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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工厂被整体收购后,何建军拒绝了新公司安排的基建副处长职务,一直赋闲在家。自参加工作,他仅在车间里当了一年多机修工,便被厂部重点培养,送到重庆国营纺织厂学习管理,半年学习结束回到厂里,从工段长一直当到统管好几百人的车间主任。

  自从工厂改制,继而被民营企业并购,何建军心情就没平静过。凭心而论,他并不担心今后的工作,而是担心同厂的妻子。

  妻子汤小梅是厂里最红火时,由父母单位统一交纳了集资金的航天基地职工子女。祖籍远在安徽的一个中等城市。十年前何建军任车间副主任时,和汤小梅结成夫妻,现在儿子已经上小学三年级。

  何建军的父亲原是市税务局副局长,属于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着脑袋的老实人。母亲退休前是一家二轻企业的办公室主任,俩人都是很早宣誓的中共党员。

  妹妹接了老爸的班,现在税务局工作,妹夫在市中级法院担任中层干部职务。

  弟弟何拥军,小时候很得当市长的大姑父何正阳喜爱,高中毕业就送部队,三年后当了班长并被保送军校读本科。

  所有人都看好何拥军,认为他至少也能做到团职干部。却没曾想到,军校毕业刚当上见习连长不久,他竟被驻地一位美少妇勾搭上。少妇的男人,名义上的政协委员、企业家,实则是心狠手黑的黑老大。成天日不归家夜不归宿、外胡作非为花天酒地,却不容老婆和任何男人接触,时刻派人以保护的名义监视妻子。

  可如花似玉的妻子也是自然人,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堪称帅哥的何何拥军,深埋心底的情愫火山一般爆发了。从没恋爱过的何拥军,面对突如其来的**,手足无措慌了神,很快就陷入温柔陷阱不能自拔。

  一段孽情的最终结局是,黑老大率人硬闯军营砍杀何拥军失败,残忍的将妻子双腿砸断外逃,何拥军按士兵退伍处理。自此自暴自弃沉伦,成了东邑有名的赌徒。

  二十岁便入党提干的何建军,被公认为最有发展前途。不满三十岁便当了管辖几百职工的车间主任时,人们都认为他有可能当到厂级干部,成为家庭里唯一的“市高干”。

  担任车间主任一年兼总支书记后,更有人认为他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断定最多不超过四十岁不但可能成为厂级领导。还可能如现阶段担任市府局长、主任的原麻纺厂领导那样,级别一上去就很快调入政府部门。

  除了一般人看好何建军,就连已担任市委书记的伯父,也对他格外青睐,每每打了电话把他召到家中闲聊。有意无意向他灌输一些党务政务知识,让他更多了解一些官场中的人和事,尽可能引导和培养他,以使他将来成为厂级干后,能够游刃有余处理好各方面关系。

  时任市委副书记朱炳文的小姨子徐玉群,和何建军是中学同班同学……高中时,喜欢上了高大健壮的何建军。只不过碍于女生的羞涩而没向他表达心迹,只暗暗把朦胧初恋深藏在心底。

  参加工作后到谈婚论嫁之际,眼见同住一条街的何建军长得更有男人味,女警官徐玉群再也无法克制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相思,决定放下面子主动出击。当父母和姐姐、哥哥、姐夫再次问她啥时处理个人问题时,羞羞答答吐露了心中的秘密。

  得知女儿的意中人,竟是一脸大胡子的何建军,父母心里有了几分担忧;高大、男子气度十足的何建军,是有名的帅哥。中学时,就成了众多不谙世事女孩子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现在又是本市大企业中层干部,女儿不过是派出所一般干警。不论人才、家庭条件,都差了很多,这桩婚事恐怕好梦难圆!

  然而再难,也得想法努力试一试,玉群虽相貌并不出众,但却心地善良、温柔娴淑。在单位上领导、同事,都相处得非常好。综合知识也较一般警察强过好多,属于竹南分局领导青睐的骨干。建军虽相貌堂堂,但却毕竟只是工厂里的以工代干人员,比起玉群的国家公务员身分矮了一等。

  虽时代已经进入到二十世纪末,但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门当户对观念,却仍然非常顽固的留存于相当一大部分人脑子里:龙配龙凤配凤,耗子老婆会打洞,瞎子配个独眼龙-总之,不仅平常百姓,就连一些当到了令老百姓不敢仰视官职的“公仆”,对于子女的婚姻大事,也不能免俗的顺从于这种具有中国封建时代劣根性的陋习。

  不知什么时侯起,共和国公民开始将人分成了若干等级,将同样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同胞,按从事的职业分成了领导、负责同志、干部……公务员、事业编制、企业干部、职员、群众、农民、无固定职业者、个体户等。

  按人们的习惯看法;领导就比其他所有职业都高贵,公务员身份的国家干部要比企、事业单位干部硬三分,个体私营业比国有企业、集体企业矮一级,干部就是要比职工高几分。

  事业单位有干部身份的漂亮姑娘,如嫁给一个国家干部。哪怕这个男人自身素很差,家长和所有亲朋好友却会认为她有眼光,至少找了一个比她单位好的老公。

  自身条件很一般的女性事业单位或国家机关公务员,如果嫁了各方面条件都优秀,但在工厂上班的男子。所有亲戚朋友们都会嗤之以鼻:堂堂干部嫁给了工人,真没本事!

  工人是什么?从事体力活的劳动者,必须依赖不断劳作才有可能填饱肚子,没有抗风险能力的粗人;干部是什么?最差也坐在宽敞明亮办公室,吃皇粮人群中的优秀分子之一。当今社会,不管其人长得如何丑陋,连起码工作能力也没的。仅凭有钱有权老子老娘而拥有了干部身份,每每在人前趾高气扬、肚子里却一点货也没有的纨侉子弟。确实比工人、农民、个体劳动者地位高出好多。

  只能穿着油腻的工装,八小时呆在车间从事轻也好重也罢劳动的工人算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算什么?靠着胆子大敢贷款,用国家的钱赚了点暴利的个体私营业主算什么?没有我们这些掌握政策、法律、执法、行政权,浸透于生活、工作中每一个角落、涉及到每一个领域的干部们,你们将什么也做不了、干不成!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唯我公务员是矣!

  徐玉群那当了一辈子小职员的老父母,果然于一个星期天晚上,亲自到何建军家登门提亲。

  本担心会遭到建军一家冷脸的徐家父母,受到了热情接待。建军妈妈听了徐家两位老人的来意,爽快的表态说这事可以考虑。建军回家后,她马上征询意见。如果他本就喜欢玉群,事情便好办;如果他对玉群没有很深印象,就想方设法让两人接触一段时间再定。

  高高兴兴回到家的徐家老俩口,当晚便将建军妈妈的意思对女儿讲了,让她以后有空闲时,可尽量多到建军家里去同他接触,双方增加了解、加深感情。

  在两家老人的撮合下,建军和玉群开始了工作之余的接触。这一接触就很快到了如火如荼、难分难舍的地步。

  两家老人和所有亲朋好友,都以为建军和玉群很快有可能走进结婚礼堂了,已悄悄商量以什么样的标准操办婚事了。

  然而后来的变化却出乎所有人意外,极度热乎恋爱了大半年的建军和徐玉群,突然分手、再不来往。

  深感纳闷的建军妈问儿子怎么回事?他淡淡答道:“我是企业干部身份的二等公民,不配娶一等公民人民警察。这事不谈了。以后就在厂里找一个花朵般美丽的姑娘。”

  玉群父母问女儿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和建军好了?她很有见地的答道:“何建军只是一个企业中层而已,如果他听我的劝告设法调到事业单位,那就将是很完美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嫁给他。但我劝说了无数次他都不愿意离开工厂,目光短浅的只看到厂里现在效益很好。却没看到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所有企业潜伏的危机。我反复考虑了,姐夫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嫁给他,以后恐怕没有什么前途。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双方都还没陷进感情旋涡,干脆分手,免得时间长了出差错。”

  后来建军果然一番穷追猛打,把厂化验室为众多年轻人目光锁定的汤小梅带回了家。

  汤小梅长得高挑漂亮,一口纯正温柔的普通话让不少年轻人极度着迷,属于典型的温柔、贤惠的传统型女性。

  尽管建军和汤小梅婚后没有过多经济来源,日子过得较为拮据,但两口子却相敬如宾、恩爱十分。孩子出生后,一家三口更生活得非常幸福。

  闲时扛着钓竿到城郊钓鱼,成了建军工作之余的唯一爱好,善解人意的汤小梅每当建军出门,都会很仔细为他收拾好干粮、饮料、雨具之类,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一而再、再而三叮嘱他小心观察天气,一旦老天爷变脸就赶紧回家,提醒他千万不要让火辣的毒日晒坏了,不要被滂沱的大雨淋坏了。那情、那爱,让周围熟悉的人,都夸建军找到了一个好妻子。

  麻纺厂被整体收购,闲不住的汤小梅很快就开了一家小茶坊,虽不能赚多少钱,但至少能保住一家人的生活。

  何建军赋闲,却在整个家庭引来一场不大不小的纷乱。白发苍苍的老父母和妹妹一家,七嘴八舌为建军出主意想办法,帮助寻找新的生活途径。

  平添了很多白发的建军听了让他到外地打工的建议,苦笑着反问道:“就我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已近四十的大男人,到外面除了下苦力当搬运,能够做什么?与其到外地受人家的洋罪,倒不如每天辛苦点,到水库、公园里钓鱼卖。”

  一向大大咧咧,什么事也没放在眼里的妹妹,起身把一大把瓜子壳丢到屋角的废纸篓里,极不耐烦的说:“唉呀!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我这些平头老百姓商量得出什么好办法?商量出来了好办法又能不能得以落实嘛!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一下伯母,请她老人家出面找市上有关领导帮忙,看在大哥一家两口同时待岗的特殊情况,尽量给予关照!”

  “大伯都死了,那些当官的会给她一个老太婆面子?”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爷子迟疑的问道。

  “算了吧!你出的什么屙屎主意?难道你没听说大伯去世后,朱炳文连他追悼会都不愿参加,还是省委陆书记发了火并亲自打了电话,他才勉强到了追悼会现场。现在而今眼目下,你居然想让大姑出面求那姓朱的?你说她会去吗?就算去了,人家会买她的账吗!”妹夫瞪眼冲妹妹吼道。

  “实在不行,我自己创业。”何建军起身往门外走去轻声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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