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竹山从大学寄给周如兰的信,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周如兰一封也没有收到。开始,刘竹山接到周如兰的信里面,是焦急的等待和盼望。后来,则是丝丝缕缕的哀怨。再后来,周如兰给他的信渐渐的少了。后来就再没有收到她的信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寒假,刘竹山真的恨不得要插翅飞回到苦草界去看望周如兰的。他不知道半年来,周如兰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信也不给他写了,难道她变心了,难道她忘记了他们的山盟海誓?为什么她老是说我没有给她写信呢?我可是一个星期给她写一封信的啊。无奈学校组织学生到工厂去搞社会调查,去接受再教育。他是班长,不可推卸地要带队去工厂了。那时可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啊。而工人阶级又是领导阶级,谁敢不去呀?第二年暑假,他迫不及待地回到苦草界的时候,才知道周如兰和伍有福已经结婚了。宋光召和李大权责骂他,说他跳出农门就把过去的一切都丢脑壳后面去了。
忘了他们不要紧,怎么能忘了如兰呀?如兰可是个烈性女子呀。伍有福不理睬他,周如兰恨他。他是有口难辩,怏怏地回到老牛岭金矿。家里却多了一个人,他父亲认下的干女儿王桂花。这时,他才得知,今年春节过后,周如兰早早地去了苦草界,不见刘竹山回来,也不见他的来信,她是以为刘竹山变心了,竟然服用大量的安眠药自杀。那时的伍有福,已经觉出了周如兰有些反常,他知道周如兰已经半年多没有接到竹山的信了,就和她一同去了苦草界。伍有福连夜将周如兰送到乡卫生院。伍有福在卫生院整整守候了她三天,使她终于从死神那里捡回了一条命。后来,她便和伍有福结婚了。心灰意冷的刘竹山,在父亲的逼迫下,和王桂花草草地办了婚事。第二天,刘竹山便不辞而别,回到学校去了。后来,刘竹山才隐隐约约地知道,刘竹山给周如兰的信,周如兰给刘竹山的信,全让王桂花的父亲给压下了。
他那时已经做了生产大队长,乡邮员将信件送到大队部时,他便将刘竹山给周如兰的信全都锁了起来。有时,周如兰写给刘竹山的信,自己如果没时间去乡邮电所,也就交给王桂花的父亲带到大队部,让他交给乡邮员。他也给锁在抽屉里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女儿走出贫穷的苦草界,跟上一个吃国家粮的男人。周如兰和伍有福结婚之后,他便带着女儿去老牛岭金矿刘竹山家,和刘竹山的父亲攀上了亲戚。刘竹山的父亲曾经也是农民,解放前夕由于天灾人祸,无法生活下去了,逃荒到老牛岭金矿来的,但他骨子里仍然流淌着农民的血液。农民和农民的心总是相通的,加上儿子曾经在这个姓王的生产大队长家住过五年,那种感激之情自不必说。
王桂花那时二十多岁,长得不错,人也勤快,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干爹,叫了一声干娘,喜欢得老两口嘴巴都合不拢了。这样,也不管儿子同意不同意,自作主张地将王桂花当做自己的儿媳妇了。当刘竹山知道了他和周如兰的误会全是王瞎子一手造成的之后,他曾经起过要和王桂花离婚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和王桂花分手。一是因为父母坚决反对,二是因为王桂花实在太可怜。
也许,由于她心里有一种自卑感吧,平时,总是一刻也不停地在家里做事,将一个家料理得井井有条。孝顺父母,照料孩子,都是没有说的。对刘竹山更是百般的体贴和关心。说话办事,从来都要看丈夫的脸色,丈夫不同意的事,她是决不会做的。对于刘竹山对她的冷淡,她也从不抱怨,她说她能到金矿来,能进刘家的门,就知足了。而她的父母,自从女儿嫁给了刘竹山,他们很少到女儿家来,就是来了,也总是大包小包捡刘竹山最喜欢吃的东西带。他们知道刘竹山不喜欢他们的女儿,他们也知道女婿恨极了他们。他们都忍下了,只要女儿走出了贫困的苦草界,他们也同样知足了。这时的周如兰,也知道他和刘竹山分手全是因为误会,是王桂花她父亲从中捣的鬼。只是,她没有勇气走出伍有福的怀抱。伍有福是深爱着她的。在她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没有勇气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伍有福救了她。在她走进伍有福的家门之后,伍有福对她更是体贴入微,百般呵护,他发誓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让她生活得幸福愉快。
当他也知道了周如兰和刘竹山的分手,全是因为王瞎子的原因时,他曾经痛苦地提出要和周如兰分手,让他们去重新拾起昔日的爱。这时的周如兰,却是十分痛苦、也十分冷静地面对了现实,她觉得那样实在太伤害他了。再说,王桂花又怎么办呢?刘竹山和周如兰便是在这种痛苦中走过了二十多年。他们的心里都深爱着对方,但他们又都十分的理智,始终没有走出那一步。刘竹山辗转难眠。他爬起来。这时,已经凌晨三点了。母亲的灵堂还有守灵人的说话声。灵前的豆油灯,摇曳着母亲那憔悴的慈祥的遗像。刘竹山没有惊动他们,轻轻地走出大门。晴朗的冬夜,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迷蒙的苍穹就显得格外的旷远和博大。
几颗寒星在空中眨巴着眼睛,淡淡的星光,给幽深的夜空平添了几许惨淡和凄凉。刘竹山慢慢地走过禾场,东头的一爿楼屋还是二十年前的那般模样。那时,刘竹山、宋光召、李大权和伍有福四个人就住在楼屋的外间。里间有一个小房,是周如兰住的。楼下,便是他们五个人的厨房。刘竹山定定地看着这间他曾经住了五年的楼屋,曾经让他和如兰编织过甜蜜爱情的地方。他的心里有一种难以抑止的悸动。他感到了时间真的似流水一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它的脚步。转眼之间,他们已经走过中年,生命的太阳正疾步地向西边天角走去。而如兰和有福,却早早地离别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剩下的三个,大权又去了他原本不该去的地方。
他和光召如今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老牛岭金矿负债累累,处境艰难。今后,老牛岭金矿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谁也难以预料。
而作为一矿之长的他,不能给拥戴他的工人们一口饭吃、找一条出路,他怎么向他们交待?他又怎么对得住他们?不知是冬夜的寒气,还是心里的悲凉,刘竹山不觉地感到浑身有些颤栗。这时,他的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棉衣。他回过头,王桂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他发现,暗淡的星光中,她的眼睛是晶莹的。“竹山,你又在想如兰么?你心里不好受么?”王桂花哽咽着说,“其实,我那时并没有别的奢望,我只是想离开这贫困落后的大山沟,想过上有吃有穿的幸福日子。没有料到,却让你和如兰痛苦了一辈子。”刘竹山不曾想,和他一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会是这么说。
他看着她,心里的那一种怨恨渐渐地变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他的眼里慢慢地溢满了泪水。“竹山,你不要太伤心了,那样会伤身子的。全矿一万五千多口人都靠着你的啊。”刘竹山看着她,“桂花,如今老牛岭金矿比不上苦草界的日子了,你后悔么?”结婚二十多年了,这是刘竹山第一次这么轻言细语,富有感情地对王桂花说话。王桂花哭了,她哭得格外的悲凄,她说:“我不后悔。真的,我一点都不后悔。日子好过不好过,那都是我自己的命。我嫁到老牛岭金矿的时候,老牛岭金矿日子好过啊。现在日子不好过了,我就后悔了么?我娘常常对我说,女人嫁了男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就是把男人侍候好,让男人舒心舒气工作。我担心的是你说我没文化、不贤惠,没有侍候好你。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刘竹山的心里不由有些发颤,阻止说:“桂花,你别说了。”王桂花就不说了,默默地陪着他站在那里,许久,她说:“竹山,晚上我们苦草界的乡长和我爹说了很久关于和我们老牛岭金矿联合办农牧场的事。乡长说,对他们来说,叫做引进资金搞开发。
对老牛岭金矿来说,可以解决工人的出路问题。我爹说,这应该是件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要我对你说说,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组织工人到这里来?”刘竹山说:“二十多年了,我一直十分地憎恨你的父亲。但这次,他的想法也许是对的。明天,将你母亲送上山之后,我还停留一天,和书记、乡长一块到山里去看看,心里有个数,以后金矿真的到了走途无路的时候,再作计议不迟。”王桂花说:“这些事,你对我说我也不懂,你看准了,就回去和光召、友贤他们商量着办。我只希望我们老牛岭金矿在金矿被挖完之后,不要散伙了,另外找些事情让大家做,都能有碗饭吃,平平安安过日子。那样,我心里也免得着急啊。”十二月二十一号,刘竹山从苦草界回到老牛岭金矿的时候,矿办刘主任对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德州市供电公司已经对老牛岭金矿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将拖欠的电费交清,他们下个月就要停止供电了。德州市供电公司催交电费已经不止一次了,说要拉闸停止供电也不是一次两次。刘竹山说,他们要拉就让他们拉吧,自己就带着宋光召到老金谷去了。宋光召说,他昨天在老金谷陪着刘波他们打了一天钻,情况不容乐观,钻头已经打下去几百米,还是没有发现金矿。刘竹山说:“竖井这边已经采到一千三百米下面去了,钻几百米不见金矿,应该是正常现象。”宋光召说:“你不要忘记,老牛岭这边过去是露天矿啊。还有老金垭,没挖下去三尺,就见了红矿。一百二十多年前,就是一个放牛的人在老牛岭拾块石头打蛇无意中发现金矿的。老牛岭、老金垭和老金谷,不论依着大山的走势也好,依着岩石生成的走势也好,老金谷的金矿不该在地层深处,而应该和老金垭和老牛岭差不多,应该是在地表。即使有一些偏向,一百米两百米之内是应该出现脉向的。过去,中南黄金勘探公司的人就曾形象地说过,老牛岭金矿金脉的走向,是呈‘w’字形的么。既然是‘w’字形,老金谷有金脉的话也该不是在地层深处。”刘竹山瞪着宋光召,有些没好气地说:“这么说,老金谷不用打钻了,没金矿可探还打钻干什么!”宋光召叹气说:“我何尝又不希望在老金谷找到新的金脉。
前几次,都是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找到三号脉和四号脉的。如果我们真的找到了五号脉,那该多好啊。”刘竹山有些疑惑地说:“光召,我才出去几天,你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宋光召说:“昨天,我在勘探队呆了一天,我的心理压力更大了。”刘竹山不做声了,只是定定地瞅着他。“工人的情绪都比较低落,大概他们是受安文的悲观情绪的影响,都不相信再能找到新的矿脉。”“安文上班去了?”“没有。听刘波说,这些日子他和他母亲越吵越厉害。母亲不让他在家里吃饭,不让他在家里住,他就整天在伍冰的小书店看书,饿了,就跟着伍冰吃饭。这几天,你和桂花去苦草界,伍冰自己办饭吃。每次都多放些米,多炒些菜,让安文也和她一块吃。刘波去找了他几次,要他上班去。他毕竟是勘探队的副队长和工程师,技术上还要他做些指导。再说,长期不上班,怎么发工资?长期在伍冰那里吃也不行。他总是说那是白费劲,不会找到新矿脉的。刘波说不去上班就扣发工资,他也无所谓。他说老牛岭金矿库存的那点精锑卖完了,老牛岭金矿也就完了。他的这些话对勘探队的影响特别大,工人们的悲观情绪都是从他那里传染来的。
这些日子,听说他又在抱怨老牛岭金矿过去的资本家、后来的矿领导,包括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以及爷爷的父亲们。说他们一点远见都没有,只知道疯狂地开采,却不算账他们到底得到了多少黄金,丢失了多少黄金。他说老牛岭金矿原本能产黄金三百吨,可以开采三百多年。如今只有一百二十多年就开采完了。
连同过去资本家开采的黄金算在一起,还不足一百吨,还有两百吨黄金硬是白白地被水冲走了,被泥沙淹埋了。即便是如今,黄金的回收率也只有百分之八十几,还有百分之十几没有办法提炼出来。他说这是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残酷掠夺,对子孙后代的最大犯罪,是不想让子孙后代活下去,要提早毁灭人类。”刘竹山叹口气说:“安文这孩子书读多了,读成书呆子了,这些事情,要他瞎操什么心,瞎操心也没有用啊。”宋光召说:“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解放前,老牛岭金矿的挖金人用水碾碾金矿,用水银提取黄金。下金洞挖矿也是挖猫儿洞,只挖那一线红矿,将大量的矿藏糟蹋了。挖出的红矿也是得了一少部分,丢了一大部分。就是在五十年代,我们还是采用原始的方法用水碾碾金矿。六十年代,碾金改用机械粉碎,洗金砂仍然用手工操作。直到八十年代,才全部用上机械化。
算起来,流失的黄金的确多得吓人。”刘竹山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上去了,“你说说,解放前资本家在老金沟挖金遗留下来的金洞还有没挖完的金矿么?那时下金洞挖矿连炸药都没有,用火烧,将石头烧裂缝之后再用锤子钢钎慢慢撬。洞子挖深了,缺少氧气,火就烧不燃了,金矿也就挖不出来了。”宋光召说:“可以在老金沟再找一找。不过,不会有很大的希望。竖井下去几个平巷之后,老牛岭金矿方圆十里,矿井横七竖八,全都穿透了的,哪一个角落里的金矿没有被开采出来?”两个人在勘探队做了半个小时的动员工作,要大家不要灰心丧气,要一鼓作气钻井找矿。过去,老牛岭金矿曾经出现过几次矿脉枯竭,金矿濒临倒闭,都是在关键时刻又找到了新的矿脉,不相信这次就再找不到矿了。一些工人说,这个话他们已经听过多少遍了,再不要说了,但愿能找到新的矿脉就好。刘竹山说:“要想找到新的矿脉,就要多打钻,不然,怎么知道哪里有金矿?过去,我一个人来勘探队,有时候有事,就没有来,从明天开始,我们几个矿领导每天都来一个人,陪你们打钻行不行?”刘波说:“不用了,现在是非常时刻,金矿的事情多,不一定要你们天天都来勘探队蹲点。
你们还是把精力用来多考虑其它的工作。”过后就动员大家说:“你们应该知道,金矿各单位都是轮流上班,待岗分流。如今,就连井下工人也轮流上班了。唯独我们勘探队没有这么做,大家天天有班上,月月照常拿工资,不就是希望我们早日找到新的金矿么?有没有新的金矿,那不是我们的事,我们的任务是完成打钻进尺。这个任务完不成,就扣奖金。
没有奖金扣,就扣工资。谁消极怠工,就扣谁的工资。安文上个月给他发了工资,这个月不来上班,工资就没了。你们如果认为没有金矿找了,不愿在勘探队干了,随时可以不来上班,自己去找别的事干。这叫做自然减员,我们老牛岭金矿苦于人员太多,包袱太重,没有办法养活了。自然减员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刘矿长的女儿不上班了,自己开面馆去了。宋总的儿子几个月前就不上班了,去德州打工去了。还有邓副矿长的儿子也是一样,去德州打工去了。你们谁不想干了,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我们热烈欢送。在这里干的话,就得好好干。不要听信李安文的话,他是书读多了,读迂腐了,对前途过于悲观失望,杞人忧天。那样不好,会丧失斗志,消磨意志的。人嘛,还是应该有点精神的。连一点精神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搞头?”工人们被刘波这么一阵吼叫,都开始干起活来。刘竹山交待刘波:“这个月之内,必须给我钻下去八百米。四个月之内,必须探明老金谷有没有金矿。
如果没有把握完成任务,我和光召几个人就轮流着天天来陪着你们。如果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就三五天来一次。”刘波说:“我们的工资不会不按月发吧?勘探队工人的家庭情况,我是知道的。一个月不发工资,大家就揭不开锅了。那样就很难完成任务了。”刘竹山咬着牙说:“金矿职工都把工资停了,也要保证你们的工资。直到找到新的矿脉。”过后,刘竹山对着工人们大声地说,“放心,老牛岭金矿还有三千多吨库存的精锑摆在那里的,你们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没有工资发给你们。”刘波说:“这就让大家放心了,四个月之内,我把老金谷有没有金矿的结论向你报告就是。”“但愿不是白打了几个月的钻。”宋光召说。这天,刘竹山和宋光召在勘探队干了半天活,中午在山上和大伙一块吃过午饭,两个人就下山了。他们没有回矿本部去,他们从选厂绕过去,来到老金沟。上午,宋光召说起老金沟的事,提醒了刘竹山,八百多名井下工人有四百多人停工没活干,去竖井废矿区拾矿石去了。另外的三百多工人都挤在二十四平巷的天井采矿。根据冶炼厂汇报,十二月份的黄金产量可能会跌至十五公斤。除去上缴利税,这个月的电费又会欠下一大笔,真的让供电公司拉了闸,一切就都完了。竖井那边的废矿石区也是没有多大指望的。一个月拾两千吨矿石,也就几公斤黄金,十几吨精锑罢了。库存的精锑一月比一月减少,还必须另外找到能解决燃眉之急的办法才行。不然,坐吃山空,老牛岭金矿非散伙不可了。
刘竹山和宋光召来到老金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老金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全是老工人自救队的。丁贤德说,自从老工人自救队撤出废矿石区之后,他们便把队伍拖到老金沟来了。刘竹山看见老金沟那一大片一百年前由于开采金矿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山沟,重新又被老工人自救队掏了很大一个坑。四周的荒草和荆棘也被收拾得千干净净。大坑的旁边,已经堆起了一大堆矿石。肖大喜说:“这是我们这些日子的功劳,怕有上千吨矿石了吧。这些矿石的含金量每吨都在2克以上。那时候,全是人工淘金洗金,一盆矿砂没有黄瓜子那么大一粒黄金,他们是不会开金洞挖金的,那样的金矿含金量是多少啊,少说每吨也在20克以上。”丁贤德一旁喜形于色地说:“我们暂时没有向你们透露老金沟的情况,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刘竹山和宋光召都十分高兴。刘竹山问:“这里大概能掏多少矿石?”丁贤德说:“暂时还不知道,我们现在还在拾过去采矿时丢掉的金矿。要将废矿石掏完,才能知道过去金洞里的金矿挖完了没有。”宋光召说:“金洞里面估计没有多大指望的。
老牛岭矿区十里矿山,一百米以下,我们不是已经全都掏空了么?老金沟正在我们矿区的中心,不会遗漏金脉没有开采的。”丁贤德说:“你的这话也有道理,只怕老金沟下面是没有多少希望的哕。”宋光召说:“没有希望,我和竹山就不会想起老金沟来。这些日子,你们不是已经掏出这么多矿石了么?这么大一条老金沟,能掏得万吨矿石,就有二十公斤黄金。如果还能找到一些遗漏掉或是抛掉没采完的金脉,说不定还能开采出一些矿石来,也能解决我们很大的问题呀。”丁贤德笑说:“我们常说,穿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们老牛岭金矿也来个挖潜拾遗运动。别说是为国家多产黄金做贡献,支援社会主义建设,就算是我们自己为了生存,为了活命,将过去遗留下来的老矿井,老矿场再翻找一遍,说不定还真能维持一年半载的。”刘竹山问:“还有哪些地方有希望找到矿石?”丁贤德说:“还有老牛岭。那是一百二十五年前第一次发现金矿的地方。还有茶山岭,就是茶山坡公墓的旁边。再就是猫儿沟了。听老辈人说,解放前的八十余年里,共开采了五个地方。
听说当时开得最红火的地方就是老金沟这里了。解放后,工人们全部集中到当阳坡竖井那边去了,废矿石区那两条山谷的废矿石,都是这四十多年来堆积的。”宋光召笑道:“你们知道安文是怎么说你们的么?他说我们的祖宗都是败家子,只知道对自然资源疯狂地掠夺,一点都不会珍惜。这是对子孙后代的犯罪。”肖大喜说:“不能说安文这话是错的。过去资本家在这里挖黄金的时候,只选红矿挖,真的是得了一少部分,丢了一大部分。
我父亲带着我逃荒到老牛岭金矿的时候,老牛岭那边的石床溪里就有九九八十一座金碾坊,猫儿沟这条小山溪也有十几座金碾坊。
从省城来的一个大资本家在这里就办了一个公司,他手下有干多工人。我父亲想在他那里当工人讨碗饭吃,他不要。我父亲看见石床溪的溪滩上有一些当地农民淘飞金,也就置办了一块金盒,加入到淘洗飞金的行列。一天下来,也能淘得包谷大一粒牛头金。
我父亲就是靠这么一块金盆,养活了我们一家人。你们想想,七十多年,石床溪会流走多少黄金?猫儿沟这条小山溪会流走多少黄金?还有这十里矿山,到处都是品位不高的被遗弃的金矿石,又会有多少黄金被丢失了?”宋光召说:“要清算这些问题,怎么清算得清白?随着社会的进步,人类的发展,人们也才会渐渐地认识到,要开采和利用自然资源,还要保护好自然资源。”刘竹山说:“这个问题,什么时候有时问,我们再专题讨论吧。我看,在没有找到新的矿脉之前,就按你们说的办。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老牛岭金矿的工作照常运转,要坚持到找到新的矿脉的时候。”丁贤德说:“竹山和光召,你们也不要太着急,人嘛,总是要吃饭的,要活下去的。退一万步说,老牛岭的金矿真的没有了,采完了,莫非大家就都会饿死!小义和大龙没有被饿死嘛。小莹、金来和伍冰如今不是也生活得好好的么?我说,只要有一双手,能做活,只要想活下去,就不会饿死!”宋光召笑说:“他们那么做,可不是爱矿如家的啊,他们已经离开老牛岭金矿了。”刘竹山说:“站在哪山,就唱哪山的歌。过去,我们说要爱矿如家,要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儿孙。现在,他们能大胆走出金矿,不依靠老牛岭金矿也能过日子,我说他们也是爱矿如家的表现。老牛岭金矿不行了,没多少矿可开采了。就像一个家庭,父母年老了,没力气养家糊口了,儿孙们还赖着不肯走,吃老人的,用老人的,那才叫做不孝呢。早早地走出去,自立门面,闯**天下,自食其力,就是好角色,就是对老牛岭金矿的最大贡献。”宋光召道:“竹山说的有道理,我们要动员大家不等不靠,鼓励那些敢于走出去的人,大胆地走出老牛岭,自谋生路,以减少老牛岭金矿的压力。的确,这也是对国家做贡献,不是么?竹山的小莹和金来去开小面馆,选厂和勘探队就多出一份工资。
而他们一个月也给国家交几十块钱的税哩。算起来,比我们工人每个月平均向国家交的税不会少多少。你们能说这不是对老牛岭金矿、对国家的贡献么!”肖大喜叹气道:“真没有想到呀,过去,我们要我们的儿女在老牛岭金矿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如今,却是要我们的儿孙离开老牛岭金矿,自谋生路。还说这也是对老牛岭金矿做贡献,也是对国家做贡献。”宋光召说:“此一时,彼一时啊。任何矿山,有它红火的时候,也就注定它有炭闭散伙的时候。”丁贤德说:“不说那些了。这样吧,我们这些老头子在前面找。找到了新的线索,你们就派人来挖。这样收效会大一些,我们毕竟年纪大了,劳动力不行了。”刘竹山说:“你们都退休了,身体又不好,还让你们起早贪黑地为老牛岭金矿操心,我们真有些于心不忍。”肖大喜正色道:“那是说的什么话,老牛岭金矿散伙了,我们就没退休工资领了。我们是为自己做活。”宋光召说:“老牛岭金矿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退休老工人还是不能丢了不管的,请你们放心。”刘竹山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让老牛岭金矿出现那种局面才是。”万万没有料到,元旦节那天晚上八点半钟,老牛岭金矿真的被停电了。好在这一天全矿都放了假,连井下工人也都休息了。
当时,郝坑长说金矿这样困难,选厂那边总是没矿石浮选,井下的工人不休息算了,元旦节照常下井采矿。刘竹山看见他们这些日子已经很累了,不让他们加班,说元旦节还是安安心心休息吧,一年也就一个元旦节。不然,中途突然停电,还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这天,刘竹山和矿办刘主任正在办公室值班,十里矿山突然变成一团漆黑。一时间,问询的电话不断。刘竹山连忙将电话打到金矿变电站,问是不是线路出了毛病。变电站说线路没有毛病,是市供电公司叫拉的闸。刘竹山发脾气说:“拉闸也不能这个时候拉嘛,大家都在看元旦晚会,你们这不是有意作难么!”变电站那边说,你对我说这些话没有用。我是不想拉闸的,供电公司说不拉闸就扣我们的工资。说不拉闸你们是不会交电费的。公司领导还说一从今天晚上开始,什么时候补交电费,什么时候就将电送过来。刘竹山知道在电话里说不清白,把话筒搁了,要矿办刘主任赶快通知秘书来替他们值班,他要带他到变电站去一趟。没有电,这日子怎么过?八点四十分钟的时候,宋光召和龚启明几个人都赶到了矿本部。刘竹山交待了他们几句,带着矿办刘主任匆匆来到离老牛岭金矿不远的变电站。变电站站长说:“我知道你们要来。这样吧,我将我们公司经理的电话拨通,你自己跟他说吧。
经理同意了,答应不扣我们的工资,我们立即给你们送电。过元旦,大家黑灯瞎火的,我们也于心不忍。”电话一拨就通了。市供电公司经理刘竹山早就认得,两人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就说到正题上去了,供电公司经理说:“刘矿长,不是我不给你们供电,你也要给我一碗饭吃啊。老牛岭金矿已经欠我们两百多万电费了。都要像你们这样,只用电却不交电费,我们供电公司早就垮台了。你也别说这样原因那样原因了,我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话,什么时候将电费送来,我就马上要变电站送电。刘矿长,我对你说,我要变电站拉闸,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