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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沉浮 蔡斌(宇剑) 3087 2024-10-16 21:36

  

  平静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

  国庆前的一个赶场天,公检法三部门联合召开公捕公判大会。

  大会在西门灯光球场举行,一大串胸前挂着牌子的犯人,反绑了双手被当兵的将头按着,弯腰站在主席台下,成百上千观众听人保组头头宣布这些人的罪状。

  陈伦因为有三个小家伙拖着,不能到灯光球场看热闹,也没有心思看热闹,躲在楼上房间看小说。

  当远处警报声响起时,他知道犯人要游街了,赶紧打开窗子,将双肘支在窗户上,睁大双眼看着从拐弯处开过来的几辆大卡车。

  第一辆车货厢里,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前面有三个战士,趴在一挺架在车头上的机枪旁,虎视眈眈盯着前面。

  后面的几辆卡车上,分两边站立被反捆了的人,胸前的木牌上写着现行反革命犯XXX,杀人犯XXX。

  大部分是现行反革命犯,其中,**涌现出来的风云人物,武斗中赫赫有名的造反司令张华雄,刘志昌等也在其中。

  最后一辆车开到眼前时,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熟悉的人,让陈伦差点从窗户摔跌到地上。

  最后一辆车上有十个犯人,面对陈伦方向第三个人胸前的牌子上,几个黑色大字狠狠写着“现行反革命流氓犯牛振中”几个大字。

  陈伦以为看花了,揉了揉双眼,定睛认真看了看那人低垂着的脸,只觉得脑袋立时晕了,眼前有无数金星闪烁,身子软软瘫倒在地板上。

  陈伦看到的正是他亲生爸爸牛振中,看守所里坐了好几年,恢复自由不久,再次失去自由的男人!

  当天晚上,牛云春哭哭啼啼地告诉陈伦,爸爸是上午被抓走的,抓他的人是建筑社革委会主任陈麻子。

  陈伦见过陈麻子,一个很清瘦、个子不高,脸上四官都还马虎,可满脸大麻子的中年人。

  陈麻子以前是牛振中手下的施工员,因为在工作中总是马虎应付,出了好几次不大不小的事故,有一次还差点死了人。

  分管技术的牛振中,曾指着陈麻子的鼻子,狠狠骂了他几次,并打了报告给社领导,郑重建议停止他施工员的资格。

  **开始,陈麻子在建筑社拉起了造反大旗,自封为司令,由一个三流施工员摇身一变,成为县城的显赫人物。

  毛主席发出“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工人阶级内部,更没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为誓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的最高指示前,陈麻子和他的“建筑工人造反兵团”在这个县城,号称特别能战斗的部队。

  建筑社工人的主要成员为泥、木、石、瓦工,这些人天天从事重体力劳动,不但有很强的吃苦耐劳精神,而且身体相对都很灵活,打起架一个顶几个,玩起命来,一个顶十个。

  几场武斗以后,兵强武器多的陈麻子,成了本县最有实力的造反派头子。再后来,因为他曾配合潘癞子掩护过县委书记,被结合进了县革委,成了革命领导干部。

  公捕公判大会当天晚上,陈伦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眼前总浮现出亲生爸爸,时而在一群年轻人前呼后拥下,昂首挺胸走在宽阔的大路上;时而光头身着破烂囚服,在手持钢枪的战士押送下;时而低着头五花大捆在汽车上。

  这个亲生老汉,到底是什么人?刚出来没多久,还没和他在一起认真交流过,也没好好吃过一次饭,没有享受到真正的父爱,就再次被抓了起来。

  这个曾被很多人称道的亲生爸爸,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被抓?

  牛振中再次被关的第三天,黄云菊收拾好家里所有东西,带着唯一的存折,从县城消失了。

  牛云春成了没人管的孤儿,连续几天呆在小屋子发愣。

  黄云菊消失了的第三天,妈妈到兴隆街把牛云春的衣服收拾好,领回了幸福街的家里。

  当天下午,她带牛云春到派出所,再次把他的名字改为陈程,把户口落到了幸福街三十八号。

  有了哥哥住在一间屋,陈伦晚上不再只是看书,有时也会和他一起到外面的河边走走,或带着三个小家伙,到县委大院球场看篮球赛。

  对于陈吉素不经商量,擅自作主把陈程弄了回来,程吉喜没有任何话说。只是在一天晚饭时,轻描淡写似自言自语地说:“现在这年头,书读多了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早点找活路挣钱。”

  陈程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垂着头轻声说:“我明天就不读书了,到外面看有没有建筑工地需要临工。”

  妈妈表情木然地插话:“建筑工地上当临工,一天能挣好多钱。”

  “听说可以挣八角钱一天。”陈程的声音小得如蚊子叫。

  “一天八角,一个月三十天,三八二十四,接近我工资一半了。”继父掰着指头算着,有些兴奋:“你先去问下看能不能找到活干,如果找不到,我帮你联系,保证能有钱挣。”

  陈程的头垂到两膝间,泪水止不住直往下滴。

  没容陈程到学校办好退学手续,继父就已在离城几十公里的石河道班,为他找了一份临时工。

  石河道班是县城与地区所在地的交界处。这里盛产青麻和竹席,在全国有相当大名气。

  石河道班的班长,是陈家坝的人,算起来,比程吉喜还高一辈。按照程吉喜的吩咐,陈程叫班长为大爷,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大。

  道班房的工作,就是养护公路,每天在公路上巡查。发现公路上有破损之处,便用碎石和泥土填平补齐。公路的排水沟旁,相隔一定距离,便会堆有一些碎石和泥土备用。

  比起在城里建筑工地上打临工,道班房相对固定一点,而且每天的工资是一元钱人民币。

  参加过抗美援朝,转业到省汽车运输公司开车的程吉喜,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五十多元,陈程这么一个未成年人,每天能挣一元钱,属相当不错的高收入。

  不过,工钱虽高,但工作也不轻松。十多岁尚未成年的孩子,挥舞着大铁铲,从路边将泥土甩到路面。或推拉着小铁车运送碎石的劳动强度,确实严重超负荷。更何况,陈程体质本就很差,长期营养不良。这道班上的活,于他确属太重。

  可是,有什么办法?那年月,有一句响亮的口号“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

  不能继续读书,在城里没有可做的事,除了到乡下当知青,再也没有其他路可走的陈程,不在道班上打临工,还能做什么?

  在家里当小保姆的陈伦,倒是相对很清闲。可是,没有一分钱可支配的清闲,让他渐渐在心里产生出了烦恼。他不愿继续当保姆,不愿继续呆在家里看书,想要到外面挣钱自食其力。

  可是,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能做的他,能到什么地方挣钱?除了揪斗过一次校长,当了半个多月小商贩,他只能挑水、煮饭,看小说,哄妹妹和弟弟不哭或尽量不哭。

  万般无奈,继续在家吃闲饭吧!反正,还没有到能挣到钱的年龄。

  妹妹和弟弟一天天长大,最小的妹妹也能走路了。

  因他训导有方,大妹妹每天指挥弟弟和小妹妹,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得非常干净,三个小家伙衣服随时保持整洁。

  每天早晚练拳,成天看书、煮饭、挑水。妹妹和弟弟们一天天长大,陈伦的心一天天开始烦躁起来。

  看完了从学校偷回来的所有小说,他开始和周围的人以书换书调着看。当周边所有能换到的书都看过了。便到废品收购站去挑书,挑好一捆书,秤好重量之后,飞跑回家提来一捆同等量的书交换。

  从年近九岁读第一本小说,几年下来,他不知道读了多少书,但却知道脑袋中贮存了大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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