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日渐日地热起来。许飞红要俞家小姑妈帮忙,把夏令的衣服都翻了出来,晾晒熨整,兴致勃勃一件件拿到镜子跟前试穿。却发现好多衣裳都小了包在身上裹粽子似的,有的甚至连拉链都拉不上了!
许飞红各处摸摸自己的身子,手臂、大腿实墩墩的,腰间肚皮一捏一叠肉。她惊恐地叫起来:“完了,完了!”
陆马年探进身子问道:“怎么啦?”
许飞红带着哭声:“我发胖了,衣服都穿不上了。”
陆马年不以为然道:“胖是好事啊,杨贵妃不就是胖鼓鼓的呀?衣服再去做几套好了。”
许飞红怎么能不胖呢?
自飞骏.龙仕阁公司中标盈虚坊地块后,公司一应事务均由雷杰森包揽下来,他对许飞红说:“密斯许,事必躬亲,锚铢必究,西瓜芝麻一把抓,这是个体户小老板的作派。现代企业的管理者,是远洋船的舵手,把握大方向的。你只须发布指令,具体事务由下面员工去做我会替你把关的。”
因为与雷杰森有了肉体的关系,许飞红不知不觉对他言听计从起来。不仅公司离不开他,她自己情感上也离不开他。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爱他吗?真能放弃家庭与他携手人生吗?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并不爱他,只是抵抗不住他的**!
飞骏装潢和飞骏建材的各项业务,均有陆马年管着。陆马年对这一摊子的生意早已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许飞红可以对他一百二十个放心了。
许飞红每日上午睡到十点靠过起来,喝一小盅人参燕窝汤当早饭。笃笃悠悠化好妆,便乘宝马车去公司走一趟。听听汇报,关照几句,总经理的事情也算做过了。中午,每每和雷杰森去公司楼下的西餐厅点一客公务餐,要一杯蓝山或哥伦比亚,抿抿、吃吃、谈谈,调几句情,开开胃口。下午总会有一些必要出席的会议,或者会见一些重要的生意伙伴,或者应邀为某某商场开业剪彩等等,这些都由雷杰森替她安排取舍,晚上的应酬更是五花八门,酒会,派对,舞场,麻将桌,没有一夜是空档的,大都弄到深更半夜回家,陆马年早已鼾声如雷了。
陆马年又不是戆大,他也看得出雷杰森对许飞红不怀好意,讲起拍马屁的话来,旁人都起鸡皮疙瘩。可是陆马年是实在人,他稍微在许飞红跟前骂雷杰森几句,许飞红就笑他小鸡肚肠,扁鱼胸脯,没有男人气概。他便不敢乱猜了。想想那雷杰森亿万家财会没有别的女人?况且还比他们小了好几岁,哪里能看得上许飞红呢?倒也放开了手。
半年多来,雷杰森还以拓展业务,寻求国际合作为由,带许飞红去了新、马、泰和欧洲旅游,让许飞红充分体验了所谓这世界上最高质量的生活。
许飞红的儿子已经上小学二年级,班主任老师家访,每每把阿龙夸得云里雾里没了方向。可是成绩报告单拿回来,总是一片红色。许飞红忙的时候,报告单是陆马年签名的。陆马年还以为现在改了规矩,红色是好成绩,看也不仔细看,捋一把儿子脑袋夸一声:“好小子!”大笔一挥,签上名字。后来被许飞红发现了,嗔道:“你这个当爹的,吃干饭的呀,都开红灯,你还夸他!”陆马年理直气壮道:“是他们老师吃干饭的,趟趟来夸儿子这样好那样好,我想样样好嘛,成绩当然也是好的啰!”许飞红没好气道:“他们老师还不是冲我们捐给学校的那点钞票才夸阿龙样样好啊!”便亲自开始了严厉管教,给儿子请了一大堆家教,陪着儿子东边补课西边补课。至学期末,儿子成绩单上一片红中间终于冒出两三点绿色了。许飞红非常高兴,儿子并不是扶不起的刘阿斗,只要用心,将来一定比爸爸妈妈强。许飞红要奖励儿子,问儿子喜欢什么?儿子提出要许飞红带他到新开的儿童交通公园去玩。学校春游时,就组织小朋友去玩过。儿子因为开红灯太多,被老师罚在教室里补课,没参加春游。听小朋友回来讲,那里面有玩火车,玩马车,玩汽车。还有好大的一面湖,湖上还可以开碰碰船打海战。许飞红刚好闲空下来,就带儿子去了。许飞红心里面虽然总有点看不起丈夫,可她对儿子却是吃心吃肺的,抱有太大的期望啊。
有时候,许飞红在夜深人静时睡不着,回想起当初自己在小菜场卖鱼的经历,抚今追昔,天地两重人,不由的潸然泪下。曾经梦寐以求的,总是镜中花,水中月,从来未曾想过的,却一样样摆在了眼面前。人世大梦,俯仰百变。对许飞红来说,究竟是幸亦不幸呢?
至于那座千辛万苦得来的守宫,半年多了,就那样闲置着,也没有去装修整理。许飞红害怕触碰守宫,害怕触碰守宫带给她的点滴回忆。这些回忆当然都跟冯令丁有关,她现在该以怎样一副面孔去见冯令丁?拿到钥匙那一次去守宫,是冬日,印象中只的人去楼空的凄迷,寒风捱树木,严霜结庭兰。清明后又去过一次,是因为夹弄中发现了常先生胞姐的遗骨,常先生突发脑中风住进了医院。吴阿姨叮嘱她一定要回盈虚坊看看,对常家有所表示。她便买了一些活血的营养品,用信封装了1000元钞票,送去别墅,给了小姨娘。出来时顺便绕去守宫看看,就像是去欣赏自己收藏的一件古董。原来房子是要靠人气滋养的,几个月空下来,又遇上清明雨季,守宫上下沉淀着酽酽的恶薄气,门框缝里,地角线边沿,都长出花白的斑点。走廊客厅的屋顶,墙粉驳落了许多,护板壁也皲裂开来。通往敞廊的落地窗都锈蚀了,使劲推,才推开。敞廊的地上东一搭西一搭的垃圾,有几团油渍渍的棉纱已发黑发臭,那一定是以前冯令丁擦脚踏车时用的。冯令丁早就不需要它们了。走下台阶,园子里的小径已被落叶遮没,无人修理的花枝横竖恣意生长。抬脚摸索着踩过去,皮鞋面立即被打湿了。原来牛毛雨天也无际无声无息一直在下啊,她觉着一阵不堪忍受的清冷,不堪忍受的凄伤,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徘徊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这一日中午,许飞红照例跟雷杰森去西餐厅用午餐。招待都晓得他们的菜谱了,无非隔日替换着上。许飞红却只让招待给她一份蔬菜色拉拌果醋,其它一样不要。雷杰森道:“你怎么啦?想做尼姑啊?”
许飞红白他一眼,嗔道:“都是你,拉着我东吃西吃!身上多了十几斤肉,丑死了!”
雷杰森故作惊讶:“真的吗?我怎么看你还是那样苗条呢?”
许飞红晓得他讨好自己,啐了句:“就你会哄人!”心里还是受用的。
雷杰森忽然就从皮包里取出一只酱红的锦盒,双手捧着,递给许飞红。
许飞红吓了一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过,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
雷杰森目光有些迷离,道:“许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宁愿的事体的。”
许飞红心晃晃悠悠地接过锦盒。营造这种浪漫的气氛,陆马年活十辈子也学不来,而冯令丁呢?也许他是不屑于这种小资情调的吧?她掀开盒盖一看,哪里有什么钻戒?不免有点失望。盒子里鲜红的锦锻上躺着一牧螺丝钉帽样子的东西,还有点锈迹,与装饰它的锦盒极不相称。许飞红不无叽笑道:“杰森,这是什么啊?该不是你拣废铜烂铁拣来的吧?”雷杰森却隔着桌子捏着她的手,脉脉含情道:“许姐,许多年前我摔断了腿,医生为我做接骨手术打了钢钉,这就是固定钢钉的螺帽。前不久,我刚把钢钉取出,就把这螺帽留下了。我想,它是从我身体内取出,带着我的血肉和体症。把它送给你,就像我永远在你的身边伴着你。”
许飞红很想说几句赞叹的话,可是编不出来,还觉得有点恶心。叭地合上盖子:“杰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这种血淋答滴的礼物呀?”
雷杰森道:“我明天就要赶回香港,今天是特向你辞行的……”
许飞红吓了一跳:“什么?你不是说你们董事长派你全权负责上海的业务,怎么说走就要走的?”
雷杰森道:“你不要急呀。下个月不是要举行香港回归大典吗?我们公司在香港工商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有几个名额参加典礼,我也是代表之一嘛。最多十天半个月功夫,公司的事,你就多费点心了。”
许飞红这才定了心,肚皮里嘀咕:怕不是借参加回归大典去看香港的女人吧?当然不说,你有什么权利指责他拥有其他女人?
下午,他们推掉了几个应酬,两个人钻进杰森宾馆中的包房,享受片刻欢娱。岩道春风不解意,因何吹送落花来?
数天后,雷杰森给许飞红打来电话,报平安,倾诉思念之情。许飞红故意诈他,道:“你说这些话脸红不脸红?我听到边上有女人的声气了!”雷杰森冤枉鬼叫起来:“许姐,怪人休怪老了,爱人休爱恼了,旁边哪里有什么女人呀?只有几头母牛,大概它们**了吧?”许飞红吃吃地笑了,却没有注意他为什么会提到母牛?
这是许飞红最后听到雷杰森的声音。这以后,雷杰森再也没有来过电话;打他的电话,均是空号。
开头两天,许飞红以为他又要玩“失踪”的游戏,说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给自己一个惊喜。便不动声色地等待。十天半个月一过,许飞红便感觉到事体多少有点不大对头。她也不敢声张,拍人笑话,暗中托香港的朋友四处查访。
雷杰森不在,许飞红自然要负责飞骏.龙仕阁的日常工作,天天九点钟必须赶到公司坐镇。她却总是提不起神,悬着一颗心,不晓得这回雷杰森会给她带来运气呢还是晦气?
中午,她哪里还有心思去吃西餐?叫秘书买回盒饭,胡乱吃了几口,就斜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看似纹丝不动,心里面却急风骤雨的。
秘书悄悄走进来,轻轻道:“许总,区里土地批租办公室有两位同志来找你,很急的样子。你看……”
许飞红睁开眼,有点疑惑:“这批租办找我做什么?莫不是盈虚坊土地归宿又有变故?忙道:”快请他们进来。”
区批租办一男一女,老少两位同志出示了介绍信,委婉道:“许总,没有办法,我们曾发了三、四封催款信,一直没有回执。今天只好上门做‘黄世仁’了。”
许飞红心一紧,道:“请问,我们公司欠了什么款子没还啊?”
有点年纪的男同志道:“你们中标盈虚坊地块,除了最初的那笔定金,后续款项一笔也没有到账呀!”
许飞红脑袋中像有只苍蝇嗡嗡嗡地盘旋起来,她用力撑住椅子扶手,才没有倒下去。区批租办的两位同志离开后,许飞红当下调会计问话。会计的回答让许飞红大惊失色。所谓龙仕阁公司的资金从来没有打进过合资公司的账号,雷杰森对会计说,那些资金直接拨给批租办了。而飞骏公司的大笔资金也陆续被雷杰森划走,他对会计说,这些资金也是拨给批租办的。现在飞骏.龙仕阁公司的账上,仅剩下几千块钱,连这个月员工的工资都不够发!
许飞红倒下了,高烧不退,心率衰竭,住进了医院。人家只道:“许飞红心痛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钞票。其实许飞红最心痛的是她白白付出的情感。
市局经侦大队派精兵强将涉入了这桩经济诈骗案。经查,香港根本不存在什么龙仕阁公司,当然也不存在雷杰森这个人,所有材料均是伪造的。再查,雷杰森的本来面目浮出了水面,此人竟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安徽农民,骗取了上千万巨款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警方已与国际刑警配合,发布了全球通辑令。
许飞红在医院躺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支撑着回家了。她担心现在自己恐怕连这住院费都承担不起了。
雷杰森曾借开发盈虚坊项目之由,在昆山、苏州、南京等地骗得数家公司上千万的钱款。这些公司得知此人竟是个大骗子,纷纷跑到上海向飞骏.龙仕阁公司讨债来了。许飞红一来不愿意让别人看破飞骏公司的实力,二来不想在旁人跟前作可怜相,银牙一咬,发狠心还清所有债务!卖掉了声誉卓著的飞骏装潢公司,再卖掉飞骏建材属下三爿分店,再卖了自家的花园洋房和两部汽车,最后卖掉的是那座买到手还没有住一天的守宫!
现在,许飞红和陆马年夫妇除了位于北新泾的那爿建材商店外,一无所有了!吴阿姨和单根决计自己搬到盈虚新城单根分到的那间一室户去住,把盈虚新纪元的房子还给女儿女婿。可是许飞红没有答应,一来,自己这般落魄的样子,有何颜面搬回盈虚街?就像楚霸王项羽,兵败乌江,宁愿自刎,也不肯回江东。二来,建材商铺在北新泾,为了做生意方便,他们还是在附近租借农民屋居住了。
陆大娘子偷偷把儿子召回家,想让陆马年休妻再娶。陆马年道:“妈,要我跟阿红分开,除非黄牛出角,公鸡生蛋!”摔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飞红得知此事,又是内疚,又是感动,扑在陆马年厚墩墩的胸脯上畅畅快快哭了一场。
陆马年拍拍她背脊,笑道:“阿红,你自己一直讲的,眼泪水没有用场的。你放心,我们好好做生意,过两年,重新把飞骏装潢赎回来,重新造它一座洋房。不要照守宫、恒墅的样子,我自己来设计,肯定比它们好。”
许飞红等把自己一摊子事体处理停当之后,便想去找冯令丁谈一次。陆马年稍有点不高兴,道:“我们公司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你也没有去求他帮帮忙,现在再去找他,让他笑话我们呀?”
许飞红笑着嗔道:“你看你,又鸡鼠肚肠了吧?当时不是我们讲好的,不求人,求自己的吗?我是想竞标盈虚坊地块的事体上他还是蛮帮忙的,我们做不通了,总归要给人交待一声,对吧?还有,”停停歇口气,“ 我想,那桩事体也应该告诉他了,”
陆马年仍不响。许飞红便道:“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
陆马年道:“谁说不陪你去啦?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
陆马年交给许飞红一只血红的头盔,许飞红皱了皱鼻子,道:“一定要戴啊?难看死了。”
陆马年没好气道:“要俏不要命啊?小姐,现在不是坐宝马的时代了。”
许飞红撅着嘴搡他一把,乖乖地把头盔戴上了。骑摩托车其实比小轿车走得快,它灵活、机动,可以打游击战。他们赶到旧区改造指挥部时,只有三点多钟。许飞红对这里还是比较熟悉的,领着陆马年七拐八拐,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许飞红点点门,让陆马年敲。陆马年不肯,推着许飞红去敲。许飞红便勾起食指,笃笃击了两下。
“请进,门没关。”
许飞红与陆马年对视了一下,怎么不像是冯令丁的声音?他们还是推开门,果真是张陌生面孔,问道:“你们找谁?”
“同志,对不起,冯副指挥办公室搬走了呀?”许飞红问。
那人笑了道:“你们找冯令丁吧?他现在不在旧区改造指挥部上班,调到文化局去了。”
许飞红与陆马年退了出来,两人都为这变故惊讶。这样看起来,冯令丁是被降职了,因为一个副区长怎么可能调到文化局去呢?
陆马年看看许飞红:“怎么办?还要不要去找他?”
许飞红道:“更加应该去找他了,他肯定是因为我们公司的事体受到牵连的。”许飞红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马年不再声响,发动了马达。
旧区改造指挥部离区政府并不远,只是在区政府大院里寻找文化局颇费了一番周折。
站在文化局小楼门口,陆马年道:“我不上去了,现在他心情一定不好,我这张嘴又笨,不会讲安慰话。”
“那你就在楼下等我,很快的,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其实许飞红正想让他不要上楼,她只想单独跟冯令丁说几句话。
冯令丁猛然见到许飞红站在跟前,稍有点尴尬。不过他迅速调整好心态,笑道:“你倒是消息灵通人士啊。我到这里上班只有第三天。”
许飞红压抑不住,朝他跟前跨一步,道:“冯令丁,真对不起,是我牵连你的,对吧?”
冯令丁挥挥手,笑道:“什么牵连不牵连的,我倒喜欢文化局的工作,你忘啦?我大学学的专业是中文呀!”
许飞红眼泪窝在眼眶里,嘴角翘起来笑着,道:“那,盈虚坊地块怎么办呢?房子都拆了一半了。”
冯令丁道:“你放心,已经有人接盘了,还是个真正的大公司。”
“什么公司啊?”
“香港常氏公司嘛!”
许飞红恍然大悟:“这才叫物归原主呢,这下常伯父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冯令丁摇摇头:“我看不一定。常氏公司的规划与常衡步的原意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他们要做的是旧瓶装新酒的时尚步行街,保留一部分盈虚坊老房子的形态。有一点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意见,就是在常宅老屋那块地方做一处历史遗迹展示厅,将那截蛇弄完整地保留下来。”
许飞红在他讲话的时候,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停在他面孔上,心中怜惜着,冯令丁真是老多了呢!
冯令丁被她盯得不自然起来,摸摸面颊,道:“我脸上有墨水吗?”
许飞红笑了道:“看都看你不得啦?”
冯令丁也笑了。他们两个,从小到大,知己知彼。人到中年,反倒有了一份默契,互相都很珍惜这份友谊。
冯令丁问道:“你现在怎么办?我可以帮你点什么吗?”
许飞红耸耸肩胛,道:“有什么呀,办法多得很,就看你做不做。”心里不喜欢冯令丁怜悯的口吻和眼光,头一昂,眉一挑,道:“这么多的债,都被我还掉了,我倒还有点成就感呢!”
冯令丁从来就是欣赏许飞红的敢说敢为,从不妥协的劲头,想想自己也真没法帮她什么了,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便自嘲地笑道:“你看我,立场还没有转过来。以后,有什么文化上的项目,我们还可以合作一把嘛。”
许飞红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托你找项目的。有一桩事体,拖了两个多月了,一定要来告诉你。”
冯令丁想不出她会有什么事情和自己有关,便疑惑地等着她说出来。
许飞红像是在运气,忽然道:“常天竹,她在我们店里做仓库保管员!”
这句话对于冯令丁来说,不啻一声霹雳炸响。他愣怔地望着许飞红,忽然抓住她的手,道:“怎么会,怎么会跑到你店里去了呢?我们什么地方都找遍了……”
“就是没想到上我们店里看一看,对吧?”许飞红乜斜着眼抢白了一句,“偏就让我给撞上了。那次我带儿子去儿童交通公园玩,就看见常天竹一个人坐在湖边发呆。我怕她要跳湖,就把她带回家了。”
冯令丁想到小茧子这一段自己公司发生了那样的事体,却还侠义地出手相帮常天竹,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捉住她的手愈发上了力,捏得许飞红哇哇叫起来。“要死啦,把人家骨头都拗断了!”
冯令丁慌忙松开了手,其实许飞红是愿意让他捏着的。看他尴尬的样子,便正经道:“向你如实汇报,常天竹托我跟你说,她现在生活、工作都很安定,所以不希望你们去找她。她希望你,”吸口气,稍顿,“希望你和常天葵好好过日子,她过一段会去看你们的。”
冯令丁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般,深深透了口气,道:“小茧子,谢谢你!”
许飞红歪着脑袋笑道:“丁丁哥哥,你怎么样谢我呀?”
冯令丁十分爽气地道:“你要我怎么谢就怎么谢。”
许飞红定住了眼神:“我要你,抱抱我!”
冯令丁有点为难:“小茧子这里是机关呀?”
许飞红搡了他一拳:“冯令丁,你不要那样封建好吧?”
冯令丁便张开了手臂,许飞红朝他靠过去,他们很亲热也很节制地拥抱了。许飞红趁机用力吮吸了一口丁丁哥哥特殊的气息,差点晕过去!
随后许飞红潇洒地朝冯令丁摆摆手,笑道:“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问常天葵好。记住,你们现在千万不能来看常天竹啊,放心,我会待你们照顾好她的。”
“许飞红,我送送你。”冯令丁总觉得报答她的太少,要随她一起下楼。
许飞红伸出手臂拦住他,道:“请留步吧,陆马年在下面等我,他看见你要吃醋的。”
冯令丁只好收住脚步,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弯处,方才转回办公室。
许飞红出了办公楼门,陆马年便迎上来,抬起腕,点着表道:“喏、喏、喏,二十分钟已超过七分六秒了!”
许飞红不理他,自顾坐到摩托车后坐上,吩咐道:“走,趁天亮,我们去盈虚坊跑一趟。”
陆马年叫起来:“你疯啦,盈虚坊早跟我们没有关系了,去看那堆废墟,有病呀?”
许飞红用手指戳他的后脑勺,道:“你才有病呢。方才听冯令丁讲,常氏公司接手盈虚坊改造工程,要做时尚步行街。我想,我们可以进去租个店面,做室内软装潢,这可是最时尚的东西了吧。”
陆马年笑道:“你这只脑袋,天生就是为做生意而生的!”
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朝盈虚坊驶去,他们在荒凉岑寂的盈虚坊中兜了一圈,一切还都处于原始状态,他们来得太早了。不过,至少他们已经有了新的期望。
他们离开盈虚坊时天已经灰沉沉的了,许飞红依依不舍地扭回头朝养育她长大成人的盈虚坊道别,她心里并没有失去的伤感,因为她晓得她还会回来的。
天外已有一钩新月,还带着三五颗星星。
200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