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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沉浮 蔡斌(宇剑) 9524 2024-10-16 21:36

  

  幸好探亲归来时,妈妈给装了点香肠、豆腐干。否则,连续吃素食,陈伦肯定受不了。

  那只上海牌手表,质量确实很差,经常会罢工。戴在手中仅当个装饰品,陈伦反复思考后,寄回给陈程了。

  他没有向陈程要那只北京手表,只在装手表的小盒子里,丢了一张纸条,简单告诉了这表不适合高原,经常罢工。

  如果陈程收到手表,愿意寄来北京牌手表,说明他还算得上识大体的人,今后有困难需要帮助,他定会义无反顾。如果他不寄来北京手表,也没关系,就当这八十元喝了酒。毕竟,一娘所生的亲兄弟。

  大约过了一个月,陈伦已经把手表的事情忘掉了,于麻烦事理顺之后,开始思念起了远在家乡的玉兰。

  他想给玉兰写信。寂寞的生活、青春期的躁动,使得他的身体里,有了对女性的渴望,企盼拥有相爱的人。

  就在这时,陈程把那只北京牌手表寄了回来,并在装手表的小盒子里附了一封短信,简短的问候之外,嘱咐他以后做事踏实点,不要再图虚荣绷面子。

  看了陈程的信,陈伦颇有点不以为然,把信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炉,嘴里念念有词的趴在**给玉兰写信。

  信写好了,却不记得李二哥家的地址,怎么办?一阵思索后,他决定这第一封信,寄给陈吉顺转玉兰收。

  信寄出去后,陈伦的心里忐忑不安。对这封贸然发出的信,将会是什么结果,有了很多猜测:有可能,陈吉顺会把他的信扔进废纸篓;有可能,他会拆开看了后再扔掉;不扔、不拆交给玉兰,玉兰接过信就扔了;或漫不经心粗略看过,轻轻撕碎了信纸;或者,看了信后,激动得脸上泛起红晕,开心地唱着歌,当天晚上悄悄写回信。

  翘首以待,胡思乱想中,玉兰的回信终于到了。接到信,迫不及待地拆开,心跳加速了陈伦,看着“亲爱的二哥哥”几个字,脸上立时浮现出甜甜的笑意。

  终于有女朋友了,虽然,她远在数千里之遥的家乡。虽然,她仅只是称他为亲爱的二哥哥。

  但陈伦相信,和自己爱她一样,玉兰肯定也爱上了他。从那天在教室门口,她那一对秋波**漾的眼睛中,他自感读到了温情和火花。

  工作不再枯燥,心情开朗许多。收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铺上写信,每天一封。

  沉浸于爱情甜蜜之中,陈伦感到已经长大,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他向指导员提出,调换工种,到采伐一线上班。

  采伐工每天一元钱的出勤补助,着实让陈伦眼红。同时,不论体力或技能,他都相信自己能胜任,可以轻松完成每天一立方圆木的生产任务。

  田指导员同意陈伦调到采伐,并把他安排到了程志军班上,可程志军坚决拒绝接受陈伦,理由是陈伦身体瘦弱,根本不适应采伐工作。如果要了他,会影响全班生产任务的完成。

  一个星期过去,仍然没有接到调换工种通知,陈伦心里着急,再次找到指导员,请求调换到采伐班。

  指导员叹着气说:“实话说,我为你主动要求到最危险的一线工作的精神感动,也打算安排你到采伐班工作。可是,人家不愿意接受你,说你体力可能不适应。担心你拖了全班人的后腿,我不可能强行让人接受你。这事,只好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人家不愿接受我?怕我完不成任务拖后腿?”陈伦脸上开始发烧:向来自我感觉良好,认为在人们心中印象不错。却没料到,几个采伐班都不愿要他!这实在很没面子,令他很难堪。

  “如果其他班不愿接受我,那就算了吧,把我调到程志军那个班行吗?”陈伦走到门口时,抱着一丝希望返身问道。

  田指导员淡淡笑道:“你认为他会同意接受你吗?”

  陈伦想了想,声音很小地回答道:“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指导员点燃一支香烟,狠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两条浓浓的烟雾,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去找程志军谈谈,看他是否愿意接受你。如果他同意,我没有意见。”

  晚上吃饭时,陈伦端着饭盒,走进了很久没有光顾过的黄胜和家。

  他料定,程志军一定在黄家。在这里向他提调工种的事,热心的杨云霞定会帮着自己说话,黄胜和也会从中撮合。程志军就是心里不愿意,看在杨云霞的面子上,也会勉为其难答应。

  出乎意外的是,黄家只有杨云霞和她小女儿。

  看到陈伦来了,杨云霞很高兴,她那胖嘟嘟的小女儿,更是高兴地缠着要他抱,在他脸上亲着直叫:“陈叔叔,我好想你!”

  把小姑娘抱在怀中,喂她吃着自己的饭菜,陈伦扫了一下里屋问道:“黄统计还没回来?”

  灶前忙碌着的杨云霞答道:“黄胜和今天到伐木场开会去了,听说要后天才回来。你找他有事吗?”

  “没有事,只是随便问问。”陈伦继续喂着小姑娘吃饭,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她:“程志军叔叔今天没有来吗?”

  嘴里填满饭的小姑娘摇着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杨云霞已酸味很浓地开口了:“人家现在是指导员的准妹夫,每天晚上都在指导员屋里吃香喝辣,怎么会再到我这破屋里来。”

  “指导员的准妹夫?程志军和田指导的妹妹好上了?”

  “你还不晓得呀?田麻子妹妹到这里就是来找男人的。程志军以前当过兵,是党员,有发展前途,所以那女娃子选中了他。”

  “程志军他,他同意和没有工作的农村女娃恋爱?”

  “农村女娃有啥子嘛,人家哥哥是书记、指导员,以后想法把她的户口迁过来,再想法弄一个指标,她就脱了农皮呀!更何况,成了书记的妹夫,很快就可以进入支部当个委员,下一步弄个安全员、检尺员之类的职务,工人就变成为干部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想,他都会只赚不赔!”

  “呵!耍个女朋友,还有这么深的学问?”陈伦把小姑娘放下,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难怪那天我和郑土匪闹架时,那个女子要跳出来帮程志军。我还以为她真的是‘大路不平旁人铲!’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云霞扭着腰肢走到陈伦跟前:“这你就搞错了,那天你们吵架时,田妹还真的不是帮程志军,而是帮你。可能你不知道吧,当时,那女娃看好的可是你排骨哟。”

  陈伦大吃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有没有搞错?她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瘦猴子!你开什么玩笑?”

  杨云霞收敛了笑容:“我说的可是实话,因为田妹分到家属组劳动,和我关系最好,什么心里话都向我说。当时她确实是想和你谈恋爱,只是……”

  陈伦转身往门外走去:“算了,我不听你的什么只是了,就是她看得起我,我也不一定能看得上她!”

  杨云霞提高了声音:“你跑啥子呀?我还没说完……”

  “我去找程志军有事,改天再来听你吹牛皮。”

  既然程志军在指导员屋里,我就去找到他,当着指导员的面,问他是否愿意接受我!从黄胜和家出来,陈伦想好了,到指导员家当面问程志军。

  指导员住着两间屋,外面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屋,有只小巧的火炉和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两部电话,墙上挂着报纸和文件,这是他白天工作的办公室。里面一间多大,什么样的摆设,一般工人都不知道。

  陈伦推开虚掩着的门时,果然看到程志军和指导员及妹妹,正围着火炉吃着喝着,开心说笑着。

  指导员看着陈伦进屋,虽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态度却很好的笑道:“小陈,吃过了没有?坐下来一起喝点酒。”

  那个脸色黑红的壮实姑娘,马上起身,从写字台前提了只小木凳放在程志军身边,热情招呼道:“小陈你请坐吧,有什么事坐下说。”

  “对不起,打扰了!”陈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望着程志军说:“程班长,我想调到采伐上,你看能不能到你们班上?”

  程志军仿佛才看到陈伦,站起身来,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你来了,坐下一起喝点酒嘛,我们边吃边说。”

  陈伦扬起手中的空饭盒:“我刚吃过饭,再喝酒就会在肚子里发酵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就想到你们班上,你看可以吗?”

  程志军爽朗地笑道:“小事一桩!只要你愿意当采伐工,我们肯定欢迎。”

  陈伦高兴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谢谢你了朋友!”弯下腰,向指导员和那姑娘点了下头:“你们慢慢吃哈。”转身拉开门走了。

  晚上,躺在**时,陈伦暗自盘算,如果能调到采伐上,每天的出勤补助多四角钱,每月按二十五天半计算,收入将增加十元零二角。

  如果每月增加十元钱,生活上再节约一点,四个月就能填上手表事件亏损的八十元,只要把八十元亏损填上了,以后再也不会为钱发愁。

  他暗自打定主意,还了黄胜和的三十元钱以后,每月存十元钱。

  有了女朋友,就得做好以后成家的准备。成家,就得买很多生活必需品,就得让自己和相爱的女人,不会为钱、为生活而发愁。

  最起码,不能饿肚子!

  程志军失言了。虽然当着指导员和陈伦的面,他答应了接受陈伦到班上。可陈伦刚转身离开,他立即对指导员说:“我坚决不答应陈伦到我们班上,他那个子风都吹得倒,能完成每天一立方的采伐任务?”

  指导员沉思着问:“你既坚决不同意,刚才当着他的面,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

  “当面拒绝,他会很没面子。”

  “你当面同意,背着他却坚决不同意,让我怎么处理这事?”

  “你把他调到其他采伐班行吗?”程志军察觉到指导员的不悦。赶紧脸上堆满笑容,从桌子上提起酒瓶子,为他杯子里卙满酒:“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今后还希望继续得到关照。也希望我和田慧的事情,能有好的开端,好的结果。”

  一直闷头吃饭的田慧,对程志军对陈伦当面、背后的不同态度,很不高兴。听程志军提到自己,当即板着脸反驳道:“什么好的开端好的结果?我这农村姑娘,可能配不上你这大能人哟!”

  程志军端着酒杯的手,立时僵在空中,转过脸不解地问道:“田慧,你什么意思?”

  田慧自顾吃饭,淡淡回答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感觉我们之间有距离。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也不一定适合我。”

  田指导员端起酒杯,和程志军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把整杯酒倒进嘴里:“人,还是踏实过日子好。”

  田慧嘴里嚼着饭菜,含混不清地说:“龙配龙,凤配凤,耗子生儿打地洞,瞎子配个独眼龙……”

  陈伦终于如愿以偿地转到了采伐工种。不过,他并没有被分到任何一个采伐班,而是由工段直接委派了个老师傅,带着他和另外五名新工人,重新编了一个小组,对伐木班组采伐过的林带,进行清理。

  负责的老师傅姓窦,不到四十岁,个子不高、瘪嘴,白净的脸上长满了大颗红痘。

  此前,陈伦也抡过斧子,使用过弯把锯,伐过树。但只是修渠道遇到挡道树,如果树不大,也就挥舞斧子砍倒了事,遇到粗壮的大树,会在老师傅的指导下,按树的朝向,先用斧子砍切口,再用弯把锯从树后拉锯,直到把树放倒在地上。整个过程,和采伐工生产圆木一样,只是不打枝、剥皮。

  诗经·小雅——《伐木》这样描绘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干糇以愆,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采伐是森林采伐作业的第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工序。俗称伐树、放树。一般在指定的伐区作业。首先确定树木倒下的方向,清理周围的障碍物(灌木、杂草、积雪等),开辟安全道,然后将一棵棵大树伐倒。

  伐木法分手工伐木、机械伐木两种。用手工锯或油锯伐木时,先在树干伐倒方向一侧的根部,锯出两个平行或呈三角形的锯口,即下锯口。开口角度一般为30°~35°,深度为树干直径的1/5~1/3。然后用斧或锯把两个锯口间的木片剔出(俗称抽片)。也可用锯在树的根部先锯一个水平锯口,再用斧砍出一个斜面(称砍口)。下锯口完成后,在树倒方向的反侧、与树干轴线相垂直锯一锯口,称上锯口。其高度从下锯口底面起一般为立木直径的1/10,但下锯的地方应在下锯口开口高度的70~80%处,过高或过低都会使下锯口表面不平整。锯好锯口以后,必须一边锯,一边加楔子,以防夹锯;同时在上、下锯口之间留下一定宽度的弦(称留弦),以减缓树倒速度。

  在伐木过程中,树倒方向必须控制好。为便于集材,防止损伤母、幼树,保证作业安全、控制树倒方向极为重要。利用斧、锯伐木时,控制树倒方向的措施有:留三角形或梯形弦,弦的两端宽度不等,窄端先折断,使立木向弦的宽端方向扭转,倒向预定方向;打楔,在预定倒向的背面锯口内,打入钢制楔或使用液压楔;支杆,用支杆顺着选定倒向支推树干。

  采伐工人使用的伐木工具及设备主要有斧、手工锯、油锯,辅助工具有楔子、伐木千斤顶、支杆等。手工锯,有单人用的弯把锯和双人用的快马锯。油锯主要由发动机、传动机构和锯木机构组成,操纵方便,适用性强,是伐木作业的先进机械。

  真正做了采伐工,陈伦才知道,每天一元钱的出勤补助,并非轻易好拿,伐木工作的艰辛和体力负荷,一般人难以想象;伐木工作的危险,更为一般人不清楚。

  生长于高寒山区原始森林里的树木,大多茂盛粗壮,也有相当部分长得横七竖八,高矮不一、粗细有异、朝向不同。伐木时,必须先在那即将砍伐的树身上,朝自然倾斜的方向,用斧头砍出一道宽而斜的豁口,从豁口背面略高一点的部位,用弯马锯或电锯,锯着树身,当锯到一定程度,树身会朝着豁口砍出的方向轰然倒下。

  在砍豁口时,必须看好、看准树身生长朝向,绝对不能背着原本朝向砍豁口;如果不懂窍门,不砍豁口就直接用锯子锯树。或虽砍了豁口,却因所砍位置相反,就有可能发生危险。树身被锯到了一定程度,会失去重心,朝着原本生就的方向倾斜,如果砍的豁口正对方向,沉重的树身便顺其自然倒了下去。

  如果不砍豁口或砍的方向不对,巨大沉重的树就会伐向木人站的方向倾斜,或将锯子紧紧夹住,或突然向伐木人轰然倒下。甚至从已经锯过的位置,将树身撕成成两半,一半离开树篼而去,另一小截还没锯到的部分,形成一把巨大的利剑直指苍穹。

  遇到所砍的豁口不对方向,树身朝着伐木人站的位置倾斜过来时,最容易发生危险。成千上万斤的大树,突然倒下来的力度之大、速度之快。往往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到阎王老爷那里报到了,或身体某部分遭到毁灭性重创,成为残废人!

  森工企业的采伐这待遇、补助最高的工序,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好几起死伤重大事故。

  每天生产一立方圆木。换算下来,就是把一根五米长,直径四十八公分的树砍倒,砍掉树上所有枝杈,再把树皮全部剥掉。

  把一棵树放倒,去掉枝杈和树皮,并非易事。这里生长的大多是冷杉和水杉,枝繁叶茂、高耸入云,小则直径三十分公,大则根径上百公分。要把这些树放倒,没有相当的经验和体力,存在极大风险。

  “坐桩”、“吊死鬼”之类的工伤事故只要发生,基本上只有死或残了肢体两种结局。

  打枝的工作很沉重,剥皮更是了得。在树身上挥舞着大斧,从两边开始剥皮。气力使重了,会伤到里面的树干;轻了,厚厚的树皮剥不掉。剥了上面的,还得把树木翻身,再剥剩余的树皮。直到树身干干净净、白白生生,有如脱光了衣服的人体躯干。

  未及成年、身材瘦弱的陈伦,要在这危险的伐木工作中保护好自己,完成每天的生产任务,相当艰难和不容易!

  好在他脑子较为灵活,动手能力极强,很多事情一看就会,一点即通;对简单的手工活,有举一反三的悟性,更懂得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采用什么方式保护自己。并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学到知识和本领。

  一声不响按着窦师傅的吩咐,非常认真学做每一件事,用纤细的胳膊挥舞着板斧,拉动弯把锯的同时。无任何认真领悟其中要领,偷空仔细观察窦师傅轻松自如地放倒棵棵大树,观察他不费很多力气,将大树变成光溜溜的圆木成品。

  时间不长,陈伦学会了轻松使用板斧,学会了用巧劲拉动弯把锯,而且很快能识别树木生长朝向。

  半个月后,他就能砍出方向绝对正确的豁口,轻松自如地锯倒一棵棵大树。在倒下的树身上挥舞沉重的板斧,将那些有小儿手臂粗壮的枝杈砍掉。砍瓜切菜似将厚厚的树皮削去,然后把树身锯成五米、六米长的圆木,用“鸭脚子”把圆木翻过身。再挥舞着斧头,把剩余的树皮削掉,很快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变成为一件件圆木。

  在窦师傅的指导下,学会、熟悉了伐木全套工序,不需要任何人关照和帮助,每天自主作业。除中午饭后休息一小时,到工地上,便埋头做事的陈伦,很快融入到伐木工序。

  他不仅干活舍得吃苦,不计较利益得失,而且懂很多知识,肚子里有很多故事。每到中午吃饭时,人们喜欢围坐在篝火旁,听他绘声绘色地讲小说里的精彩故事。

  陈伦他们这个班,属清林采伐,戏称为清理漏网分子战斗队。

  采伐区里的大树和较为好伐的树,大多都砍伐了。剩余的或是一些朝向不好,或是长得奇形怪状,或因各种原因没能采伐的大树,稀稀拉拉混迹在未成年小树中间,由他们负责采伐加工成圆木。

  虽是啃人家吃过的馍,但陈伦却很高兴。毕竟,自己现在是一线采伐工人了,每天的出勤补助,比以前多了整整四角。

  每天早上,斜挎着的军用挎包里装着饭盒,军用水壶里装满开水或马茶。背着锯子扛着斧头,在鸟鸣声中向大山深处走去时,他心里总会有想唱歌的欲望。

  他开始写诗。准确地说,二年级初识字文化,写出的东西不能算诗,只能称为顺口溜。如:油锯震天响,木材遍山躺。伐木工人意志坚,红心永向共产党……

  采伐工人不但要完成生产任务,还得自己锉锯齿、磨斧子。锉得不好,锯齿不咬木头,甚至拉不动,会严重影响生产。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锉出的锯,使用起来轻松且咬木,技术差的人,锉的锯子很不好用。

  一般人不敢锉锯,既怕影响生产,也担心让人骂为“屁股上吊死耗子,冒充打猎人!”

  斧子磨不快,更会砍不动那些粗壮的树枝。陈伦自以为脑子好使,仅看过几次老师傅锉锯、磨斧。便从保管室领了锉、磨刀石和砂布,摸索着整理工具。

  锉锯看似简单,把弯把锯仰面固定在木架上,用厚厚的毛巾遮着锯齿,用不同的锉,将钝了的齿锉得锋利。

  锉锯的过程中,稍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手碰在锋利的锯齿上,陈伦锉了几次锯子,每次都把双手搞得鲜血长流、疼痛钻心。

  痛归痛,他还是坚持经常自己锉锯、自己磨斧。就连中午休息时,也会把锯子夹在两膝间,细心轻锉锯齿,慢慢地还真琢磨出了一些道道。锉出的锯子,虽不敢和老师傅做出的活相比,却也轻便好使。

  采伐工作天天在林子里,一不小心,衣服裤子就会被挂烂。一条崭新的劳动布裤子,穿不了一个月,就会伤痕累累,目不忍睹。

  刚开始一段时间,陈伦裤子烂了,只能学着一些懒人,到卫生室领来一盒伤湿止痛膏,用膏药贴在挂烂了的裤子、衣服上。

  用膏药贴衣服、裤子,虽很简便,但既不美观,也会让领导看了心里不悦。陈伦星期天到场部时,买了针线开始学着补衣服。

  很快,他就能灵巧使用针线,补衣服、拆洗和缝被子。在全工段男同志中,他的针线活排在了第一位,不少女同志看了他补的裤子,也自叹不如。

  如果生产任务完成不了,可自主掌握上下班时间。可以在周末加班,也可请工友帮忙完成任务。干了二十多天采伐工作,陈伦担心完不成任务让人看不起,连续两个星期天没有休。,到月底验收时,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超额近三个立方。

  周日,年轻人聚在一起打篮球,陈伦明明不会打。但却偏要做出一副内行的样子,硬要跑到场上去凑热闹,一来二去的分还真让他学会了。

  简陋的乒乓台前,更是让他着迷,并很快成了工段上独霸一方的擂主。

  司务长黄天棒的老婆,长得小巧**,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总在他身上瞟来瞟去,那火辣辣的眼神,看得陈伦浑身上下不自在。不过那时他还不懂得什么叫眉目传情,也没悟到司务长夫人恨不得把他搂进怀中的想法。也因为年纪毕竟还小,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否则,或有可能闹出一场好戏。

  这天下午,一群年轻人正在球场上跳动,司务长黄天棒的老婆,怀抱孩子,站在球场外扯着尖嗓子大声喊道:“陈伦,加油!”

  随着一阵巨大的啸声,大工棚仿佛承受不了巨大重压,发出凄厉的呻吟,球场外的草地,突兀出现宽而深不见底的裂缝。

  黄天棒的老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抱着孩子,惊惧的双眼望着山、望向天,再望着呆立在球场上的陈伦,“哇!”一声哭了起来。

  正在修理凳子的指导员,手提一只榔头,脸色发青、跌撞着从屋里窜出来,惊慌失措地叫道:“地震了!地震了!赶快撒到安全地带。”

  看她无助地坐在地上哭泣,陈伦心里一阵紧缩,不由自主跑了过去,伸手接过孩子并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我们在开阔地,不会有什么事。一会就好了。”

  那女人脸色苍白,胸脯剧烈起伏,少不更事的孩童般紧紧抓着陈伦的手。继而从身后紧抱着他的腰,喃喃道:“不怕才怪,我心跳得好厉害!”

  轰隆隆的巨响好一阵才停止。地震发生时,地处荒野、仅有低矮土墙和帐篷的一工段,完全幸免于难,。除大工棚扭斜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更没有人员受伤。

  建筑物密集的森工局,遭受了毁灭性的灾难,局机关近百分之二十的干部,于睡梦中,被死神夺取了宝贵的性命.

  处于地震中心带的三场,也遭受了巨大损失。三分之二的房屋坍塌,部分人员死亡,重伤三十多人。

  接场部命令,陈伦参加了基干民兵组成的抢险突击队,分乘手扶拖拉机和十几匹烈马,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县城所在的局机关。

  映入他们眼中的,是大片的废墟,河水中漂浮着一具具**的尸体,成群的秃鹫和黑鸦,在低空遮天蔽日地盘旋着发出凄厉的叫声,或在废墟中徘徊、寻觅着。昔日局机关那令当地党政军机关妒忌的办公大楼、漂亮的职工医院、子弟校、以及占地近二百亩的各式漂亮建筑,几乎全部变为断垣残壁。

  虚墟下。不时,有痛苦绝望的呼救声断断续续传来。在指挥部统一布置下,各工段抢险队展开了紧急大营救。

  从废墟里挖人的工作,进行了一周,挖出来的,大多是死人,少部分重伤失去知觉者他。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中年男女死者,令陈伦和抢险人员很是嘘唏,他们真正做到了不求同生,但能共死。

  清理完废墟,开始搭建防震棚。搭建防震棚的工作,相对在废墟里刨遇难者,心情轻松多了,体力付出也相对轻松几许。

  几天以后,局机关各科室即进入临时办公室,恢复了正常工作。各工段抽来的抢险队,同时撤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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