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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认 错

暑假六十天 向本贵 4861 2024-10-16 21:31

  

  可是,长林自己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刚刚从护矿队员眼皮下面逃脱出去,正在洋洋得意的时候,却出了事。他对锑矿山的地形并不怎么熟悉。他根本就不知道,半山坡下有一道陡峭的岩壁。三更时分,下弦月和迷蒙的星星都被浓重的雾气罩住了,两步开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一脚踩空,沉沉地摔下丈多高的岩坎,左脚踝摔伤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几个护矿队员抓住他的时候,也不要他们盘问,长林便说出了自己来锑矿山拾锑矿的经过。

  “不是拾,是偷。”护矿队员严肃地说。

  “拾也好,偷也好,今后我再也不会来了。我的脚被摔成这个样子,想来也来不了啊。”这样说的时候,他就把这几次拾矿石卖得的钱,全掏出来递给他们,“我知道来这里拾锑矿石不对,这是国家的财产,个人怎么能随便拾了去卖钱呢?我是没有办法才来的。

  这些钱,全都退给你们,我这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我拿着这钱,有什么用啊。”

  几个护矿队员开始十分气愤,看到长林这么一副样子,问他:“你还是孩子,怎么不学好,要做贼?”

  长林说:“我是为了挣学费。”“没说假话?”

  “说假话,我是狗,是猪,是畜牲。”“和你一块好像还有两个?”

  “一个考上了中专,一个考上了初中,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学费却凑不够。”

  “他们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你们怎么处理我都行,要我讲出他们的名和姓,我不得干。要不是为了他们,我的脚不会摔成这个样子。我是学校足球队的队长,主力中锋。”长林痛苦地对他们龇龇牙,“我如果不摔伤脚,你们别想抓住我。”

  几个护矿队员在一旁嘀咕了一阵之后,便把电话打到保卫科长家里,也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电话打完,那个护矿队员对长林说:“我请示了领导,由于你是初犯,又是为了弄学费,只没收赃款赃物,对你从轻处理。”

  过后,几个护矿队员将长林送到矿医院,将他那只崴了的脚踝上了药,包了纱布。一个护矿队员说:“你那个样子,怎么走得回家,过会儿,找个便车送你回去。”

  长林不做声,心想这些护矿队员心还是蛮善良的。

  那天夜里,文生和美玉趁着护矿队员追赶长林的时候,逃出了锑矿山,躲进山谷这边的林子里,焦急地等着长林回来。

  可是,等到天亮,也不见长林。文生说:“妹,我们去找长林。”

  “到哪里去找长林哥啊?”“去锑矿山。”文生说。“那样不被护矿队抓了么!”

  “不去找他,又怎么办呢?长林要是被抓了,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罚他啊。”

  美玉说:“要是他没有被抓呢?”

  “肯定被抓了。你没看见么,昨天夜里,几个护矿队员围着抓他一个人,他跑得掉么?”

  美玉问:“我们拾的这些锑矿,怎么办呢?”文生想了想,说:“也带去,退给他们。”美玉说:“只是,我们不拾锑矿了,学费就弄不到手了。” 文生咬咬牙,下决心说:“还是去承认错误吧,做一个诚实的人,才是有出息的人。”

  文生带着美玉,从荆棘丛生的林子里钻出来,沿着一条茅封草长的小路,慢慢地爬上半山腰。山腰的那边,便是护矿队的棚子。棚子的外面站着两个人,顶着8月的烈日,正警惕地对着四周的山野张望。

  美玉瞅了那两个人一眼,说:“哥,我怕。”

  文生鼓励她说:“别怕。我们不是去偷锑矿石,我们去承认错误。”

  美玉有些担心地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置我们。”

  “别想那么多,老师经常教育我们说,有错就改,才是好学生。”美玉就不做声了。

  兄妹俩刚刚走出杂树林子,就被护矿队员发现了,站在山坡上大声对他们斥问:“干什么的?”

  美玉听见护矿队员这么凶神恶煞地吼,吓得哭了起来,“哥,我不去,我怕。”

  文生一边大声对护矿队员说:“我们是承认错误来的。”

  一边劝美玉,“妹妹,别哭,大人最喜欢的是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孩子。我们快走吧。”说着,拖着美玉,一步一步向护矿队员走过去。

  白天,只有两个护矿队员在山顶上守护锑矿,他们开始还以为,光天化口之下竟有胆大包天的盗贼来偷锑矿石,后来,看清是两个孩子,还声称是来承认错误的,又有些惊愕了,迎着文生和美玉走过来,问他们是不是昨天晚上爬上山顶来偷锑矿石的那两个人。

  文生勾着头,说:“是的,我们知道错了。”

  一个护矿队员问:“昨天晚上,你们躲在哪里?”“那边林子里。”

  “上午呢?” “也在那边林子里。”“你们一起有几个人?”“三个。”

  “我们抓住了一个,是和你们一块的?”“是一块的,他叫长林。”

  “你们是哪里人?”

  “盘罗乡黄泥坡村的。”

  “你们三个人,哪个是头?”

  “我们是邀着来的,谁也不是头。”文生问,“叔叔,长林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是在问你。你们来这里几天了?”“两天。”

  “偷了多少锑矿石?”

  文生将背在肩头的蛇壳皮袋子放下来,又将口袋里昨天卖锑矿石得的钱掏出来,一并递过去,说:“这是昨天卖锑矿石的钱,袋子里这些锑矿石,是昨天晚上拾的。”

  美玉也一边从口袋掏钱,一边说:“我们不是偷锑矿石的,我们是拾锑矿石,说偷,我们老师要批评我们的。我们老师说偷东西的人是坏人。”

  那个护矿队员的声音就高了许多,“你知道偷东西的人是坏人,为什么还要来偷呀!”

  “我们不是偷,我们不是偷呀。”美玉十分伤心地大哭起来,泪水豆子一般从腮帮上滚落下来,“不是为了挣学费,我们不会来这里拾锑矿的。”

  另一个护矿队员拦住那个护矿队员,轻声问美玉:“别哭,小妹妹,你说说,今天你们为什么又要到我们这里来把钱和锑矿石退给我们呢?”

  “我们本来就知道拾锑矿不对。”文生说。

  美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请求护矿队员说:“叔叔,我们把卖锑矿石得的钱和拾的锑矿石全退回来了,你们再别罚我们的款好吗?这么一个暑假,我哥挣的钱全买药吃了,他在鸡公坡石灰场挑石灰时累得病了。砍了一个暑假的柴禾,还采摘了几天山苍子,只挣得百多块钱,你们罚去了,我们的书就读不成了。”

  护矿队员见她这么一副模样,也不骂她了,关心地问:“你们的父母为什么不给你们学费呢?”

  “我爹三年前为了我们读书挣学费,被石头砸死了。我娘一个人盘养我们兄妹两人读书,学费怎么凑得够呀。”文生一旁说,“我们过几天就上学了,学费要3000多块,我娘才凑得1000多块钱。”“我哥考上中专了,要2000多块钱上学,我今年上初中,要多块钱的学费,我娘为了我们读书,把喂养的猪卖了,鸡鸭卖了,收下的粮食也全卖了。”

  两个护矿队员不做声了。美玉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哀求道:“叔叔,千万别罚我们的款啊。”

  许久,一个护矿队员说:“我挂个电话,请示一下。”说着就拿起话筒挂电话。

  文生问另一个护矿队员:“叔叔,昨天你们抓来的那个人还好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问他做什么?”“我们是一块来的。”这时,那个挂电话的护矿队员放下电话,态度好像好了许多,跟另一个护矿队员嘀咕了一阵,就对文生和美玉说:“你们跟我走吧。”

  美玉急了,说:“哥,我们回去把这个暑假挣的钱全给他们算了,让他们放了我们,我们这就回去取钱。”

  文生就对护矿队员说:“叔叔,别把我们带走,好么?”

  “你们不是要见你们的伙伴么?他昨天晚上摔了一跤,脚摔伤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文生听说长林摔伤了,急得不行,“叔叔,快带我们去看,长林的脚不会跛吧?”

  两个护矿队员,留下一个守锑矿,另一个带着文生和美玉,穿过长长的隧道,来到机器轰鸣的矿区。文生和美玉从来没有来过长岭锑矿山,他们被矿区那高高的烟囱,宽大的厂房,来去穿梭的矿车,以及戴着矿工帽忙忙碌碌的工人们吸引住了。

  护矿队员说:“你们看看,这就是长岭锑矿,锑矿石是工人们从1800米深的地下挖出来的。锑矿石开掘出来之后,送到半山中那座高炉里冶炼成精锑,出口卖给美国,卖给加拿大和意大利,换取外汇,支援国家建设。你们想一想,如果大家都像你们一样,到锑矿山来偷锑矿,国家要遭受多大的损失呀。”

  文生说:“叔叔,我懂了。”

  护矿队员问美玉:“小妹妹,你懂么?”“我也懂了。”美玉勾着头说。

  护矿队员带着文生和美玉,走出矿山生产区,来到一幢高大的楼房前面。护矿队员说:“我们到二楼去一下。”

  文生说:“长林在上面么?”

  “先到上面去一下,再带你们去看你们的伙伴。”

  美玉抬头看着高大的楼房,胆怯地说:“我不敢去。”

  “没关系的,我们锑矿山的保卫科长在上面等着你们。”

  文生和美玉只得跟着上了二楼,走进一间宽大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高个子中年汉子,护矿队员对他说:“胡科长,这就是那两个偷锑矿的孩子。”

  美玉看见那个叫胡科长的屁股上别着一支短枪,心里不由害怕起来。

  胡科长站起身,走到美玉面前,说:“叔叔问你的话,你要老老实实告诉叔叔才是。”

  美玉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别罚我们的款。”

  胡科长态度和蔼地说:“按你说的,不罚款。”他将刚才两个护矿队员问文生和美玉的那些话,又重新问了一遍,美玉和文生都一一作了回答。

  胡科长说:“考虑到你们是孩子,又是为了挣学费,你们又能认识自己的错误,我们不罚你们的款,也不作其他处理,你们卖锑矿石的钱,是一定要没收的。”

  文生和美玉连连说:“我们已经交了,他们给我们写有收条。”“我知道,他们已经向我汇报了。”

  护矿队员一旁说:“我们胡科长准备亲自送你们回去。”

  文生和美玉听说胡科长要送他们回黄泥坡,就急了,“叔叔,我们不要你送,你这一送,村里的人就都知道我们在锑矿山偷锑矿石的事了。”

  胡科长说:“你们那个叫长林的伙伴,脚被摔伤了,肿得像榔槌,不送他回去,怎么行呀。”胡科长这么说着,拿起话筒不知道给哪个挂了个电话,要他把车开到医院门口等着,就对文生和美玉说:“走,我们到医院去。”

  长林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走廊上,左脚踝包着纱布,看见文生美玉来了,脸上的痛苦和焦虑没有了,换上了一种惊疑,问:“你们也被护矿队抓住了?”

  “我们是自己来的。”文生走过去,抚摸着长林的脚踝,焦急地问:“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脚能治好么?”

  “医院检查说是崴伤了,问题不大的。”“上药花多少钱呀?”

  “不知道,他们没有向我要钱。”长林看了胡科长一眼,勾头这么说。

  “真的么?”美玉有些狐疑地看着胡科长,“叔叔,你们真好,给长林哥上药治脚,连钱都不收他的。我哥前不久生了病,买药花了百多块钱。”

  胡科长说:“没有花多少钱,是我给交的。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长林问:“叔叔,你真的亲自送我们回去?”“你爹不是村长么,我有话要对你爹说。” 美玉请求说:“叔叔,你千万别说我们在这里偷锑矿啊,不然,他爹会打他的。”

  胡科长说:“我去了,他爹就不会打他了。”说着,扶着长林出了医院。

  医院的门前,停着一辆吉普车。胡科长要文生和美玉上车,然后又将长林扶上车,自己便挨着司机坐着,叫司机往盘罗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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