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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女匪 徐大辉 6641 2024-10-16 21:34

  

  “放心,有我呢!”王瑞森说,“这是旗人的全堂仪仗,哪些项目增加减,请安局长过目定夺。”

  “我马上给他看,确定下来后,我去告诉你。”萧大炮说,“你就照常准备吧,肯定大办,杠钱没问题。”

  “安局长的事,我们优惠。”

  王瑞森离开警察局,说好次日听信儿。杠房接了活,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召集杠夫。杠房平常不养杠夫,有活时临时召集,但也不是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就当杠夫。有人长期受雇于杠房,抬灵、起灵、下葬也需技术,于是就有了杠夫的分工,打响尺指挥杠夫的头目―打尺杠夫;抬灵杠夫、下葬杠夫、做活儿杠夫、出堂杠夫。待雇的杠夫多聚在茶馆内,行内称窝子,一窝等活儿的人,相当于今天蹲在马路市场等活儿的人。

  “送去啦,他收了钱。”王瑞森回到杠房,对掌柜的朱汉臣说,“萧大炮见钱眼开,我们正好利用他这根软肋。”

  “警察局是驻军扶持起来,肯定用他们做爪牙。”朱汉臣说,萧大炮同安凤阁关系特殊,警察局内的事情他知道得比别人多一些。“你借此和萧大炮相处上,处铁。”

  “没问题。”王瑞森说。

  四凤的葬礼突然改了,萧大炮亲自到杠房,说:“王了事的,简办啦!”

  “噢?不全堂……”

  “哪有工夫全堂仪仗,”萧大炮说用杠,“八人杠就可以啦。”

  “怎么回事?不全堂仪仗,也得三堂五八件(简化的仪仗)呀!”王瑞森说。

  店里还有伙计,萧大炮说:“你找个背静的地方。”

  见萧大炮有话说,王瑞森带他到一间小会客厅,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萧科长?”

  萧大炮仍然警惕,望窗望门又望墙,说:“隔墙没耳吧?”

  “没有,你说吧。”

  萧大炮不放心地走到门口,推开门伸出头瞅瞅,回身说:“本来安局长计划大办,突然来的事儿给冲了。没办法,只得简办。”

  王瑞森听到有价值的东西,不急于追问,慢慢套话,以免他生疑,说:“才八人杠,是不是太寒酸了点儿。”

  “事情赶到这儿,顾不了许多。”

  “啥事跟安局长的事儿争嘴撞车?”王瑞森绕弯问。

  萧大炮再次走向门口,这次没开门,摸一下插棍,确定插得很牢,回身说:“昨夜,113团逮了五个八路。”

  “噢,这倒是新鲜事儿。”王瑞森掩饰住心里吃惊,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八路进城来,胆子不小啊!”

  “进城,那他们可不敢。”

  “你才刚说113团逮了五个八路……”

  “在三不管村逮的。”萧大炮说,“安局长给俞团长叫去,研究咋杀这几个八路。”

  王瑞森的心被针扎一下,敌人要杀害五名同志,他们是哪个部队的?要弄清楚,他说:

  “驻军要杀人,找警察局长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啦,他们虽然是八路,到三不管去……正所谓上马是军人,下马是工作队。下了马,我们警察就管得着,所以叫安局长去。”萧大炮起身道,“不说啦,你出八人杠就行嶙!”

  送走萧大炮,王瑞森急忙来到后院,说:“有情况!萧大炮方才来说,113团逮了五个八路。”

  朱汉臣惊愕。

  “昨夜在三不管村……”

  三不管以北属于西满分局的根据地,显然五名同志是东北自治军,到村子发动群众斗地主……朱汉臣推测事情是这样,他说:“赶紧查清楚,证实萧大炮说的真假,如果是他说的那样,马上去西满分局报告。”

  “萧大炮说俞团长叫安凤阁去研究杀人,不赶紧救他们恐怕就来不及了。”王瑞森心急火燎道。

  消息即使无误,五位同志押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都需弄清,部队怎样营救不清楚,提供准确情报是交通站应该做的。朱汉臣同王瑞森定下一个侦察方案,然后分头行动。

  傍晚,王瑞森在街上碰见萧大炮,见他拎着五只圆筐,便问道:“哟,你弄这么些筐做什么?”

  “说出来吓死你!”萧大炮说。

  “哩,不至于吧?”

  萧大炮放下筐,让他猜:“你猜我买筐做啥?”

  筐这东西是人们生活中最普通、最常用的工具,亮子里有专营筐店,最著名的是徐筐铺。警察买筐做什么,还真不好猜测。一九四五年秋天三江县警察买筐,与一场杀戮有关。

  “猜不到?”

  “猜不到。”

  萧大炮卖关子,说:“唔,你想知道?”

  王瑞森说看你怎么吓死我。

  “装人头!”

  人头?警察买筐装人头,耸人听闻嘛!王瑞森心里发紧。

  “向午,那个五个八路枪毙了。”萧大炮说。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位同志已经牺牲。

  “割下他们的头,挂到城门楼示众,你说吓人不?”

  “喳,吓人。”王瑞森顺水推舟道。

  “我说吓死你嘛!”

  “嗯哪!”王瑞森附和,想越快离开他越好,赶紧回杠房报信,“砍头示众,是吓人。”

  萧大炮与王瑞森的心情不同,他根本没把杀人当回事,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说:

  “新乐堂来个绝代窑姐,三合水[7]呢!”

  王瑞森心里骂萧大炮。

  “不去尝尝鲜儿?”

  “我这几天忙,哪有那闲心。”

  “三合水,过了这村没这店啦。”萧大炮说。

  终于摆脱了萧大炮,他一路小跑回去,直接到后院,朱汉臣已经回来,表情悲伤。

  “他们中午……”

  “我知道了。”朱汉臣说,“敌人太残忍了。”

  “他们又欠下一笔血债。”

  “你马上去……”朱汉臣派王瑞森连夜去西满分局报信。

  康国志他们听王瑞森讲完,许久没有说话。驻军或者还有警察参与杀害了五位战友,尽管缺乏具体细节,事实可以肯定。

  “他们还挂在城门楼上。”王瑞森说,一天当中他几次到城门去,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多,他悲痛凭吊,尽管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连心的是同志。

  “城门楼里的敌人情况……”康国志问。

  定下次日侦察计划,天已近黎明。

  “天大亮还得等一会儿,大家休息一下吧!”朱汉臣说。

  “好,休息。”康国志同意道。

  朱汉臣和王瑞森出屋,吹灭油灯,三位侦察员躺下,康国志靠炕梢,脸朝墙,他根本睡不着觉。想想天亮去城门将要看到什么?十分痛苦,心里呼唤着一个名字:李秀娟!

  几天前的深夜,三不管村的宋生来报告,敌人的巡逻队突然进村,抓住五名工作队人员,康国志受命到三不管去侦察,他带常文清去的,骑马随宋生来到三不管村。

  “当晚,他们住在我家。”宋生说。

  贫农出身的宋生靠摆船生活,孤身一人,是工作队发展的积极分子,拟做未来三不管的村农会干部。他家三间土平房,中间开门东西两屋。当夜,柳砚冰和李秀娟住东屋,三名男同志住西屋。

  “我们几个挤挤睡吧。”看剩下宋生没处睡,男同志说。

  宋家的房子间量小炕小,住四个人就显得拥挤,宋生说:“我到仓子里去上宿(过夜),也好为你们打眼儿(望风)。”

  “仓房不冷吗?”

  “没事儿,有乌拉草铺。”

  三不管夜晚很安全,河上没有桥,过河靠摆渡,唯一的一条船由宋生撑掌。夜晚拴好船藏起桨,没船过不去河,对岸的人也过不来。那夜,并非工作队麻痹大意,夜晚从来没发生过国民党军队进村的情况。今年秋雨很大,河水上涨,河水又深又急,泅水过河很危险。需要船,摆船的是宋生。

  “你们安心地睡吧。”宋生说。

  村子人睡了,村子也睡了。仓房的门开着,宋生的头靠近门躺着,溶在夜色之中,既可望见星斗,也可听见风声。风掠过树梢,尤其是走过河面的脚步,他听得一清二楚。身下乌拉草很暖和,头枕着一双船桨,后脑勺发木,准是木桨格的,它毕竟不是枕头,再者,夜很深了,运转一天的脑袋很疲惫。

  开始他还能控制磕睡,河水流淌声他倍感亲切。长年累月在水上漂泊,血管里充满这样的声音。某个月色很好的夜晚,一个女人来到河边,他们一起上船,划到理想的地方―周围都是水。

  “不会有人看见?”

  “除非水咋子(鸟)。”

  摆渡人的风流事件在荒河野渡间发生,难忘的细节很多,光棍靠回忆这些打发难熬夜晚。宋生回忆劳累时,眼皮发沉,和星星一起睡了。

  脚步声惊醒他,无数黑影进院,封住门窗。仓房被忽略了,敞开门的仓房更容易给人忽略。他爬出门,仓房连着草垛,他钻进去, 目睹工作队五个人被抓走。

  “我睡在这疙瘩。”宋生指着仍然敞开门的仓房说,他躲过一劫,还多亏仓房门开着,让人感觉没有人在里边。

  敌人进到屋,先到的是东屋,被子凌乱在炕上,看得出来是熟睡中,敌人在毫无防备之下闯人的。

  “女同志住这屋。”宋生说。

  康国志站在炕前沉默一刻,然后走到西屋,情景和东屋相同,他们也在熟睡之中落人敌手。

  “他们来了多少人?”康国志问。

  “三十几人,巡逻队的人都来啦。”宋生说。

  “你怎么肯定他们是巡逻队?”侦察员问。

  驻守亮子里的113团巡逻队白天来三不管村,还不止一次。来时要过河,坐宋生的船。三十几人一船载不下,他需摆渡两次。

  “他们的队长长得狗头梢脑……”宋生对此人印象很深刻,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看清了他的面孔。

  确定是巡逻队抓走了人,问题出来了,敌人怎么知道工作队住在这里呢?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侦察员问。

  “咋回事,有人告密。”宋生语气很肯定道。

  工作队发动群众减租减息,利益受到冲击最大的是地主,他们有可能获得工作队住村里的消息,偷偷跑去亮子里报告,巡逻队连夜摸过来。

  “你们村最大的地主谁?”康国志问。

  “郭小店儿。”宋生答道。

  小店儿指小抠,说成小店儿瓤子是小气鬼的意思。郭姓地主是吝音鬼无疑。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报的信。”宋生说。

  这让侦察员迷惑了,他怎么这样说?袒护吗?宋生跟郭小店儿……老屯子住着,沾亲挂拐很常见。

  “郭小店儿跑八路……一家都搬走了。”宋生说。

  地主一听说八路军要来,带着家眷跑到外地躲避,当地称为跑八路。现在八路军已叫东北人民自治军,乡间仍然称八路,积极分子宋生一时改不了口。康国志没纠正他,总之听明白了他要说什么。郭小店)L早跑了,村里地主还有谁?

  “有一个人戒像,跑不了他。”

  “谁?”

  “狗驮子。”

  “狗驮子是地主?”

  “不是。”

  “他有钱?”

  “全村最穷的就是他,穷得屁股眼儿挂铃挡。”宋生比喻生动道,他土得掉渣的幽默,屁股眼儿挂铃挡怎么讲?意为穷得叮当山响。

  工作队得罪不着穷人,分富人的财物给他们,欢迎工作队啊!狗驮子他……侦察员问:“狗驮子是怎么样一个人?”

  “耍钱鬼。”宋生说。

  赌徒什么事干不出来?输红眼(失去理智,疯狂)就是一只狼。红眼狼、白眼狼,人变成狼比狼还狼。

  宋生讲他怀疑的根据。工作队很少在村里住,一般工作结束连夜返回驻地。这一天情况特殊,有些工作没做完,需要早晨起来继续做,防止敌人白天来,他们要在上午离开。他说:“没人知道工作队要住我家,可是有一个人知道。”

  狗驮子是在半夜来宋家讨灯油的,他是村子里唯一点灯从不买油的人,他端着灯进院直奔土屋,给睡在仓房里的宋生拦住:

  “喂,你干啥?”

  “嘻!灯没油啦。”狗驮子厚颜道。

  “夜半三更的,死觉得了,点灯熬油干啥。”宋生说。

  狗驮子不单是脸皮厚还赖,冲你要东西是瞧得起你。不给人不能走,宋生想快快打发走他,倒了煤油给他。

  赌徒端着油灯,准确说手捂着油灯往家里走,防止风吹灭它。他衣兜里空空如也,三天没上场,手痒痒得很。钱从哪儿淘登?宋生为什么睡仓房?炕一定倒给什么人睡,不难想象,白天八路工作队在他家,一定是工作队今晚没走。天老爷真是饿不死瞎家雀,发财的机会有了,于是他游水过了河。

  宋生还只能是猜测,东北人民自治军侦察员重视他的话,当夜去找狗驮子,门被一根木头顶着,人不知去向。

  康国志恨这只狼,一定要找到他。

  亮子里城门开得很早,有人进进出出,进城和出城骑马、骑驴的,赶车、步行的,背包的、挑挑的……康国志和猛鸳混在出城的人流里。人头挂在外面,需要出城门才能看到。出城不盘查,人城却查得很严。一个班的兵力,他们认真盘查每一个进城的人。

  “喂!你,里边装的什么?”士兵拉住一个肩挑两只带盖花篓的农民,要检查。

  “鸡,到市上卖。”农民说。

  “打开!”士兵说。

  “老总,鸡没绊,打开篓盖飞跑楼咋整。”农民说。

  “少粘牙(搅嘴),煞楞打开。”士兵坚持开篓检查。

  农民没办法,只好将篓盖打开,嘎嘎几声叫,两只鸡飞出来,是只公鸡,它朝岗楼飞去,竟然飞到岗楼顶上,喘息一阵,第二次起飞,落到城门楼上。

  侦察员猛鹜观察鸡,通过它估算城墙的高度,或者说借看鸡飞,外人才不怀疑他。

  康国志出了城门,见已经有人在城墙下围观,头颅悬挂的位置很高,绳子拴着筐竖下来,看清是人的头颅,看不清面容.“匪八路”三个字很清晰,谁都能看得见。他挤在围观人群中,举目望去,逐个筐望,努力辨认,始终未能看见他最想见到又怕见到的人。

  城楼上有两名警察持枪站岗,说看守那几颗头颅也成。晚上城楼顶上是否有人?这一班士兵夜晚住在城楼,还是关闭城门后回到街里兵营,都需弄清楚。

  在城门外观察些许时候,士兵仍然检查出人城的人,还是两名警察站在城门楼上,也不见换岗,断定警察也不会太多。

  “猛鹜,”康国志指下城内侧的一家糕点铺,“我们去那儿。”

  亮子里街里有几家卖糕点的店铺,开在靠近出城大门的仅一家,店名叫十里香村,店幌架的龙头上挂着寿桃模型,下面的竖招写着:龙风喜饼。

  侦察员迈进店铺,袁老板迎过来道:

  “您好,先生!"

  铺内备有两三张桌子,上面放着茶壶茶碗。起早赶集的人到这里临时充饥,称些糕点垫一垫肚子。店家无偿提供茶水,不用说是低档的粗茶,水里有些颜色和茶叶味儿而已。

  “称两斤槽子糕(蛋糕)。”康国志说,他俩已经坐在桌子前,架势是在这儿吃。

  “先生要奶油的,还是鸡蛋的?"袁老板问。

  “各称一斤。”侦察员说。

  “好咧!”袁老板进柜台称糕点,嘴却没闲着,说,“看你们从城门那儿过来,人还很多吧?”

  理解为主动搭话和热情都可以,说明侦察员进门前,他在朝城门方向眺望。

  “嗯,不少。”

  袁老板将两包槽子糕放在他们面前,倒上两碗茶水递过来,说:“上次城门楼挂人头,还是满洲国成立第三年,像是一个女胡子斩首……这次挺轰动,五个人。”

  槽子糕在侦察员嘴里土块儿一样难以下咽,他们忍着悲痛,掩饰住什么,康国志说:

  “写着匪八路。”

  “从三不管村抓来的,”袁老板像是消息很灵通,“听说是八路下到村里的工作队。”

  侦察员对糕点铺老板感兴趣,或许能意外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康国志说:

  “好像是警察看着人头,警察尿性(能耐)啊!"

  “尿嚎嚎还差不多!”袁老板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主,乱嘲嘲一气,“他们有那本事?中央军巡逻队逮来的,那晚上从我家铺子前过,我亲眼看到的,还有两个女的。”

  康国志听到有女的,心猛然给什么东西扎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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