸,目光惆怅地看着幽暗的山林和夜空,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从前。“我记事起,就和义父生活在一起,他总是忙,不在的时候,就交给一个仆妇带着我,抽出空,就来看我,对我好极了,让我叫他干爹,直到五年煎,义父才告诉我,我原来有父母,有哥哥姐姐,可有一天夜里,一伙盗贼袭击了我家,把爹娘都杀了,是义父救了我。从此,我就生活在仁义会里,会主就成了我的父亲。因为我生长在仁义会,就姓任了,义父给我起的名字,叫任忠平。”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终于停了下来。清云不由为之心动,她又轻地问:“平哥,那,你没有去你原来的家乡找一找吗,也许还有什么亲戚……”

  “有啥用,”任忠平闷声道:“这些事,我还是近几年才知道的。说真的,我听了真情虽挺难过,可并不怀念生身父母,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他们,谈不上一点儿感情。我只感激义父,感激仁义会”。他的声音激昂起来,“我只想着要报答他们的恩德,我发誓要苦练武功,为仁义会的大业把命豁上……不过,”他的声音又低了,“我的资质有限,虽苦修苦练,也是平常。”

  清云忙道:“哪里,平哥,我看你功力很深哪!”

  “咳,如此而已,”任忠平叹道:“这还是义父多年栽培的结果。要是资质好的,像我这么练,有义父指点,早成当世一流高手了。可我现在……也就是二流吧。”

  “平哥,你别泄气,”清云道:“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吗?你还年劲,只要勤学苦练,自然能在大成!”

  任忠摇摇头,没再说话。一种忧伤、失落、孤独的感觉充塞在他的心间。

  清云似乎看到了他的心,又动了动身子,手臂轻轻触了一下任忠平的胳膊,轻轻说:“平哥,其实,我和你一样……”

  “什么?”任忠平从深思中醒来,扭头看看清云。“你说……”

  “我……和你的命差不多,”清云说:“只不过,我模糊的记得爹、娘的模样。那年,我七岁,一天夜里,家中突然闯入一伙强盗,把我全家人都杀了,值钱的东西也抢了精光,又放火烧房子,这时,我师傅赶来了杀死了贼人,救了我,带回了千山。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常常做恶梦,攀见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我……”声音颤抖起来,“平哥,我和你……一样,时常默默地流泪,想爹娘。我师傅也是个苦命人,但她不像你义父那么好性子,她有点古怪,常常责骂我,不过,我知道,她内心还是……疼我的……”

  别人的不幸会勾起自己不幸的回忆,但,别人的不幸也会冲淡自己的不幸。任忠平听了清云的话,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从心中升起,继而,心中又升起一股豪情。他急忙大声道:“清云,你不要伤心,有我呢,将来,我一定要好好对你……”

  他的话突然止住了。他感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不由一阵困窘。清云却已目中带泪,抽泣出一句:“平哥,你说的是……真话?”

  少女的泪水再渡激起男儿的豪情,任忠平脱下自己的褂子,披在清云身上,重新挨着她坐下。“当然是实话。清云,将来我一定……对你好,一定……”

  “平哥,别说了……”清云突然浑身颤抖着抽泣起来。出生十几年,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男孩子对自己说这种话,而且,是她已悄悄倾心的男子,这使她怎不动情呢?

  任忠平慢慢用臂膀揽住了她,两人紧紧相拥。

  篝火熊熊,夜色更深了,疲倦终于不可抵御地袭来。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相拥着睡着了。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梦乡不久,一个身材健壮,面色微黑的少女匆匆来到这里,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站住。她一眼看到两个倚坐酣睡的人,眼睛闪起复杂的光。

  习武的人都特别的警觉,任忠平梦中愕然惊醒,将清云一把推开,跳将起来。“什么人!”一声喝叫,长剑出鞘,清云“啊”地一声也睁开眼睛。

  刚来的姑娘缓缓走近。“平哥,你睡得真香啊!”

  任忠平顿时尴尬万分。“莲妹,我……我们……马车……掉崖一去了,我们……”

  林玉莲冷冷道:“不要说了,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好梦,我只是提醒你们,别忘了我会的大事。”

  “那当然,那当然……”

  任忠平语无论次地答应着,清云却忽然变得很镇静,她整理一下衣衫,上前走了几步,对林玉莲深鞠一躬道:“林女侠,多亏你舍身相救,才使清云得脱险境。”

  林玉莲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改换一种客气的口吻道:“哪里,清云师傅是为我仁义会大事,冒险赴难的,仁义会应感谢清云师傅才是。”

  两人正说着,忽听林中有人向这里奔来,还有人不停地呼叫:

  “剑哥,剑哥……”

  正是艾小凤,只见她不知为何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奔过来。一见火光中三人,立刻扑过来。“剑哥……我剑哥在哪儿?”四巡不见,手中剑指向林玉莲:

  “说,你们把我剑哥藏到哪儿去了?”

  苏剑“哼”了一声,醒过来。他想动一动,却觉得手足被捆,动弹不得,又听耳边一片吵杂:

  “这是个假老公,瞧,胡须也是假的,哈哈哈哈,这是个娘们……”

  “咦,这小崽子也变样了,又白净又秀气,八成是个公子哥呢,他和道姑在一起干什么……”

  “我明白了,她们八成是娘俩,这小崽子八成是道姑跟和尚的私生子……”

  “哈哈哈哈……”

  苏剑气得够呛,不看也知道自己和巧姑的易容粉在海水中泡掉了,真容已经露出。

  他忍受不住这种垢骂,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船板上,旁边一大滩水渍,这才觉得肚里空空的,便想到八成是自己肚里吐出的。他不会水,刚翻船后就往下沉去,一口口的往肚里猛灌水,一会儿就晕了过去。看来,巧姑的遭遇和自己一样。她的手足也被捆着,身旁船板上也一大滩水。此刻,自己和她都被一群海盗围着看稀罕。那三个头头站在最前面,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一个黄脸,正大睁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他们。见他睁天眼睛,那白鲨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二弟三弟,好事来了,她事来了。你们再仔细看这俩个人,想起那回事没能有?前几天,苍生教的两位护法对咱说过的……”

  黑鲨黄鲨一听此言,眼睛顿时睁的更大,又把巧姑和苏剑反复看了一遍,连连点头:

  “是了,是了,是那主,是那主,瞧,这小子十五六岁,白净秀气,这女的一定就是千山的那个道姑!”

  “对,就是他们!”白鲨道:“这回,咱渤海帮可露脸了,本想捞个草根,却网了个金龟。快,这可是宝贝,苍生教告谕江湖各帮派,谁抓住这小崽子送到苍生堡,赏万两黄金。弟兄们,咱渤海帮发财了!”

  “托大哥的洪福……”

  海盗们一齐欢呼起来,一个个乐不可支,苏剑则闭上眼睛,心中明白,自己就算落入苍生教的手中了。怎么办?他正在发愁,忽听众盗们又“哎哟哟”地乱叫起来。他感到奇怪,睁眼一看,见众盗不知为什么一个个东倒西歪,站立不稳,随即一声“阿弥陀佛”之声,众人就像被水冲了一样向两边闪开,一个全身水淋淋的大块头和尚挤进人群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大葫芦,边挤边还嚷:

  “什么稀罕,让洒家看看……”

  说着,举起葫芦又仰头一大口酒。酒入肚后,才翻着环目瞅定巧姑和苏剑:“怪哉怪哉,男变女来黑变白,莫非贫僧眼花哉!”

  海盗们看得清楚,正是小船上落水那个和尚,本以为他已淹死,谁知此刻又冒了出来,甚是奇怪。但他们人多势众,虽见和尚怪里怪气,还是不知好歹地破口骂起来:

  “哪来的秃驴,到这里来装疯卖傻!”

  “刚才没能淹死你,还想再来二遍吧?”

  “妈的,宰了他!”

  说着就有人操刀弄杖的要上,却被白脸鲨挥手止住。他已瞧出和尚来得蹊跷,不敢托大,口称“敢问大师何来,有何指教。”却暗运内力,双手去托和尚。谁知和尚浑然不觉,而且也不知怎么搞的,双手就脱了出来,合掌胸前道:“阿弥陀佛,这二位施主刚被海水浸溺,体衰气残,亟待救治,为何还要绳索加身?贫僧请各位施主开恩,看在佛主的面上,放了他们吧!”

  大鲨脸上阴晴不定,二鲨三鲨及众海盗不明就里,一齐鼓噪起来:“该死的秃驴,到这里来充什么大鱼,把他扔到海里去!”

  说着几个小海盗就上来动手,前后左右四个人将和尚抬起,喊着号就要扔:“一二三……哎哟……”大和尚没扔下去,扔人的人却一个个飞下海去,再看和尚,笑眯眯地站在跟前正在喝酒。而且是一付浑然不觉的样子。酒入腹后,双手又分别向山巧姑和苏剑身上拂去,顿时,摆绑的皮筋寸断而落,苏剑与巧姑跃身而起,虽仍感乏力头晕,尚可支撑。

  三鲨脸色皆变,群盗一时也怔住。白鲨是头儿,心知事儿棘手,不敢发怒,只是脸阴如水道:“看来,大和尚乃当世高人,敢问仙乡何处,法号怎称,今日为何与我渤海帮过不去?”

  “咳,”和尚又灌一口酒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和尚我虽出家人,却也六根未净,尘心未了,看见杀人放火的勾当总要帮上一把吗!”

  “帮一把……”

  “是啊,”和尚道:“你们渤海四鲨罪孽深重,再犯如此大罪,死后岂不进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岂能坐视不管,贫僧就是为将你们从十八层救上十七层而来。”

  “哼,”白鲨道:“十七层和十八层差不多少,大师就不必操这份心了吧!”

  “阿弥陀佛,此言大谬,十七层总比十八层差上一层,只要各位施主一心向佛,老衲就一层层地搭救你等,慢慢不就将尔等救出地狱吗。”

  “看来,大师是非要淌这趟浑水不可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台清明,万事皆空,可惜贫僧名实不符,难成正果啊!”

  “灵台清明,万事皆空……”白鲨下意识地重复着和尚的话,一时怔住了,脸色更加格外的苍白。

  苏剑在旁边一听,欣喜万分,他想起罗叔叔、李刚等人说过的话“酒中仙佛夏明空,日月双刀江乔风,堂堂正正罗子瑞,林中猛虎最英雄”,不由大叫一声:“你是明空和尚,是仁义会的明空大伯?”

  和尚:“嘻嘻“一笑,算做回答,看苏剑一眼,又抱起酒葫芦狂饮。

  巧姑脸色泛红,转而又呈不悦之色,但还是勉强打个问讯:“贫道千山妙月,多谢大师相救。”

  明空和尚咧嘴一笑:“谢就不必了,还望道友恕贫僧冒犯之罪!”

  苏剑回想起一路上明空和尚的做为,似有对巧姑不敬之处,可再想到他似天性如此,又是形势所迫,也就释然了。巧姑却是个性情有些偏侠之人,终难释怀。冷笑道:

  “改日,贫道还要领教大师高深修为!”

  和尚呵呵一笑。“道友休怪,贫僧在这厢陪礼了。”说着双掌和十躬身一礼。巧姑还想纠缠,又觉不合时宜,就转而把愤恨发泄在海盗身上。她怒目对渤海三鲨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强盗,此刻还有何话说,今日我非将你们斩尽杀绝不可!”

  “这……这……”大鲨嗫嚅着,突然向后一闪身,手一挥:“并肩子上,杀!”

  群盗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们虽知眼前三人手段厉害,可老想着自己人多势众,必占上风,现一听白鲨发令,“嗷”的一声,刀斧枪棒一齐举起扑上前来。巧姑和苏剑正要出手复仇,被和尚止住:“慢,看洒家超度他们。”说着,突然口中水珠白箭般喷射而出,群盗中者仆倒不起,全被水珠射中穴道。眨眼间,只闻船上酒气弥漫,原来,明空和尚喷出的全是酒。

  没倒的海盗全都吓破了胆,有的就开始悄悄往船帮蹭,想瞅空跳海逃命。

  可是,就在这时,那白鲨忽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哈哈哈哈……”

  “一家人?”

  苏剑莫名其妙,他不明白大白鲨的“一家人”是什么意思。

  大白鲨笑声一止,突然一挥手,带头“扑通”跪倒,二鲨和三鲨及众海盗一见,亦随着双膝着于船板,只听白鲨悲声道:

  “请明空大师恕我渤海帮有眼无珠之罪,我等早闻仁义会侠义之名,更闻明空中使大名,日夜思望投效,与仁义会同闯天下,共灭苍生贼教,解武林于倒悬。不想今日与大师相见,竟然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实在是死有余辜!”

  形势突变如斯,大出三人意外。苏剑深感不可相信。可明空却“哈哈”笑了。“怎么,你们真的早就知道我的名号?”

  白鲨:“大师之名,如雷贯耳!”

  “好。那,你们说,我们仁义五高手,到底哪个更厉害?”

  “当然是明空大师。”

  “真的?我与林中虎相比如何?”

  “明空大师乃仁义五高手之首,林南使虽然英雄,可与大师相比,毕竟稍逊一筹。”

  明空听得乐不可支。“好,好,看来,你们真想投效仁义会了!”

  “如有虚言,天地不容!”

  明空更是合不上嘴巴:“好,她,看来和尚我的名声着实不差。”

  苏剑看出,这明空和尚是个喜欢别人称赞自己武功和名声的人,现在似已昏了头。这些海盗的话怎么能相信?巧姑在旁也是不信,开口问道:“你们既然心向仁义会久矣,刚才的事怎么解释,你们不是说,是苍生教指派你们抓我们,要到他们那儿去领万两黄金吗?”

  “这……咳,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白鲨跪在地上,直起身子,满腹委屈道:“各位有所不知,俺渤海帮虽心仪仁义会久之,怎奈帮小力弱,那苍生教双时常来欺压,我帮怎敢与其抗衡,只好虚于委蛇。前几天,贼教忽然来了两个护法,传令我等,严密注意海上船只和过往人等,发现面目清秀少年,立即擒拿送于他们。我帮要抓住少年,就赏黄金万两。我等并不知他们要的人是仁义会的人哪,又急需钱养家糊口,就全力以赴。今日接到眼线董二董三飞鸟传信,说有一老一少带有黄金出海,我等一时糊涂,就……万望大师见谅,我等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得不为之啊!”

  看来,这白鲨还有点墨水,一番话说来,还有几分道理。语毕,白鲨又带众盗磕头不止。

  巧姑余怒未息,她厉声叱道:“尔等罪孽深重,此时又花言巧语,以堡性命,岂能让尔等狡计得逞!我……”

  “道友息怒,”明空忙在旁劝阻,“你我皆出家之人,应常存慈悲之心,怎能区区小事,耿耿于怀?还是依和尚之见,饶了他们吧!”再次呵呵大笑,对众盗道:“尔等起来吧!这位道友已恕尔等之罪!”

  “谢师太,谢大师!”

  听白鲨领头这么一说,其余盗众皆山呼起来:

  “谢大师师太慈悲!”

  “谢大和尚饶命……”

  “谢……”

  和尚“呵呵”大笑不止。“你等既有弃恶从善之心,我等就凛承上天好生之德,饶恕尔等。想必你们也不知要劫夺这少年是谁。他就是当年的中原大侠苏浩然之子,苏剑,苏公子。”

  “苏公子?苏……大侠……”

  三鲨瞠目结舌,目注苏剑,又“咕咚”磕下头去。“我等实不知是苏公子来到,那苍生教只说要一个清秀少年,我等万万没有加害公子之意,万望公子明察。”

  苏剑被他们这么一弄,倒有点不知所措。还是明空和尚,呵呵一笑:“好了好了,快快行船,将苏公子送往岸上。”

  不大一会儿,大船帆举,平稳而快速地飞驶而去。此时,天已渐渐黑下来。船上点亮了气死风灯。白鲨对三人道:“天色已晚,离岸还远,夜间行船,大不方便,即或上岸,又要寻找客栈,也甚为麻烦,我渤海帮不知是否有幸,能请三高人到本帮之鲨鱼岛小住一宿,明日登岸可否?”

  巧姑正要开口拒绝,却被明空抢过:“这主意大妙,就住在你们鲨鱼岛。”白鲨大喜,“鲨鱼岛何幸,恭迎三位贵客弟兄们,快船向我鲨鱼岛,加速行驶!”

  大船乘风破浪前行。三鲨也逐渐恢复了神气,指挥群盗弄船摇浆,倒也几分气派。

  此时,苏剑和巧姑才听明空和尚说明,他们仁义会的高手分成了两路,罗子瑞和日月双刀在辽东使用偷梁换柱之计,将苍生教的众高手引走,他则一直暗中跟随在二人之后保护。离岸时,他是借岸边水中岩石的掩护,利用轻功神不知鬼不觉上的船。

  船行了一会儿,明空与巧姑被让开进仓中休息,苏剑则留在仓外,观看夜海景色。

  夜色渐浓,船正疾驶,苏剑忽见前面遥遥有几点火亮,继而有人的叱吼传来:

  “停船,停船……”

  见船仍在行驶,就有骂声传来:“我操你们渤海帮八辈祖宗,让你们停船,没听见吗?”声音很远,却听得声声震耳,可见骂人者功力相当不浅。

  苏剑已然看清,前面黑乎乎开来一条大船,又听一个声音骂道:“四个王八蛋,你们的耳朵塞鸡毛了,还不停船。惹恼了你爹爹,把你们船凿沉,把你们一个个绑上,扔到海里喂王八去!”

  第一个声音又骂道:“白鲨,你这龟日鳖生虾养王八喂大的畜生,还装聋作哑干什么,快停船,否则你爹爹上船,把你一窝鱼鳖虾蟹全炖吃了!”

  ……

  这两个声音一唱一和,骂得花样百出,而渤海帮这边却大气不敢出,而且,白鲨没能下令,船却自己渐渐停下来,原来,众盗手脚发慌,无心出力行船了。

  苏剑听前面还是骂个不停,且越骂越凶,心中有气,就暗运内力,发声怒斥来人:“你们是何人,满口胡言乱语,污入耳目,成何体统!”

  “咦?”前面船上有人惊异道:“说话的是谁?不是本是地口音,谁有这么大的胆囊子,敢和咱兄弟对嘴。”

  苏剑大声道:“我本非渤海帮人,可听你们如此污言秽语,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又是何人?”

  “哈哈哈哈……”越来越近的前船上传来狂笑声:“怪不得,听语声你是没能见过世面的小儿。好,你现在听清:俺兄弟乃是崆峒岛的甄君子和石书生,人称崆峒双骂。小子,听清了吗!”

  苏剑听了二人的名号,不由哑然失笑,这二人的绰号倒名符其实,可姓名却又偏叫什么“真君子”和“实书生”岂不与二人之言行恰恰相反?他又气又笑,回声道:“二位既名为君子书生,自该知书达礼,岂不闻‘君子非礼不言,非礼不听’乎?为何大放厥词,有辱斯文哉?”

  “这……这……你……”对方为之气夺,有点口吃起来,“我……他妈的,快,把船靠近,靠近!”

  这时,白鲨急急走到苏剑身边,气急败坏地说:“苏公子,你惹大祸了,这两怪物是崆峒岛的岛主,武功十分高强,是我渤海帮的对头,每逢相遇,我们都要吃大亏。这回你招惹了他们,可要小心了。”因为两船已近,白鲨的话被对方听见,骂声又响了起来,“白鲨,你放的什么臭屁,俺崆峒双骂爱骂人不假,可要分是什么人,就你这种不是人做的玩艺,不骂行吗?我X过你亲娘的!”

  这时,对方的船已到迎面,也是灯光通明,还有两盏孔明灯,雪亮地向渤海帮大船照来,叫人眼睛发花,什么也看不清。就听两个声音一唱一和,骂得更加起劲。

  “白鲨,爹叫你没能听见吗?为啥不放屁?是吓破胆钻你娘的骚窟窿里去了吗?那可要重新做你们一遍了,让你们回回炉!黑鲨、黄鲨、青鲨,你仨也和你大哥一样吗?别忙啊,你娘下你们是一个个怀上的,这一股脑往回钻,肚子撑破咋办哪?”

  骂得实在不堪入耳,已从舱内走到船板上的巧姑听得恼恨,从一个小海盗要了二块鹅卵石,只听“哗哗”两声,两盏孔明灯全碎了。

  没有刺眼睛的了,对面船上的情形也就大概看清了。这是一只和渤海帮大小差不多的船,船头立着十来个人,为首的却是两个矮墩墩的汉子。骂人的正是这二人。见灯被打碎,骂得更厉害了:“渤海四鲨,四个挨刀的王八蛋,操你们奶奶的,你们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白鲨,是你干的吗,几个月不见,你的功力可大有长进哪!想和你爹爹做对吗!”

  白鲨惊慌地低声道:“道长,你若祸了,这两个人咱可惹不起呀!”

  巧姑火起,高声道:“我偏要惹惹他们。”冲来船昂声道:“灯是我打碎的,和渤海四鲨无关,你们要怎么样吧!”

  对船一阵惊异之声,俄而,那骂人声音之一传过来。“咋的,你们不是渤海帮的人吗?那四个杀才哪去了,让他们出来说话!”

  白鲨这时搭了腔,“李海龙在此,见过二位前辈。”

  “娘了个X的,”骂声又响了起来:“你他妈的还在呀,裤裆抹浆子,装的什么熊,快把船停下,让爹爹看看你们今儿个又做了什么孽。奶奶的,日子长了不拾掇你们,你们竟起刺了!”

  白鲨忽然变得强硬起来:“渤海帮今日有贵客光临,需速返本岛,无暇多顾,还望二位岛主见谅。”

  “放屁,你敢不听招呼?”对方嚷着,“嗖”的一声,一件东西带着啸声破空而来。因此时两船也就相距七八丈远,白鲨身子一低,那东西“哐”的砸在船板上,将仓板砸了个大洞。原来是个大铁锚,随着铁锚勾住船舷,船就停下来。只凭这抛锚的劲力和手法,就足见对方绝非庸手。

  马上,两条船并排停住了,相隔也就二三丈远。白鲨吓得连忙跑到刚刚走出船仓的明空和尚身后:“大师,这……这二人厉害无比,在下绝非对手,还望大师想个万全办法。”

  话音未落,只听“嗖嗖”两声,一黑一白两个矮墩墩的影子从对过船上飞过来。一个飞向巧姑,一个冲向明空,二话不说,伸手就打:“俺倒要看看渤海帮有了什么仗腰眼的,敢这么猖狂!”

  苏剑在一旁看得清楚,双方交手,拳对拳,掌对掌,一阵“啪啪”暴响,悠然分开,巧姑和明空原地未动,两个矮子却倒退了两步,强弱已分。但也可看出,这崆峒双骂虽功力稍逊,确实要比渤海四鲨强得多。江湖上相斗很有讲究,强弱一旦分出,弱者就会自承技不如人,说一句“三年后再会”离去,可这两人却不管那些,停了停又冲上来,而且还是硬对硬。这回,他们退出几步,第三次冲上,退出一丈开外。如再退。就退到海里去了。两个矮子怔那儿了,一个冲着白鲨道:“你们他娘的从哪请来这么硬的帮手,俺认栽了。”

  明空一声“阿弥陀佛”道:“惭愧惭愧,贫僧明空。”

  “明空?”穿白衣的崆峒一骂道:“咋么耳熟,大和尚你姓啥?”

  “我知道了,”那穿黑衣的骂道:“大和尚是仁义会那个酒中仙佛夏明空。”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双骂一听,互相一望,忽喜出望外。那穿白衣者骂道:“如此说来,咱家输在高人手中,虽败犹荣啊!和尚,你数没数,咱二人对了几拳几掌?”

  “九拳十八掌。”

  “正对!”穿白的骂者道:“你果然高明,数得清清楚楚,这九拳十八掌是俺崆峒派的绝技,俺弟兄已练到七成,你却不但能接下,还将俺击退,俺服你了!”

  “那……”穿黑衣的骂者从旁边指着巧姑道:“你是谁,你还是个女的?”

  巧姑冷冷道:“贫道乃千山妙月。”

  “这么说,你真是个妇道,无怪乎前辈人说,在江湖上走动有三不打,今儿个你一个妇道就把俺打败了,让俺如何见人?”

  苏剑在一旁见这双骂的脾性,不由生出几分好感,就从旁插言道:“此言差矣,我泱泱华夏,女中豪杰辈出。再说,我姑姑乃仁义会主皮东来和中原大侠苏浩然之师妹,武功岂是常人可比?你们负于她乃情理之中。”

  “这……她是皮会主和苏大侠的师妹?”黑骂闻言吃惊不小,立刻对巧姑施了一礼,“佩服佩服,如此,俺输在你手里也算不冤,咱俩对了八掌十六拳,你将我打退十步,俺的功力也算上乘。”

  巧姑冷啍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她不喜欢这两个混人。

  双骂又一起把目光转向苏剑。黑骂道:“这小哥是谁?听你说话满有学问,简直是学富五车,寿比南山吗,如加以栽培,定能汗毛充栋,满腹金银哪!”

  白骂一听,忙在旁边将话接过:“兄弟,你说得不对,不是满腹金银,是满腹经纶。”

  “大哥你哪里懂得,满腹金银不比经纶强吗?经纶算什么东西,我说这金银,是说这位公子肚中都是宝贝学问,是形容他学问深。”

  “原来如此,”白骂道:“我看这位小哥不但满腹金银,听其刚才之言,简直是言言似珠玑,字字赛亚玉,使我茅坑顿开呀!”

  黑骂一听忙说:“大哥你说错了,不是茅坑顿开,是……是……好像是茅楼顿开。”

  “咳,这不是一个意思吗。”白骂忙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开了。”又转向苏剑,“敢问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在下对你的学问深为佩服啊,俺兄弟就是爱结交有学问的朋友,今日遇到小友,真乃三生有幸,咱一定要好好盘盘道。”

  听着不伦不类的赞美,苏剑忍俊不禁,见二人又极为认真,又不忍嘲笑,遂鞠躬道:“在下苏剑,见过二位前辈。”

  “苏剑?”双骂互望一眼,“苏剑是谁,这些年江湖上没能听说有什么姓苏的啊。只是前些年有个中原大侠苏浩然,你与他有何源泉……”

  “大哥你又说错了。哪里是源泉,是……好像是渊……好像是他妈的源远流长……不对不对,反正不是源泉!”

  苏剑不忍二人再出丑,赶忙又过道:“回二位前辈的话,子不言父讳,苏大侠正是家父。”

  “啥……这……你、你是苏大侠的儿子?你就是苏公子?”

  明空在旁“呵呵”一笑:“如假包换。”

  “天哪!”白骂甄君子道:“原来是恩人之子。想十五年前,我兄弟被崂山四鬼相迫,身负重伤,危急万分,苏大侠拔刀相助,一剑断双刀,一腿毙二鬼,救出我俩。之后,又为我俩治伤,以内力助我俩恢复原气,如此大恩,岂能忘怀。这些日子,只听说江湖上传得纷纷扬扬,说苏大侠被人害死,我等心如刀割,又听说苏公子被人劫走,却没想今日在此得见公子,实乃天意啊!”

  白骂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悲伤,捶胸顿足不止。

  黑骂石书生道:“只是,苏大侠因何而死我兄弟不明,有的说是苍生教所害,苏公子被仁义会救走,有的说是仁义会所害,将苏公子掳走。现在,你们跑到这四个杀才的船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凭你们的高深武功,也不至被他们所制呀!”

  白鲨一听,急忙在旁边搭话:“二位前辈万勿猜疑,在下正要将三位客官接往我鲨鱼岛小住。”

  “放你娘的屁!”甄君子一听鲨鱼开口又骂上了。“别人不知你渤海帮,难道你爹爹我还不知道吗?你们一撅尾巴我就知屙的什么屎,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嘴里有几颗烂牙,你一拍肚子我就知道肚子里装多少稀臭的东西。他娘的听说你们这些日子和苍生教勾勾搭搭,现在一定是想把苏公子骗到岛上害死,上苍生教献功!妈的个逼,你他妈的承认不承认?现在我就废了你……”

  黑骂说着伸出大手就要对白鲨抓下,明空急忙拦住。“施主休要动怒。一切听贫僧言明。”他就把苏剑的遭遇和四鲨的转变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改恶从善,善莫大矣,还望二位施主今后不要再与他们为难。”

  “哼哼,”黑鲨石书生道:“俺信不过他们,特别是这白杀才,肚里全是花花肠子,俺怕苏公子吃他们的亏。”

  白鲨连连作揖:“二位前辈饶了俺渤海帮吧,俺怎能办那冒天下大不韪的事?明空大师说得好,我等已改恶从善,改恶从善。”

  “你个王八蛋要能改恶从善,我姓甄的就能怀儿子了,”甄书生道:“好吧,看在明空大师、妙月师太和苏公子的面上,今儿个就不跟你们计较。子曰:‘改恶从善,浪子回头金不换,棒打夫妻不离分吧’!苏剑听到这两句不伦不类的“子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石书生还听不出来,向苏剑抱拳说:“苏公子,俺弟兄最是识才爱才,咱们一起呆上一段时日,定会大有收益,立竿见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艺无止境,书到用时方恨少,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啊……”

  听着这不伦不类又一本正经的之乎者也,苏剑只好忍住笑,也抱拳为礼,恭维了几句。心中却想,和你们能切磋出个啥呀!

  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双骂将铁锚起开,让自己的船与渤海帮的船并行。甄君子道:“俺也和你们一起上鲨鱼岛,看渤海帮搞什么鬼,顺便也和苏公子亲近亲近。”

  白鲨一听吸了口冷气道:“这……就不麻烦二位岛主和崆峒岛的英雄了吧。”

  “放你娘的臭屁,”石书生又骂起来:“你爹想上你家去你敢不答应?快开船,今晚你要搞名堂,爹把你卵子蛋挤出来喂鱼虾。”

  白鲨不敢再言,回头对手下骂将起来:

  “都他妈的看啥,听啥?还不快开船,老子生气了,把你们的卵子蛋一个个都挤出来扔海里喂鱼虾……”

  大船起动,一个时辰后,前面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小岛,还有稀疏的灯光在闪烁。

  鲨鱼岛到了,大船停下来。

  眼前是一座高耸的绝壁,约有七八丈高。船停在这儿怎么上岛?

  绝壁上忽然现出一团亮光,在距水面不远处。

  白恭身道:“请诸位上岛吧。”

  甄君子道:“你他娘的前面带路!”

  众人在白鲨李海龙的带领下,踏着跳板向前行去。前面,正通那团火光处。

  原来是个山洞。跳板搭在山洞口,火光是一个小海盗手中举着的火把。

  李海龙将几人引向洞中,拾级缓缓上行,每隔二三丈远,都有一根火把在燃烧,因此,周围景物还算清晰,洞不宽,也就能并行二人,高度也与人身差不多。苏剑和明空、巧姑及崆峒双骂紧紧跟在李海龙身后。众海盗和崆峒双骂的二十多个属下也跟在后面。

  越走越高,头上忽然现出几颗星星。几人已登上洞顶,正是海岛最高处。眼前现出海盗们的寨子,夜间看不清楚,朦胧中只见模模糊糊的栅栏和一些黑乎乎的房屋。李海龙领着几人奔向一个灯火较亮也较大的房子。

  这屋子好像是聚会的地方,挺大,有桌椅,茶具等。几支手臂粗的大烛在熊熊燃烧,照得屋子挺亮。

  李海龙却也明事理,将苏剑和明空、巧姑让到上首,苏剑居中而坐,明空、巧姑分在两旁,而崆峒双骂则在侧面相陪。崆峒双骂的属下与鲨鱼岛的众盗们都在别的屋子里。

  石书生坐下不一会儿就骂将起来:“龟儿了,你们不知苏公子他们在船上漂了一天,肚子早饿了吗?快上酒菜,你爹爹我也饿了!”

  李海龙陪笑道:“酒菜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少啰嗦,他娘的快点!”

  真挺快,片刻间,酒菜上席,异香开始在屋内弥漫。苏剑一看,盘盘是鱼,有大有小,形态各异。李海龙逐般介绍:“小小鲨鱼岛没能什么好菜招待各位,都是海里产的。这是红闷金鲤,这是清蒸甲鱼,这时生刮鲅鱼,这是……”

  “少他娘的显摆!”石书生又不爱听了:“俺们忙着填肚子,没人听你悬乎,奶奶的,你下毒没有!”

  李海龙陪笑道:“石前辈言重了,鲨鱼岛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啊。诸位都是当事高人,这点伎俩能瞒过诸位吗?”

  “你他娘的少灌迷魂汤,你爹不听这套。”甄君子道:“你先一样一样尝了,我们才动筷。”

  “这……”李海龙为难说道:“诸位不嫌弃吗?”

  “你他娘的少客气,快用你的狗嘴尝尝,俺要亲眼看你咽肚。”

  还没能等李海龙尝,那边的明空和尚忍不住了:“不行,俺和尚馋急了,等不得了,就是真下毒俺也吃下。”说着,大碗喝酒,大口吃鱼,哪里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崆峒双骂你看我,我看你,不好再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双银筷,逐个菜试探了一遍,全无异常,又向酒中一点,亦无异状。看来,确实没有什么毒药在内。

  这功夫,明空已经三大碗酒下肚,菜也逐处尝遍,大伙一见,饿了半天的肚子再不客气。巧姑虽是道姑,可她心并未入道,也无甚拘禁。崆峒双骂与明空一样,酒肉同入肠,边喝还边骂渤海四鲨:不是这个菜太淡,就是那个菜太咸,总之这鲨鱼岛的东西不如他们崆峒岛的好。还要三鲨亲自为他们倒酒,每倒一碗就要骂上一句,三鲨的祖宗八代算交了好运,特别是他们的爹娘,更是狗血喷头。苏剑边吃边细听,渐觉不解:这双骂一会儿骂四鲨爹娘,一会儿又自称是人家的爹或爷,实在闹不清他们骂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酒足饭饱,安然无事。甄君子又对李海龙等骂道:“我日你们亲娘的,几个狗日的倒还不傻,没能敢给你爹下毒,不然,爹爹非送你们回姥姥家不可!”

  他也不想想,真要中了毒药,还怎么送人家回姥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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