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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不换思想就换人

二把手.2 唐达天 6504 2024-10-16 21:36

  

  初秋的风很清凉,高天俊心里却暖暖的。

  高天俊确定老首长在回北京前,跟祝开运有过一个多小时的长谈,他灰暗的心才慢慢有了活色。他相信老首长会在祝开运面前为他说了好话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回顾着老首长来西州的所有细节,除了对污染企业进行了一番批评,没出现什么大的纰漏,而且即便在批评的时候,老首长也是面带笑意的,说明他对西州这些年取得的成绩还是首肯的。这样想着,高天俊的心就松驰下来了。只是没搞明白,那天下午的日程安排,事先是拿给老首长过过目的,可他却突然说,文物还就那个文物,过去他已经看了,就不去了,他想去看几家企业。这又一次给了高天俊一个冷不防,看企业就看企业,这些意外情况,他们都是提前考虑到的,早就准备好了几家科技含量较高的企业待命。可要命的是,老首长居然点名就去津津河边上的造纸厂和化肥厂。高天俊当时就懵了,随即就把老首长的这一决定怪罪到了安红英的身上。要不是她提津津河对吉源县污染的事,老首长也不会有这想法的。真是常言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高天俊恨不得抽安红英一个嘴巴。

  高天俊总觉得有些蹊跷,但又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好在只出了这点岔子,还算没把他的好事给搅了。不想了,他要拿出点干劲来让祝开运看看,他高天俊不是“廉颇老矣”,还大有作为。琢磨了好久,他最终确定了明年的工作谋划,他要在民生方面搞一个更大的政绩工程。这样想着,高天俊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喜悦。直到秘书金星进来说:“书记,时间差不多了。”高天俊这才收起笑容,仰起头,步履从容地走出办公室。

  这时,谢明光正推开门往外走。这一阶段,谢明光真是放屁砸后跟,倒霉透顶了。老首长一说要去看企业,谢明光就预感到事情有变,没想果然怯处有狼,怕处有鬼。谢明光的第一感觉就是何东阳从中动了手脚,可只是感觉,拿不出一点证据来。眼睁睁地看着老首长要去那几家企业,他一点招都没有。老首长走了没两天,陆宗武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把谢明光教训了一顿,说:“不能为了两家破企业,把西州的后路给断掉,马上让他们自行消失!”说完“咣”地挂断了电话。谢明光蒙头蒙脑地就这样被人敲了一棍子,想找个发火的地方都没有。他知道陆宗武所说的不能把西州的后路断掉,其实指的就是他和谢明光的后路。后来又一想,陆宗武肯定也是没想到,也在生闷气,就把火发到他身上。他相信,陆宗武一定也向高天俊发过火了。谢明光轻叹一声,他曾经的谋划,现在看来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纪均明和严国强垂头丧气地来找他,问怎么办,他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心说还能怎么办,马上把协议签了吧!谢明光心里那个气呀,打人的心都有了,真是不甘呀!觉得这样输给何东阳太不应该,他一定要想办法、找机会出出这口恶气。

  谢明光刚出门,就看见高天俊走了过来,便有意停了停,等高天俊走到面前,尴尬地笑着打了声招呼。高天俊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谢明光快步追了上去,错开高天俊半步,朝常委会议室走去。这次常委会,主要研究西州市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政协西州市第三届委员会第五次会议的筹备工作,听取《西州市生活垃圾管理办法》制定情况汇报。

  何东阳几乎是和高天俊、谢明光同时到会议室门口的。三个人互相笑笑,何东阳还让了一步,让高天俊先进,然后又谦虚道:“谢书记先进。”谢明光正欲抬步,突然又停住,不自然地说:“何市长先进!”何东阳再没谦让,他也不能再谦让。刚才的细节,何东阳本是一种礼貌,没想谢明光就差点儿挤在他前面。谢明光这个人,只要有针尖能穿过的缝隙,他都会挤的。但瞬间他还是明智地把抬起的脚放下,说明谢明光并不是不知道在西州谁是真正的二把手。

  往常,高天俊只要一进会议室,所有的私聊都会马上停下来。可今天,高天俊坐定后,还是有人在交头接耳,议论刘铁军的事。何东阳也定定地坐在那儿,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其实,他是不需要听。昨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陶心武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说刘铁军下午正式被捕了。何东阳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此前廖远的短信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但陶心武能及时把这一消息告诉他,说明人家心里还想着自己,不能冷了人家的热情,于是故意作出一副很意外的口气说:“刘铁军被捕了?什么时候的事?”陶心武就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把详细情况给他讲了。原来,在廖远给他回短信之前的一段时间,公安部就悄悄展开了一场系统内部的打黑专项行动。西州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了方便案件的侦破,才将刘铁军调离西州。刘铁军一调,案件很快得以侦破。一是刘铁军充当西州黑社会的保护伞,并参与黑社会犯罪。西州所有的娱乐场所都要定期向刘铁军团队缴纳保护费。一开始还有些新开的娱乐场所不积极,刘铁军指使其下属辖区的派出所长借其从事**活动而将其查封。这样一来,在西州娱乐行业、服务行业就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人敢违背。这些年来,刘铁军仅这一项收入就达四千多万,除了自己挥霍外,还有一部分送到了上面。这上面的人究竟是谁,就再也不能查下去了。

  二是刘铁军直接或间接参与的命案共有五桩,公安局副局长曾安民的死即是其中之一。曾安民当了副局长后,不听刘铁军的话,而且时时处处与刘铁军作对。曾安民看到刘铁军的违法犯罪行为,曾向市里省里反映,均得不到回音。他就把刘铁军所有的罪行都记在了日记里。后来刘铁军发现曾安民掌握了自己的罪证,于是逼其交出日记,可曾安民死活就是不交,还要去北京告。因此,刘铁军才以谈工作为由,将曾安民骗到宾馆,强制其交出日记,曾安民不答应,刘铁军便命人将其推下楼,伪造了现场。曾安民死后,刘铁军就派人一直盯着这本日记,女儿曾颖拿着日记去北京时,刘铁军便派人秘密跟踪,在北京火车站雇佣两名东北人将其绑架,抢回日记。这下,刘铁军的心才踏实了。后又从政府办文档科科长向英学口中得知,副市长张筱燕手中有一本日记的复印件,于是又安排人雇佣打工者以维修电脑为名秘密潜进政府办偷走了那本复印件。这两个外地打工仔拿了钱,很快就离开了西州市。

  这时候,刘铁军一改往日目中无人的作派,时时处处格外小心。一段时间后,也觉得没什么事了。可没过多久,刘铁军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接通才知道是那两个打工仔。他们把刘铁军支付的两万元劳务费已经花完,又让刘铁军给他们的账号上打两万。刘铁军虽然多的就是钱,但当了这么多年公安局长,还没有谁敢威胁过他,于是在电话里狗血喷头地骂了一顿,说:“劳务费老子已经给你们了,如果敢再讹老子,老子派人做了你们……”这俩年轻人也没多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没过几天,曾安民的日记就出现在了网络上。让刘铁军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居然私自又复印了一本留着。刘铁军看到网络日记后,吓得后背直抽凉气。他便利用公安系统的关系,开始四处活动,删除帖子。谁知道这帖子不删则已,越删越火,小网站的都删了,可全国性的各大网站却开始疯狂转帖。这时候,刘铁军害怕了,只好去省里跟纪长海下跪求饶。纪长海气得脸成了紫茄子。恰在这个时候,高天俊动用了北京的关系,把帖子彻底屏蔽了,但有关刘铁军的议论仍处在高温燥热之中,纪长海也怕了,问刘铁军是不是像曾安民日记里说的那样。刘铁军发下毒誓,说这些年当公安局长是得罪了不少人,但曾安民日记里说的纯属造谣,因为曾安民觊觎公安局一把手已经好久了,这次就是想把他弄翻,顺利当上一把手。纪长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相信了刘铁军。直到刘铁军被突然秘密逮捕,纪长海都还被蒙在鼓里。

  高天俊轻咳了一声,好像对其他常委们的小声议论无动于衷。马上开始会议的第一项议程。常委会会议,只要不牵涉干部调整,大多数情况下气氛都非常融洽,大家都跟亲兄弟似的,共同致力于西州这艘大船扬帆前进。

  何东阳瞥了一眼谢明光,谢明光木然地坐在那儿,似乎会议全然与己无关。其实谢明光并没闲着,他用眼睛的余光瞟着何东阳,听高天俊讲到关于不久将召开的省市“两会”的情况时,谢明光心里又有了一个宏伟的计划。前几个回合的输赢不算什么,关键还是在两会上。两会要搞选举,要把何东阳头上那个代字取掉。这时候,应该是他谢明光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不把何东阳这根葱从西州这盘大菜里擭出去,他谢明光就没有出头的机会。这样想着,谢明光竟然有些兴奋,脸上浮现出阵阵怪笑。这的确是一着绝棋,但也是一着险棋,走不好,反而会把自己送进绝路。谢明光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这步棋,还得想周全了再动手!

  最后在传达省委的会议精神时,不知因为说起什么事,高天俊突然抬高声音,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以为,目前西州不是大家所说的形势一片大好,而是在一定范围内还存在着很多隐患,这些隐患就像埋在我们屁股下面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我们不是在各种场合下都喊着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吗?大家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都落到了实处?我看未必。人民群众反映的热点难点问题,能压则压,能哄则哄,瞒过了一时算一时,这样,你屁股下面不埋炸弹才怪。同志们一定要关心群众疾苦。有些事情你看了才知道,荒谬得不得了,令人发指,看了以后血压都会升高。我看是思想问题,还是那句老话,不换思想就换人。我们的有些同志,包括在座的有些同志,整天脑子里想着升官。官也得干着一步步升,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一门心思等着天上掉乌纱帽吧?我还是希望我们全市的干部,都把谋事放在第一位,团结一心,先把工作搞上去,再说升官的事。”火发完了,高天俊又检讨了自己,说在过去的工作中只求大局稳定,忽视了细节突破,造成了蛀虫滋生,污染了西州干部队伍,也损害了百姓的切身利益。年关将到,明年的工作要有大手笔,大动作,包括西州的干部队伍,该动手术一定得动,否则,病入膏肓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高天俊讲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扫了一圈,说:“下面大家都谈谈。”

  常委会的议程里并没安排这项发言,现在高天俊临时让大家谈谈,所有人都不知道高天俊的具体所指。何东阳知道下面该轮到他发言了,他清楚高天俊已经把调子定好了,该说什么已很明了了。何东阳将自己到西州的工作中主要存在问题一一做了剖析,高天俊不时地点着头。就这样,常委会变成了年终工作总结会,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民主生活会。

  何东阳一直在想高天俊所谓的“大动作,大手笔”究竟是什么,看来,高天俊暂时不会走了,他还要在第一把交椅上做最后打拼。何东阳以为,高天俊能继续陪他走一程,这样最好。

  常委会在极其严肃的氛围中结束。会后,高天俊又叫何东阳到他办公室。高天俊说:“这次省委主要领导都一再交待,两会的选举至关重要,要站在政治的高度,认真组织好,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一段,该做的工作还是一定得做扎实。”

  何东阳点点头,知道高天俊的意思。

  高天俊接着说:“姚长录走了后,副市长的位子一直空着,也不利于工作开展,两会前,班子可能还得调整,这也是省里的意思。省委组织部希望我们尽快上报一个推荐名单。一个正厅级,三个副厅级。”

  何东阳哦了一声,说:“这是好事,干部就是要不断流动,才有活力。”说完,何东阳心里已经感到又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战马上要拉开序幕。

  “另外,老首长走时提到了龙永年,我想有可能,把东成往前推推,让龙永年把市委这一摊子管起来,过段时间再考虑进常委的事。”高天俊说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无奈的神情。

  何东阳心想,龙永年跑个腿打个杂溜个须拍个马行,搞全盘工作还差很远。可龙永年也算是高天俊的半个贵人,不摆个像样的位置,心里可能也过不去,于是点点头,以示默认。

  说到这儿,何东阳想到了宋银河。宋银河岁数也大了,而且当政府秘书长时间也长了,这次应该借班子调整给安排个地方,总不能让他从秘书长的位子上退休吧!再说,何东阳曾经也答应过适当时候考虑宋银河的下一步,这次也算是个机会。何东阳就提了出来。高天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银河同志在秘书长的位子上有些年了,是该安排安排了。”何东阳应了一声。高天俊又说,“去哪儿呢?政协王林明副主席年龄到了,我看就到那儿,你觉得呢?”

  何东阳一听高天俊这样说,正合自己的想法,高兴地说:“这样安排,老宋该好好感谢书记了。”

  高天俊笑了笑,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说:“先这样吧!完了我们再抽时间具体确定吧!”

  何东阳心里还有一个人需要安排,那就是吴国顺。他觉得把吴国顺放在环保局那个位子上,确实是有些伸不开腿脚。尽管在水污染治理上吴国顺左冲右突,因阻力重重没有伸展开来,但何东阳清楚,吴国顺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他能做到现在的程度,确实不容易。好在过程虽然艰难,结果却让人欣慰,他何东阳红口白牙答应老百姓的事总算可以有个交待了,答应宋银河的事也解决了,如果能把吴国顺放在秘书长这个位子上,既对他何东阳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同时也算对吴国顺也有了个交待。只是他觉得自己提了宋银河,再提吴国顺,会让高天俊有想法。想想索性不提了,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没有哪件事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上面一动,下面肯定要顺着挪动,不愁没机会。

  从高天俊办公室出来,何东阳回来后还没看完一份文件,丁雨泽就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喘着气说:“何市长,我刚从外面回来,到楼前一看,聚拢了好几十个上访群众。”

  何东阳心里一惊,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心想,看来西州确实如高天俊所说,看似平静,实则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病症。只好说:“走,下去看看!”

  何东阳下楼时,正好与从办公室慌慌张张往外走的宋银河碰到了一起。宋银河便青着脸说:“何市长,刚刚公安局刘海滨打来电话,说曹天举今天被人捅了四刀,现在送到医院去抢救了,生死不明。”

  何东阳“啊”了一声,问:“什么原因引起的?”

  “还没查清。”

  何东阳只觉得眼前直冒火花。多事之秋,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他没有停下脚步,还是疾步下了楼,朝楼前的人群走去。

  何东阳来到大楼前的广场,信访局马局长带着几个工作人员也小跑着跟过来。深秋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何东阳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刚一站定,群众就朝他围拢了上来。信访局工作人员急了,马上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大家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尽管跟我们何市长慢慢讲。”

  何东阳振了振精神,扫视了一圈,却突然发现,群众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找事的。他又仔细瞅了瞅,突然觉得眼前有好几个人特别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死活想不起来。想着便大声说:“乡亲们,我是何东阳,你们有什么事就请讲吧!”

  这时,一位老者站出来,激动地说:“何市长,我们不是来上访的。”说着转身看看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拿出来!”这时,何东阳才想起来,在省城劝退上访群众时,他见过这位老者,他们都是吉源县的农民。

  正说着,一幅锦旗“哗”地从年轻人手里展开了,红色的金丝绒面上赫然写着“知百姓冷暖,为百姓谋利”十个大字。何东阳看着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老者兴奋地继续道:“何市长,你真是我们老百姓的好市长!今年收成好,鱼苗也长得大,庄稼也没死苗。群众说什么都要来看望你,又怕人多了被当成上访的,就派了几个代表过来感谢你。大家还带了本地的土特产,请你尝尝!”

  说着所有人都把自己带来的土特产拎到何东阳面前。一个年轻人突然插了一句话:“何市长,这可是绝对绿色食品,一点都没被污染!”

  何东阳呵呵地笑着,心里涌过阵阵暖流,激动地说:“乡亲们,我何东阳什么也没做,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却得到了你们的厚爱,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何东阳看着金光闪闪的锦旗,眼睛止不住潮湿起来。

  2012年1月

  改定于东莞樟木头作家第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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