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多么繁华的一条街哟!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象竹竿河的流水一样的自行车群,象硬甲虫一样的闪闪发释的摩托,大睛天却穿着雨衣挤来挤去的青年人(唔,那叫风衣,县城里也有时髦的人穿它了。)……啊,红星影剧院!“大串联”时第一次到省城来,进里面看过电影。气概非凡的三层楼座,那烫手的暖气片。那时,剧院外面的树上也扯着绳子,上面挂满了大字报,现在那绳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针织涤纶上衣、弹力尼筒裤、拉毛围巾、髙领毛衣、羽绒滑雪服……
紫云塔!哦,那挺拔入云的塔身,那叮当作响的檐铃,那盘旋飞升的梯道……十年啦,那一切都还安然无恙吧?当年红卫兵破除了那么多“四旧”,而你却幸存下来。是因为你那震慑人的气势?是因为你那精巧坚固的建筑艺术?抑或仅仅是因为你屹立在市中心,使“大串联”的青年们能够登塔俯瞰古城的容貌呢?
“快上啊!‘芹菜’,加油!‘西釭柿加油!”文烨嘉的嘁声在塔壁间51起阵阵回声,象有许多人在叫喊一样9‘一整天徒步“长征”八十里,再想领略“无限风光在险峰”确实需要“宜将剩勇追穷寇”了。
塔身的梯道狭窄、陡峭、黑暗。桂芹“啪”地一声摔倒在阶梯上,“哎珣、哎筠”地个不停。段竹青去搀扶她,脑袋“咚”地撞在靖壁上,那暗歎?的墙壁上仿佛出现了一片闪亮的火花……
,武装带的铁扣“当啷”地响了声,随之是小文那热倩鼓励的声音:来,拉住。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登上塔顶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落日把拮釭色的余辉涂了塔?的小窗角綠瑱塔飞檐上的锏钤,在晚风中摇曳着一种疲累之后来的糇洋洋的舒适,一种兴奋之后带来的恬静,慑住了大家的心文烨嘉沉吟浪夂,忽然高声叫道:“有了!你们听听我的诗:“挽八面来风我登上十三级浮屠,晚霞千道是你披彩挂纟的流苏,风雨雷电锻就你钢铁的骨架,你巍巍然好似那擎天一柱。
桂芹拍着手;段竹青自然也十分钦佩小文的才气,事后还特意找小文奐来这首诗,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可是当时,段竹青却没有沉濟在对娜人的赞叹中因为,她自己心里忽然也充溢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哦那在渐渐转暗的夜幕的背景下,骞然闪現的星群一祥灿烂的灯光,在紫云塔上俯瞰,是多么的壮覌而又陌生、遥远啊!从紫云广场的四周辐射出一条条镶嵌着明珠一般街灯的道路,延伸着,延伸着,仿佛通往无边的天际,与头顶高暹的星空连接了起来唼,这仙境般的城市令人神往,这纷繁的道路让人迷惘沿着哪条路,可以寻找到我容身的地方呢?……
段竹青记得,她当时曾经将这种情绪写成了二句诗。由于怕小文他们取笑自己,就悄悄地用一把小刀,借着微光刻在一块镶嵌在塔壁里的碑石上。
那是两句什么诗呢?此刻,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对,找到桂芹以后,一定要拉着她重登一次紫云塔。不是凭吊古迹,而是寻找一下那失落的记忆。
圆通路208号副71号。这是桂芹离开栎山知青场后,给小段写来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上留下的地址。她是在小文考上省里的大学,离开知青场后终于决定走的。她嫁给了省城一个机械厂的工人。
走一路,问一路,终于找到了圆通路208号。可是副71号在哪里?段竹青怀疑这个地址是不是写错了。“形同路人”,这个词原来是这样的含意呀:陌生的面孔,淡淡应酬的微笑,急匆匆的步子……
在一家照相馆广告橱窗的凸出的石台前,段竹青精疲力竭地坐了下来,红、绿、紫、蓝……不断变幻的灯光,辉映着一对新人的巨幅结婚照。女的披着洁白的轻纱和拖地长裙,男的西装革履。他们神釆焕发而又幸福满足。段竹青记得,桂芹在给自己的那封信里也夹着这么一幅照片。这是唯一的信,而且写得那样短。大约她是太幸福了,沉醉在幸福中而忘却了过去的一切。段竹青呢,在自己的几封信得不到回音后,也就不再投寄了。自尊心?不愿在得到幸福的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不幸?那么现在为什么来找她?是因为昔日的友情,还是因为终于获得了平等感,还是因为当上了团省委副书记?……这些都说不准,但段竹青确实想找老同学,畅快地叙叙别后的生活。
旧友难寻,路人匆匆。段竹青惫到茫然了。这就是自己向往过的城市!在这茫如星海的灯光中,有属于桂芹、属于小文的灯光。可他们在哪里呢?’、、这城市是热闹的,然而却使人感到陌生;这城市是华美的,然而却矜持得让人难以接近……
廉主任提着一个鲜红的暖水瓶,沿着主席台前的桌边走来了那样的年龄,那样的身体,却有这样轻盈的动作,真难为她。
“段书记,喝茶。”
别,叫同志吧。”
“对,对。竹青同志,喝茶吧。”
“现在,请团省委副书记段竹青同志,给我们介绍她的先进事迹。大家欢迎啦!”
我,我……要我给大家介绍自己的先进事迹,这实在没什么可讲的。我没有抢救过落水儿童,也没有奋不顾身地扑灭过山火。甚至,连捡到一个钱包,又把它送交失主这样的好人好事,也没有做过。,没有啥先进事迹,只有一些平平常常的生活。就随便谈谈我在栎山知青场这十来年的生活感受吧。
……其实,大家也知道,知识青年的生活决不是整天光着脚丫,拿着钢叉在河滩里抓甲鱼那样有趣,那样富有诗意一大家笑啥?我说什么了?怎么一下予就扯到了捉老的话头上。
我是说,知青的生活是很艰苦的。但那时我们很乐观,我们决心在农村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们下去的时候,是秋末冬初,燃眉之急是烧砖盖房和准备过冬取暖的燃料。带队的干部阚榔同志领着男同学到栎山上砍柴,烧木炭,烧砖。女同学本来是安排在“场部的几间棚子里“看家”的,可是,我也偷偷去了。
那是和文烨嘉商童好的。他按照小说里播写的那种指珞标的方法,用小万在树皮上削出白色的标记,我就悄俏尾随着队伍上了山事后,桂芹因为小大带我而没带她,还哭了一场呢真有意思………
阚榄同志把我狠狠地熊了一顿,可是,又亲用厚厚的树枝为我搭了一个非常坚固的小窝棚。那小窝棚离男同志住的大窝棚不太远,但那毕竟是孤零零的。晚上,我一个人睡在里面,怪吓人的。山里的冬天来得早,山风呼呼地穿过林子,象有许多野兽在嚎叫。我用厚厚的被子裹住身子和头,可全身还是一个劲地发抖。是害怕还是冻的,说不准。我把手电筒打开,挂在窝棚上当灯用,看到光亮,心里总踏实点儿1我又把几只“九斤黄”抱到被窝里——唔,“九斤黄”是我们家乡下蛋最多的一种鸡。别笑嘛,真的,我是想,靠它们慢慢繁殖成一个养鸡场,把这几只鸡养在场部我不放心,就带到自己身边来了。
把那些“九斤黄”抱到被子里,那鸡身上温乎乎的,挺暖和,也不用担心它们被野兽吃掉。’那山里有豹子、野猪啊、狼啊什么的。有一次,我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一?怪叫惊醒了。我仔细听听,不是风吹落叶声,是真正的野兽的叫声,还有重重的脚爪踩在冰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声音就绕着我的窝棚。大概野兽在转悠,想找个地方拱开我的窝棚吧!这窝棚拱不了几下就会拱开的,喊人吧?我喊不出声来,不能呆在这里等死呀逃出去,逃到那边男同志的窝棚里去!我抄起了一根木棒,然后又去拿手电筒。可是我的手发抖,电筒“啪”地一声捧灭在地上,我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窝棚里一黑,我更害怕了,只听到喘息声和那野兽挨近窝棚移动的响声。我心一横,据起棍就往外跑。我一出去,迎面就碰上了那黑糊糊的影子。那影子一摇一摆的,莫非是狗熊?那家伙见到我,愣怔着不动了。我不知哪儿来的劲儿,横起棍子就扫过去。怪了,那野兽忽然“哎哟——”地叫了一声。你们知道是什么野兽?是我们知青场的“调皮大王”小姚!他又矮又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绰号叫“小摇”。原来,轮到他值班守夜,他怕我出事,特意在我的窝棚前多转悠了—阵。但是,他又恶作剧地装作野兽叫唤,想吓昨我。结果,他自己反而倒了霉。
怎么能忘了小文呢?即使没轮到他值夜,他也常常为我站肖有一次他竞褰着大衣在我窝棚门前睡着了……
我的任务是给大家烧水做饭。闲下来,我就去帮同志们干活,甩斧头把栎木枝砍下来,截成一段一段的,装畲烧炭。大家的手、脸都划破了,裂成一道道血口子。出窑的时候,炭沫子呛得火瑞不过气来。一窑炭出完,大家都变成黑炭条喽。我们还烧了石灰,打石头,装容,出灰,那份苦累就别提可是大家都不叫苦。我那时,脖、脸、手也都皴裂了,炭黑子、石灰沫子一塞进去,疼得直掉眼泪。可是,我没哭,大家别笑,‘是没哭嘛那叫掉眼泪。
不过,我还真哭过一回。那天我做好饭,又去帮助男同志们出窑,回到宿营地的时候,忽然听到我的“九斤黄”在咯咯嗒嗒地叫唤。我一看,就在离我们几十步远的雪地上,一只“九斤黄并排眼着一个小野兽在跑着玩那小野兽看到我食1,也停了下来6那小东西长得真漂亮,一身棕红发亮的皮毛,翘翘的小尖輿子还长了一副小猫一样可爱的圆圆脸。
“狐狸!”小文忽然喊了声。糟了,“九斤黄”哪里是并排跟它跑着玩呀,是被它叼着脖子呀!我们喊叫着去追……
我回到窝棚里,那景象真惨呀。满地是血污和零乱的羽毛。没被拖走的几只“九斤黄”,也都断了喉管,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我的,九斤黄?呀,我未来的养鸡场呀!我哭了,哭得真伤心啊。
我哭了一场之后,动手把鸡收拾了,给大家炖了一大锅鸡汤大家都想逗我笑,端着碗出洋相,说托我的福,他们才有了这么丰盛的晚餐。他们也让我吃,可是我吃不进去,真的,一口也没尝……
小文意把鸡心和鸡肝都捞给了我,说那不肥不斌,最合女同胞”的胃口他肴我仍然绷着脸,居然烂嘴烂舌地说:“吃吧,当姑娘的吃了湾々路、将未会心记肝’地疼男人!”
这个鬼家伙,还真把人逗笑了……
春耕的时候,困难更多了,头一条就是畜力不足,虽然上面给了我们一台履带式拖拉机,可这笨东西?田皈里根本就磨不转身。阚榄同志领着大家一起拉犁。绳子勒进肉里,腰弯得象张弓,那个累劲儿就别提了,电影和小说里经常描写,不新鲜。可那实实在在地累,我们女同志有的也参加了。!有次,我拉“边套”,在水田里走着走着,忽然身子一沉,就象坐滑梯似地:滑了下去。唉,乌油油的黑泥巴埋到了腰。「大伙都笑0我也笑着往外爬,可怎么也动不了。调皮大玉小摇”叉一摇一摇她:过来伸出手拉我,结果“扑哧”,声,他也陷我们缺乏经济管理人员,场里准备杷你送去培训,学点,儿財会薄记知识,段竹青离开知青场参加培训去了,一年的培训期。可这一年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报纸上宣布,大学准备重新考试招生了。小文維心勃勃边复习功课,要实现他上大学中文系的夙愿。桂芹自然也跟着小文复习功课,打算随他报考任何一所大学的任何一个专业。文烨嘉一封接一封地给竹青写信,要她回未一起复习谆备考,而在这时,阚榄同志也在给段竹青写信,不断地告诉她知场各项“事”发展情况,鼓励她要扎扎实实学妤本事,回未“当家”。段竹青犹豫着,犹豫着……她就是这么犹犹豫豫地把培训学习搞完了。
等段竹青回到栎山知青场的时候,阚榄同志宣市,她已经是场里財务组的负责人了。当然啦,骨干,第一批知识青年当中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个……可敬的“唯一〃,可怕的“唯一”哟!孤零零的,孤零零的……文烨嘉走了,他是有才华的,终于考取了省里大学的中文系。桂芹也走了,小文既然离去了,他的“影予”怎能不随他而去呢出人意料的是,桂芽嫁给了省城一个工人——当然必须是省城的,那里有幸福的城市生活……
阚榄同志看出段竹青有心事,他找她谈话,陪她散步。他们去看了新的倶乐部,那里面居然摆了一架二十吋的彩色电视机;他们在竹竿河的河滩里漫步,河沙上堆故着水泥预制扳,阚榄同志说要把这一滩河沙都浇灌成混凝土,去建造知青场的高楼大厦;他们在标山坡上谈心,阚榄同志说要把那漪山的猴桃都酿成美酒,让所有品尝到它的人都被幸福陶醉;他们去看了新买进的荷兰种奶牛,阚榄同志说要用那些乳汁做成最美味的食品,使新生的一代人得到髙蛋白的营养品然而这一切,段竹青那时都听不进去了。在漫长的冬夜里,她一闭上眼,就看到小文那白晳的清痩的脸庞,耳畔总是喃喃地响起桂芹那窃窃发笑的低语。站在院于里,仰望繁星明月她又想起了在省城的紫云塔上,户生的对那仙境般城市的向往。哦,小文和桂芹都已在那里生活了,这里剩下了她这个“唯一”……
孤独,难以忍受的孤独啊段竹青也终于悄悄离去了。在专区平南市有一个迄房姨妈〃在那座城市里,她也许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她没有到省城去找桂芹,因为她自从寄未那张坡着拖地白纱捃的照片,未表示自己的“幸福”后,就再也不来信了她也没有去找小文,因为在大学里他居然忙得一封信也顾不上写那么,文烨嘉算“对象”吗?
不。
段竹青望着廉主任,轻轻摇了摇头。
“哟,你还没有对象啊!”廉主任居然拍了一下手,“哎呀,你瞧你,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真是,真是的!”
廉主任那语气说不准是惋惜还是髙兴。
“明天休,,到我家来吃饭。咱们好好玩玩。”
“不,别烦……”
“说定了!尝尝老姐姐的灌汤饺,还有四喜丸子。哟,到时间了。喂,同志们,继续开会了!”
“同志们,下面,请段竹青同志,继续给大家介绍先进事迹。”
段竹青定了定神。
接下去,该讲些什么呢?能把刚才想的那些讲讲吗?那是徬徨和苦闷啊。不过,有些事情讲讲也许还是必要的。山里的路,毕竟不是直的…“四廉主任束着一条缀有花皱边的白围裙,戴着一顶洁白的护士帽,穿梭似地在厨房里忙碌着。她双手一上一下不停地拿着酱油、醋、盐、胡椒、味精……那动作利利索索。
摆在五屉柜上的闹钟,被廉主任拿到厨房里来了,她肘不时地瞥上一眼,好象在分秒必争,要创什么新纪录似的。在菜板上剁肉的咚咚声和她那一刻不停的高嗓门儿,也真够热闹的,“喂,老宋,拿葱来!”“姜,快把姜洗洗!”
老宋朝段竹青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老宋在家里是任凭妻子调遣的“辅助工”。而眼下,“辅助工”还不止一个,连段竹青也被支使得团团转。
“乒乒”,廉主任手中的菜刀终于停下了。她又看了一眼闹钟,九点十二分。剁肉馅只用了七分钟,够快的。段竹青悄悄替她计算着时间。
“竹青,看,这就叫灌汤,做灌汤饺子。跟老姐姐学一手吧,将来过日子用得上。”廉主任把肉馅放进小盆里,时时兑进羊肉汤,左臂抱着小盆,右手用筷子不停地搅动着。
佼馅调好了,廉主任又看了一下钟表。九点二十分,只用了八分钟,段竹青又替她算了出来。廉主任好象有点儿急躁,她干嘛那么着急呢?
“喂,你们先包饺子吧!”廉主任又向老宋发命令,老宋立刻操起擀面杖,进入了“一级战备”。
廉主任在炉子上坐上油锅,准备炸丸子段竹青跟老宋一起,准备包饺子。
廉主任打开大门,一趟又…趙地从炉灶跑到门口,又从门口跑回炉灶。小段纳闷了,她到门口做什么?也许,是炸丸子的油烟太呛人了?
座钟“当当”地敲了十一下,廉主任在厨房里的“巡回”终于结束,她也转回里屋参加包饺子。她又把座钟放到屋里的五屉柜上,长长地叹了口气。1忽然,门被敲响了。接着,走进一个人来。廉主任兴高采烈地迎上去,象抱住一个棉花似的抱住了进来的那个胖妇人《“哎牙,老苗!总算把你等来了。你带来的那个人呢?”
“暗。”她往身后一指,又问,“你的人呢?”‘“喏。”
舶!——”放满饺子的薄木板翻到地上,那是站起身的段竹青把它带翻的。软软的饺子没有滚动,凝滞般地立在地上。段竹青也凝滞般地呆立着,望着跟在那胖妇人身后进来的青年人。~1直筒型黑毛呢裤、咖啡色中式丝棉祅、铁灰色长毛围巾、黑皮帽…………,这陌生的衣着包裹着的,是一张熟悉的清秀的脸。小文文烨嘉!那微微眯细着的眼睛带着一种矜持的、嘲弄的味道,而那紧闭的嘴角又挂着深深的抑郁的皱纹。
骞地,眯细着的眼睛睁圆了,嘴角的皱纹颤动了,他也变做了一尊塑象。
默默地,谁也没有说话。
“来,介绍一下。”廉主任凑了上来,“这位是团省委副书记,段竹青同志。这位是——”
这位是文烨嘉同志,我们省的文坛新秀,大名鼎鼎的小说家和诗人。”那胖妇人也凑了上来。
底是小文洒脱,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挥挥手说:“得了,介绍什么,我们早就认识。”
1哟?别包了,快洗洗手,坐那儿喝杯茶。”廉主任推着小段0“嗨,还愣什么,坐那儿吃块糖。”那胖妇人拉着小文。
二对青年人被请进了套间里,门虽然掩上了,却还能听到两位热心的妇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啧啧,他俩早就认识!看咱老姐妹办的巧事,那姑娘叫什么?一她就是团省委副书记?妙“噢,这小伙子就是你说的那个文学家呀?嘻嘻我看呐,准成!”
段竹青明白了,她明白了廉主任请她来家做客的用意,她明白了廉主任为什么老是看那架座钟……小文呢,象主人一样削好苹果,递给了段竹青。
看禾,他早就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不过,他不知道等在这里的是段竹青而已。
那苹果是酸的,带着点儿甜味。
“竹青,你不觉得,这种离别后的重逢有点儿象小说吗?”
段竹青甜甜地笑了:“是的,是象小说。这几年,你发表在报纸和杂志上的小说,我都很留心呢。我常翻看报纸和杂志,注意你的名字。”
文烨嘉闭上了眼睛,他象呻吟似地“哦”了一声,仿佛是从很深、很遥远的峡谷里传出的古老的树木的断裂声:“你—,唉,这太——,在知青场,很难弄到报纸和杂志吧?”:、“不,前年就有了一个图书馆,全国各地的报刊杂志都能读到呢。”
“是嘛?”文烨嘉睁开眼,面有愧色地说,“这几年,我很忙,功课,还有,创作………………”
“是的,这几年,我们都很忙。各人都有自己的许多事情要做。”
段竹青知道文烨嘉想解释些什么。为什么不写信?而这,是无从解释的。
“你,还记得吗?那个冬天,我们在栎山上砍柴烧木炭,狐狸咬死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