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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良知的追问

遭遇激情 徐大辉 12369 2024-10-16 21:34

  

  纸鹤在那个下午给两个人打电话,巧的是都关机。她想见到两个人的其中一个谁都行。见到他们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想见他们。

  天上旋转茶厅她见到的人,事先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她不相信天下会有那样巧的事情,一个伤害自己的人。他以寻求帮助的面孔,出现在他曾经伤害的人面前。

  纸鹤是来听一个绝望者讲述的,心里极其矛盾,即希望对方心中的秘密与自己无关系,也希望见到伤害自己的人。电梯向20层升,她的心朝上悬,如缆车升向山顶,那令人伤痛的夜晚正在脚下,她不敢往下看。

  走出电梯,她寻找《米格尔大街》这本书,有一张桌子上放着这本说,一个男人坐在桌子前,大部分身体给茂盛的虎尾兰遮挡住,但是这个男人的背影让她一怔,真的是他?怎么就是他啊!那一时刻,她第一场雪鸟一样懵圈(蒙门儿)。

  “小姐,您里边请。”服务员说。

  纸鹤堵着过道,旋转茶厅过道很狭窄,她硬着头皮走过去。不管此人到底是不是,见上一面再说。

  果真啦,残酷的果真。对方也认出自己来了吧?神色惶然。时间静止,空气骤然停止了流通,像影视剧中的定格,他们之间往下不会再进行什么,于是就有了如下对话:

  “你还再找她?”

  “呜……呜。”

  “你还找她吗?”

  “不,不找啦。”

  最后纸鹤用眼神问:你还告诉我什么吗?张京也用眼神回答,没讲的必要了。

  怎么说也是在尴尬中结束,彼此都心照不宣,都不说破而已。张京的心情更为复杂,苦苦寻找的人怎么就是她,一肚子要向她忏悔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纸鹤看到一个男人因内疚而痛苦,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的声音,多少天之前,她在电话里就听到了——

  我祈求上苍给我一次机会,见到她,请求她原谅我对她的伤害。只要她愿意,我用生命赎罪……背负愧疚走下去,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帮帮我吧,找到她……

  纸鹤从他的眼里找到一种真实,一个男人一时冲动,做下悔恨终生的蠢事,伤害这把双刃剑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受伤害者应宽容些,给迷途羔羊一次机会,让它回头……她善良地想。

  她感觉自己身体突然轻了,像片树叶从旋转茶厅飘落下来,卸掉负载已久的重量,有些不适应。整个人变成一只空纸壳箱子,似乎没一点儿东西,这也是她想找人说说话,给箱子里装点什么东西的原因。于是她给于潇扬打电话,手机关机,给夏阳打电话,结果相同。

  此时此刻,要见到他们俩的愿望十分强烈。之前,纸壳箱子拒绝,不肯装进任何东西,都因为箱子装着那个黑暗的夜晚,旋转茶厅见到那个人,箱子里的夜晚蓦然消失,的确应当装点儿什么。(我想是精神方面的慰藉,泥鳅语)。

  她要见的两个人手机同时关机,是一种巧合吗?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个警察和电台的导播联系在一起,说他们俩因一个事件同时关机,她更不信。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来电号码,又是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来电话。

  “夏书记。”

  “纸鹤,你马上到我家来一趟。”

  纸鹤未等表态,对方没有给她表态的机会就挂了电话。有些超乎寻常,夏书记找她多是谈话,多在电台书记室,也有那么一次叫到她家里,后来才知道是夏阳的“阴谋”,他的母亲参与了阴谋策划。

  “夏书记,您找我?”那次,纸鹤问。

  “哦,其实是夏阳请你来家吃饭,他怕请你不来,我动用了权力。” 夏书记直率而磊落道。

  纸鹤能说什么,她留下吃饭。这一次呢?会不会又是重蹈覆辙?夏书记邀请加命令,情愿不情愿都得执行。

  夏家给阳光照射显得空**,纸鹤对夏书记不放下百叶窗而浸在强烈光线中迷惑。

  “夏书记。”

  “你坐近我。”夏书记的目光从落地窗处收回来,让纸鹤坐到她身边来。强光中的夏书记脸色很不好,颓然而灰暗。

  “夏书记,你生病啦?”

  “唉,心病。”

  纸鹤一时猜想不出她说的心病指什么,是不是借此提起自己和夏阳的事,谈夏阳可以,只是别谈他们的婚姻。

  “纸鹤,”

  夏书记拉过纸鹤的手,这是长辈经常的慈爱动作,她的心怦然一动,见到刚强女人眼里噙满泪水。

  “您?”

  “纸鹤,你救救我们的家吧。”

  纸鹤迷惘,真切听到殷殷的恳求声,那声音很湿润,一定给泪浸泡过。

  “只有你能救我们家。”夏书记声音同手一起颤抖道。

  “夏书记,有什么事您说吧。”

  夏家出了事情,准确说夏阳出了事情。昨夜,公安局长请夏书记的丈夫——市政府副秘书长——去一趟,他回来后对妻子说:

  “阳阳被拘留啦。”

  “拘留?因为什么?”

  “吸食毒品。”

  夏书记首先想到警方搞没搞错啊!儿子怎会吸毒?

  “他在歌厅包房里吸食给当场抓获的。”丈夫失望道,“我怎么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啊!令人失望。”

  “快救他出来呀!”当母亲的急了。

  “我的儿子吸毒被抓……要救你去救。”丈夫说的不是气话。

  她理解丈夫的处境,儿子给他的脸抹黑,市政府副秘书长出头露面去营救影响更坏。总得有人去管,她挺身而出。

  夏书记不能眼睁睁儿子拘留不管,要救他出来。她找老同学现任三江市公安局长方策,办了保释的手续,去领人出现了意料不到的情况。

  “走啊,回家阳阳。”母亲说。

  “不,我不出去。”夏阳说。

  “为什么呀,儿子?”母亲说大惑道。

  夏阳最后说出,除非纸鹤来接他。

  警方对夏书记提出很好的建议,为防止夏阳出去后再复吸,请亲人找出他吸毒的原因。

  “恋爱上出现问题。”丈夫说。

  “是,应该是。”

  “纸鹤很冷淡,儿子单相思。”

  “也对。”她心里清楚儿子夏阳,非纸鹤不爱,尽管一直努力,纸鹤无动于衷,夏书记开始疑心纸鹤心有别人,她雇用私人侦探,确实没发现她身边有较亲密的男朋友。但是对纸鹤的秘密调查中,也发现一个人,警察于潇扬和纸鹤是大学生,他们在读书期间关系密切。她说,“好像她有一个男朋友。”

  “一般的朋友,还是恋人?”

  “恋人还谈不上。”

  “那不就有了机会。”丈夫满脑政治,他说妻子你和她谈谈,她不能不考虑你的书记身份,和她未来在电台的前途与发展,“抓紧谈,深入谈,加大力度谈。”

  这套官方语言,促成了眼前这次特别谈话。夏书记没有以书记的一本正,变换了角色,在她看来,这种事还是人情味儿浓的好,谈话的地点不是在神圣的书记,而是在家里,家庭的气氛有助于事情的成功。

  “纸鹤,话有些难以启齿,可是到了火烧眉毛,我不得不求你。”夏书记说,“阳阳因吸食毒品,被警方拘留。”

  啊,纸鹤错愕。

  “你了解阳阳,他吸毒是有原因的。”夏书记握紧她的胳膊,说,“因为爱你不成,失恋、苦闷、空虚……”

  纸鹤听她讲,神情有些木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心灵之门何时关闭的,一直关闭着,并非虚掩着。天上旋转茶厅见到那个伤害自己的人,随后打开的只是小小的窗口,希望射进来的是精神阳光。

  “纸鹤,你愿帮助我们吗?”夏书记问。

  张京在我走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辞去了工作,呆在我们的出租屋里几天,什么也不做,把自己一棵药材似的泡在谴责之中。

  “用刀子刺我吧!”他这样约请谴责的。

  我敢肯定,那几天他没骂我,甚至连我的同类都没去想。

  张京在天上旋转茶厅从认出受害人起,他跌入痛苦深渊不能自拔,纸鹤远比他想象的要美丽,假如是个丑女,似乎在自责的程度上减轻一些,愧疚成为负累,尤其对方的宽容态度,使他羞愧难当。纸鹤没有是锋刃,甚至都没把自己推入窘境,更让他无地自容。

  “看来真的没机会向她忏悔了。”张京想,纸鹤不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她不愿提起我怎么再提,对她无疑是新的伤害,不能这样做。细想想,热线电话里,深深忏悔已经表达。那时,她默默地接受了……可是,还有更对不起她的,馨月思柔的艾滋病,也许感染了自己,自己感染了她,应尽早告诉她真相。告诉她这样坏消息,他实在没有勇气啊!

  座机电话铃响,连续地响,他不得不去接。

  “喂,您好!”

  “你是泥鳅先生吗?”

  “我不是……”

  “嗯?怎么搞的,是这个号码啊。”

  “找泥鳅打这个电话没错,他出去了,您没打他的手机?”张京说。

  对方说,打了无法接通。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转告的话?”

  “噢,不用,谢谢!”对方挂了机。

  张京回到**,在有自己体温的地方躺下来,打断的思绪蜥蜴断尾一样接不上,他闭上眼睛,等待新的尾巴长出来。时间需长一些,思绪摇动瓶子一样浑沌起来。

  座机电话铃再度响起。

  “喂!您好!”

  还是方才那个男人,他说请你转告泥鳅,有个叫馨月思柔他的朋友,住在候鸟501房间,请他方便去一下。

  张京拿着听筒愣怔,对方挂了,他还听着。许久,才放下电话,蜥蜴的尾巴一下子再生出来,馨月思柔——艾滋病——纸鹤,思绪回到原来的位置。

  最恨的人突然出现,张京蔫巴拉曲植物注了毒雨一样支棱起来,每片叶子上饱含致命的毒素,顿然变成一棵杀人植物。

  那个不平常的下午,张京变成一个地道的杀手,目标只有一个:馨月思柔。他产生奇怪的想法,自己和纸鹤已经被杀死,杀手就是馨月思柔,他要报复,为无辜的受害者纸鹤复仇。

  张京骤然蜕变的时段里,我的手机被强制关机,卡都卸掉了,这与我参加一次警方的特别行动有关。我随五人缉毒小组到武汉去逮一个毒贩子。

  “泥鳅同志,你不是一次两次随我们现场报道了。”组长在东湖的鸟语林[1]对我说,“纪律我就不说了,提醒你的是,注意生命安全。”

  我们装扮游客等着毒贩子出现,这是警方追踪一年之久的毒贩子,外号叫子母壳(子弹的后壳),大概与他常年藏毒有关吧。

  “子母壳非常凶险。”警察举了一个说服力的例子:关押他为了保外就医,他竟在一次劳动中藏进衣服里一块玻璃碴子,回来后将左脚从踝骨部位割下来,扔出监房窗外……他现在剩下一只脚。

  我听后脚麻木了几天。高度的紧张使我排空了大脑储存的一切,张京在这个时候我给彻底删掉了。

  没人阻止了成为杀手的张京,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理论,不能让病毒再传播扩散了,禽流感的扑杀启发了他。直到后来警察以杀人嫌疑人审问他:

  “你为什么杀死馨月思柔?”警察问。

  “我想杀死她。”

  “为什么杀死她?”警察寻找动机。

  “我就要杀死她。”

  张京到死也没说出真正的动机。当然这是后面的故事,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杀人计划还在准备阶段。

  张京在去踩点时遇到了麻烦,候鸟的总台服务员说,不但没有馨月思柔这个人,连501这个房间也不存在。

  “怪啦。”张京嘟哝道。

  “怪什么,真的没有501房间。”

  张京走出候鸟歌厅,回头一望有了重大的收获,建筑专业知识帮助了他,奥妙在歌厅的结构上。四层以下是歌厅,那么四层以上也不是住宅,做什么用的?门又在哪里?

  馨月思柔一定在楼上,501房间也一定在楼上。建筑专业大学生找到一个楼房的暗门不成问题。

  “先生,你干什么?”保安拦住了他。

  “我找馨月思柔。”张京说。

  “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馨月思柔。”保安轰赶他,“走吧,这里是私人住宅。”

  张京更坚信馨月思柔在这里,进去的方式方法有问题。他躲开,但没走远,偷偷观察这个门,很快有了发现。一个男人进去,他是兔子,张京不认得给自己提供馨月思柔住在候鸟501房间信息的人。陆续有人从神秘的门进去,张京判断是去四层以上的房间。

  我和抓捕小组在鸟语林守候三天,毒贩子子母壳始终没有出现。提供的情报有误,还是狡猾的子母壳没露面?重新调整方案,回到宾馆,我向追捕组长请求道:

  “我往回打个电话。”

  “报社?”

  “给我出租屋的张京……”我说。

  “张京不行。”组长没批准。

  其实警察犯了一个错误,使我错过了一次挽救张京的机会。那夜回到出租屋的张京想扔掉那把刀,杀人的信念正在动摇,如果我和他通了话,也许他能彻底放弃杀人的计划。

  “该死的泥鳅!”张京狠狠地骂我。

  夏家屋内的阳光给乌云赶走的,气象部门定论的三江地区五十年一遇的大水,正从天上走来,在那个下午几百毫米的强降水使城区成为汪洋。天气影响到谈话的两个人的情绪,夏书记的神情更阴郁。

  “我们找到了阳阳吸毒的原因。”做母亲的说,“如果没有得到你的爱,他还要灰颓下去。”

  自己如此重要?纸鹤从来没想事情会是这样。那个夜晚受到的伤害,使她与男人交往中保持距离,大学最好的同学于潇扬是这样,她认为男人靠近的目的都是一个,想得到……一个闯入者提前强盗一样夺走它,她将拒绝一切后来者,而且是永远。

  “纸鹤,你和夏阳有没有可能?”

  纸鹤回避夏书记的目光低垂着头,望着身旁巴西木的叶子,她无法跳过不回答这问题。她说:

  “我一辈子要一个人过。”

  “什么?”

  “一生不嫁。”

  夏书记从女人的角度无法理解,美丽的纸鹤怎么会是这样想法啊?她凝望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我感谢夏阳,感谢所有爱我的人。”纸鹤真挚地说。

  “如果是这样我不好说什么了。”夏书记始终认为她是婉言拒绝,疑问婉转地说出来,“你认识于潇扬?”

  “我俩大学同学。”

  “不只是同学吧。”

  “夏书记,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据我所知,你们……”

  纸鹤不否认大学时代她和于潇扬初恋,那个夜晚的事情发生后,一切都改变了,一扇门关上了,再也没开启过。在这扇门前,有于潇扬,有夏阳,将来肯定还有谁谁,她不会给任何人开门。

  “强拧瓜不甜。”夏书记说了当地土话,问:“你愿帮助我们领会阳阳吗?”

  “我去拘留所。”纸鹤说。

  夏书记没有陪她去,儿子不希望纸鹤来时有别人在场。

  出租车停在拘留所门前,她见一辆车挨着停下,于潇扬下车,两人见面彼此都惊讶。

  “你?”

  “你?”

  是啊,于潇扬来拘留所好解释,他是警察,纸鹤呢,一个电台的主持人来此干什么?

  “我来看夏阳。”她没掖没藏,也没掖藏的必要。

  “巧啦,我们也来找他。”于潇扬说。

  同见一个人,目的却不同,纸鹤受夏家之托,劝夏阳回家。警察则为办案找他。

  “你们找他做什么?”她问。

  “问他个问题。”于潇扬说。

  “带走问,还是在这里问。”纸鹤意思是警察先问,还是她先劝。她说,“我代夏家人接他回去。”

  于潇扬沉吟片刻,说:“我们先问吧。”

  纸鹤等在拘留所的一个办公室内,于潇扬和另一名警察进去,她肯定在天上旋转茶厅见到过那名警察,他穿便衣和一个女孩子坐在邻桌,现在明白了,是于潇扬派人暗中保护自己。

  “夏阳,我们只问你一个问题。”于潇扬说。

  夏阳表情淡漠,不像要配合。

  “你吸食的K粉从哪里来?”警察诘问。

  “我已经保释。”夏阳说。

  “知道你获保释,可你的事没完,有义务回答警方的询问。”于潇扬说,“你最好还是积极配合我们。”

  夏阳不屑一顾。

  “你不愿配合我们就说K粉从街头毒贩子手里随便买来的。”于潇扬说,“夏阳,据我们掌握,你手里的K粉来路不是这样,你最好如实讲出来。”

  夏阳最终不配合,没有讲。

  于潇扬走出来,对纸鹤说:

  “到你啦,你去吧。”

  纸鹤看出来于潇扬他们一无所获,她来到夏阳面前。

  “夏阳,回家吧。”她说得极为简单,没有多余的话。

  “哎,回家。”他答应,也十分简单。

  出租车上,纸鹤问他:“为什么不肯同你母亲回家?”

  “这……”夏阳支吾道。

  纸鹤不再说什么,眼望着车窗外,有人疏通下水井,雨水积得很深。

  “你送我回家吗?”夏阳这样问。

  “你不希望吗?”她反问道。

  “那太好啦!”夏阳喜悦说,“太好啦。”

  夏家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夏书记亲自下厨,保姆倒成了帮厨的。客厅里,夏阳和纸鹤坐在沙发上。

  “你不该沾毒品的边儿。”她说。

  夏阳的头低下去,像一个腼腆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

  “你向我保证,以后不再碰毒品。”纸鹤心明镜一样,如此保证没什么意义,夏书记让自己劝他的儿子,挽救拯救他。

  夏阳点点头。

  “你不能让你的父母亲失望啊。”

  “我不能让你失望。”夏阳说。

  建立在此基础上的诺言,显然是靠不住的。在走出夏家门去拘留所的路上,她突然有了在此城市消失的想法,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陌生地方去。

  “吃水果。”夏书记进屋取什么东西,说,“阳阳,给纸鹤切榴莲。”

  “哎,哎。”夏阳乐于遵命。

  台湾水果进入三江市,夏书记吃台湾水果。

  “那个警察到电台找过你。”夏阳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他逮的我。”

  “他是缉毒警察。”纸鹤知道于潇扬已从治安支队调到缉毒支队。

  夏阳头脑很简单,他都没问她是否认识那个警察,是什么关系,这些事用不着去关心,他说:“警察盯着我吸食的K粉来源不放,还用问我吗,到候鸟歌厅一看就知道了,哪儿谁不玩这东西。”

  “歌厅与吸毒有什么关系?”她好奇地问,不存在任何目的。

  “有哇!歌厅靠小姐、毒品这些东西吸引顾客。”夏阳很神秘地说,“候鸟的老板,靠这个发家已不是什么秘密。”

  “女老板姚睿。”纸鹤早有耳闻道,“警方……”

  夏阳说你不了解三江社会,姚睿、林梦子她们是一个圈子,人们称为魔圈,能量大去了,能呼风唤雨呢!夸张点儿说没有她们办不来的事,换句话说,把天捅个窟窿,有人给补。

  纸鹤无法理解夏阳的话,三江没他说的那么黑,因此不赞同。按他的说法,候鸟歌厅是个毒窟。娱乐场所有人吸毒不算什么新闻,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严重。

  跳到故事外边来看这个正在进行时的故事,纸鹤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与候鸟歌厅有什么联系。事实上,联系还是有的,一个叫张京的杀手暗杀的目标正是候鸟歌厅的人,杀人的动机与她无辜受到伤害有关系。尽管她自己没有一丝察觉,杀手正为她复仇。

  张京弄清馨月思柔在候鸟歌厅,便加快了暗杀的步伐。进入那个神秘的门,需要弄清所需什么。每天进出这个门——到楼上去的人——穿戴露出富有,他们去干什么?这是他必须弄清楚的。最后在这些人中遇到一个熟人,随他进去或者介绍进去应该没问题。遗憾的是,几天下来,进出的几十人中,竟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哦,怎么把他给忘了。”张京忽然想起一个人,市粮食监测站办公室主任,这个猴儿头八相的男人带自己来的候鸟,和馨月思柔的一夜情他是始作俑者,拟杀人计划的时候没把他列上黑名单,客观地说他不知道馨月思柔感染了艾滋病,他给安排小姐也是一片好心。

  “他对候鸟熟悉,问他准成。”张京想。

  找猴儿头八相的男人并不顺利,粮食监测站的人说:“老苗退了。”

  老苗就是猴儿头八相的男人,猴儿头八相的男人是老苗。不过他退休啦倒稀奇,张京说:

  “他才多大年龄,够退吗?”

  “51岁,”粮食监测站的人说,“事业单位改革,年满50岁,工龄30年……老苗正好够(条件)。”

  “怎么能找到他?”张京问。

  “唔,我们有他手机号。”粮食监测站的人提供了电话号码。

  联系上老苗,他不肯出来见张京,不知是什么原因深居简出了。不过,老苗还是讲究的,还顾及从前的友谊,说张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别客气讲。

  张京问候鸟的四层以上是怎么回事?

  老苗犹豫了一下,说:“你最好离哪儿远点儿。”

  “我有一个朋友在那儿……只是进门困难。”张京含混地说,要进去的打算还是表述清楚了。

  “需要路条啊。”

  “路条?什么路条?”张京的阅历中没见过谁使用过路条,老电影里有,儿童团拿着红缨扎枪站在村口盘查要路条。

  老苗说路条是特别通行证,没它不成。

  张京问谁发的路条,老苗说不是谁发的,得自己带。

  “怎么带?”

  老苗吞吐出路条是吸毒,张京最终听明白了,也知道该是怎么做才能进到候鸟的四层以上楼去。

  杀手走近的那天傍晚,馨月思柔正和兔子在一起。

  “泥鳅的手机一直关机。”兔子说。

  “那个号码呢?”馨月思柔问座机。

  “打了,是个男的接的,他说泥鳅外出啦。”兔子说。

  馨月思柔猜不出泥鳅去了哪里,只好暂时放弃找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嫖客是兔子,动物中兔子故事很多。

  小白兔,白又白,

  两只耳朵竖起来,

  又吃萝卜又吃菜……

  兔子的耳朵遭一只手戏弄,他很愿意。

  “你爱吃什么?”她问。

  “白菜。”

  “还爱吃什么?

  “萝卜。”

  时间一分一秒对馨月思柔来说都是很珍贵的了,她不知道两个小时后自己将死去。假如知道,她会无聊萝卜白菜吗?世上轰轰烈烈死去的又有几个人呢?许多人都是在无聊中死去。

  花丽棒子带张京进的馨月思柔房间,她计算了一下时间,他应该是馨月思柔的最后一个客人,多数要在明天早上离开,因此在她离开时反锁上了门。

  次日清晨,花丽棒子用钥匙打开门,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馨月思柔衣着整齐躺在**,给人勒死。

  “什么?”姚睿惊讶道。

  “是那个年青男人。”花丽棒子描述一下昨夜她送过去的男人体貌特征,“他新近才到这里来。”

  “哦?”

  “老苗介绍来的。”

  姚睿在思忖什么时候报案,自己处理掉尸体不妥。问题是这里需要安排布置,警察马上来不行,至少要一整天的时间。她指令花丽棒子不要碰501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把门锁好,明天早晨报案,统一口径说两天不见有人出来,整理房间发现死尸。

  “明白吗?”姚睿问。

  “明白。”花丽棒子说。

  姚睿立刻对全楼作了安排,所有的毒品交易一律停止,五六两层楼的房间一律上锁,对外称因要装修闲置,只留两三个房间,作为本歌厅的工作人员宿舍,花丽棒子和保安住在这里。

  “梦子,你等我死活别动,我马上过去。”周密而精心安排完候鸟的事,姚睿亲自驾车来到小树叶洗涤剂公司。

  林梦子的办公室给树叶簇拥着,门上是一片绿树叶,许多物品都有树叶图案或图形。

  “死了一个人,”林梦子见姚睿几分惶然,“什么人?”

  “过去是歌手。”

  “怎么死的?”

  “给嫖客勒死。”姚睿说。

  林梦子放下心来,嫖客勒死杀死歌女,一件正常事件,报案让警察处理不就了事。

  “可是,她不是一般的歌女。”

  “哦?”

  姚睿说她是个变性美人,生前的人际关系复杂,怕警察要对和她有来往的人入手调查。

  “你怕暴露我们的业务?”林梦子说的业务,指毒品交易,姚睿利用歌厅吸贩毒,毒品来源是林梦子提供的,这条秘密贩毒渠道,是姚睿和林梦子一对一的交易,没第三个人知道。

  “一但候鸟的事情暴露,警察会抓住我不放。”姚睿担心很多富人来候鸟吸毒,给警察发现。其实,还有一个担心,她的报复计划,用馨月思柔去扩散艾滋病,即使毒品的事不暴露,这件事败露警方也不会饶过自己。

  “有几个人知道歌手被人勒死的事?”林梦子问。她的想法最好不惊动警察的好。

  “只一个人。”姚睿说,“我也曾考虑不报案。”

  “一个人知道那不就好办了吗,最保险的办法偷偷处理掉尸体,压埋此事。”林梦子说,遇事她比姚睿老辣。

  如果照林梦子的意思,处理掉花丽棒子,再将馨月思柔的尸体处理掉,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问题是,杀死馨月思柔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死她,将来他被警方捕获或自首什么的,说出把人勒死在候鸟,还不是麻烦。姚睿说:“许多人知道馨月思柔在候鸟,这一段时间她接了很多嫖客。那个泥鳅……”

  “泥鳅是嫖客?”

  “不,不是,我是说他是馨月思柔的老乡,好像关系也不错。”姚睿说。

  林梦子如释重负,说:“一个糊里巴涂的作家,不会在意一个歌手死的。”

  “我琢磨再三,还是报案的好。”姚睿坚持说。

  “好吧,”林梦子寻思后,说,“要不的叫小五帮忙,她和警察靠。”

  林梦子说起她们圈子的一个姐妹,姐妹间涉及警方的事,多是她出头露面,摆平一些事情靠她。

  “暂时不用。”姚睿说。

  “我们的业务停下一段儿,过过风头再做。”林梦子说。

  张京大摇大摆地走出有保安值班的候鸟楼门,他做好了给发觉、逮住的准备,恰恰是无所谓的样子使他顺利走出去,没引起任何人怀疑。

  城市还在睡早觉,街上行人很少。打车回到出租屋,进小区前,碰到一个卖苞米的,小贩吆喝:

  老的香,

  嫩的甜,

  苞米胡子不要钱。

  “喂,来几穗。”张京叫住小贩。

  “要几穗?”

  “四穗。”张京挑了两穗老的两穗嫩的,老的他吃,嫩的留给我,他知道我喜欢吃嫩苞米。

  我还在武汉,毒贩子子母壳落网,我们准备乘晚间航班赶回三江。张京上楼来朝我的房间里望一眼,骂了一句:

  “大概给人捞去,酱焖上啦。”

  我想他说这句话一定咬牙切齿。

  张京啃了两穗玉米,倒在**睡了一整天。他做了奇怪的梦,去偷玉米,给看青的[2]馨月思柔抓住。俩人扭打在一起……他用打不死人的谷莠子草打死了她。

  噩梦吓醒了他,睁眼见夕阳虚弱在墙壁上,血色渐淡。他看一下表,离8点37分还有一段时间。

  8点37分,是《生命家园》节目的开始时间,张京想好给纸鹤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杀掉了馨月思柔,理由是她是艾滋病患者,而且卑鄙地传染给别人,为了阻止……最后告诉她:你也是受害者,罪魁祸首就是我!

  不行,这不是又一次伤害她吗?张京一闪念。

  电话铃声响起,张京想不接,猜想又是哪个粉丝什么的找作家。铃声一直响下去,说明了打电话人的决心。

  “喂。”

  “您是张京吗?”

  “是,你是谁?”

  “纸鹤。”

  纸鹤?张京打算给打电话的人。

  “我在机场,登机前给你打个电话。”纸鹤说她半小时候后就要登机了,临走留给他一句话:既然伤害别人无法挽回,就别再伤害自己了。

  张京因感动流下泪起来,鼓足勇气告诉她:“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我对你的伤害不仅仅是……还有,你可能感染了艾滋病。”

  “怎么会呢?”

  “我和一个叫馨月思柔的歌手……”张京说了和馨月思柔的一夜情,“几天后发生了伤害你的事。”

  “因为我要做自愿者,曾做了一次A I D S检查。”她说。

  张京的心悬到桑子眼,默默祈祷:但愿她没感染。

  “一切正常。”纸鹤说,“我登机了,记住我的话!”

  纸鹤,纸鹤啊!张京心底里呼唤着……

  我夜半赶到家,张京不在,一张写给我的纸条放在显眼处,上面写着:泥鳅如果没被太阳晒死,求你一件事,把我写进你的书,故事的结尾我给你写好了:我杀掉了你说的美丽人种——白云飞!

  开始我以为张京跟我开玩笑,张京不会去杀人,怎么可能杀掉馨月思柔。打他的手机,竟然是无法接通。

  “玩笑,开玩笑。”我这样想入睡的,次日,几名警察来出租屋,检查张京的东西。

  “张京怎么啦?”我问。

  “他从三江的残桥跳下去,自杀啦。”警察说。

  三江的残桥是一座烂尾桥,姓吉的市长卷建桥款外逃,工程停下来至今未建成,几起自杀案都发生在残桥上,它的下面是亘古清河的最深处,人跳下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候鸟的女老板姚睿也是从那座残桥上投河的,情景像一部电视剧的结尾,警方抓住毒贩子子母壳,他交代姚睿是幕后毒枭,警方对她实施抓捕时,她驾自己的黑色爱车,从残桥一头扎下去。

  “像只企鹅跳水。”目击者说。

  [1]鸟语林:位于武汉东湖风景区,是湖北省唯一的大型鸟类观赏、鸟类表演乐园。征集珍稀鸟类250多个品种,5500余只。 鸟语林设有"四园、三场、二湖、一溪",还设有腾飞瀑布、竹林茶舍等景点。

  [2]看青的:看护青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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