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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千山奇遇

江湖行 朱维坚/刘锡顺 23639 2024-10-16 21:30

  

  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似蚕鸣,又似鸟啸,声虽不大可又非常清晰,时断时续,如果不注意或睡着了,绝难听见。苏剑与罗叔叔从长白山来此,一路遭际诸多风浪,又没少听罗叔叔他们讲江湖掌故,便猜到这声音蹊跷,可能又是江湖人的勾当,而且,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他心中有惊有喜。惊的是恐怕是那刘护教和辽东六畜他们来抓自己,喜的是希望叔叔他们来寻找自己。他想出去看看,又不敢贸然行动。这时,声音渐近,似乎进了镇,有几只狗叫了起来,但也许它们亦弄不清咋回事,叫了几声就停住了。可苏剑却听到声音已到附近。他想唤醒小凤,可见她睡得正香,有所不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到窗前查看一下,于是,就试探着从艾小凤的臂弯中挣脱出来,不想刚一动,只觉小凤的手指往身上一戳,又动不了啦。他刚要出声。小凤一把堵住他的嘴,悄声说:“是刘护教来了!”

  苏剑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出声了。他已听叔叔和艾小凤说过,苍生教有二护法,五护教,皆当世高手。那刘护教名叫刘金龙,人称“铁掌银钩”甚是厉害,他的身手自己虽没看清,但他与罗叔叔交手的头几招儿,眼见不落下风,后又安然脱身,想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真要是被他发现,恐怕插翅难逃。好在艾小凤性情痴顽,非要一个人带自己回苍生教不可,这总比落到刘金龙手中好逃一些,只是不知他与罗叔叔斗得如何。他现在平安无事,莫非罗叔叔有了闪失?

  这时,艾小凤已悄悄下床,到窗前听了听,又回到苏剑跟前,对他耳朵小声道:“他已经到了客栈外面,正在用传音入秘的功夫和我说话,你听……”她一只手抚在自己耳后,另一只手掌心帖到苏剑耳骨后面,于是,苏剑就听到刘金龙的声音从她的掌心传入自己耳中:

  “……小姐,你听见没有,快带苏公子出来,我不怪你,回去也不告诉教主。你听见了吗?我知道你就在这客栈里,你再不出来我就搜了……”

  艾小凤的手掌离开了,苏剑也就什么听不见了。他对这种功夫非常惊异。艾小凤得意地道:“这叫传音入秘,是我爹爹教给我的。”又小声说:“我给你解开穴道,你别跑,跟住我,行吗?要不我就不管你了,把你扔给他们。”说着也没等苏剑回答,解开穴道,牵着他走到后窗下,无声地将窗子打开,苏剑一见,就要越窗而出,却又被小凤拉住。她手向怀中掏了一下,突然向窗外一甩,只听外面“哎哟”一声大叫,有人骂起来。“他奶奶的,针,咋不认好赖人就乱扎呀……”正是辽东六畜的声音。小凤轻笑一声,猫儿一般飞出窗外,苏剑随后飞出,外面有二个畜生,都在忙乎臂上的针,顾不上他们了,二人跳出院墙,直奔镇外。可那刘金龙已经发觉,大叫:“小凤,你哪儿去,站住……”随后追来。苏剑和艾小凤哪听他的,飞一般向前掠去。苏剑轻功已入高手之列,没想艾小凤也非弱手,不落一步。可身后的刘金龙更非常人可比,紧追不舍,边追边声声呼唤不已,实在叫人心慌。

  两人正在飞奔,前面的树影中突然闪出一人,迎在当路,昂声喝问:“谁?”苏剑心一慌,以为是苍生教人,可定睛一看,月色溶溶之下,却是罗子瑞。心中大喜,脱口而出:“罗叔叔,是我……”可艾小凤不容他多说,猛力的扯他手臂,向荒草中败下路去,还随手甩出几支闪着寒光的银针。苏剑收不住脚,边跑边回头看,只见罗叔叔双掌一分,飞去的银针无影无踪,又见他衣袖一甩一蓬银针在月光下闪着寒芒向追来的刘金龙扑去,随即又听二人大战在一起。苏剑想驻足回身,却听罗叔叔喊声传来:“剑儿,快跑,远远跑!”他只好被艾小凤牵着跑去,只听后面的打斗声更为激烈,又听一些脚步声乱纷纷奔来,李刚、赵义、蒋豪、尤勇及辽东六畜的吆喝声相继加入进来,一时之间,金铁交鸣之声,在夜幕中旷野上响起。

  苏剑被小凤牵着手,风一般狂奔。慌不择路,只顾往前猛跑,一个时辰后,才大汗淋漓地停下脚步,定下神来,四下一看,顿觉浑身一栗,头发根发乍。淡淡的月光下,只见眼前一团团隆起的土丘,大大小小,无边无际,其间枯草虬枝,怪石嶙嶙,还有一团团一点点荧光摇曳漂游,小凤下意识地叫出一声:“鬼火”,再仔细观之,这里原来是一片大坟场,是”烂尸岗子“。身边全是大大小小的荒坟,此情此景,使二人毛骨悚然,不知不觉紧紧挨在了一起。这时,月亮又钻进浮云之中,地下一片暗淡,夜风吹来,荒草枯枝“哗哗”作响,就好像什么鬼怪在作崇。这回,小凤可真害怕了,使劲拉着苏剑的胳膊,往他身上靠。苏剑也很不安,但,终能沉住气,故意粗着嗓子道:“小凤,别怕,咱们马上离开这儿!”

  说着,拉起小凤想顺着来路退出坟场,可恰在这时,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眼前顿时什么也看不清。二人互相搀依,摸着黑,磕磕绊绊地向前奔,却只觉这烂尸岗无边无际,怎么也走不到头。好半天过去,二人累得呼呼大喘,可月光出来一看,竟然还在原来的地方。艾小凤一见这情景,“哇”一声哭出来。“剑哥,不好了,咱们碰上鬼打墙了!”

  苏剑一听这话,也吓了一跳。他听锁柱讲过“鬼打墙”是怎么回事,就像今天似的,人走夜路,明明是往前走,可走来走去又回到了原地,都说这是鬼,是冤魂把人迷住了,想破,得用鸡血喷才能破掉,可这里上哪儿找鸡血去?正在着慌,又听小凤惊呼:“剑哥,你看……”

  苏剑向前看去,不由也汗毛立起。在他们的左侧,一个大头、细身的黑影,正摇摇晃晃走来,看上去甚是恐怖。小凤双手冰凉抓住苏剑的胳膊,身子颤抖个不停,苏剑壮着胆子吼了一声:“谁--”那黑影也不理,照旧摇摇晃晃一点点向前挪来。苏剑急了,一手搂住小凤,一手在地下摸起一个石块,“嗖”地抛过去,只听“哗啦”一声,却是一桩矮树在随风摇曳,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小凤马上又惊呼起来:

  “剑哥,你看……”

  苏剑又顺着小凤的指点看去,只见前面有两点荧光向这边照来,冷丁看去,好似鬼火,可细辨又不像,因鬼火随风游动,且时聚时散,而这两点亮光却一直不变,并顶着风向二人而来,确是蹊跷。小凤不知好歹,还以为是人,竟喊起来:“哎,你是谁,到这边来--”那亮光停了一下,真的向这边而来,越来越近。苏剑不由身子打个寒噤,脱口叫出一声:“不好……”这时,两点亮光已来到前面不远处,分明是两只动物的眼睛。苏剑想起靠山屯打猎人讲的故事,失声叫起来:

  “狼--”

  “啊……”

  小凤又尖叫一声,扑到他的身后。

  月亮又隐隐从云中透出,二人看清,前面来的果然是一只苍灰色的大恶狼。

  若论二人的武功,要是沉住气一条恶狼是伤不了他们的,但,要命的是二人都慌了。小凤从小就听过狼外婆的故事,从骨子里就觉得天下最可怕的就是狼,已吓得魂不附体。苏剑也甚是惊慌,他在靠山屯时,常听猎户们讲打狼的故事,知道这是个凶残狡猾的东西,也在心中畏惧三分。今日,在这深更半夜时分,在这阴森森的乱尸岗子,真的见到一条大苍狼来到面前,如何不慌?可见小凤吓成这个样子,他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呀,就反故作豪气道:“别怕,就一只狼,咱俩能打过它!”小凤颤声道:“可……咱们没兵刃了……”那也不用怕,就一只狼,咱们不能让它叫,它一叫,别的狼再来,就不好办了……你不能怕它,狼欺软怕硬,你越害怕,它越凶,你不怕它,它反而不敢惹你,狼是铁脑袋豆腐腰麻杆腿,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一时间,他把肚子里听来那点有关狼的学问都倒了出来。

  说话间,一只大苍狼已踱到二人身前五步外停住。这时,月光又从云里露出来,可以看清,它足有四尺多长,三尺来高,像个牛犊子一般,一张大嘴直长到耳腮,一双闪着荧光的眼睛透出残忍和冷酷,望之让人心悸。这时,小凤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无论如何她始终是个女孩子,没经过风浪,早忘了自己是“夺命银针“,忘了自己是苍生教的女儿,忘了自己还有一身武功。

  相反,苏剑这时反倒一点也不害怕了,他把身子横在小凤身前,两脚站稳,拉开“正字掌“的起手式,双目炯炯,盯着苍狼的眼睛,豪不示弱,一则注视它的行动,二则想起趁隙进攻。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苍狼一见他如此镇定,真的不敢上前,只是像狗一样坐在地上盯着他,好像要比一比谁的眼睛亮一样,半袋烟功夫,狼的眼睛闭上了,但,仍不离去,好像睡着了一般。小凤看见这情景,感到有机可乘,在后边猛地的一拉苏剑,意思是让他快点悄悄溜走。可苏剑猝不及防,她用的力气又挺大,身不由已后退了几点。这下可坏了,就在他立足未稳之际,恶狼突然箭一般跃起,凌空扑来。

  情况危急,苏剑本可闪开,可他身后是小凤,若是闪开,她必有凶险,退也退不了,小凤在身后挡着。危急间,他心一横,不闪不退,反迎狼口扑上,就在恶狼临头之际,他双手闪电般抓住狼的两只前爪,头颈一缩,正顶在狼的脖子上,这一来,恶狼干张嘴也咬不着他了,而且,脖子被死死顶住,叫也叫不出来。这也是苏剑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招式。恶狼只能两只后腿在下边又蹬又刨,几下子就把苏剑的衣裤挠的稀烂。苏剑一边与狼搏斗,一边大叫:“小凤,快打它,打它!”

  听到呼唤,小凤才醒过神来,可她乍撒着两手不知咋办才好,苏剑又叫了两声,她才弯腰在地上捡起石头,就往狼头上砸,只听“咚咚”好几下,啥事没当。苏剑急叫:“打它腿,它是麻杆腿!”小凤一听,“嗄吧”一声折了根树棍,跳到前面,“咔咔”两下,砸在狼的两条后腿上,狼的后腿立时不能动了。小凤胆大起来,又问:“还打它哪儿?”苏剑道:“打它腰,它是豆腐腰!”又是几棍,狼的身子顿时瘫了,嗓子里发出痛楚的呻吟。艾小凤这回不问了,见狼还张着嘴,手中的树棍一顺,猛向恶狼口中刺去,狼的喉咙里顿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可很快就“吭吃吭吃”再也出不来声音了。小凤仍拼命地把树棍往里插,苏剑渐渐地觉得头上的恶狼完全瘫软下来,不动了,就两臂一抖,一缩头,把狼身子往旁边一摔,自己向旁一跳,注目望去,这头恶狼大睁着双眼,已经死去。可艾小凤兀自不知,仍在拼命向狼腹中插树棍,嘴里还呻吟般叫道:

  “狼……狼……”

  直到苏剑上前拦住她,她才停下手,慢慢回过神来,又猛地扎进他的怀里,“哇”地哭起来。苏剑这才发觉,她浑身仍在抖个不停。

  此时,苏剑的身子已被汗水湿透,前胸的衣衫被爪挠得稀烂,几处肌肤也被挠伤,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一种大难逃生的感觉充溢了他的身心,他忘情地搂着艾小凤道:“别怕,狼死了,狼死了……”

  好半天,二人才惊魂稍定,苏剑这才发觉在搂着小凤,轻轻推开她。二人互相望望,嫣然一笑,都觉身子发软,但心情又格外的舒畅,双方的心似乎一下贴近了许多。这时,东方渐晓,四周景物已能看清,二人互相搀扶着向外走去,待东方发红时,已经离开了这片可怕的坟场。

  天亮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衣衫破烂,狼狈不堪,不由笑起来。怎么办?上哪儿去?此时,艾小凤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拍脑瓜门道:

  “现在,刘护教他们一定正在附近找咱们。咱们要进关,只有一条路,就是辽西走廊,可他们一定会在那条道上设卡,咱们偏偏不往那边去,偏往辽东去,让他们傻等着去吧!”她一拉苏剑的手就要走。苏剑一拍衣服道:“咱们这样怎么走路,都成要饭花子了!”一句话触动了小凤灵感。“要饭花子?对,咱俩就扮成要饭花子,保证谁也想不到,太好玩了……”

  她说着动起手来,把自己的衣服又扯烂些,看上去,和小要饭花子差不多。她又把苏剑也“打扮”了一下,于是,天亮后,两个小要饭花子就出现在奔往辽东的道路上。

  苏剑无路可去,只好随着小凤走个不停,可走着走着,愁绪又渐渐涌上心房,“这可啥时是个头啊?啥时能去仁义会呀?啥时能给爹爹报仇啊?”

  艾小凤却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边走边道:“剑哥,我听说,关外最好的景致是千山,千山就在辽东,这回,咱们正好去逛一逛,逛够了,再进关不迟!”

  苏剑一听她还要逛够了才进关,心中叫苦不迭,但,他也清楚的感到,在自己的心底,似乎为此有点欣慰,因为,这就不必马上离开她了。他知道这种感觉不应该,可又无法抑制。

  千山。

  追本溯源,辽东山脉全系长白山的余脉,而千山恰是长白山的主要支脉之一。关外塞北本是苦寒之地,不似南国山峰秀起,婀娜多姿。大小兴安和长白山终年积雪,虽有名湖天池及镜泊瀑布,可皆苍凉有余,险美不足,因此,千山可说是关外第一美景,兼有北地与南国山岭综合之美。千山以峰多出名,据说有一千个,其主峰又称千朵莲花山,奇峰突起,重峦绝壁,风景秀丽,文人骚客,时有光顾,但因其山势陡峭险峻,常人难以攀登,体健足捷者,也难登其顶。绝大部游客都半山返回,真能登上峰顶者鲜见。而此时已是冬季,不是游山季节,因此山上山下,鲜有人迹。

  而就在这时,扮成要饭花子的苏剑和艾小凤来到千山脚下。尽管树枯草萎,山体**,可仰面望去,千山之峻丽仍妙不可言,诱人登攀。艾小凤欢呼雀跃不已,苏剑也激起兴致,于是,二人携手登山。

  尽管二人一身轻功,但,千山之路太过险峻,他们仍不得不倍加小心。刚登山一段路尚可,但,越往上越是陡峭,有的地方,路狭得只容放下一只脚,又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深嶂,望下去头晕目眩,有的地方,路途忽然断绝,一块光溜溜的巨石迎面而立,这时,要足蹬石上几个浅浅的小窝,手攀树枝,才能翻上。因此,二人行了两个时辰,才攀到半山以上。他们感到有些累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汗,便在一块石旁的阴凉处坐下来歇息。此时身居高处,俯仰四顾,只觉天高地阔,心境怡然,此时,苏剑忽觉这次千山之行不枉,一时之间,焦虑之情结都置之度外。

  空山寂寂。两个相挨而坐,手臂碰着手臂,一种异样的感觉弥漫在心头。这些日子,与艾小凤在一起,苏剑的心头时时升出这种感觉,使他欣喜,也使他恐慌,他愿意这种感觉伴着自己,也害怕这种感觉,因为他感到,随着这种感觉的增强,他会越加难以离开她。原来,二人正值豆蒄之年,内心深处不知不觉产生出朦朦胧胧的倾慕之情,只是年纪尚小,还不明所以罢了。

  两人默坐了一会儿,小凤掏出手帕,拧着脸递给苏剑,轻声道:“给,擦擦汗。”

  苏剑接过手帕,刚要往脸上擦,忽闻手绢一股好闻的香气扑鼻,他打开看了看,见上面绣着一只彩色的凤凰,非常美丽。他不忍弄脏,只沾沾面颊,就还给她。

  小凤没有接,低头轻声道:“你留着用吧!”

  苏剑心里“忽”的一热,想了想,终于非常小心地叠好,放入怀中。艾小凤看得清清楚楚,不由脸红如玫瑰,苏剑偷眼望去,见她虽乞丐打扮,可仍显美丽动人。不知不觉,二人的身子又帖近了一些,都陷入到一种奇妙、温馨的感觉之中。

  良久,艾小凤好像恢复了一点理智,她喃喃道:“剑哥,你非要去仁义会吗?不能不去吗?”

  一句话猛地惊醒了苏剑,他觉得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痛苦的记忆一下又复苏了,他又想起死去的父母,想起离开靠山屯后的一路坎坷,大声道:“当然,我一定要去仁义会,要学成绝世武功,报血海深仇!”

  艾小凤脸上的红晕逝去,她哀怨地抬起眼睛。“向我们苍生教报仇吗?”

  “当然,是你们苍生教害的我爹娘!”

  听了苏剑的回答,艾小凤的脸白了,她的眼睛也变得晶莹起来。“那,我就是苍生教的人,你也向我报仇吗?”

  “这……你……我……”苏剑不知如何回答好了。他吱唔了一下终于说:“反正,苍生教是我的仇人,我要和仁义会一起,打败苍生教,为父母报仇,也为武林讨个公道,你们苍生教仗势欺人,想独霸武林,欺凌弱小,罪恶滔天,就是要推翻!”

  两滴清泪落到石头上,艾小凤哽咽着道:“那是爹爹他们……大人的事,咱们何必……”

  她的话没说完,可苏剑已听懂了,他的心一时又软了下来,改换了一种口气道:

  “你……别难过,我不恨你,我……不会向你报仇的。”

  艾小凤听此言,一把握紧了苏剑的手。“那我爹爹呢?你要真学成绝顶武功,会杀我爹爹吗?”

  苏剑不说话了。自爹爹被害,弄清真相后,推倒苍生教,为爹娘报仇的念头已牢牢楔入心中,不可动摇。如果没有和艾小凤这段际遇,如果没有心中说不清的朦胧感情,他会毫不犹豫地声明,要尽一切努力杀死苍生教主艾天明。可此刻对着艾小凤,他实在无法说出这话,他不愿伤害她。

  艾小凤低低地、自语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娘就死了,是爹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他疼我,宠我,我也离不开他,如果他有一天被人杀死,我可怎么活呀……”

  话,说的非常动情,苏剑的心为之一颤,一瞬间,他想起爹爹被害时自己的心情,可她呢,有一天她爹爹真被自己杀死,她会多么悲痛啊!那时和自己不又成仇人了吗?怎么办?

  他想不出好办法,为了劝慰她,只能言不由衷地说“你不用难过,你爹爹是一教之主,武功又那么高,最后,还不知谁杀了谁呢。也许,是我死在他手下……”

  “不!”小凤突然用小手来堵他的嘴,“你不要说这话,你不能死。你们……谁也不要死,谁也不要杀谁,行吗?你别杀我爹爹,我也不让爹爹杀你,行吗……”

  苏剑没有回答。艾小凤定定地瞅着他的脸一会儿,终于失望地低下头,喃喃道:“你一定要杀了我爹爹,我爹爹……一定死在你手里……我……”

  两人的手渐渐分开,两颗心又渐渐漫上一重重复杂的情雾,有幸福,有酸楚,有……说不清,扯不断,理还乱。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只苍鹰从眼前飞过,苏剑首先清醒过来,举目一看,太阳已栽西,离远处的山尖只有两丈多高了,忙跳起来。“小凤,天不早了,咱们上山吧!”

  小凤垂着头站起来,一言不发,跟着苏剑往峰顶上攀登,苏剑偷偷打量她,觉得她此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显得又柔弱,又孤苦,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内疚,好像自己现在已杀了她爹爹一样。

  山越往高越陡峭,越难攀登。起初,还隐隐能看出人行的痕迹,到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二人也不费心寻找,只是奋力往上攀登,渐渐转入一处狭壁之中,两边是绝壁对峙,紧紧相贴,好像两个巨人在互相示威,抬头望去,身后身前绝壁都气势汹汹地向自己压来,而身前的路则扶摇直上,陡峭至极。越往上,两壁距离越窄,好似要将人挤扁一般,四周也变成一片黑暗。两人不由都紧张起来,精力高度集中,仗着轻功,手足并用,奋力上攀。此时,两壁间已仅剩一躯宽窄,仰目上望,只见窄窄一线天空,仅有寸许,真是惊险万分。

  他俩不知,自己此时所置身之处,正是千山著名险要去处,也是著名景观--一线天。如今,经多年修建,游人已可攀上,但当年之险,岂是今日可比?

  此时,二人都不再说话,全神贯注,手足并用,壁虎般贴在石壁上攀缘,谁也不敢低头下望,因为下面是百丈深渊,望之叫人头晕目眩。当离顶峰还有一丈多高时,上面的石崖竟往前探出一截,挡住去路。怎么办?苏剑猛然怒吼一声,身子骤然向上飞起,双手搭住崖顶身子倒翻而上。艾小凤一见,清叱一声,如法炮制,燕子般掠起,用同样的身法翻上崖顶。站稳脚跟后,二人再扒到崖边下望,只见石隙黑沉沉一片,深不可测,不由毛骨悚然,后怕不止,不知不觉,两人又忘情的把手紧握在一起。

  回过头来,只见夕阳如火,千山众峰高低错落,一片辉煌,数不胜数,各呈雄姿,真似千朵莲花在怒放,果然雄峻不凡。脚下正是千山主峰之巅,眼前但见石木稀疏,山势平缓,自有一番景致。

  两人正在观赏,却见山上有三个人嘟嘟哝哝的说着话走上前来。苏剑看清来人面目,吃了一惊。

  三人一个独眼,一个歪鼻,一个秃头,正是独眼金牛牛震天,歪鼻铁驴吕震山和秃顶山羊杨震江,三人见了苏剑‘艾小凤,也现出惊讶之色。秃羊乍乍呼呼道:“咦,你两个小要饭的咋跑这山顶上来了?到这里跟谁要饭呀……”

  这话使苏剑稍稍放下心来,想起自己已成了要饭花子。可心刚放一半,又听吕震山道:“不对,这俩小子有名堂,咋看着有点眼熟呢?你们是谁家的?”

  苏剑心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艾小凤在旁粗着嗓子接过话头。“吾兄弟生不更名,坐不改姓,乃邵家庄人氏,姓邵名也!”

  “邵家庄?”杨震江挠了挠秃头道:“只听说辽东有个邵大连泡邵财主,没听说过邵家庄啊……”

  艾小凤道:“尔等孤陋寡闻,邵大连泡即邵家庄是也!”

  “那……”杨震江面露喜色。“你俩是邵大财主的儿了了!”

  “胡说八道!”艾小凤脸一红,叱道:“少爷我人小輩大,吾乃邵财主的亲叔叔是也!”

  “邵财主的叔叔?”秃头野羊又挠挠秃头。“咦。没听说过那邵财主有这么小的叔叔啊?对了,你叫啥名字?”

  “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姓邵名也!”

  “少……少爷?”

  “叫爷有何事?”

  “你……”秃羊这才明白过来。“你他娘的骂人?”回头对牛震天道:“大哥,他骂咱弟兄!”

  只见牛震天独眼转了转,翁声翁气道:“这么说,你们一定是邵财主的小叔叔了。对,邵财主爹爹有个小娘,一定是那小娘生的你们,你们一定是故意扮成要饭的到江湖中来寻开心。好,咱辽东六畜不管你是邵财主的叔叔还是爷爷,反正碰到就不能放过。说不得,你二人跟我弟兄走一趟吧!

  艾小凤:“干什么?”

  “干什么?”秃羊一拍秃头道:“看来,你们还不知俺弟兄是谁呀!好,你们站稳了,听清楚。我等主是威震辽东,誉满江湖,三山五岳敬仰,五湖四海臣服的‘辽东六畜’。这位是俺大哥,人称独眼金牛,手使双牛角,有万夫不当之能;这位是三哥,人称歪鼻铁驴,一对驴掌使得出神入化;俺是老疙瘩,人称秃头野羊,一双羊角神出鬼没。今日俺兄弟本是到千山找两个人,转了半天没找到,碰见你们也算不虚此行。现在,你小哥儿俩跟俺兄弟走,到俺那疙瘩,让你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保证亏待不了你们,多咱邵财主把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送来,俺多咱送你们回家!”

  苏剑一惊:“你们要绑票?”

  “这是俺辽东六畜的本份!”秃羊道:“辽东六畜杀富济贫,岂能浪得虚名?走吧!”

  秃羊说着,伸出大手就来揪艾小凤的前胸,艾小凤脸一红,骂声:“不要脸!”突然闪电般出手,秃羊“啊”的一声,退出几步,左手攥紧右手怪叫不已。“大……大哥,这小子有名堂,是会家子,他手里有针……妈的,暗下无常!”

  那牛震天独眼龙转了几转。“五弟,你这两只眼还不如我一只眼,你看她是小子吗?”秃羊一边甩手腕,一边又凑上来。“咋的?不是小子,难道是丫头……”他忘性也真大,说着又伸手去摸艾小凤的胸脯,不想手刚伸出来,就像叫蝎子螯了似的“嗷”一声退了下去,连叫“有名堂,有名堂,她是个丫头,丫头……哎哟,这丫头好生厉害,又扎了我一下子……”

  “那怪你瞎了眼,”独眼龙金牛道:“你没看出他俩是谁吗?正是咱们要找的人!”

  “啥!”秃羊睁大了眼睛,高叫起来,“可不是,还是大哥你一只眼的眼神好!哎小女娃,你也太不仗义了,俺兄弟帮你爷俩打架抢人,你咋领着苏公子跑了就不回去了,害得俺兄弟满辽东找。这回好了,快跟俺们走……”

  原来,这辽东六畜本是当地的巨盗,在黑山落草。前此

  些日子,被艾小凤和刘金龙降伏后,就为其驱使,对付罗子瑞等人,抢夺苏剑。不想,艾小凤突发奇想,竟带走苏剑不归,和他们捉起迷藏来。六畜只好分头寻找,今儿个,他们三个从另一面上了千山,正与二人相遇。

  这三畜认出苏、艾二人,喜出望外,上来就要拉人,苏剑和艾小凤身后是绝顶,再往后是百丈深渊,无路可退,只好心一横,拉开架式,意图一拼。那秃羊见状又叫起来:“哎,苏公子,俺哥几个可是为了你呀,你可别好心当驴肝肺呀,快跟俺走!”又对艾小凤道:“小女娃,你到底咋回事?你该帮着俺劝劝苏公子才对,咋要和俺弟兄动手,太不仗义了!”

  艾小凤一听这话,好像被说动了,收回门户道:“对,我真糊涂,我该帮你们把苏公子带回教中才对呀!”

  秃羊乐了。“这就对了。”他大了呼吃地走上来,冲着苏剑道:“苏公子,快跟俺走吧,难道还逼俺动强吗?”说着伸手又要拉人。

  苏剑有些慌了,他没实战经验,新练的正字掌威力还未熟修在身,怎能是三畜的对手呢?唯一的帮手是艾小凤,不想她以变了挂,这不要坏吗?可一切都来不及想了,心一横,抢上一步,横身摆臂,就是正字掌的楷书起笔“横空出世”,还真好使,只听“啪”的地声,一下打中秃羊个耳光。秃羊手捂腮帮子,“哇哇”退了两步,妈个巴子,苏公子你不仗义,好,你不仁就别怪俺不义……说着,“刷”,从怀中掏出两根羊角冲了上来。苏剑也不示弱,横竖横竖,一丝不苟,倒也拼个棋短逢对手。十几个照面过去,苏剑发现这正字掌果有过人之处,越打越大胆,竟然连施五掌,写出一个隶书的”正“字”,把秃羊一连逼退五步。

  那一边,歪鼻铁驴吕震山对牛震天叫起怪来。“大哥你看,都说苏公子武功平平,怎么会使这么高明的掌法?你看,五弟还难以取胜呢!”

  牛震天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助五弟一臂之力!”

  吕震山:“好,我歪鼻神驴来伸量伸量他……”

  吕震山说着上前来,艾小凤忙在旁边道:“吕三侠,你们俩大人打一个少年,不怕传出去让江湖人笑话吗?”

  吕震山满不在乎道:“俺辽东六畜才不管那些臭规矩,什么江湖道义,狗屁不如,再说,这千山绝顶,俺就是一千个打一个,又有谁能看见?”

  艾小凤道:“那好,那我也就不讲江湖道义了,咱俩一起上!”

  吕震山道:“有我一个就把他放倒了,不用你女娃出手!”

  艾小凤道:“不行,你们帮我,我怎么能看热闹呢?“说着猛然出手:”咕咚“吕震山摔倒在地,扯着嗓子叫起来:”哎哟,你咋冲我来了呀?大哥快救我,这小丫点了我的穴道,我起不来了”

  牛震天一见这情景,顿时火了,独眼一瞪犹如铜铃,骂道:“妈了个巴子,小丫头吃里扒外,说不得,先得把你拿下了!”

  牛震天说着,从怀中亮出两根黄灿灿的牛角冲了上来,这一来,苏剑和艾小凤都苦了。艾小凤未带兵刃,她的特长是银针和点穴。可牛震天已有了防备,两只大牛角又狂攻不已,根本不容她腾手施暗器,因此,只守无攻;苏剑虽内功轻功不弱,可武技路数终差得远,虽经罗叔叔一路**有所长进,但终究时日尚短,与李刚赵义等过手,心中不慌,能将所学尽情发挥出来,斗上几十招,或可取胜。可现在真面对强敌,没有后援,心中发虚,武功也就大打折扣,特别是他的正字掌,本就未练精熟,那大篆体和狂草,刚刚入门,因此,对敌时多使楷书和隶书,可使过几遍,被杨震江摸清路数,也就失去了威力,功夫一大,也渐渐抵挡不住。两人渐渐向后退去,可后面是百丈深渊,苏剑一急,汗水下来,手脚也就更加散乱。

  正在这时,就听不远处有人高叫一声:

  “住手__”

  声音不大,但膛音清亮,一听就内功不浅。可牛羊二畜已占上风,怎能轻易罢手,对喝叫理也不理,牛角羊角舞得更紧了。苏、艾形势也就越发危急。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声道:“两位大哥快快住手,我们有话要说!”

  杨震江骂道:“小娘们一边呆着去,再啰嗦,爷们连你一堆收拾!”

  “无礼--”

  只听女声一声怒喝,一条人影就从空中飞降而下,大红披风在阳光的映照下尤如火焰,只见剑光一闪,“刷”,秃羊手中的精铁打制的羊角被从中削断,他一愣神,苏剑一招“一柱擎天”正中胸膛,“咚咚咚咚”连退几步摔倒在地。那一边,牛震天手中的牛角也被另一人击开,接着,手腕又中了一根无影神针,不由怪叫一声,捧腕退下。

  苏剑喘息方定,注目二人,却是两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少年男女。男的衣着朴素,身材结实粗壮,方圆脸膛,重眉正目,厚厚的嘴唇,给人以稳重的感觉;女的身段健美,披着火红的披风,柳叶眉,丹凤眼,虽面庞微黑,更有一番英武韵味。二人击退牛羊二畜,气不长出,面不改色,站稳身形后,那男青年对苏剑端端正正抱拳一礼:

  “敢问这位仁兄,你的掌法是何人所授?”

  苏剑脱口回答:“是……罗叔叔”

  话出口,他才觉有失:怎么随便将自己的底细告之他人?但又一想人家救了自己,自己却不对人实言,太过无礼。正在心念百转,对面二人面现喜色。那女的上前一步道:

  “那么,你一定是苏公子了。我们找……”

  还没容苏剑回话,艾小凤在旁把话接了过去。“他不姓苏!”说着一扯苏剑的胳膊。“剑哥,咱们走!”

  “慢着--”

  艾小凤拉着苏剑刚要启步,那女子“唰”的伸开手臂拦住。“哪里去?他不是苏公子是谁?你又是谁?要把他领到哪里去?”

  “你管不着!”艾小风又一拉苏剑。“剑哥,你告诉她,你不是苏公子,你是……是王公子,快告诉她,咱们好走路,要不,天黑就下不去山了!”

  苏剑有点为难。他已听出,这两人八成是仁义会的,可他这些日子与艾小凤朝夕相处,已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使他不忍拂她的意,可是,这个机会又不能放过。就温声对她道:“小凤,别闹了,人家救了咱们,咱怎能无礼!”遂转脸对二人一揖道:“二位休得见怪,在下正是苏剑,兄长和姐姐可是仁义会的吗?敢问高姓大名?”

  那男的恭恭敬敬抱拳还礼道:“回苏公子的话,我二人正是来自仁义会,在下任忠平,会主皮东来是在下义父,她……”

  “我叫林玉莲,”那女的爽快地接口道:“我爹爹是南使林中虎!”

  “林中虎?!”苏剑一惊,脱口而出:“林中猛虎最英雄……”他早就闻林中虎大名,那个杀害他爹爹的潘辉就是冒充的林中虎,此刻一听林玉莲是他的女儿,顿觉惶恐不已,深鞠一躬。“失敬,失敬!”

  林玉莲爽朗一笑,跨近一步,像多年未见的亲人似的道:“苏公子,果然是你,我们找得你好苦哇!我们从总会出来到辽东半个多月了,前几天碰到罗叔叔,才知你让苍生教掳去了,咱仁义会一路拦截,也没见到你,就猜你尚未进关,今日果然在这里找到了你,走,咱们这就下山!”

  林玉莲说着,拉着苏剑就要走,这可把艾小凤气坏了。她“刷”的跳到前面,两臂一张。“站住,他是我的人,你任凭啥领走!”

  “咦?”林玉莲秀眉一挑,黑俏脸上现出怒容:“咋的,你还要挡横?我知道你就是与苍生教合谋绑架苏公子的小妖女,只是看你年纪小,不忍杀你罢了,现在你还敢拦我们?”

  “我就不让你带走剑哥!”艾小凤半步不退。“他是我的!”

  “你的?”林玉莲笑起来。“苏公子是你的?说这话也不羞,什么叫你的?爹娘知道不打死你,闪开!”

  “我就不闪开!”

  艾小凤倔立不动,任忠平上前一步,沉声道:“姑娘,我们仁义会从不滥杀无辜,可你真要一意孤行,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你们不用假仁假义,要想带走剑哥,就先杀了我!”

  艾小凤不但一步不让,还往前逼了一步。林玉莲火了。“刷”的长剑出销就要刺出,苏剑在旁边慌忙拦住。“姐姐手下留情。”他身子横于二女之间,轻声对艾小凤道:“小凤,你先回吧,我……我要去仁义会了!”

  “那……我呢?”艾小凤有哭腔道:“你走了,我咋办?”

  “你……”苏剑为难地说:“你……你先回苍生教吧!你不是说你爹爹疼你吗?你就对他说我逃跑了,他不会责怪你的!”

  “我……我不是……反正,我不让你跟她走!”

  林玉莲上前一步道:“哼,只怕由不得你!”

  苏剑慌忙又转身阻拦林玉莲。“姐姐息怒,等我劝劝她再做理会!”林玉莲神情明显不悦:“苏公子,你应识大体,明是非,苍生教乃武林公敌,他们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怎能和苍生教的小妖女藕断丝连,这要传入江湖,让武林正义之士所知,成何体统!”

  “这……”苏剑被林玉莲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正自彷徨,旁边的艾小凤却已哭出声来。“剑哥,你走吧,走吧,我不拦你,就算我不认识你……”她虽这么说,可却仍拦住路不放,苏剑也不忍看她伤心,忙上前温言劝解:“小凤,你别伤心,我……我不会忘了你,我只是暂时去仁义会,等以后……”

  他本是急不择言之语,可林玉莲在旁边听得大为不快。“以后什么?苏公子,难道你只是想暂时托身仁义会,以后再投苍生教吗?”

  “不、不……林姐姐千万不要误会,我是……”

  “你是在骗我!”艾小凤又哭起来。“剑哥,你是想骗我走,再也不见我了……”

  “不……小凤,我哪能骗你呢?我是真心的……”

  “真心的?”林玉莲已十分恼怒,她对苏剑凛然道:“苏公子,你现在把话说明白,你到底是去仁义会还是去苍生教,你要真认贼作父,我们仁义会也不阻拦!”

  这话使苏剑再也不能犹豫不定了。他望了林玉莲冷俏的黑脸一眼,心一横,对艾小凤道:“小凤,你……走吧,我是不会和你去苍生教的,咱们……分手吧!”

  艾小凤的脸“刷”的白了,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苏剑欲伸手搀扶,身后的林玉莲哼了声鼻子,吓得他赶忙住手。艾小凤望着苏剑,眼中充满了哀怨,她咬着嘴唇,后退一步,突然手向怀中一摸,又向空中一扬,只见几点亮闪闪的东西飞向林玉莲。林玉莲眼尖,察觉不妙,不避反进,骂声“小妖女”,挺手中剑向小凤前心便刺。苏剑一见大叫:“不可”,慌忙横身其间,左拦右挡,结果,艾小凤的银针和林玉莲的剑全落到他的身上。他“哎哟”一声,委顿于地,身上立刻现出血来,这下,两个女子都慌了,一齐扑上前大叫不已。查看伤势,三根银针分中肩头右胸和左腿,入身近寸,剑刃则将左肩刺了一道血,几乎抵骨,好在没伤致命之处。但这已足够人着慌的了。两个女子察看一下,抬头要对骂,可苏剑一呻吟,两人又低头照看。

  这回,林玉莲也没了主意,把头转向任忠平:“忠平哥,这可咋办?”

  任忠平四下瞧瞧,残阳如血,正向山下落去,附近没有一处人烟,在这绝顶之上,可怎么是好?他也没好办法,艾小凤却已哭出声来,冲林玉莲道:“都怪你,都怪你,偏要领他走……”林玉莲也火起,反唇相讥:“还不都是你惹的,用针伤人。”“可你看这剑伤多重,不是你刺的吗……”两个女子又吵骂起来。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又响起吆喝之声:

  “好个妖道婆,竟敢施邪术,我弟兄岂能怕你……”

  “妈个巴子,和你拼了……”

  三人回身望去,怪事发生,不远处,牛、驴、羊三畜正在与人激战。说“战”似乎不准确,因为对方并未和他们交手,只是虚空扬起双掌向外拍出,离他们尚有三步距离,可这三兄弟硬是攻不上去,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棉花,又像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比比划划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可就是靠不近人家的身子,好像捕风捉影地操练一般,看上去甚是可笑。而被攻之人是一四十出头年纪的道姑,一袭灰袍,面无表情,两掌立起,交替拍出,每拍一次,三畜后退一步。眼见退到几人跟前,又见道姑双手同时向前一送,三畜“咕碌碌”摔倒在地,滚了几滚,再也爬不起来了。她冷哼一声:“无礼之徒,竟敢到千山来撒野!”又转向林玉莲、任忠平和艾小凤三人,也看了昏迷的苏剑一眼,沉着脸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我千山绝顶动武,污此胜地?”

  “林玉莲和任忠平看出道姑武功不凡,当即双双躬身施礼:“见过前辈,我们……我们……有人受伤……”

  “我没问你谁受伤,我只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到千山动武?”

  “我们……”

  林玉莲和任忠平颇感为难:自己的事岂可轻易告之别人?可对方又问得紧,无法不回答,二人对视一眼,林玉莲道:“回前辈话,我们本是来千山观景,不想这位同来的……小弟……被人所伤……”

  “谁伤的?”艾小凤在旁叫起来。“就是你伤的,你好狠毒,一剑将他刺成重伤,还装什么假仁假义……”

  “你胡说八道!”林玉莲也忍不住反讥起来。“还不是你用飞针伤了苏公子!”

  “那还不是你不讲理,要将剑哥抢走……”

  两人又吵将起来,中年道姑皱皱眉头。“都住口,快回我的话,你们都是什么人?”

  道姑的声音不大,却把三人都震得耳底一阵鸣响,林、艾不由都住了口。

  道姑双目盯住二人:“快快回话,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伤了这位公子?”

  “我……”艾小凤想了想开了口,她指着林玉莲道:“她俩是仁义会的,她是什么林中虎的臭闺女,叫林玉莲,他姓任,和她是一伙的,他俩合伙要抢走我剑哥,又把他刺伤……”

  “胡说,”林玉莲怒叱艾小凤一声,又转身对道姑一礼道“请前辈体谅晚辈不愿透露身份之隐。我二人确系仁义会之人,到千山来寻找苏公子,不想他已落入苍生教的小妖女之手中,我们欲救他离去,她百般阻拦,竟用针伤了苏公子……”

  “你胡说!”艾小凤一跳脚嚷道:“剑哥不是你们仁义会的,是我领他到这儿来的,他是我的,是你们要抢走他,又用剑伤了他。”

  “是你用针伤的他……”

  “是你用剑伤的他……”

  唇舌之战又要起,道姑沉声打断道:“这么说,你们是仁义会和苍生教的人了!”

  林玉莲正色道:“在下仁义会林玉莲!”

  任忠平一礼道:“在下仁义会任忠平!”

  艾小凤迟疑一下,也学着一抱拳道:“在下苍生教艾小凤!”

  “哼,”道姑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身入江湖,杀来打去,逞强斗勇,成何体统?此会彼教,岂有善类?!”

  “前辈之言差矣!”林玉莲抗声道:“我仁义会以仁义为本。行侠仗义,光明正大,团结武林正道,抵抗欺压武林的苍生贼教,怎说不是善类?前辈对在下可杀可打,绝不能辱我仁义会,否刚,我林玉莲虽武功低微,豁出性命,也要以死相拼!”

  艾小凤也大声道:“我们苍生教以济天下苍生为己任,源远流长,声名赫赫,武林之中,哪个不尊,哪个不敬?怎么不是善类?只有仁义会贼子,不自量力,假仁假义,迷惑天下武林之人,与我苍生教为敌,他们才不是善类!”

  “你敢侮我仁义会?”林玉莲“刷”的又拔出长剑。“你们苍生教才假仁假义,自称为苍生谋福,其实干尽了坏事。你再说我仁义会一句坏话,我要你血溅当场!”

  “就是吗!”艾小凤明知不是对手,也不屈服。“你们仁义会就是假仁假义!”

  “你……”

  林玉莲刚要出剑,地下的苏剑却呻吟一声醒过来,口中低吟道:“不要……打架……”

  两个女子见状一喜,同时蹲下身呼叫起来:

  “剑哥,你醒了,太好了……”

  “苏公子,你放心,我们一定带你平安下山!”

  那道姑见状,也走上前来。“看来,你们到此争斗,原为此人。我倒要看看他是何人,让你们两派从关内赶来相争!”说着弯下腰,当她看清苏剑的面目时,突然身子一震,“是他……”她又仔细端详苏剑面目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声音有点颤抖地问。“你们刚才说他姓什么?姓……苏?”

  双方都看出道姑表情有异,同时点头。

  霎时间,道姑失去从容冷峻,好像变了个人。只听她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的……可他又在哪里……”她突然双手如电,分别抓住艾小凤和林玉莲的肩头。“说,他在哪儿?在哪儿?快说!”

  艾小凤肩头吃痛,尖叫起来:“你放手,放手,你说的他是谁呀?”

  林玉莲肩头虽也疼痛,却强忍着道:“还请前辈言明,您问的到底是谁,可是中原大侠苏浩然?”

  “正是他。”道姑放开艾小凤,全神贯注对着林玉莲:“快告诉我,他在哪儿……”

  林玉莲思考犹豫,艾小凤从旁抢先开口。“苏大侠已经让他们仁义会杀了,这不,他们又要抢他的儿子!”

  “放屁!”气急中,林玉莲突然脱口骂出粗话,但马上觉察,羞愧难当,又赶忙肃然道:“前辈休听小妖女胡言,苏大侠本隐身塞外一孤村之中,不想两个多月前,苍生教派左护教潘辉带着杀手将他找到,暗下无常,将其杀害!”

  “你放屁!”艾小凤听着,不由也骂出同样的粗话。“是你们仁义会派人杀死的苏大侠,又嫁祸我们苍生教,又抢走他的儿子……”

  “你放屁!”

  “你放屁……”

  两个妙龄少女,竟然皆满口“放屁”,实在不雅之极,可气急败坏中,谁也顾不上了。

  道姑此时却对一切充耳不闻,只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口中喃喃不已“浩然,浩然……你竟然去了,我白白……”她双目中又闪起怨毒之光,俯身端详着苏剑,口中继续道“你苏浩然害我一生,可你死了……还有你的儿子,我岂能……”她一只手忽然扬起,可落下半截又放松了手臂,眼光也变得温柔起来。“浩然,你怎么走了……莫非他……就是咱俩的……浩然,莫非……这,都是命……”

  她这里嘀嘀咕咕,手掌又伸又缩,脸上忽阴忽睛,早把艾、林二人吓坏,两人一起扑拦道姑。“前辈,不能伤他……”

  道姑视而不见,推开二女,竟将苏剑缓缓托起,拔步便走,林玉莲、艾小凤和任忠平连忙阻拦。“前辈,你哪里去?”

  道姑根本不理,照旧前行。林玉莲急了,手中长剑再次出鞘,“前辈留下苏公子!”道姑右掌一拍,一股阴柔大力将长剑推向一边,艾小凤的银针也“刷”的甩了过来,道姑袍袖一挥,全部无影无踪。任忠平一见也挺剑冲上,道姑依然独掌御敌。霎时间,三个少年与道姑在山坡上斗了起来。道姑虽武功高深,但她左臂托着苏剑,又怕他受震,行动为免不便,武功就打了折扣,而三个少年又非庸手,特别是林玉莲和任忠平已有小成,因此,斗了二十余合,竟然未能将三少年击退。她不由心中火起,双眉一挑,要施出杀手。

  恰在此时,林玉莲一声“住手”,跳出圈外,又将艾小凤、任忠平唤下,改用平和的口气道:“前辈武功精湛,我等实远非敌手,不知前辈欲将苏公子带往何处,欲作何为,还望告之!”原来,她已查觉道姑并歹意,心想,既然阻拦不住,何不善言相商,或许能有转机。

  道姑冷哼道:“我欲何为,岂容你等过问?不过,这小子受伤在身,急需救治,你们若再阻拦,只能加害于他!”

  “那,前辈是要给他治伤?”

  道姑又“哼”一声,改成双臂托抱着苏剑,转身便走。三少年互相看看,赶快相随,可刚走出几步,后边又叫嚷起来:“哎,那道姑,不要走,放弟兄起来。你们走了,把俺弟兄扔下喂狼吗?快放了俺……”

  道姑闻声转回身来,走到躺在地下的辽东三畜跟前,手轻轻地挥,三畜“咦”了一声,身子顿时能动,爬了起来。秃羊吵吵嚷嚷道:“老道姑,你这虚空点穴的功夫好厉害,俺弟兄服你了!”

  道姑看了三人一眼,哼声鼻子道:“跟我走!”转身走去。三畜赶忙尾随在林玉莲、任忠平、艾小凤的身后,追着道姑而去。这时,天已黑下来,已看不清楚,几人都在想,此时在这千山绝顶确实也无处可去。现在,就是道姑赶他们走恐怕也不敢走了。

  暮色苍茫,千山已是朦胧一片,脚下道路已看不清楚。艾小凤、林玉莲、任忠平及辽东三畜一个跟着一个,紧随前面的道姑而行。道姑双臂抱着苏剑,好似抱着一个婴儿一般小心,又见她不低头不看路,又不见身形耸动,却在山石之间行起如飞,如履平地。身后六人,任、林功力较高,尚能勉强跟上,艾小凤虽功力弱于林、任,但她轻功与他们不相上下。唯有辽东三畜,虽有一身力气,可轻功实在差劲,因此,也最吃累,一个个跟头把式,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一会儿还“咕咚”一声来个大马趴。走出二里多路,牛震天一只眼已摔了个乌眼青,吕震山歪鼻子摔出了血,秃羊不但秃头磕了血口子,腿还一拐一拐的学起他的六弟瘸狗来。前面的道姑似乎背上长眼睛,每当他们哼哼唧唧累得喘不上气时,就自然把脚步慢下来,让他们勉强跟上。

  就这样走着走着,也不知道爬了几道坎,穿过几道沟,脚下的道路渐渐好走起来。又走一会儿,前面隐隐现出灯光,再走上片刻,夜色中现出一座巍峨房舍,仔细辨看,飞檐翘角,却是一座道观。道观很大,观内有灯光摇曳。来到观门,便见一盏纱灯从观内迎出,一年轻女子轻唤一声,“师傅回来了!”迎上来,见了众人也不惊异,更不询问,傍在道姑身旁向观内行去。道姑哼也不哼,依然托着苏剑,径入道观后院,六人鱼贯相随。只见一个天井,四面全有房舍,道姑走进一个灯光较明的房屋,六人随后跟入。

  这间屋子显然是道姑宿处,但见室内陈设简单,却十分宽敞,靠墙一张床,屋地中间还有一个菩团。六人随道姑进屋后,见她将苏剑轻轻放于**,扒开上衣,**出肌体。苏剑虽然受伤,但皮肤白晰,肢体匀称好看,艾小凤和林玉莲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关切甚深,也未挪开目光。只见伤口虽血流已止,但已失去新鲜颜色,有恶化之状,又见苏剑脸色格外苍白,闭目不语,艾小凤不由低泣几声,泪珠落到苏剑脸上。道姑见状瞪了她一眼,吓得她急忙止住。林玉莲和任忠平默默地帮着道姑整理苏剑的衣衫,让他躺得舒服些,辽东三畜傻呵呵立在一旁看着,野性也敛了起来。不一会儿,那个小道姑端来一盆水来,水显酱色显已浸泡过草药。中年道姑用手拂水轻轻洗涤苏剑的伤口,洗毕,又扎好,回身对小道姑道:“安排他们用饭,早早安歇!”

  六人谁也不吱声,依照小道姑的指点,乖乖吃过晚饭,分房睡下。道观的饭食当然是素菜干饭,清汤寡水。住的也很简陋,板铺上放床被子,就是宿处。人已躺下,那三畜中的秃头还在抱怨伙食太差,无酒无肉。

  苏剑在道姑的房间,却是另一番景象。朦胧中,他觉得十分舒适,好像又回到了童年,躺在娘的怀里,娘在用她温暖的双手在擦洗自己因淘气弄伤的肢体,他不由呻吟出一声:“娘……”却又觉娘的泪水滴在脸上,不由猛地伸出双手,却抓住一只温暖的手掌,大叫一声“娘--”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充满疼爱的眼睛。莫非真的是娘?然而,意识回复了,这不是娘,娘已死了。他挣扎着欲坐起来,却又发现那双眼睛忽变,充满了痛苦、仇狠、怨毒的神情,接着,他的脸上挨上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只听眼前的“娘”骂了起来。“你这丧良心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苏剑大为震惊,只觉心血上涌,天旋地转,昏迷过去。

  夜已深,但,人并未静。

  先是艾小凤和林玉莲吵了走来,她俩睡在一个屋子里,躺下后,艾小凤翻来覆去睡不着,惦着苏剑的伤势,不由又骂起仁义会来。她想到,自己本来要和苏剑一起高高兴兴游千山,玩够了再回苍生教,本教人一番夸赞,好好风光风光,不想一切都搅乱,陷入眼前的尴尬局面。而这一切,她又觉得都怪仁义会,怪林玉莲,不是他们作对,何至出今天这些事?她越想越气,越骂声越大。林玉莲一开始没跟她一般见,可听她越骂越难听,不由接了过来。这正合艾小凤的心意,她对林玉莲积怨甚深,听她接言,正好借机大吵起来,二人越吵越厉害。你骂仁义会,她骂苍生教,谁也不让谁,进而又从动口向动手发展。艾小凤不知天高地厚“逞口舌之利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到外面过过手,一决雌雄!”林玉莲哪能示弱,“走,仁义会儿女还怕你苍生教的小妖女不成?”

  两人悄悄穿好衣服,飞身越墙,来到观后不远一片平整之地站住。此时,天上月影淡淡,依稀可见四周树影幢幢,两人身形面目互相隐隐可辨。二人拉开架式,林玉莲道:“你小,先出手吧,我先让你三招!”

  “呸!”艾小凤道:“我赤手空拳,你手中有剑,大占便宜,还装什么大量!”

  “这……”林玉莲脸一热,忙将剑归鞘。“来,我用拳赢你,让你心服口服!”

  艾小凤又一摆手?“慢,咱们不能白打,输赢得有个说法!”

  林玉莲道:“什么说法,你说吧,我全答应!”

  “哼,怕你不敢!”艾小凤道:“咱俩比武,我赢了。剑哥就归我,你们天亮就下山,剑哥跟我去苍生教,你们不许阻拦。你敢吗?”

  “这……好。”林玉莲道:“可你要是输了呢?”

  “我输了剑哥就归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咱谁也别藏着掖着,把全部手段都使出来,一决雌雄!”

  又是一决雌雄。林玉莲话一出口觉得不妥,为掩尴尬,身躯一抖,亮开一个童子拜佛的架式,“好,你出手吧!”艾小风也不客气,飞身上前,拳风嗖嗖,狂攻上去,林玉莲凝神迎敌,二人就大战起来。

  论武功,林玉莲高出一筹,可艾小凤擅于点穴,受过真传,空手相搏占了便宜,再加上黑夜,所以,二人一开始打个势均力敌。

  她俩在观外打个不停,却不知观内也打了起来,三畜为一方,另一方是任忠平和那个少年道姑,说起来荒唐至极。

  原来,辽东三畜和任忠平回房躺下后,牛震天、吕震山很快就鼾声大作了,唯有杨震江却一个劲儿的叭嗒嘴,说什么这个道观不够意思,我们好歹是远处来的客,却用素菜干饭招待,连酒也没有,实在欠缺礼数。说着说着,肚子还“咕噜噜”叫起来,就更抱怨不停。一开始,任忠平虽然被他嘟哝得心烦,睡不着觉,也没吱声,可野羊越说越来劲,竟然爬起来,穿裤子,光着膀子,说要到火房去找好吃的。任忠平拦也拦不住,又怕他闹出事来,只好穿上衣服跟着,边走边劝说。那秃羊也不知火房在哪儿,就奔亮灯的房子,而此刻,除道姑和艾小凤,艾小凤的房间外,只有一个屋子还亮着灯。这秃子野羊愣头愣脑,也不看看情景,一推门,里面插上了,他就肩头一斜,“哐”的撞上去,“哗啦”一声门开了,秃羊探头就往里闯,却听里边一声尖叫,随即“啪”一声脆响,他一个跟头倒翻了出来,把任忠平还撞了个趔趄。他眼一瞥,看见室内一个美貌女子正在慌乱地往身上穿衣服,胸前是一个刺目的红兜肚,现出秀美的肩劲和胸脯,同时,他还看见一双虽然惊惶却极是动人的美目。这一切,虽只是一瞥之间,可却深深地烙入他的眼底和心底。

  秃羊也真是个不可理喻的混人,他闯入正在宽衣的女子房间,不觉羞愧,却悟着挨了一耳光的腮帮子叫起来。“你他妈了巴子的打人?你他妈的给我出来,老子非教训教训你这个臭道姑子不可……”

  任忠平连忙劝解。“杨兄差矣,你贸然闯入女子房间,实在太不应该,请万勿再胡言乱语……”

  可秃羊不好歹,“你他妈个巴子的少管爷们的事儿,我秃头野羊可不是好惹的,这一耳刮子我非找回来不可……”

  他的话没说完,那少年道姑已穿好衣衫,从室内飞一般跳了出来,用又羞又气的腔调高叫:“无礼畜生,我杀了你……”手中一杆拂尘“刷”的抡起,就往秃羊身上招呼。

  秃羊的两根羊角已被林玉莲砍为两截,只能空手迎敌。开始,他没有把小道姑放在心上,可几个照面一过,只觉得小道姑的拂尘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不小心被扫了一下,痛入骨髓,不由尖声叫起来:“大哥三哥不好,快来,小道姑厉害,兄弟招架不住了!”

  他这一喊,屋里的牛、驴二畜很快就蹿了出来,光着膀子赤着脚,操着牛角驴掌,也不问问咋回事,就攻向小道姑,这下,小道姑立陷险境。任忠平一见,急忙上前阻拦:“三位兄长不可造次……”可三畜不是听细的主儿。“妈个巴子的你装什么大瓣蒜,是不是看中了这小道姑长得俏,要她做你老婆,才替她出头!”顺手把他也划进圈子了。神驴的铁驴蹄抵住小道姑,牛羊二畜都奔他而来。十几个照面过去,任忠平落了下风,深悔长剑未带在身边。可此刻根本无暇去取,只好使出仁义会掌法,与二畜周旋。

  这时,观外的激斗也是正酣,两个女子谁也不让谁,越打火越大,时间一长,就分出高下来了。林玉莲比竟年长一些,功力也较深,只见她拳脚生风,愈打愈猛,艾小凤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她身子矮,手又短,打了几十回合,身子也靠不近对手了,眼见就要落败。她想到的斗之前的诺言,岂能甘心?就见她正打着,忽然后退三步,闪开林玉莲的攻击,佯装不支,却趁空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一把银针,猛然发出,同时喊了一声:“着!”

  林玉莲听到喊声已经晚了,月光下,她眼见一寒光向自己扑来,无可躲避,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怪风从旁吹来,二女就觉眼前黑影一闪,一蓬银针就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不知哪儿去了。同时,艾小凤又觉自己身子一轻,被一股大力抛起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落到地上,她未等站稳就急叫起来:“耍赖,耍赖,你有帮手,你耍赖……”

  林玉莲也感到蹊跷,可四下看看,黑乎乎的怪石树影,啥也不见。听到小凤吵嚷,也火冲冲地反唇相讥:“谁耍赖?你才耍赖,不讲江湖道义,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艾小凤心想:“我本就不是‘好汉’!”可嘴上却说:“咱们不是讲好了吗?都使出全部手段,也没讲不行使暗器呀!再说,我银针出手打了招呼!”林玉莲一听气得更够呛,可一想,确实没讲过不准用暗器。也不好反驳。

  艾小凤见林玉莲不吱声了,得理不让人。“哼,你才不讲江湖道义,竟然暗伏帮手,呸,你们仁义会就是这样,丢死人了!”

  林玉莲又羞又气。“谁有帮手,你看见了?他在哪儿!”

  艾小凤道:“你自己的帮手,在哪儿,你自己不知道?哼,要没帮手,刚才你就输了!”

  林玉莲也觉要是没刚才那股风,自己恐怕要受伤。她不再争吵,和艾小凤分头找暗藏的“帮”手,可找了半天,根本不见人影。这时,月亮钻入云里,四周一片昏暗,远处传来夜枭的中声,叫人不寒而栗。两人不由有些发毛,互相看了看,艾小凤道:“咱们……算平手。行吗?”林玉莲正好就坡下驴,答应一声,与艾小凤翻墙回到观内,却见院子里,辽东三畜正东一头,西一头地好像在找什么。秃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不停。“妈个巴子,是你爹做的站出来,暗中下手算什么好汉!”

  原来,辽东三畜与任忠平和小道姑交手后,也是越打越狠。这些日子,他们屡受挫顿,先是风闻苏大侠被害的消息,又听苏剑被人掳走,要从辽东经过,几人就下山拦截,想在江湖上露露脸。不想碰上了刘金龙和艾小凤,让人打了个心服口服。他们又帮着人家下山救苏剑,好歹将他拦住,弄到了手,却让艾小凤带跑了,他们只好分头寻找,到了千山,又在林玉莲、任忠平手下失了面子,最后,又遇到了神奧莫测的中年道姑,更让人家像小孩儿似的摆弄着,丢尽了脸面。因此,他们现在与任忠平和小道姑打架,把积郁全发了出来,竟把任忠平和小道姑汉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非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不可。任忠平兵刃不在手中,又以一抵二,渐渐支撑不住,若非正字掌防守的严密,几乎被他们所乘。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秃羊突然“哎哟”一声,右拳竟“忽”的奔独眼金牛砸去,金牛不防,正中肩头,痛得大叫起来:“老五,你咋打我?!”秃羊急辩:“不是……”说话间,拼力一脚踢向任忠平,却又不自主地向金牛**而去,把金牛踢了个踉跄。这下牛震山火了,手中牛角一敲,“你妈个巴子还踢我……”就向杨震江杵去。秃羊急闪,胳膊还是被牛角扫了一下,疼得“哎哟”一声,连声叫怪:“大哥有鬼,大哥有鬼……”

  金牛骂道:“妈个巴子老五你还骂我,我有啥鬼?”

  秃羊道:“大哥,我不是骂你,我是告诉大哥你有鬼!”

  “你他娘的还是说我有鬼……”

  费了好一番口舌,秃羊才说清是咋回事:原来,他刚才这两下子都不是故意的,不知是谁搞得鬼,使他的拳脚变了方向。独眼金牛似信非信,仗也不打了。“你说的是真的?我不信,这跟前哪有人……”

  他俩四下找开人了。趁这机会,任忠平把注意力转向小道姑,见她拂尘招术已渐散乱,显出功力不深,不是铁驴的对手。那铁驴占了上风,口中竟“咴咴”叫个不停,攻得越发厉害了。小道姑香汗淋漓,渐渐招架不住。任忠平见状上前:“吕兄住手!”

  吕震山正打得高兴,怎能住手?任忠平只好上前接战,换下小道姑。这一来形势立转,任忠平斗牛羊二畜虽然吃力,斗一个驴还是稳占上风,铁驴顿时叫不出声来了。小道姑获喘息之机,跳到一旁,胸脯起伏不停,暂作壁上观。

  艾小内和林玉莲返回观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任忠平本想与吕震山缠斗,见林玉莲从墙外跳进,觉得奇怪,抖起威风,使出“仁义双全”拳术,左虚右实,正中吕震山肩头,将他击退,回身问林玉莲:“连妹,你们干什么去了?出啥事?”

  林玉莲道:“怪事儿,这千山藏有高人……”

  两人刚说了几句,那边,小道姑与铁驴又战了起来。原来,吕震山被任忠平一拳击退,肩头生疼,岂能罢休。竟趁任忠平说话之机,从后面扑上来。小道姑一见慌忙拦挡,二人就又交上了手,可这回小道姑歇了一会儿,已缓过劲来,铁驴却已被任忠平战得汗水淋淋,两人又战平手。直到任忠平、林玉莲上前又拦又劝,才将这场架止住。

  几人一对面,把刚才的怪事一说,都有点发毛。显然,附近确有高手隐藏,可是谁?人在哪里?几人猜来猜去,秃羊一拍秃顶,:“咳,我明白了,一定是那道姑!”

  这个猜测似乎有理,可她为什么这么干呢?她要出手,完全可明着来呀,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呢?又是秃羊一跺脚,“猜啥?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他是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腥,又带头向那中年道姑的房间走去,那小道姑拦也拦不住,只好跟随在后。

  房门在里边插着,灯还亮着,一点动静也没有。任忠平、林玉莲和小道姑叫了几声“前辈“和”“师傅”,好半天也没人回答。那秃羊猫腰,将门板一端,“咯噔”一声,门脱了臼,开了,可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室内空无一人,道姑没了,苏剑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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