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天明见小凤突然现身呼叫,手掌就再也击不出去,双臂一软放下来,一顿足道:“你……你为何不听话!”
小凤哭叫着奔过来。“爹爹,你饶了他吧,你要伤了他,我也不活了!”
艾天明长叹一声:“傻孩子,你爹爹能饶了他,他何尝能饶了爹爹呀!”脸色大变,转向苏剑:“苏公子,小凤的话你已听到,我难违她意,无法再与你对阵,老夫也知你报父仇心切,不会放我走,好,今日我就把命送给你吧!”
说着,回身走到崖边,将插入石中的长剑拔出,掉过剑刃,将剑柄交到苏剑手中,挺起**的胸膛。“苏公子,动手吧!”
又是这种局面,又是面对束手待毙之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苏剑接剑在手,又犹豫起来,这时,大伯的责难、嘱咐都忽然响在耳畔。他知道,此次若放了艾天明,就很难再寻到他,不知他还会干出什么祸乱江湖事来,真放过他,自己将无颜再回见大伯和仁义会的弟兄们。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大伯、罗子瑞等人责难的目光,看见了爹爹惨死的情景……他顿时心硬起来,手腕一抖,长剑就闪着寒光要刺入艾天明的胸膛,却又听小凤一声悲呼:“剑哥,你要杀爹爹,先杀了我吧!”
扭头看见小凤痛不欲生的表情,他的剑又刺不出去了。
此刻,小凤没蒙面纱,苏剑也露着脸,四目相对,万感千情交集于心。二人已一年多未见了,一年来,尽管无数大事占据着苏剑的心,可小凤却时刻没有离开他的心怀,他时时在梦中见到她,并多次从幸福而辛酸的梦中醒来。想极了,就只能拿出她留给他的那块手帕把玩良久。他无时不刻不想与她相见,荒岛上,他在发狂中,所以突然静下来,就是他听到了她的呼唤。他也猜到,一定是她送了解药救自己醒来,只是未见到她。自辽东遭遇至今,尽管时合时分,恩怨纠缠,可他始终认为她是他的一部分,他们有一天会长相厮守,永不分开,而这一天就是苍生教灰飞烟灭之日,自己大仇得报之时。然而,他万没想到会出现眼前的这一幕。他仔细的望着她,四年多来,他们虽多次相见,并曾长时间地呆在一起,可总是互相蒙面或夜间相见,有时只能以手互抚面孔,而未见对方真颜。现在,他看到她已与四年前那个娇憨任性的小姑娘有了明显的区别,她明显地长大了,成熟了。此刻,夕阳为她的全身镀了层红色,山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她盯着他,胸膛迎着他的剑刃,横身到艾天明身前,张开双臂,用全副身心来保护父亲。
她平静地望着苏剑:“剑哥,你杀吧!”
苏剑颤声道:“小凤,你闪开!”
“不!”,小凤坚定地道:“剑哥,你要杀,就先杀我,再杀我爹爹!”
“小凤,我……我要为爹爹报仇……”
“我不拦你报仇,”小凤道:“但你必须先杀了我,再报仇!”
苏剑剑身在颤抖,他不知如何才好。小凤又凄声道:“剑哥,你答应过我,说放过我爹爹一次,答应过的!”
“凤儿,”艾天明推开女儿。“他已经放了我一次,这次,他可以杀我了!”
苏剑听了这话一愣。“你……我何时……”
艾天明道:“荒岛上,我危急时分,正是你突然敌住皮东来,让我脱身,你的诺言已经兑现了,可以无所顾虑的杀我了!”
“我……”
听了这话,苏剑反而犹豫起来。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发狂之时,帮了艾天明的忙,并不是发自本心。按理,不应算数,可若真要因此放过他,又不知何日可报这大仇。正在举棋不定,忽听小凤一声厉叫:“剑哥躲开!”他知道不妙,急忙虎扑于地,只觉身畔有劲风掠过,又听小凤:“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扭头一看,却见唐生追了过来,边往这边跑边大叫:“苏公子,快动手,杀了艾贼!”
艾天明从女儿身上取下一枚铁蒺藜,轻轻捏在手中,把玩了一下,点点头,望着唐生道:
“好,好,剧毒暗器,不出声,不示警,突然出手。看来,你是蜀中唐门的了?”
唐生并不理睬,而是催苏剑道:“苏公……不,苏副会主,你还磨蹭啥?快杀了艾天明老贼呀!”
苏剑的注意力已全放在小凤的身上,见她倒在峰顶岩石上,一动不动,显见中毒不轻,不由怒火上攻,回身厉道:“唐生,谁让你歹毒暗器伤人,这算什么事?”
“唐生急道:“副会主,大敌当前,岂可拘泥小节,艾贼乃巨奸大恶,武林公敌,人人可得而诛之,何论手段,快下手除掉他呀!”
“哈哈哈哈……”艾天明突然狂笑起来。“说得好,我是武林公敌,我是巨奸大恶,人人得而诛之。可是,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他伏身端详了一遍小凤的面容,又轻轻地在她的腮上亲了一口,抬起头,缓缓地对苏剑说:
“苏公子,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艾天明说完,身子一闪,从峰顶向绝壁下跳去,悲愤和绝望的怒吼声与海涛声混在一起。苏剑和唐生同时扑到崖边,唐生顺手打出几枚毒蒺藜,苏剑清楚的看见射入了艾天明的脊背。再望下去,艾天明訇然入水,被崖下百丈怒涛吞没,而半空中似乎还在回响着他的吼声。
唐生似乎仍不解恨,又一连向崖下甩出几枚毒蒺藜。
艾天明转眼间无影无踪,他从百丈高崖跳下,又身中数枚毒蒺藜,有死无生,自己的大仇终于得报,苍生教覆灭了,艾天明虽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也等于是死在自己手中……
然而,不知为何,苏剑此时的心中,一点也没有感到想像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感,心中反倒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之情在心中久久难以排去。他蹲在崖边,眼望水天迷茫的远方,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小凤一声呻吟,唤醒了他。他回过身,急忙奔向她,见她已挣扎着爬到崖边,叫出一声:“剑哥,你到底把爹爹……怎么了……”就又晕了过去。他急忙奔过去,见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双目紧闭,再一检查,毒蒺藜正打入左肩,此刻,半只胳膊已经发黑。
他一把揪住唐生:“快把解药拿出来!”
唐生眼睛一转:“苏副会主,你客气点……”
“你……”苏剑真急了,手上用了真力,紧紧扭住唐生的前襟,用不是自己的声音道:“你再不拿解药,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唐生看了苏剑的表情一眼,突然笑了:“苏副会主别着急,这伤好治,我有独门解药!”
唐生熟练地为小凤撕下衣袖,露出伤口,嘴就凑上云要吸吮。苏剑连忙问:“你要干什么?”
唐生道:“凤姑娘毒已向手臂弥漫,必须先将毒液吸出,才能敷药。”
苏剑情绪为之一缓:“多谢,还是我来吧!”
苏剑看着小凤青黑的臂膊,又难过,又心痛,几口过后,黑色渐淡,之后,血已转红,他这才回头向唐生要解药,不想扭脸之间,却见唐生目闪恨光,手臂伸入怀中似要往外掏什么。他忙喝一声:“唐生,你要干什么?”
唐生眼睛一闪,现出笑容:“我给小凤姑娘拿解药。”
说着手缓绘从怀中取出解药,敷到小凤的伤口上,又用扯下的衣布包好,宽慰地对苏剑道:“放心吧,副会主,三天就能好!”
苏剑心放下了些,用双臂将小凤揽在怀中站起,见她面色虽然依旧苍白,嘴唇却已有了血色,稍感宽慰。日思夜想之人此刻终于在怀,他心中不胜欣慰,又想大事已了,今后再不分离,更觉喜不自胜。
这时,又听“剑儿,剑儿”的呼声传来,抬头看去,却是巧姑匆匆赶到。原来,她走错了一段路,绕了个弯,刚刚转到这边来。
苏剑见到,心中一慌,想起自己和小凤已经有违诺言,都未蒙面,这可如何是好?按她的脾气,她若真履行起所发的毒誓,自已虽能战胜她,也能保护小凤,可终究是个大麻烦,为此,不由心慌。
唐生去见机很快,见巧姑赶来,忙上前一礼:
“前辈来得正好,刚才,苏副会主终于将艾天明老贼打下山崖,大仇得报,实在可喜可贺呀!”
然后又向苏剑一抱拳:“属下先走一步了,替副会主去向会主禀报!”
言毕,掉头而去。
巧姑一路赶来,非常担心苏剑不是艾天明的对手,或者中了他的诡计,现见苏剑无恙,心放下大半,又听艾天明已经落崖入海而死,更是高兴。见苏剑怀中抱着一人,忙上前问道:
“她是谁?”
等看清是小凤,脸上不由一阵**,恰在此时,小凤睁开眼睛,与巧姑双目盯对,她忙一把抱住苏剑,对巧姑道:
“前辈,我们违了誓言,是他先看见的我,你处罚我吧。”
苏剑也忙道:“姑姑,一切都怪我,你处罚我吧!”
巧姑脸上忽阴忽睛。苏剑语无伦次地诉说了事情经过,又恳求巧姑不要难为小凤,处罚自己。巧姑听着听着目现泪光,轻声道:
“你们……你们……难道姑姑真的是铁石心肠吗?凤姑娘,从你在岛上给剑儿送去解药时起,我就……想解除你们的……禁束了……”
她嗓子哽咽起来。苏剑似乎还未听懂,还想追问,小凤却从心底喷出一声:“谢谢前辈!”泪如泉涌。
巧姑又自言自语道:“事情办完了,你们俩的事也该办了,多少年了,别让你们再苦下去了。到时候,姑姑……给你们主婚!”
“姑姑……”
苏剑的眼睛也模糊了,浑身热血奔流,小凤却已口呼着“姑姑……爹爹……剑哥……”搂着苏剑嚎啕大哭起来。失去父亲的悲痛,得到爱人的幸福,同时降临在她的身上,喜耶?悲耶?
天已暗下来,红日早已落下山去。巧姑在前,苏剑抱着小凤在后,疾步下山,走了一段路,巧姑忽然站住。“剑儿,你看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苏剑从怀中掏出那个小锡壶,不解问:“这……”
巧姑道:“里面有封信,打开看看吧!”
苏剑将小凤交给巧姑,拧一壶盖,看见里面有一纸团,急忙倒出打开,借着西天残留的光线,勉强能看清。他轻轻念出声来:
“剑哥,爹爹突然捎信来,叫我将治你迷心症的解药送给你。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猜不出。我这就给你送去,可惜,你看不见我,我要易容,我也不能见你,那样,就违背了巧姑前辈的诺言。剑哥,你忘了我吗?我好想你呀!”
苏剑眼睛又湿了。巧姑说:“这信是小凤易容后连同锡壶一起交给我的。我也奇怪,艾老贼明明是让你发作,却又为什么让闺女送解药给你呢?”
苏剑也不明白。可他心往下一沉:天哪,自己的狂病可别再犯哪……
小凤却好像猜到了他的心,在的怀中声音微弱地说:
“我问爹了,他说,上次的解药中他掺了别的药,服下后,当时虽治好,可一年之后会再发作,这回是真正的解药,不会再出事了!”
苏剑忙问:“可你爹怎么知道我会在哪一天服药,哪一天犯病?
小凤说:“他问过我,去仁义会路上走了多长时间,我告诉了他,但是,没有告诉他被糊涂金刚掠去一节。因此,他算错了三天。”
看来,大伯真是神人一般,分析得分毫不差。
一股轻风刮过,苏剑手中的字条脱手飞出,他想寻找,天色太暗,已看不见。他四下看看,夜色更浓,就伸臂接过小凤,与巧姑下山。小凤要自己走,苏剑坚决不依,她躯体又实在衰弱,只好半羞半依地偎在苏剑怀中,任他抱着下山。
上山时因追敌心急,所以未觉山路难行,现在天已暮,事已毕,虽是下山,也觉脚下难行,仗着二人轻功在身,窜,跳,攀、纵,倒还应付得了,但也需特别小心。下山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险要之处,左是绝臂,右是山涧,路宽不到一尺,苏剑抱着小凤,和巧姑侧身靠在崖壁上小心前行,刚行上几步,苏剑忽听头上有“砸砸”的怪响。几年的血火生涯,已使他警惕大增,一听动静,就知不妙,急忙背靠绝壁,凝神上望,只见黑乎乎一块大石从头上砸落下来。此时,苏剑已无处可躲,就听一声怒吼,左臂抱小凤。全部内力聚集于右掌,全力往上一迎,正好接住,只觉大石沉重,勉强支撑得住,他又大吼一声,单掌一翻,“轰”的一声,将大石抛下山涧,只听涧中轰响不绝。这要砸到人身上,肯定是变成肉酱。
何人如此歹毒?苏剑又惊又怒,抱着小凤,平地拔起,脚在石壁上点了几点,眨眼间,飞落崖顶,只见远处一个黑影,双臂飞展,犹如怪鸟,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轻功之出色,苏剑生平仅见。
天黑路险,又惦着巧姑小凤,苏剑不敢再追,可不由暗暗心惊,此人是谁?轻功如斯,莫非苍生教还有高手未除?可除了艾天明,就是吴双吴对及尉迟云飞,也不见得有此功力呀,他满腹疑团,贴着崖壁溜下,将情况告之巧姑。巧姑亦猜不出此人是谁,心中也是悚然,紧张地说:“夜已深,咱们快点下山吧!”
苏剑不再说话,跟在巧姑身后疾行,小凤紧紧的抱在他怀里,她也紧紧搂着他,两人都好像怕对方跑了似的。
天色更黑,苏剑抱着小凤与巧姑加快了脚步,刚才发生的怪事使二人都倍加小心。走出一半路程,山路渐缓,才算松下一口气,可就在此时,却隐隐听得前面有呻吟声和低骂之声:
“……哎哟,我操他个八辈祖宗,暗中下手,算计你爹爹……牛兄弟,你放心,你甄大哥一定给你报仇……”
是甄君子的声音。怎么回事?苏剑与巧姑寻声而去,却见一个黑影坐在草丛中,手扶着地上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在低语,苏剑招唤一声,正是甄君子。他一见苏剑,猛地站起来,踉跄一下,好容易才站稳,悲声骂将起来:
“苏公子啊,不知哪儿来的王八蛋,暗下无常,杀了牛兄弟,也把他祖宗我姓甄的打伤了呀……”
苏剑一惊,俯身往草丛中看去,却见躺在地上的果然是牛震天,身子温,但心跳已经停,再抚摸甄君子右臂,皮破血出。甄君子恨恨道:
“你们跑得太快,俺也追不上,牛兄弟轻功太差,俺还得等着他,越落越远。刚才,俺俩正往前跑,忽见前面奔来一个黑影,俺问他是谁,他不回答,又轻功甚高,向俺扑来,一掌就将牛兄弟打倒。我与他连对十几掌,被他一记掌风扫了一下肩头,也摔倒在地,不知为何,他没下杀手,怔了一下,就匆匆跑走了……这不,你们就过来了……”
苏剑明白,那暗中下手之人一定是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才逃走的,晚来一步,甄君子这条命也非交待不可。
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苍生教虽然覆灭,可危险并未消失,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几人将牛震天的尸身放在一块大石之后,留待明日来取,就急匆匆下山而去。
剩下的路程,倒再未出什么事情,可苏剑丝毫不敢大意,心中百转,琢磨着这连续发生的两起怪事:这暗中下手的是谁呢?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呢?从那推石砸自己之人的身手上看,功力极高,绝非常人可比,甄君子绝挡不住他的一掌,却为什么对了十八掌?看来,他们不是一个人。那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剑边走边想,也想不出个头绪。
回到与皮东来等人分手的路口,已经后半夜了,苏剑刚将小凤放到路旁的草地上,想舒口气,忽觉前面有人隐藏。此时他的功力已入世上顶尖高手之列,听觉感觉自然格外灵敏,反应也快,一声断喝“谁”,声到人到,剑光一闪指向一簇树丛,却见树后站起一个,平静道:
“副会主,是我。”
声音极熟,苏剑上前两步,看清对面的人。一颗心顿时放下,安全感油然而生。原来是林中虎。他背后还立着一个怯生生的人影。苏剑在黑暗中冷眼一看,还以为是小凤。
但人影已认出他是谁,上前鞠了一躬,轻声道:“见过苏副会主!”
苏剑尚不说话,地上的小凤已叫起来:“是小凰……”
小凤扶着苏剑刚刚站稳,小凰已扑上来,两姐妹相见,尚未开言,已同时热泪如泉,语不成声。二人同命相怜,怎不悲痛万分,正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教灭父亡。但,小凤有苏剑可依,潘小凰将如何自处呢?因此,她哭得益痛。
林中虎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来劝道。“小凰姑娘,不要太难过了,大仇已报,你该高兴才是!”
苏剑也轻轻拉开小凤道:“小凤,别让小凰再哭了!”
小凤终于先平静下来,她边为小凰擦眼泪边问:“小凰,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和林南使遇到一块儿的?”
小凰抽泣道:“全靠……林南使……救了我,尉迟云飞……也死了……”
听到这话,苏剑心一动,忙大声问:“小凰姑娘,你弄清了吗?尉迟云飞他到底是不是害你爹爹之人?
小凰轻声道:“他……被林南使打下山崖,掉海里了。定是他害的我爹爹无疑,爹爹死前,已对我讲明。”
可是,他到底是不是杀害自己爹爹的凶手呢?苏剑转身问仍然伫立在黑暗中的林中虎。“林三叔,到底是怎么回事?石书生和杨震江他们呢?”
林中虎上前趟几步道:“禀会主,属下力有不逮,虽杀了尉迟云飞,却未能将其真身验明,一切,还是让潘小姐说吧!”
潘小凰道:“我被艾老贼擒住后,受尽折磨,他们说我认贼作父,罪大恶极……后来,他们见大势已去,就急惶惶逃出苍生堡,没人管我了。我也悄悄逃出苍生堡,随后追赶他们,想为爹爹报仇。追了大半天,终于追上尉迟云飞贼子,其实,他的轻功比我好得多,本是追不上的,只因他跑到了山崖边,下面是大海,无路可走,又往回来,才被我撞上。我拦住他,可不是他的对手,拼命抵了二十余招儿,被他击飞了手中长剑,点中穴道……此贼因无路可逃,绝望之际,竟然兽性大发……要……要欺侮于我……说什么我坏了他的大事,他死也要做个……恰在这时,林南使赶到,将我解救……”
小凰说着,微微向林中虎转了下身,轻说:“林南使的相救之恩,潘小凰永生不忘,只恨无以为报!”
林中虎又向前一步,站到潘小凰的身旁,温声道:“潘小姐不要再说了,这乃林某本份,只要你没有……林某就放心了.”
苏剑听出,二人的语气十分温存,隐含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往二人面上望了望,夜色朦胧,看不清楚。
林中虎转向苏剑,接着小凰的话又说下去。
“我追到之时,尉迟云飞正要施暴。他见我赶到,就气气急败坏与我相搏,这厮武功精湛,尤其轻功出色,手中折扇精钢打制,可做刀剑砍斫,又可挡住我的剑锋,还能点穴,实是我平生所遇之大敌。我二人连战一百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他困兽尤斗,不存生念,势如疯虎,全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我落于守势,边打边退,竟一步步退到绝壁旁,再无路可退,只好全力抵抗他的殊死进击……”
苏剑听得不由隐隐担心。他在苍生堡曾见识过尉迟云飞的轻功,确实不凡,但,未见过他临阵之威,此时听林三叔说处于守势,不由心惊。
只听潘小凰又在黑暗中道:“当时,我穴道被点,只能眼睁睁见二人逐渐打到岩石后面,打往山崖边,后来,就看不见他们了,但听到二人交锋之声,心中急得要死,也没有办法,就在此时,那位……石大侠赶到了……”
苏剑知道她说的是石书生,心中又喜又念。喜的是林三叔来了帮手,惦念的是这里却不见石书生的人影。他哪儿去了?只听潘小凰继续道:
“石大侠气喘吁吁赶来,就奔岩石后的拼杀声而去,我听他口中大骂尉迟贼不已,冲过去不大会儿,我就听两声惨叫,又听石大侠大骂声:‘暗下无常的王八蛋……’随后响起两人坠海之声,就……就……”
潘小凰不说了,苏剑也听明白了,两人坠海了,石书生不回来了。一时之间,他回忆起渤海上与石书生、甄君子相遇的一幕幕,他人虽粗鲁,喜爱骂人,但秉性忠厚,嫉恶如仇,对自己一片真情,如今……他真不相信这是真的……
那边,剩下的甄君子也听明白了,声音颤抖着叫起来:“啥?你说啥?俺石兄弟他……他死了?林中虎,你还我石兄弟,皮会主不是要你照顾好我兄弟吗?你把他弄哪儿去了?你还我石兄弟……”
他说着走向林中虎,边哭边叫:“石兄弟呀,你先走了,剩哥哥我一人怎么活呀……”
这双骂情同手足,感情笃厚,一朝失去,怎不悲伤。他边哭边去扭林中虎的右臂,却听林中虎一声呻吟,左掌一拍,将甄君子击开一步,接着,抱起右臂,口中吐出压抑不住的叫痛声。潘小凰一见急忙上前抚摸观察,又回头对甄君子责道:
“你没看见林南使受了伤吗……”
苏剑一听忙上前细观,黑暗中,发现林三叔的右臂缠着布,已被血浸透,不由心中惊痛。“林三叔,你被尉迟云飞贼打伤了?”林中虎吸了口冷气道:“我不知那厮手中扇骨可做暗器射出,不小心中了一下,石兄赶到后,我二人双战尉迟云飞,他再也抵敌不住,不想他手中扇骨突然如羽箭般射向我二人,我中了一枝,石兄弟中了三根,可就在这时,我施出‘虎尾鞭’绝技,拧身飞腿,将其击下山崖,而石兄弟与此同时,大骂着尉迟贼从崖上坠下……苏副会主,当时情况紧急,我自顾不暇,实在有负会主副会主重托,还望见谅。”
听着林中虎的讲叙,苏剑好像亲眼看到他在绝壁上与尉迟云飞激战的惊险情景,此时,他还能说什么呢?林三叔带伤活着回来,已是幸事,怎么能再苟求于他呢?
他想了想又问:“林三叔,为何又不见了杨震江及其他弟兄们回来?”
林中虎道:“我因追赶尉迟云飞心急,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救了潘姑娘后,天已黑下来,我们就挑近路返回。未遇上别人,或许,他们……”
正说着,忽听一片纷乱的脚步声奔过来,到了近前一看,正是杨震江及几个仁义会弟兄。杨震江辨清眼前人,首先对林中虎嚷起来:
“林南使你咋整的?光顾自个儿追。你跑得太快,俺们都给撇下了,俺们追到那疙瘩一看,是他妈的绝壁,下面是大海,没地方可追了,只好折回来了,林南使你咋样,追上姓尉那小子了吗?”
他听了苏剑简单介绍后,不由大骂起尉迟云飞来:
“王八羔子操的,姓尉的,我姓杨的晚到一步,要不,非把你劈成八瓣不可……”
正吵嚷着,又听远远啸声响起,俄而,一内力充沛的悠长呼声传来:
“剑儿,是你么,大伯来了--”
听起来,人尚在数里开外,但语音未绝,皮东来已如陨石天降,落在面前,黑暗中,也可见其闪闪发光的眸子。
“剑儿,怎么样?艾老贼死了吗?唐生呢?”
苏剑理解大伯的心情,就将绝崖之战经过细说了一遍,但略过了对唐生的不满。皮东来听得感奋不已,仰天道:“苍天,你果然公正无私,如今恶贼除去,我武林可享太平了!”
此言一出,忽然触动苏剑心中疑问,他忙道:“大伯,侄儿有话要说。”遂将皮东来拉到一旁,低声讲述了回归路上被人暗袭经过,又讲了牛震天亡命一事。皮东来听完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低低自语般道:“竟有这种事?”沉吟片刻,他又反复询问了艾天明被击落崖的每一个细节,不由喃喃自语:“如此说来,艾天明确实必死无疑,此人绝不是他,那又是谁呢?”说着猛然改变了口气,“剑儿,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苍生教已灭,艾天明已死,但其余孽定然贼心不死,暗中报复,恐怕更难对付,咱们一定要处处格外小心。听你之言,此人武功卓绝,倒是我会心腹大患,一定要加强防范才是!”
皮东来的话,说得苏剑有点毛骨悚然:天哪,原来以为杀了艾天明灭掉苍生教就大事已毕,不想却还要处处小心,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这时,皮东来已走向林中虎、巧姑和艾小凤等人,夸奖了林中虎几句,对石书生和杨震江的遇难嗟叹不已,又安慰艾小凤和潘小凰道:
“你两个也是苦命的孩子,今后就留在仁义会吧,你们年纪尚轻,又厉经曲折,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同我会弟兄一起匡扶武林正义,我会一定善待二位姑娘!”又特别对小凤道:“凤姑娘,在黄土岭时,我就对你说过,我仁义会的敌人是苍生教。你爹爹是你爹爹,你是你。姑娘冰雪聪明,望能体谅皮某之心!”
小凤闻言,又伏在苏剑肩头抽泣起来。
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七八个弟兄来到,正是皮东来那路人马。原来,他与这些弟兄一同返回,因先听到这边的说话声,遂施轻功先行一步赶到。苏剑这才想起询问大伯一路追杀情况。皮东来叹息一声道:
“看来,大伯人老命也不济了,苍生教的高手都叫你们摊上了,我们一路倒也除掉不少贼子,可没有顶尖人物,也是追到崖边,才发现艾天明那个姓杨的外甥,不想他是个硬汉子,知不是我的对手,竟大骂几句,舍身跳崖……咳,人才难得呀,可惜,却误入匪类……”正说着,忽听一阵“呜呜”的哭声传来。此时,天已蒙蒙亮,但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奔过来,见到众人哭叫声:
“会主,爹爹,忠平哥他……”
来人正是林玉莲,林中虎一见,急忙上前:“莲儿,怎么了,慢慢说。别哭,告诉爹爹,出了什么事?
皮东来也变了调:“莲儿,快说话呀,忠平他怎么了?他……”
苏剑看出,大伯是真动了情,声音中竟透出一种巨大的恐怖和痛苦来。只听林玉莲边哭边道:“我们一路追杀……”
好半天,她终于把话说完,人已瘫在林中虎的怀中,而皮东来也身子一摇,险些倒地,全赖苏剑扶住,而巧姑竟发出悲声:“清云,我的徒儿……”
原来,任忠平、林玉莲、清云等年轻人,带着十几个弟兄一路追赶,功力不一,追赶进度就不一样,有快有慢,人就渐渐跑散。跑在最前面的是任忠平、林玉莲和清云。山林越来越密,山路也越来越难行,渐渐无路可行。不知追了多长时间追到一道山涧旁,却不见一个逃敌。
他们躲到哪儿去了呢?任忠平让清云和林玉莲向西,自己向东,分头寻找。他刚走出不远,忽然一股冷风从背后袭来,忙侧身扭头,见是两个黄衫汉子手持钢刀,正恶狠狠向自己砍来,自然是苍生教的人。他们本藏身于一簇灌木之中,眼见追敌不多,就现身而出,想杀掉他们。任忠平即抽出腰中环刀,“哗啦”一声迎上,三人打在一处。要是一个对一个,三十招儿之内,任忠平必毙敌于刀下,可这两个苍生教徒原是艾天明的贴身虎卫,功夫相当不弱,且二对一,一时间倒打个难分难解。就在这时,身旁又有风声,又有一苍生教徒杀到,任忠平三面受敌,十分凶险。他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仁义刀法的精妙招式使出,不顾身侧,只攻前敌,眼见侧面刀锋已及他的脊背,他却突然身子一塌,刀锋贴着左臂砍在山石上,迸出火花,碎石块也迸到对面两个黄衣人脸上,使他们攻杀一滞。而任忠平却趁机左肘后击,正中侧面来敌胸口,右手环刀砍中一黄衫人持刀手臂。然而,因此招难度极大,他两招得手,脚下也立不稳,身子一摇,足下一滑,竟然踏了个空,“啊”的一声,向深渊落去。这个场面,正被闻声来的清云、林玉莲看见,她们大惊失色扑过来,清云什么也没考虑,合身就扑下悬崖。林玉莲正要尾随,却被剩下的一黄衫人刀锋拦住,只好以剑想接。她一心想从速杀死黄衫人,好救任忠平和清云,谁知对手武功不弱,他只好凝神对敌,五十招儿后,才瞅准一个空档,将剑刺入对手肋部,腾出手来救人。
人在急慌时是什么也不怕,什么都可以干出来。可是,她再奔到悬崖边,已失去最初的勇气,眼见黑沉沉的山涧,阴风呼号,还觉胆寒,只好大哭着忠平哥,跌跌撞撞返回。
众人听毕,尽皆怔住。林中虎深知会主对义子的感情,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会主休急,属下立刻去找,死要见尸,生要见人,否则,绝不归还!”林玉莲亦随身而行。巧姑则将小凤向苏剑一推,悲声道:“我也要去寻找我的徒儿!”
苏剑想到任忠平平日对自己的照顾,想到他稳重憨厚的面容,亦为之动情,再想到清云虽年纪不大,却受尽凄苦,没想又如此结局,着实替她心中难过。又见大伯如呆如傻怔忡之态,知他心中是痛苦,遂施一礼道:
“大伯,你照顾小凤小凰吧,我也去找他们!”
皮东来哪能答应,他非要亲自前往不可。这时,天早已大亮,众人在林玉莲的带领下,赶到任忠平坠崖之处,眼见渊深无底,崖臂陡峭不可攀登,顿时失去希望,又分头找了半晌,未见踪影,只好悻悻归去。
中午时分,众人回到原地,这时,皮东来已经镇定下来,虽难掩失望神情,但己能把持自己,轻轻说:
“走吧,都回苍生教吧,别为他一个人耽搁大事!”
众人返回,可巧姑在路上却神情黯然,一则为了这唯一的弟子一去不归,伤心不已,二是为大师兄那句话:“别为他一个人……”他说的显然是任忠平,可见,清云并未在他的心中。可她又想,可能是师兄口误,也就不再佳在心上。
失去弟子的悲伤占据了她心房。虽说这些年她脾气古怪,对清云忽冷忽热,还常常打骂,可十多年了,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已对她产生了母女般的感情……然而,一切已晚了,她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然而,当他们一行踏上归途,刚走一半路的时候,却见前面路旁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面向众人,似在等待。林玉莲首先认出,惊叫一声飞奔而去。“忠平哥--”
众人也看清,正是任忠平和清云。林玉莲一下扑上去,抱住他的脖颈,又“呜呜”哭起来。众人上前,也纷纷与任忠平问长问短,只有巧姑一人将清云拉到一旁,又恢复了冰冷的态度,问道:“该死的,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师傅,弟子……弟子……”
这边,清云支支唔唔的说不明白,那边,任中平似乎也稍显尴尬。众人这才缓过腔来:是啊,昨天晚上到今天下晌,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呆了一宿半天,他们是怎么样度过的?他们在一起干了些什么?他们为什么表情不自然……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谁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庆幸二人平安归来。只有巧姑不放过徒儿,在苍生堡赶的路上,师徒二人远远落在后面,盘问个不休,当终于问清真相后,巧姑站住了,面无表情地端详了弟子好一会儿,才猛地打了她一耳光,非声道:
“孽缘,又是孽缘啊!”
清云听了师傅的话,不由打了个寒战,满心的羞愧、幸福、顿时冷了下来。
昨夜,任忠平和清云确有奇遇。
两人相继落崖后,竟然毫发无伤。
原来,两人虽先后落崖,但落至一半时却皆被崖壁上长出的树枝托住。那是树枝的梢部,本承受不住人身的重量,但二人轻功在身,就在树枝一托的瞬间,皆已抓住树杆,身子一**,攀于树上。等稳住身子后,抬头往上看,几十丈高,根本无法攀登,再往下看,亦有几十丈深,上不能上,下不能下。但二人却发现,下面的崖壁上,稀疏的生长着一些树木,这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任忠平让清云在树上等待,他瞅准下边两丈高的一株松树,撒手跳下,正好抓住,清云又如法炮制。二人就这样,从这株树跳上那株树,竟然让他们安然到达崖底。
从上往下看,因太深,看不清楚,只觉黑乎乎好像很阴森。可下来后,却发觉根本不是那码事,虽因天色已暗看不清楚,却觉草树茂密,还有阵阵花香。
可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攀上崖顶返回。然而,二人转来转去,转得满身是汗,也无计可施,累得口干舌燥,又渴又饿,摸摸身上,倒还有些带的干粮,可口渴难熬,吃不下去。就在他们泄气地坐在一块石上歇息时,忽闻还远处似有淙淙流水之声。二人大喜,寻声去找,却摸摸索索来到一个石洞,洞底一股细细泉水涌出,只觉泉水甘甜可口而且不凉,喝到腹中,极为舒畅。就着泉水,吃了干粮,二人又觉疲乏不堪,开始寻找歇身之处,决定天亮再寻出路。
可找了半天,山涧中阴风嗖嗖,也没有找合适之所。二人就又想到石洞,或许其内可以安身。钻入洞中,发现地泉是从一水眼冒出,别的地方倒还干燥。二人没带火折,只有摸索着往里边走,却觉得越往里走越是暖和,舒适。原来,这地泉乃是一个温泉,在地下暗流,使得地面石板皆触手可温,洞内与洞外截然两个世界。二人往里行了一小段儿,一则劳累,二则无火,不知里面情景如何,是否有危险,就决定停下来过夜。且喜地面甚温,任忠平脱下外罩长衫,铺于地上,让清云躺到上边歇息,自己则坐在一旁,靠着洞壁小憩了。
然而,一旦真的安静下来,二人的心却无法安定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本就易生情愫,何况二人本就心中暗通,只是因种种原因,无法表白,平日里暗暗互望,往往四目一对,欣喜无限。在这黑夜之中。在这山洞之内,好像天下就剩下他们二人,心中怎能平静?任忠平坐着坐着,呼吸渐急渐粗,清云也辗转反侧,一会儿,任忠平终于忍耐不住,颤声道:“清云,你睡不着吗?”
清云的声音也已变了调:“我……我……害怕……”
任忠平一听,心血忽的往上一涌,全身木然地一点点凑到清云身边,手颤抖着摸着了清云的手,紧紧抓在手中,清云似呻吟一声,手挣了一下,可非常无力,只好任任忠平握着。任忠平侧身躺在她的身侧,耳语般道:“清云,你还记得在辽东那些日子吗?”
这无疑又是一束火种,四年前的一切,全都在一瞬间复苏了,那个荒山中的一幕幕,那山洞,那篝火,还有被苍生教俘虏后篷车中的日日夜夜,还有那月夜下的谈心……自那以后,他们已三年多未单独相处了,随着年龄的增大,思念、渴望与日俱增。今日真是老天的安排呀,岂能再行压抑?二人心中暗暗感谢这绝壁悬崖,不知不觉,紧紧搂在一起,嘴唇贴在一起。当任忠平伸手去解清云的衣裤时,清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含糊地嘟哝了一声:
“不……师傅……你……林姑娘……”
可是,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嘴唇已被任忠平轻轻咬住,他也含糊地咕哝道:
“清云……别想她……我……要你……”
洞中一夜,说不尽的柔情密意,发不完的山盟海誓,没有完结的巫山云雨。直到天亮了,清云才在任忠平怀中甜甜睡去。任忠平信誓旦旦,回去后禀明义父,要娶清云为妻。
一觉醒来,又温柔一番,天已大亮。二人又找了一会儿登崖之路,没有,失望地回到洞中,却发觉洞势上行,二人试探着走了一段路,越走越高,渐渐发现远远的上方,有了天光,半小时辰后,竟已登上崖顶。
但,这已不是坠崖之处,二人辨明方向,向山下奔去,因与来路不同,二人反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了众人前面。对洞中的一夜,没人问任忠平,任忠平亦装做无事一般,只是应付林玉莲的热情稍感为难。而清云却瞒不过巧姑,尽管巧姑打了她一耳光,并哀怨地称之为“孽缘“,可她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对林玉莲与任忠平的缠绵,也能容忍了。因为她知道,最终与他生活在一起的是自己。
傍晚时分,众人到了苍生堡。
苍生堡内,大战之后的平静。群雄虽死伤严重,但终于除掉了武林大害,自是豪情满怀,欣喜万状,剩下来的英雄好汉无疑是武林大功臣。
唐生在皮东来等人回堡前,已先到一步,苍生堡的群雄已知艾天明被除掉,现皮东来等人归来,又听说尉迟云飞等人也被除掉,更为振奋。欢声大起,人人赞颂皮会主为武林第一人,苏副会主功高无比,仁义五高手亦个个受夸,捎带着五耕阵及整个仁义会的兄弟,也都成了武林功臣,而英雄大会的主持人铁剑昆仑朱富武早被扔到脑后,他嗓子咳嗽了一百来次,胡子捋了七十多遍也没人理睬。他自己倒也识趣,很快混入群雄之中,向皮会主、苏副会主祝贺起来。
当晚,皮东来指挥群雄,将战场打扫一番,在苍生堡内大排筵宴,从苍生楼内的大厅,到楼外的大院,足足摆了八十余桌,仁义会的兄弟和五百余群雄皆落座豪饮,大碗吃肉,大碗喝酒,要一醉方休。
席间,群雄互相敬酒不迭,而各掌门、帮主则纷纷向皮东来和苏剑敬酒。皮东来来者不拒,酒量如海,苏剑却不善喝酒,每次来敬,也就抿一抿作罢,可不一会儿,也有三碗下肚。
敬酒之人无不尽是溢美之辞,且皆发自内心。
点苍派掌门人袭自生道:“今日苍生教得除,全赖皮会主带我等多年苦撑,才唤起群雄,有今日之局,实乃武林第一人!”
青城派掌门人钟必胜道:“皮会主不但武功登峰造极,且仁德纯厚,敬重各中小门派,平等待人,实是难能可贵。”
华山派掌门怒刀刘亦轩道:“皮会主乃武林当世奇才,世有皮会主,实是我武林之福也!”
秦岭七雄老大断魂鞭熊大猛道:“苏副会主出生入死,为武林除奸,江湖豪侠,无不感恩戴德!”
硭山八义的大哥飞镖郝义则道:“我八兄弟现在最为佩服之人就是苏副会主,仁义勇烈兼而有之,实在是武林奇士!“
苏剑不善伪蛇应酬,听得浑身不得劲,口里总是一句话应对:“哪里哪里……“不明白的,还以为他托大呢!
众人喝得正醋。只听一人高声叫道:
“各位掌门,各位帮主、各位豪杰,乘此苍生教灭、群雄聚会之际,我等何不商议大计,以保武林永享太平,止戈江湖呢?“
此方是用内力发出,声震耳鼓,其言其声皆使群雄一怔,注目一看,却是林中虎。
林中虎平日寡言,神出鬼没,甚少大庭广众之下发言,却也深有人望,见他开口说话,众人皆静下来细听。
却见林中虎抱拳道:“值此大喜大庆之时,林某打扰群雄雅兴了。可武林大事,不可耽搁,众位请回想一下,我武林多年来杀来打去,血流成河,苍生教作恶多端,各中小门派无不受其害,究其原因,到底为何?”
众人一怔,互相目视:是啊,这都是为何呀?
不等众人回应,点苍派的掌门已经抢先站起来道:
“林南使此言甚是及时,问得甚为必要。依点苍派观之,我武林多年来劫难不断,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有一个仁德武功皆高的领头人!”
“对,”紫衣帮主也不落后,立即随声附和:“正因为没有这样一个领头人,我江湖各派力量分散,被人任意欺凌!”他说着,眼睛又找到了铁剑昆仑。“朱掌门,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朱富武正出神地想着心事,冷丁听人问,不由一愣。眼前形势不容他推辞,只好含糊点头。“对,对,正是此意。”
紫衣帮主不容他含糊。“朱掌门是说,我武林各派,应推举一个领头人?”
“这……是……是……不过……”
“好,大家听清了吧!”紫衣帮主高声道:“朱掌门已经说明,咱们各门各派应公推一个带头人!”
“对,”林中虎道:“昆仑派威震天下,朱掌门乃当世高人,又是第二次天下英雄大会的主持人,这次攻陷苍生堡的总指挥,他既然极力主张推举一人为武林之首,自是一言九鼎,谁敢不从?敢问各位掌门各位帮主,各路英雄,可有异议吗?”
“没有--”
群雄酒至半醉,头脑早已发热,一听这话,顿时轰然一声呼应,也不知多少人喊的,就是有异议也没法再出口啊?何况是铁剑昆仑朱掌门带头提议的呢?这下,朱富武也有点眼睛长长了,手抚半截胡须,咳嗽不出来了。
林中虎趁热打铁:“好,天下英雄既然皆认为公推一人,为武林的带头人,那么,何人可任此职呢?在下现冒昧推举一人,诸位一定赞同!”
众人心中好奇,都静下来,想听他提的是谁。林中虎停了停然后道:“此公乃武林一大门派掌门,武艺炉火纯青,为人急公好义,古道热肠,胸襟磊落,向为群雄所敬戴。此公就是……”
他又停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么多溢美之辞,该用到谁身上呢?目光渐渐往皮东来及身边的人身上聚。却听林中虎突然宣道:
“此公就是当今大侠,名满江湖的昆仑铁剑朱富武朱掌门!”
全场哑然。
人人心里转开了圈儿:闹上半天是这个老牛鼻子,就凭他那两把刷子能称得上武功炉火纯青?能称得上急公好义?胸襟磊落?却他娘个瓜哒哒的吧……奶奶,他叫什么来着……朱……对了,猪八戒,猪八戒怎么能当咱大伙儿的头?
朱富武万没想到出现这种局面,他虽然这几天主持人当得有点飘飘然,但到底是五六十岁的人了,知道自己的份量,是如何也不能和仁义会的皮东来相比的。大伙这么一哑声,他更觉尴尬万分,比骂自己还难受。他忙站起:
“林南使此言差矣,朱某何德何能,敢担武林之首?实在惭愧万分,朱某实在不能接受,林南使万勿再言,否则,朱某只能引剑自裁,以谢天下了!”
“这……“林中虎失望道:“朱掌门你不担当谁来担当?还望朱掌门推举一人,想朱掌门德高望重,向有识人之能,所推之人,一定深负众望,还请快快提名!”
朱富武这阵算是倒了霉了,他心里暗骂自己:奶奶,这主持人当的,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自己当不上武林首领不说,还要为别人做嫁衣裳。奶奶,我当不上这首领,谁也别想当。他眼一转,也来了主意,应声而起道:
“林南使一意推举在下,实令朱某汗颜,若论德才兼备,慧眼识人之能,朱某怎么能与皮会主相比?皮会主不但身为武林现最大门派之主,且素负重望,想皮会主所提之人,定能令群雄赞服,为此,还是请皮会主提出一人吧!”
他把球踢给了皮东来。
群雄中有不少人已认为这武林之主非皮东来莫属,因为无论是威望,影响和个人修为,武林中现已再无第二人。可也有些人心中不服,自己想当当不上,也不希望别人来当,就希望形式搞乱,混水摸鱼。为此,一听朱富武让皮东来提名,也大为赞成,因为,提名人脸皮再厚,总不能提自己吧,这样一来,他皮东来就当不上了!
大伙猜想,皮东来一定不能提名,会再推到别人身上,叫别人提名。但没想,朱富武话音一落,他立刻站起来,笑吟吟地对群雄抱拳为礼,四顾一遍后,才笑呵呵道:
“皮某幸甚,蒙朱掌门推荐,要皮某提出我武林各门派首领人选,恭敬不如从命,只是皮某自知人微言轻,不知推举之人能否合天下英雄之意!”
一阵杂乱的叫声:
“皮会主尽管说,俺们听你的!”
“对,皮会主说谁就是谁!”
“咱们就听皮会主一句话!”
……
吵嚷之人还真是不少。皮东来始终保持一团笑意,待吵声稍平,遂高声道“好,皮某我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我向天下英雄推荐之人,武艺绝高,当世少有,天性纯良,仁德宽厚,乃当世英雄俊杰,此人就是一代大剑苏浩然之子,我仁义会副会主,苏剑苏公子!”
话音一落,又是一片哑然,因为这提名大出意外:苏公子确实是个人材,品行端方,为人忠直,武艺高强,可他尚不足二十岁,终究太年轻啊,且人又有些书生气,心眼儿太直,能当好这武林首领吗?这皮东来打的是什么算盘?
还没容大伙想明白,已有人高叫起来:
“好,皮会主提的好,就是苏公子,妈个巴子的,皮会主果然好眼光,武林首领非苏公子莫属!”自然是辽东一畜杨震江。
“操,这个主意他妈的太好了,对,就是让苏公子当武林首领,俺崆峒双骂……不,俺崆峒一骂第一个赞成!”
崆峒双骂现在只剩下甄君子了,因此,自己随机应变,改成了一骂。
糊涂金刚也跟着嚷起来:“成啊,让苏公子小白脸当武林首领俺赞成,不过姓苏的,你可不能跟俺老婆拉拉扯扯的!”
众人被他的话逗得禁不住轰然大笑。
还别说,这三人一带头,还真有不少人附合起来,态度坚决地推举苏剑当这武林首领。有的想,对,让苏公子当也不让皮东来当!有的想,苏公子当也行,苏大侠之后,为人心地又好,将来不会欺负弱小门派。还有的想,苏公子剿灭苍生教之战中,功劳也大,本人武功又高,够格。也有人想,苏公子年轻,没啥江湖路道,当上也是个牌位……咋想的都有,反正,同意的声音还真不少。
苏剑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万没想到,自己会被群雄推举为武林的带头人。可这决非他内心之意呀,他想的只是为父报仇,何曾想过卷入江湖,又何曾想过当什么武林头领,因而,他立刻站出来,竭力推辞,可是更没想到,群雄们却当了真,他越是推辞,大家越是推举他,说这武林头领非他莫属,无论如何也推不下去。情急之下,他突然拔出剑来,向脖子上一横:“谁再推举在下为武林首领,就是逼苏剑去死,苏剑即血溅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