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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植物园 薛涛 3990 2024-10-16 21:35

  

  奇迹是一个名词

  夜里,单单突然小声问了老木椅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是一个“名词解释”的问题。当时棉布娃蜷在单单的胸口睡着了,梦话里不时叫着“妈妈”。单单把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搂得紧紧的,直到她完全睡踏实才跟老木椅打招呼。

  “嘿,睡了吗?”单单故作随便地打着招呼。其实单单在心里已经把他当做爷爷了,就因为他是爷爷买来的,又跟爷爷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打算让爸爸也像尊重爷爷一样尊重他呢。

  “哪里睡得着啊。身上有个地方特别痒,我猜是一个牙齿尖利的坏家伙干的好事。”老木椅说着轻轻呻吟了一下。

  “明天我帮您看看。只能等明天了,行吗?”单单现在真的无能为力。

  “你大概帮不上我。我还在森林里的时候好像听邻居说起过,可能是蛀虫,一种特别小的东西,成不了气候,不必在乎它。明天你帮我挠挠就行了,”老木椅接着说,“呀,现在好多了,它不敢动我了。可见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

  见老木椅没事,单单问:“那我想问问,奇迹是什么意思?”老木椅想都没想,回答说:“奇迹是一个名词,是指不经常发生的事情。别相信奇迹。我离开森林以后,一直指望发生奇迹再回到森林里当一棵树,可我一直是一把椅子。这两年,我都快要忘记森林的样子啦!”

  老木椅的口气起初像一位教师,后来变得悲观起来。之后,听不见单单的反应。老木椅问是不是他的解释有不对的地方。单单开始抽泣:“不,您解释得对极了。也就是说,我差不多得在轮椅上坐到老了,坐到像您一样老!”老木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后悔极了。“这个这个……我解释的也不一定对,我没有文化,就是你爷爷读书时我顺便跟着学了点东西。你能站起来,一定能。对啦,我可完全记起来了,奇迹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啊,我老了记忆力不行了。”

  单单问:“这回不能再错了?”

  老木椅赶紧说:“错不了,我敢打保票的。”

  单单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棉布娃又说梦话了:“妈妈,您在哪儿?”

  单单马上说:“妈妈在这呢。”

  老木椅说:“她提到的是另一个人啊,别忘了,她管你叫临时妈妈。”

  老木椅的话不见得好听,但说的往往是实情。单单也承认,棉布娃梦里提到的是另外一个人。

  老木椅告诉单单,棉布娃一直想见到自己的妈妈。单单便抱紧了这个小家伙。谁不想与自己的妈妈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呢?

  深夜来访

  蛀虫没再折磨老木椅,老木椅马上睡着了。一安静下来,单单又看见了天窗。它现在确实像一轮月亮,挂在她的面前,不是特别明亮却非常近,一伸手就能摸到。妈妈曾经来过,这不用怀疑,就在这轮月亮里面,一清二楚的,也绝对不是做梦。天窗上发出声响时,把单单吓了一跳。“别怕,是我,小烟。”天窗上面有人说话。“是你,吓死我了。喂,你不是要很久才来一次吗?”“特殊情况。不然下个月也不一定来呢。”“我们还没感谢你呢,你的办法特别灵。”“小意思,这是我能做的事情里最不值得一提的。”“是啊,你说过你还能飞。”“能飞更不算什么。在你们看来,这很特别是吗?”“当然,我只是梦见过飞,飞得特别累。现在,我连走路都不行了。哎,你相信奇迹吗?”

  “我们自己就能制造那东西,没那么神秘。”“对啊,今天你就制造了一个,让我和老木椅、棉布娃顺利交谈,这是个奇迹。正式谢谢你,代表他们,他们正在睡觉。”“百分之一百地想感谢我吗?”

  “真心的。本该帮你到楼顶刷天窗,我们都不怕脏。可是你知道,我们不行。”

  “给你个机会,陪我出去转转怎么样?我心情不太好。”“行,你得打开门,把我推出去,别惊醒我爸爸。然后我带你去芍药居地铁站,那个广告牌上面有一条小路……”单单因为激动,声音大了些,所以赶紧捂住嘴巴。深夜出去玩,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单单的办法在小烟看来太麻烦了。小烟麻利地掀开天窗,先探进头来,接着整个身体都进来了。他瘦瘦的,轻易就通过了天窗。单单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摔着时,他已经轻轻落在单单身边。还不等单单完全反应过来,就把单单从**拉起来,然后带着她缓缓上升,并顺利通过敞开的天窗。这个过程单单的感觉是混混沌沌的,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的,比平时感觉到的轻了不知多少倍。

  天窗恰好足够他俩通过,与单单从前的测量相差不大。单单真没有料到,当时的测量真的有了用途。这不也是奇迹吗?

  楼顶的红瓦硌着双脚,有点痒;四处是闪烁的灯火和高矮不齐的建筑物的轮廓;头顶是深蓝色的天幕,挂着无数的星星。原来天上有这么多的星星啊……这样,单单确信自己已经出了小楼,现在是坐在小楼的顶部,并且是“飞”出来的。

  一系列的奇迹把单单投进了幸福的小盒子,她都要透不过气来了,要向小烟求饶啦。

  “感觉怎么样?”小烟站在单单旁边,他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单单看着两颗相邻的亮星星出神呢,没听见小烟的话。她在想,那会不会是妈妈的眼睛呢?

  “喂!算不算奇迹?”小烟故意大声问。单单做了一个深呼吸:“一个又一个,太多了。”“你在说星星吗?”小烟兴趣索然了,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要坏下去。

  “我是说奇迹。你说奇迹会像星星一样多吗?”“不好说。你好像说有个好玩的地方,在哪里啊?”“大概去不成了,你把我带到了楼顶,而它在地铁站的入口。”

  小烟不以为然,告诉单单,他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能保证安全吗?”“走吧!拉住我的手。”

  天窗·玩具

  小烟没给单单准备的时间,就把单单带到了空中。一下子,单单觉得自己离那两颗星星近了,同时有数不清的别的星星从身边闪过。起初,单单特别紧张,用力屏住呼吸,用力攥着小烟的手,心评评乱跳。小烟告诉单单,这就是飞行,飞行时要放松些,他也好省些力气。单单便努力放松,可是无济于事。单单第一次跑到天上去,从前连飞机都没坐过呢。第一次飞行,单单没体验到期待中的乐趣。单单没找到芍药居地铁站。

  向下面看去,连自己住的红顶小楼都找不到了,而闪烁不定的街灯又不能给单单确切的指引。单单乱指了一气,结果都不是他俩想去的地铁站。下面那几个建筑物单单一点都不熟悉,好像从来都没去过。这样小烟不得不几次贴着楼顶掠过,不时地,有巨大的灰影向单单撞过来,最终又与她擦肩而过,单单禁不住尖叫着。这在小烟看来实在是太夸张了,完全没有必要嘛!后来,小烟在一座红顶小楼的顶部落下来,紧张的飞行暂时结束。单单的双脚一接触到楼顶,长长呼出一口气。

  面前是一座天窗,大小与单单家的差不多。小烟走过去,用手摸了一下:“又脏了。”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刷子,哧哧地刷起来。刷子就像变戏法一样出来的。单单猜它是藏在小烟的衣袖子里,不用时就藏在里面,需要时只要一抖就行了。

  小烟刷得细致极了,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粗心的男孩子。“我就是喜欢玩这个。”“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工作?没人要我做这个。我就是喜欢看见天窗干干净净的。”

  “天窗是你的玩具啊!”单单可没想到天窗也能当做玩具,这个叫小烟的实在与众不同。

  “我的玩具越来越少了。从前有30个呢,现在没有这么多了。昨天又推倒了两个,还剩10个了。以前我差不多每天都有玩的,现在不行了,得经常反复刷一个天窗了。”

  小烟说到这里停下手里的工作,无限感伤地望着这座红顶小楼对面一座闪烁着霓虹灯的大厦。还没等单单问为什么,小烟告诉单单,因为要修建那样的大厦,不得不推倒过去留下的老式小楼,可是只有那样的小楼顶上才有天窗。

  单单全明白了,小烟今晚的坏心情与昨天推倒两座红顶小楼有关。

  “你应该学着玩点别的。”

  “试过了,没用。有两天我刷墙玩来着,结果有三个警察来赶我,刷子差点儿被他们抢去。还是在天窗和天窗之间飞来飞去自在。我还舍不得丢掉我的小刷子呢,它很特别的,要是没有了它我可闷死啦。”

  “它特别在哪里?”单单想拿过来仔细看看,小烟却把它收起来了。就跟它的出现一样,它的消失同样很神秘,在小烟手里一闪就不见了。

  “我还不能什么都告诉你。你是我第一个不能飞的朋友,别把我的事说给太多人。我在楼顶刷天窗的事情,楼里的人不知道,我一般在夜里干这件事。我姨姥说过,喜欢玩天窗可以,但不能影响人家。我姨姥说得没错。”

  单单没问小烟的姨姥是谁,小烟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爸爸告诉过单单,个人隐私要尊重,别去问人家不想说的事情。那么也不该打听跟小刷子有关的事情。

  回去的旅途非常愉快,单单体验到了飞行的乐趣,完全忘记了芍药居地铁站。小烟也没再提它。

  要不是小烟说该回去了,单单还不想回去呢。小烟带着单单降落在一座红顶小楼的顶部,告诉单单到家了。小烟答应单单,以后带她飞得更远些,去几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只要他闷的时候就出发。单单点着头。

  小烟和单单还是通过天窗落在卧室里。老木椅和棉布娃睡得正香,爸爸的鼾声从另一个房间传过来。小烟把单单安顿在**,也没说再见就飞向天窗,穿过去。单单正呆呆地望着空空的天窗,天窗开了,小烟的头探进来,朝单单嘻嘻一笑,随后那里又空了。单单小声跟他道别。他走得太快了,也许根本没听见。

  下半夜,单单想了两个问题,想也想不通。修建大厦可以啊,可是为什么非要推倒那些漂亮的红顶小楼呢?留下它们就那么困难吗?我家的红顶小楼还能留多久呢?想着这样的事情,单单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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