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偏东雨刚过,码头如洗。夏末的磁器口水码头竟然有了股股凉风,着实令人心情舒畅。穿短袖对襟白褂来找寻紫薇的大副关明灿随人流下船来,一步两梯登上江边石梯,就看见了那磁器口古镇。
这磁器口水码头舟楫如林,历来是嘉陵江下游人群与货物的集散地,是重庆城郊的通邑大道,南来北往的船只在这里泊发。一江流水的灵气,一条石板路的变迁,使得千年古镇磁器口声名鹊起。“白天里千人拱手,入夜后万盏厨灯”,热闹非凡。沿江岸有许多家碗厂,小镇内商贾云集。从水码头到童家桥,那石板街上商店、客栈、餐馆、茶楼、书画馆挨门接户,人来人往。
今日是逢场天,街上可谓是人山人海。
昨天,吃水龙和水妹喜酒的时候,光棍汉的关明灿忍不住了,对身边的紫薇说,紫薇,我们也快些把喜酒吃了吧。紫薇红了脸,说,看见别个结婚你心急了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也得要准备一下,还得要挑选个吉日嘛。他笑了,说,好,日子由随你定。趁人不注意亲了紫薇一口,又说,要我说呀,我们明天就办!紫薇笑道,你这个人,硬是说起风就是雨。啊,对了,明天我要去磁器口。他问她啥子事情,紫薇笑而不答。他就说酸话,我晓得,你要去找相好。紫薇就点头说,对头,我要去找一个老相好。他说要跟了去。紫薇说,可以。两人约好,今天一早在朝天门码头碰面,一同坐早班船去磁器口。可是,他睡过了头,待他赶到朝天门码头时,哪里还寻得着紫薇,就立马坐了下一班去磁器口的船赶来。他是深爱紫薇也深信紫薇的,他晓得紫薇说去找老相好是玩笑话。他爱紫薇是爱她的人貌和人品,信紫薇是信她对他情爱的忠贞和对他追求的会掉脑袋的事业的支持。关明灿几年前就听过邓中夏、恽代英、萧楚女等四川最早期的共产党员宣传马克思主义的讲演,去年,他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没有对紫薇说他是中共党员,而紫薇已经好几次冒险为他传送过情报,还为中共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书记杨闇公送去过情报。昨天,她因为听吴玉章的讲演而晚去参加了水龙和水妹的婚礼。关明灿晓得,吴玉章是中共重庆地方执行委员会的宣传委员。
这阵子,关明灿倒犯愁了,这磁器口古镇虽说是不大,可也是店铺林立,人流如潮,到哪里去找紫薇呢?就埋怨起紫薇来,早晨也不来喊他一声。只好在人群里寻,往四处的店铺、餐馆里看,心想,真不该睡过了头,这啷个找,不是如同在大江里捞绣花针么。
关明灿边走边寻边谋思,如何才能够在这古镇上找到他那心上人紫薇?大小水路都跑过的他是熟知磁器口古镇的。这有“小重庆”之称的古镇被嘉陵江、清水溪、凤凰溪和重庆通往北碚的路道合围。从歌乐山或是江北的高处大貌视之,这古镇就宛若一条隐伏的巨龙,有腾空之势、吞天噬日之态,早先的龙隐镇之名则源于此。龙隐镇后来更名为磁器口则是源于瓷器,开碗厂的江氏家族是古镇瓷器业的开山鼻祖。
想到碗,关明灿就想到了大媒人赵嫱。那次,他去赵嫱的“望龙火锅馆”吃火锅,眼睛被帮忙跑堂的紫薇姑娘牵住。先是看人家那俊秀的红扑扑的脸蛋,又看人家那丰胸那穿短裤的雪白结实的腿杆,后来,目光便落在人家那不停走动活像是在水上漂的两只穿花布鞋的脚上。那两只脚离他近了,来到他跟前,他觉得气也粗了,懵懂慌张地立起身来。噼里啪啦一阵响,那紫薇姑娘正抱了的一摞瓷碗被他全撞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紫薇姑娘生气了,你做啥子,撞落了人家恁大一摞碗!他明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那眼睛和自己那心走了神,连忙道歉,说,对不起,我,我赔,我全赔。紫薇姑娘乜他道,你不晓得这是磁器口镇子上买来的上好的瓷碗呀?你赔,你赔得起么?这是清朝年间烧制的瓷碗!……这时候,老板娘赵嫱过来了,笑道,个紫薇,啷个恁么大声武气对关大副说话,十几个瓷碗有啥子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赵嫱是认识关明灿的,关明灿也认识赵嫱,一场尴尬才这么了了。不打不相识,经了月佬赵嫱牵线撮合,关明灿就与紫薇耍起朋友来。
关明灿寻找紫薇东想西想时,就见人群闪开一条道来,叫好声不断。关明灿看见,有表演的队伍走过来。
石板路当间,一个漂亮妹仔置身在彩纸扎成的龙船里,细白的两手拎着彩船的两舷,边唱边舞;彩船前面,有个年轻崽儿手持彩练边拉船边唱;彩船后面,一个白胡子老艄公持桡奋力边划边唱;彩船两旁,各有两个女子持彩绸载歌载舞,煞是热闹。关明灿乐了,挤到前面观看。这是古镇流传了几百年的“车幺妹”表演。
那车幺妹甜甜笑着唱:
雨过天晴艳阳天,
妹娃子来坐船,喽嗬喂。
金那银儿锁,
阳雀叫来锁着鹦哥,
啊呵吆喂着,
幺妹要过河,吆嗬喂!
那年轻崽儿做狠实拉纤状唱:
等了七百三十天,
幺妹你才来坐船,喽嗬喂。
金那银儿锁,
阳雀叫来锁着鹦哥,
啊呵吆喂着,
哥把幺妹拉过河,吆嗬喂!
那白胡子老艄公抚须眨眼唱: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艄公我划龙船,喽嗬喂。
金那银儿锁,
阳雀叫来锁着鹦哥,
啊呵吆喂着,
把妹娃子拉过河,吆嗬喂!
车幺妹、年轻崽儿、白胡子老艄公和那几个女子齐合了唱,晃动身子起舞。
“好,好!”
“要得,对头!”
……
围观者鼓掌叫好,关明灿使劲地鼓掌叫好。他早已经看清楚,那扮演车幺妹者正是他要寻找的紫薇。紫薇那歌声清脆动听,舞姿妩媚动人,弄得他那全身的血液发热。他就眼睛和脚都跟随了那“车幺妹”走。紫薇退一步进两步边唱边舞往前走,她也看见了关明灿,越发唱得欢舞得艳,不时地向关明灿投过来笑颜和秋波。表演队伍直走到下磁器口水码头的石梯边才止住。那扮演白胡子老艄公者立到梯坎边那颗蓬展的老黄桷树下,说,收场。表演的人就停下来,围观的人倒不情愿散开。紫薇放下彩船,水上漂般走到关明灿跟前,喘吁吁地笑道,我还怕你会找不到我呢。关明灿全身发怵、发热,真想搂抱过她来亲吻,说,你就是走到天边我也会找到你!他二人那么亲近地说话,使得那些围观者好是眼馋、妒忌。卸了装的紫薇伴了关明灿在磁器口古镇的石板街上走,连说好饿。关明灿就领她进了一家馆子去吃毛血旺。毛血旺乃磁器口名特三绝之一,这“三绝”都是惹得人流口水的好吃之食,有毛血旺、千张皮和椒盐花生。关明灿晓得,这家馆子“三绝”都卖,就都点了,还点了烧酒。跑码头吃滩口的关明灿边吃边对紫薇讲说磁器口“三绝”:
“民间有言子,‘到磁器口不吃毛血旺,等于没到磁器口。’民国初年,王张氏首创了磁器口毛血旺,其做法很是特别,在一口大锅里倒扣一个大瓦钵,把筒子骨放进锅里,滴少许光绪年间张杰三在磁器口开办的‘聚森茂酱油坊’制的白醋,而后,掺一木桶清甜的嘉陵江水,拍几块老姜,加入些白豌豆,把汤熬成乳白色,把猪心猪舌猪肺猪大肠等杂碎下锅,再加进去做好的糍粑、海椒、花椒和五味调料,盖上锅盖煨煮,要用文火。”
“这么复杂?”紫薇笑说。
“是复杂。”关明灿说。
“往下讲。”
“这时候,‘主角’才出场,才把俗称毛血旺的新鲜猪血用酒和醋去生血味,用煮沸的骨头汤把毛血旺激熟。这毛血旺呢,怪,越煨越入味,吃起来嫩而爽口、油而不腻。那汤锅里的白豌豆呢,软和、化渣。尤其是那汤,啧啧,香辣热嘴,一碗毛血旺下肚,通体大汗,身心暖热。”
紫薇就狠实吃毛血旺:“是好吃耶。”
关明灿更来劲:“这软烩千张皮吧,吃了是满嘴生香。选的是上好的黄豆,要深水井的水浸泡,用石磨子磨成豆浆,拿细白布滤出浆汁来。做的时候呢,先是滚水下锅,而后用文火熬煮,不用胆水。等浆汁烧老之后,用细麻布铺一层滤一层,榨上一天,再一张一张揭下来,就成这千张皮了。”
紫薇咯咯笑。
关明灿也笑:“这千张皮白薄如纸,上桌成条,不烂不碎,细嫩上口。”
紫薇就又吃千张皮。
关明灿喝酒,吃椒盐花生:“磁器口这椒盐花生也不同于他处。”
“啷个不同?”紫薇问。
关明灿说:“有民谣为证:‘北碚豆花土坨酒,好耍不过澄江口,高店子的黄糕蒸得泡,椒盐花生要数磁器口。’磁器口的椒盐花生首先在选料加工上就考究,是选用颗粒饱满、三连子的‘遂宁籽’小花生,加入花椒、三奈、八角、小茴、桂皮、白蔻等香料,又添进‘聚森茂酱油坊’上好的酱油煮透,晾干水分,再用文火炕干。吃在嘴里,颗颗脆、粒粒香,盐味恰好,再随你啷个吃,口都不渴。”
饿极了的紫薇听关明灿这么说,越发吃得香甜。
吃饭喝酒间,紫薇对关明灿说了她来磁器口的事情。原来,那个扮演“车幺妹”的女子是她好朋友,因为受了风寒今天不能表演,就请她来顶替相助。紫薇能歌善舞,早就把“车幺妹”那套演唱学会,又是为了帮好朋友的忙,自然应承下来。关明灿听了笑说,你表演得活像。紫薇说,早晨是害怕误了表演才各自先搭船走了。关明灿自然理会。
关明灿和紫薇吃饱喝足,出店来顺了石板街走。
这时候,赶场的人散去不少,就显露出磁器口的特色房屋建筑来。这些古今修建的房屋可谓是“台、吊、挑、梭、靠、错”六为一体又各具特色。“台”则是顺应坡地筑台而建,形成重叠的院落;“吊”则是传统的干栏式山地吊脚楼,以重庆独有的捆绑法在陡峭的山地争取得最大的建筑空间;“挑”则是为了适应气候环境,把房檐深挑出去,可以避雨遮阳;“梭”则是屋顶顺应坡势延伸,有整体美感;“靠”则是房屋挨山而建,由垂直向高处伸展,煞是壮观;“错”则是房屋适应地形错叠修建,屋面高低错落,各自均采光、通风良好。
街上的人少了,一些人是赶完场各自回家去了,而另外的人呢,有走亲戚去的、相亲看友去的,还有的人则是进馆子吃喝、坐茶馆闲谈、听川戏或是去听“金钱板”、“莲花落”。这“莲花落”是巴蜀传统民间曲艺,伴以噼噼啪啪的竹板声在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打唱。人员行头十分简单,就一个人一套竹板而已。唱的韵调上口,尾音拖声依呀,道的是民俗民风社情,很得百姓喜欢。关明灿、紫薇二人走到一处街角,见围了一群人,紫薇就拉了关明灿过去看。有位慈眉老先生立在场中,他手拿两块系有红、绿、黄彩布的金黄色竹板,一挥动即五彩缤纷。庚即响起清脆而有节奏的竹板声,他展眉启口,那洪亮而有韵味的唱腔声便满街回**,立时引来喝彩声。
“嘿,打‘莲花落’呃!”紫薇笑说。
“老汉今年七十九,手持连宵四处走,畅说古今天下事,也说本镇磁器口。老街一条石板路,千年古镇情悠悠,白崖作证兴闹市,建文龙隐水码头。江氏父子开磁厂,张家父子造酱油。孙家一门三举子,钟家院子好风头。黄段二人做翰林,老汉潇洒天下游。坐地龙隐看龙门,‘龙门浩血案’人心揪。卫戍司令王陵基,莫要认敌为朋友……”慈眉老先生说唱着,看见有几个卫戍兵走过来,就转了唱词,“树头一窝闹喳喳,飞禽走兽也有家。哪堪异类侵吞苦,巴人擒妖自有法……”慈眉老先生说唱得热闹,那几个卫戍兵也过来听热闹,还拍手巴掌大声叫好。
关明灿听得兴趣听得来劲,对紫薇说:“这位老先生说唱得好呃,妙,妙哉!”
紫薇就对那老先生伸出大拇指头比画。
“莲花落”收场后,关明灿和紫薇无意来到一家微雕坊。看见柜台外站有一男一女和一个老妇人。柜台内,一个微雕师傅正在一颗米粒上雕刻。少顷,那微雕师傅将那米粒放到柜台上的一块丝帛上,递出个放大镜,说,三位,请看。那老妇人就用放大镜看,念道,“一生一世”。笑了,对那一男一女道,你们看,好清楚的楷书字!那一男一女就轮流了看,都露出笑颜。
那三人付了钱,拿了那米粒走后,紫薇对关明灿说:“那老妇人像是媒婆,那一男一女像是被那媒婆撮合的未婚夫妻。”
关明灿笑道:“我看也像。”
紫薇十分好奇,就问那柜台里的微雕师傅:“这位师傅,恁么小的米粒你也能够刻上四个字?莫不是耍魔术耶?”
微雕师傅不高兴了,激动了,说:“你这个女子,啷个张起嘴巴乱说。我这是微雕坊,不是魔术室。我是凭技艺吃饭,不是江湖骗子!”
关明灿立即解释:“这位师傅误会了,她是惊叹你的技艺,说明你的真实绝技比虚幻魔术高明,我们也是来请你刻微雕的。”
那微雕师傅就松了面皮,说:“你们是要雕刻字呢还是雕刻画?想要何种材料来雕刻?”
紫薇问:“啊,还可以雕画,材料还不一样?在恁么小处刻字雕画,真神了!”
微雕师傅说:“这微雕实则是门艺术,历史也久远。汉朝时有位师宦能人就能在方寸大小的帛书上书写千句话。明人魏学伊有过记载,‘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无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通计一舟,为人五,为窗八,为篛篷,为楫,为炉,为壶,为手卷,为念珠各一。对联与题名并篆文,为字共三十有四。而计其长曾不盈寸。盖简桃核修狭者为之,技亦灵怪矣哉!’”
关明灿和紫薇都如听天书。
微雕师傅解释说:“这说的是在一个小小的核桃上,竟然能够雕刻出5个各具情态的人物,还有8扇窗子,34个汉字。另外,还有一大堆生活用品,真是非常难得!”
紫薇咂口道:“确实是难得!”问微雕师傅,“师傅,你得行不?”
微雕师傅笑:“啷个说呢,我既然敢在这磁器口街上摆摊设铺,就总是有点绝活路的。我可以雕刻戏曲人物、山水花鸟、诗词书法。信不信由你。”
关明灿这才注意到,这微雕坊内四壁的墙上挂有不少诗书字画,他眼前就有张继的那首《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风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心想,这一定是这位师傅让买主挑选用的,想了想,说:“我们相信你。师傅,我们就雕刻刚才那三个人雕刻的那字吧。”
微雕师傅盯他道:“‘一生一世’?”又看紫薇。
紫薇点头。
微雕师傅道:“好,我为你们雕刻。不过,你们也是用米雕么?”
紫薇说:“除了米还有啥子?”
微雕师傅说:“这微雕嘛,也称米雕、米刻或是细刻,一般用米。不过,也可以用牙、竹、石、果核等细密质硬的材料,还可以用头发、丝帛等软质材料。”紫薇就拽下一根头发来,说:“师傅,就用我这根头发,行不?”递过头发。
微雕师傅接过头发,说:“可以。”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那微雕师傅就雕刻好了,对关明灿和紫薇说:“我在这根头发上下各雕刻有一组‘一生一世’,你们可以都留在这根头发上,也可以分为两段,你们各自保存一段。我只收取你们一组字的钱。”
关明灿和紫薇取了那根头发用放大镜看,真清晰诱目的楷书字,大喜,坚持付了两组字的钱,出了那微雕坊。他二人沿了那石板街走到头,这里,只有他们两人。紫薇将那根头发掐成两段,给了关明灿一段,说是他二人各自保存一段,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紫薇将自己留下那段头发下细地包在绣花手绢里,放入怀中。
关明灿那粗大的手指拿了那段宝贝头发不晓得往哪里放好,这时候,一股暮风吹来,把那段头发从他那指缝间吹走。关明灿连忙去抓,哪里还抓得到。那股暮风急而风向不定,早把那段头发吹走。关明灿就四下里寻找,哪里还找得到。
紫薇的两眼潮了,说:“明灿,不要找了,我这里还保存着呢。”指自己的胸口,“你只要把‘一生一世’记在自家心里就行了。”
关明灿点头:“紫薇,你放心,我们真心相爱,一生一世在一起。”伸手搂紫薇肩头,紫薇依到关明灿怀里。
“明灿,你,一定要时时注意自家的安全。为了你各人,也为了我。”紫薇颤抖了声说。
“放心,紫薇,我在川江上跑过好多来回了,没得事情的。”关明灿心里发热,他这个水上汉子终于有了巴心巴肠疼爱自己的人。
“明灿,我说的不只是你跑船的事情。”
“啊,我晓得了。紫薇,你放心,我还要你给我生儿子呢!”
紫薇红了脸:“我会给你生儿子的,还要生妹儿。”
关明灿就狠实亲了她一口。
紫薇热了眼,说:“明灿,你做的那些事你们水龙船长晓得不?他莫会责怪你啊。”
关明灿笑:“放心,我们水龙船长精灵得很。他么,要责怪的话早就开腔了。”
紫薇忧心一叹,又展颜笑,眺看前方山水,说:“明灿,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关明灿说:“要得。”
他二人肩头挨肩头,朝石板街东头的磁器口水码头走去。他们去赶回重庆的下水船。
乌金西坠,将红艳向满世界抛洒。那江边石梯,那石梯旁蓬展的老黄桷树,那树下走着的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一男一女,那泊在江边的大小船只,那一江缓缓流水,全都笼罩在如梦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