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么,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我想去他家。真的,我心里痛苦极了。”刘竹山沉吟良久,问小莹道:“小莹,金来残废了,你是怎么想的?心里有压力么?有顾虑么?要知道,你们真的好比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今后的日子长得很呀。”刘竹山顿了顿,“小莹,今天,爸是想认真地听一听你心里的想法。平时,爸很忙,也没有和你一块谈你和金来的事。就像今天,是星期六,按说我应该在家里呆着。可是,我不能呀,我是一矿之长,心里不应该只有自己的家。上午,我在丁大明家里看看。丁大明死了,留下了一个多病的母亲,一个没有工作的老婆,一个正在读书的女儿。我要去问问他们家的生活,问问他女儿读书的情况。如果家中生活不下去了,还要想办法解决呀。小莹,爸中午没事,我们认真谈谈,好吧?我是希望能听到你的心里话。”小莹很认真地说:“爸,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呀。
你回答了我,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我同样也希望听到你的心里话呀。”刘竹山不做声了,也不看小莹,只是那么默默地坐在那里。
现在。他想起了远在省肿瘤医院治病的如兰。如兰去肿瘤医院不久,检查的结果就出来了,是乳腺癌。听送她去的朱医生回来说。
如兰早就预感到自己患的是癌症。如今快一个月了,他只给如兰打过一次电话,也不知道她的病情好转了没有。此时的他,心里除了一份歉疚,便是一种沉沉的挂念。“爸,你在想如兰姨么?”小莹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带着一种理解和关切,“虽然,我很同情我妈,但我也很理解你和如兰姨的那份感情。”刘竹山的眼眶不由地湿润了,他感激地看着女儿。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的话了,喃喃地道:“小莹,知道么,金来为什么要把你赶出医院?只有爱你的人,才会这么做呀。”“我知道,可是,他不懂我的心。”“你应该回医院去,金来现在的心里是最痛苦的。”“爸,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如兰姨呢?”小莹看着父亲,“这个时候,如兰姨是多么需要你的安慰啊。”“我知道……”刘竹山叹了口气,又摇摇头,“小莹,走吧,我们一块去医院。好么?下午,我还准备到刘波叔叔家里去一趟。
他的病不知道好了没有。眼下,勘探队的任务很重啊。”小莹生气地说:“爸,我知道,你心里除了工作,再不会有别的什么了。
我妈侍候了你一辈子,如兰姨想了你一辈子,可是,她们得到了什么回报呢?我有时真替她们抱不平,她们为什么那么傻呀。”“小莹,你还不懂你爸的。”刘竹山这么说的时候,两滴大大的眼泪,竞铁蛋子一般掉下来。当阳坡坑口的采矿工人是九月八日停工的。那天,邓友贤和郝坑长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刘竹山。刘竹山便带着宋光召急急忙忙赶到坑口去了。竖井旁边,聚集着两百多名上中班的井下工人。他们一个个神色焦虑,有的坐在地上吸烟,有的站在卷扬机前,盯着一动不动的吊斗。大部分人则把目光投向竖井那边的矿车道。金矿采完了,他们就失业了。他们的失业,意味着整个老牛岭金矿将要全面停产。刘竹山和宋光召从矿车道那边走过来,他们没有走进工人中去,而是将邓友贤和郝坑长叫到竖井值班室,问他们现在矿井下的情况到底怎么样。郝坑长说:“二十七平巷已经采完了,李安文他们在二十八平巷打钻勘探,直到现在还是不见矿脉。二十六平巷是去年和前年开采的,采得很干净。二十五平巷老工人重新找过矿,没有。二十四平巷伍继良在网状矿井的天井找到了一条尾脉,我们派人打过钻,不是很理想。将那点尾脉采出来,要重新支撑,重新架电线,还要送风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划不来。这些天,我们还组织了一支经验丰富的工人队伍,从二十三平巷开始往上找矿,一直找到十二平巷,并未发现遗留下来有价值的矿脉。十二平巷以上的矿井,只怕也很难找到遗落的矿脉了。
这些矿井都是五十年代工人用手锤打钻,开采矿石,那时还没有发现三号脉,工人们采矿都很仔细。”刘竹山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两个疙瘩,额头上的汗珠不知道是天热的缘故还是心情焦急,一滴一滴不断地淌落下来,他问:“你们弄清楚了么,二十四平巷能采出多少矿石?”“估计了一下,大约能采干来吨吧。”刘竹山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只要不亏本,就应该将那里的矿石采出来。你们想过没有,坑日停工了,将意味着什么?”宋光召说:“要不,我再下去看一看。”邓友贤说:“不用看了,竹山说了,就采吧。马上动手,现在我们就去做开采前的准备工作。”“在废矿井采矿,特别要注意安全。”刘竹山交待说:“老郝,你再安排一些人,还是要到废弃的老矿井去找矿。
不能用估计呀、只怕呀这样的话说我们开采过的废井里还有没有矿,要经过实地认真寻找之后再下结论。在勘探队没有找到新矿之前,井下工人不能停工,井下工人停工的严重性你应该知道。”过后,刘竹山带着宋光召钻进吊斗,下到二十八平巷去了。二十八平巷勘探工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工人们似乎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干劲,三三两两地坐在那里扯谈。钻机还没有开动,李安文慵懒的样子坐在那里。两个工人则在钻机旁争执着什么,两个人都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样子。刘竹山和宋光召来到他们身旁的时候,工人们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只是冷淡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刘竹山问李安文:“怎么,钻机出故障了?”李安文有气无力地说:“没有。”“没有出故障怎么停机了?”刘竹山走过去,看了看钻机,发现今天还没有开始打钻,生气地说:“快十点了,怎么还没开始打钻?”一个工人流露出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说:“老牛岭的金矿已经采完了,钻打得再深也找不到矿的,只能是白费力气。”宋光召有些火了,“是谁下的结论,说老牛岭的金矿开采完了?你们自己说没矿找了,就不找了,就在这里消极怠工了?”李安文抬起头,口气有些冷,说:“宋叔叔,你开口就给人家扣帽子,你怎么站不替我们想想,天天在井下打钻,天天失望而归,有多扫兴。”刘竹山说:“安文,前些日子我和你下井,你不是这个样子,虽说对再找不找得到新的矿脉信心不是很足,但从没说不干活呀。
这才几天,你就变了呀,勘探队让你带着,到了十点也不开机打钻了呀。安文,你不是小孩了,你是勘探队的副队长。你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你下面的工人的情绪。你知道你肩上的任务有多重。全矿一万五千双眼睛都盯着你的。今天,坑日已经停工了,没矿采了,大家都盼着你能带着勘探队尽快找到新的矿脉,你真的有些辜负了大家的希望啊。”李安文说:“刘叔叔,这些道理我都知道,说实在话,我就是没劲。”“为什么没劲,有什么思想问题,能对我说说么?”“真的,老牛岭金矿不会再找到矿了。工程院院士是这么预计的,我也是这么估计的。因为,自然资源是有限的,是可以采完的。”李安文叹了一口气,“我真恨我爸,是他要我回到这个已经没有前途的老牛岭金矿来。”刘竹山和宋光召都没有料到,李安文已经回来四年了,但他并没有安心在老牛岭金矿工作。宋光召轻轻对刘竹山说:“看来,勘探队得赶快增加领导力量才行,不然,会出问题的。”刘竹山说:“干脆开个会吧。把老牛岭金矿眼下的困难对大家说一说。有些事情,不说还是不行的。”宋光召对李安文说:“你把大家叫到一块来,我们开个会。”李安文便叫大家坐拢来一些,刘矿长和宋总要开会。人们三三两两地往一块挤。刘竹山说:“要我讲什么,我也没有什么讲的,该讲的以前都讲过了。就是不讲,你们也应该很清楚,眼下,我们老牛岭金矿已经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今天上午,坑口的采矿工人没有下井,原因就是没矿采了,停工了。
你们怎么不想一想,他们的停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选厂也跟着要停产,冶炼厂也跟着要停产。这就是说,我们老牛岭金矿已经没有黄金了,没有白钨和精锑了。我们老牛岭金矿没有了这三样东西,其它还有什么呢?我们老牛岭金矿一万五千多口人将面临没饭吃,不能生存下去的危险。我今天并不责怪你们没有在我们金矿最困难的时候及时找到新的矿脉,解救老牛岭金矿于危难之中,但起码你们自己也是这一万多口人中间的一员吧?大家没有饭吃,莫非你们就有饭吃?大家饿肚子,难道你们就不饿肚子了?这几个月,地面上的工人都分流待岗,轮流上班,只有坑口的采矿工人和你们勘探队没有分流待岗。七月份,别的单位都只发半个月工资,却给你们和坑口的工人发全月的工资。这都是为什么,你们想过没有?虽然只是几百块钱,而且是你们正当的工资,但是,在我们老牛岭金矿处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你们应该掂一掂它的重量。”刘竹山说话的时候,工人们都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宋光召说:“干脆,我们讨论一下,大家畅所欲言,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
有话不说,干工作又没有劲,那就不好。”一个工人说:“我们已经找了几年矿了,却没有找到新的矿脉,我们的确担心是不是我们老牛岭的金矿已经开采完了。”这个工人话一说完,大家就都说他们也都有这个担心,既然中科院院士说老牛岭的金矿已经采完了,勘探队李副队长也说没有矿可找了,如今又找了三年,也没有找到矿,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判断不会是假的了。刘竹山说:“以前,我们老牛岭金矿曾经出现过两次这样的情况,勘探队找了几年矿,钻孔打了几千米,在大家都灰心丧气说金矿没矿找的时候,才又找到新矿脉的。你们都年轻,不知道七十年代找三号脉的时候,整整找了五年。
八十年代找四号脉,也找了四年。如今,你们从二十七平巷搬到二十八平巷才三年多,就泄气了,就肯定说没矿找了,去年中科院院士也没有肯定说我们老牛岭金矿∞矿脉已经采完了,没有了。何况,他采用找矿的办法还只是在试验阶段,还没有普遍推广,就能说他的预测是百分之百的准确?”刘竹山看了看李安文,问大家,“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还是那句话,担心老牛岭的金矿开采完了,没找的了。”刘竹山真的生气了:“采完了就不找了?打钻找矿,这是勘探队的工作,有矿也要打钻,没矿也要打钻。看来,勘探队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吃大锅饭了。开机不开机一个样,钻打得深打得浅一个样。要搞责任制才行,不然,工效从哪里来。”李安文站起身,一副慵懒的样子说:“大家做活吧。”刘竹山对李安文的这么一副模样很是恼火,他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李安文面前说什么了,或是他知道启明去省黄金局是因为他爸受贿的事,他有情绪了。
如果因为这事影响了他的情绪,真的就得赶快要刘波上班来才行。他说:“大家都去干活吧,你们要有找到新矿脉的信心和决心。什么时候,我们再认真开个会,重点研究一下勘探队的工作。看来,要指标到人,任务到人,要搞责任制。还要与工资奖金挂钩,才能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刘竹山和宋光召在勘探队干了整整一天,下班之后,他们没有回家,两人径直去了办公室。宋光召说:“看来,勘探队得加强领导力量,安文毕竟太年轻,肩膀嫩了,情绪又不稳定,挑不起这副担子。”刘竹山说:“只怕他爸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前些日子,他并不是这样的。”“大权是不会说这个事的。要说也只有王银香说。这些日子,王银香有些反常,听友贤说她去了他家几次,每次去和他老婆说的都是你和如兰的事。他老婆都听腻了,说竹山他老婆自己不说,别人怎么说也没有用。”刘竹山说:“她也经常到我家去,对我家桂花也是说的这事。”宋光召笑道::‘你千万要注意,这个时候,后院起不得火的。”刘竹山说:“王银香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目的。”“把水搅浑,转移视线。可以预料,她肯定会在她儿子面前说些对你不满的话。再严重些,会叫安文别拼命干活,找不到新的矿脉,老牛岭金矿就完蛋了。”“我到刘波家去过了,他的病基本上好了,说他过几天就上班。”“我看你还要到他家去一下,将矿里的情况给他说说,最好明天就去上班。不一定要亲自去打钻,呆在勘探队,无形中就有一种凝聚力,有一种稳定人心的作用。再说做做思想工作也是可以的。”“就这么定了。我明天还是到勘探队去,你是不是要后勤处将这两个月的生产开支弄个明细表出来。看一看我们矿节能降耗之后到底见了多大的成效。哪些单位的成效大,哪些单位还没有动。成效大的要表扬,没有见多大成效的要找原因。”
宋光召说:“还有一件事,我提醒一下你。眼下老牛岭金矿正是困难时期,要交代公安分局声,要做好社会治安工作,防止突发事件。对于偷盗之类的事情也要认真抓,要防微杜渐,不要出了大事再抓,就来不及了。”“这个事,只怕还要召集各单位的头头来开个会,对大家认真说一下。一是要防患于未然,二是要多给群众做工作。许多事情,往往做工作和没有做工作区别很大。”刘竹山这么说的时候,不由叹了一口气,“光召啊,我们都没有想到吧,三年前,老牛岭金矿还那样红火,年产黄金名列全国第九位。这才过去了几年,老牛岭金矿连工资也发不出了。想起来,我连觉都睡不着,真的像安文说的那样,我们该怎么办呀?”宋光召笑道:“下岗罢。”“你说得倒轻松,下岗了怎么办?”宋光召说:“说实在话,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
我家小义和友贤家大龙,他们工作也不要了,铁饭碗也丢了,在德州一家私营企业打工,一个月九百块钱。他们说把情况摸熟了之后,有了点积蓄,就自己开维修店,自己当老板。如果我们金矿都像小义和大龙,我们是一点心都不用操了。金矿采完了,倒闭了,大家都自找门路去吧。”“那些没有能耐走向社会的人怎么生活?有技术的人毕竟只有少部分。”“所以我们就得着急啊,就得动脑子想办法啊。就得为大部分工人的出路负责啊。”这时,刘竹山想起龚启明去省黄金局许多日子了,还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是市纪委也接到了一封匿名信,去省黄金局找老矿长了解情况去了。后来就再没有打电话回来,“光召,你说说,启明干什么去了,出去这么久,也不来个电话。”宋光召说:“他的出差费也带得不多呀,谁供他吃饭?你是不是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老矿长。”刘竹山便将电话打到老矿长家里。老矿长一听是刘竹山的声音,问他龚启明打电话回来了没有?刘竹山说:“没有啊。我打电话就是问你启明到哪里去了呢?出去这么多日子,连个音讯都没有了。”老矿长一下发起脾气来了,“这个李大权,简直成了个混蛋了。老牛岭金矿是谁又写了一封匿名信到市纪委,市纪委副书记带着启明几个人到广州去了。如果真像匿名信上说的那样,李大权可能就麻烦了。”刘竹山听老矿长这么说,不由怔住了。老矿长说:“这个李大权,真的太不争气了,太让我失望了。”这么说着,就将电话挂了。
宋光召问刘竹山:“老矿长好像在发火?”刘竹山兀自喃喃地说:“但愿匿名信说的都是假的。”这天晚上,刘竹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他觉得又累又饿,王桂花给他找好衣服,倒了热水,要他洗了再吃饭,刘竹山说:“先吃饭吧,今天格外饿。”王桂花连忙给他盛来饭。之后,自己也盛了碗饭坐在一旁慢慢地吃。“小莹吃过了?”“这几天,不知她怎么了,眼睛也红了,肿了,像是哭过的样子,饭也不吃,问她,又不肯说。吃晚饭的时候,在家里洗了个澡,就又出去了。”刘竹山说:“她在和金来怄气。”王桂花叹气说:“金来的脚已经残废了,没有拐杖,就走不稳路。”刘竹山不做声,勾着头默默地吃饭。他想,吃了饭,应该到医院看看去。上次送小莹去医院:金来的情绪很低落,只是不停地流眼泪。应该去开导开导他才是。然而,刘竹山一碗饭没吃完,电话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王桂花拿起话筒才说了一句话,就急急地叫刘竹山快接电话,“启明家打来的,有急事找你。”刘竹山接过电话,也不知那边说了些什么,就听见他急急地大声道:“我马上就过来,你给公安分局挂个电话,要公安分局马上派人过去,还要带消防车,要快。”刘竹山放下话筒就冲出门去了。龚启明的家原来住在老金岗居委会,后来老金岗修新选厂,他的家就搬到岩屋桥居委会去了。岩屋桥居委会离猫儿沟居委会不远。龚启明家分的职工宿舍二楼。刘竹山跑出家门没多远,就听见岩屋桥新宿舍那边人声鼎沸,还掺杂着哭叫声。
转过前面两栋房子,便看见那边新宿舍龚启明门前果然有熊熊的火光。刚才,龚启明的儿子龚钊打电话给他,说他家门前突然起火了。后来,说他的家里也着了火,是汽油从流进屋之后燃起来的。刘竹山刚刚跑到新宿舍楼下,在楼下围观的人们便围上来,焦急地问他怎么办,眼看着楼房都快烧着了。刘竹山说:“先要想办法将人救出来。”说着就准备往二楼跑。
这时,公安分局的消防车呼啸着开了过来。刘竹山一边指挥消防车灭火,一边要王局长派人上楼去救人,“龚书记的老婆和儿子都被火堵在家里了。”旁边一位工人说龚书记的爱人和她儿子龚钊在后面阳台上。两个公安干警便扛着梯子来到楼房的后面,龚钊才气急败坏地将母亲扶下来。门前的火势并不怎么大,只一会儿,就将火扑灭了。
可是,房子里面还在燃烧,浓烟滚滚地从窗口冒出来。王局长叫人将已经烧坏了的房门砸烂,将水龙头对准房子里面一阵喷射,终于将房子里面的火也扑灭了。王局长交待公安人员将现场拍摄下来,然后和刘竹山几个人去察看现场。龚启明的女人早就被吓坏了;哭做了一团。刘竹山对龚钊说:
“你将情况说说吧。”龚钊一脸恼怒,说:“我和我妈在家里看电视,突然闻到一股汽油味,抬头看见门外面有火光,我将门打开,想看看是怎么回事,突然脚下面也燃起火来了。我急得没有了主张,就给公安分局和你打电话。”王局长问:“着火之前没有听到什么响动?”“没有。我的电视声音开得并不大,但没有听到门外有什么响动。”龚启明的女人哭着说:“我们这一层只有两户人家,汽油是倒在我家门口的,分明是冲着我家来的。”龚钊说:“放火的人太无聊。他妈的老子要是抓着了,非扭断他的胳膊不可。有胆量明着来,偷偷摸摸在人家门前放火干什么,把我妈吓得半死。”王局长轻轻对刘竹山说:“这里人太多太杂,有些话不便问。
还是先开个会,详细问问情况,再研究一下。”刘竹山说:“你先去公安分局等着,我安排一下就来。”就对龚启明的爱人说,“我给舒处长挂个电话,要他叫几个人来帮忙清理一下东西,再将房门修理一下。”刘竹山话没说完,后勤处舒处长和宋光召几个人就匆匆忙忙赶来了。一会儿,李大权也赶来了。刘竹山对他们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龚启明家门口起火的情况,要舒处长找几个人来帮忙清理一下东西,将砸烂了的房门换一换。就带着宋光召、李大权几个人匆匆到公安分局去了。王局长和刑侦科几个人先回来一步,正在办公室说话。刘竹山和宋光召、李大权三个人刚坐下,王局长就说:“这肯定是一起纵火案。”刘竹山说:“刚才我只问了启明他爱人几句,也觉得很蹊跷。
的确不排除有人纵火。”刑侦科莫科长说:“往启明家门口泼汽油纵火,不明摆着是报复么!”李大权一旁说:“这么说,我不该来这里了,听说启明去省黄金局就是因为我的事。”王局长说:“李矿长,你这么一说,我们就不好说话了。”宋光召说:“大权你说的什么话呀,启明做了几年纪委书记,处理的案子还少吗?你就去他家门前泼汽油报复他去了?”只是,宋光召的话说完之后,大家都不说话了,屋子里好一阵沉默,弄得几个人都有些尴尬。刘竹山见状,说道:“这些事情,我们坐在这里研究也没有用。这是他们公安部门的事,我们没有他们那样的本领将这个案子破了。不过,我得对你王局长提一点要求,要尽快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是纵火,就要将纵火犯查出来。要对金矿的干部群众有一个交待。这样的事件在我们老牛岭金矿是前所未有的。查出来了,要从严处理。我们老牛岭金矿不能开坏了这个头。还有,上次砸供销处小何家电视机的事你们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如果没查出来,你们要加大办案力度,提高工作效率,尽快破案,不然,案子越积越多。”过后,就对宋光召他们说:“启明不在家,我们还是到他家里去一下,安慰一下他老婆。
刚才,吓得她只知道哭。”几个人在龚启明家帮着整理了一会儿被水泼湿的东西,安慰了龚启明的老婆一阵,看看快十二点了,才离开她家回家去。刘竹山回到家的时候,女儿莹也才回来不久,王桂花跟她说什么,没说上两句话,小莹就一边往自己房里走,一边说:“你再要烦我,我就不回来了。”过后,就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上了。刘竹山有些没好气地对王桂花说:“她不听,你说什么嘛。”王桂花噙着一泡泪水,说:“你晚饭还没吃饱,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着就到厨房去了。刘竹山找了衣服,冲了个澡?出来时,王桂花已经给他做了一碗葱花荷包蛋汤,又盛了半碗饭摆在桌子上。
刘竹山也不做声,坐下来就吃。王桂花坐在一旁看着男人,许久,才说:“听说启明家着火了?”刘竹山头没抬,说:“你问这些事做什么。”“这些事,我本来是不该问的,只是,有个话,我还是想跟你说一说。”王桂花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竹山,那阵,你们下放到苦草界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啊。那阵,你们一起去了一百八十多个人,分到苦草界乡十几个村。你们五个人住在我家里,我是亲眼看见的,你和大权、有福、光召几个人像亲兄弟一样。那阵,你们总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句话。
这么多年来,我看见你们的确是像亲兄弟一样。”刘竹山不知道她今天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那么一副故做正经的样子,就有些烦了,说:“没事,你就睡去。”王桂花没有去睡,说:“我听人说,你和光召几个人对大权好像有什么意见,想整大权,是不是有这回事?我想,在启明的家门前泼汽油放火,是不是与这个事有关?竹山,你们是很要好的兄弟啊,该原谅人家的,一定要原谅人家。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算了。不要太较真了。在金矿这样困难的时候,人们心里都不怎么踏实,你们兄弟几个可别再生出意见。我真担心,生怕我们金矿弄出事来。”刘竹山心里不由一愣,问王桂花道:“你听谁说我们对大权有意见。要整治大权?”“大权家银香对我说过,还有供销处刘处长的家属也对我说过。她们说老牛岭金矿的矿采完了,库存的那点精锑卖完了,就有好戏看了。
竹山还那样黑着脸不认人,日后会有他的好果子吃。”“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他们说,过去那么辛辛苦苦为金矿工作,功劳也有,苦劳也有,到头来,还让人背后捅刀子。”“谁捅刀子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还怕人家背后捅刀子么?我再对你说一次,矿里的事,你们做家属的不要在里面瞎掺和,也不要打听,那样,对你们没有好处。”王桂花的泪水就流了出来,“我没有打听,我也没有掺和,她们来对我说,我总不能不让她们进门吧?”“她们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事,而不对别的人去说,因为你的男人是矿长、是书记,她们想让你做传声筒,把这些话说给我听。
今后,谁要对你说这些话,你要她们直接对我说,对你说没有用。说也等于没说。”“我知道对我说没有用,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她们说也是白说。”王桂花这样说过,就心事重重地睡去了。刘竹山瞅着王桂花离去的背影,越瞅他越气,他真的想吼她一顿。过去,王桂花从来不敢这么跟他说话。他说什么,她总是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没有想到,今天她也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抱怨的话了。是的,她来到这个家里已经二十二年了。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也没有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她也清楚自己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只是默默地、忍气吞声地在家里不停地做活。
像一个胆小的农村来的保姆,侍候女儿,侍候丈夫。是什么原因使得她也敢这样说男人了?是她相信了别人的话,觉得男人在整治自己过去的患难兄弟,她实在过意不去,要劝阻男人么?刘竹山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虽然,启明作为纪委书记,这些年来处分过一些违法乱律、贪污腐败的中层干部,但这次纵火案肯定只跟启明去广州调查大权的受贿案有关。还有小何家遭石头砸的事,就发生在小何写匿名信之后不久。难道是大权干的?或是他指示人干的?刘竹山立即将这种猜疑否定了,无论如何,大权他不会干这种事。他没有愚蠢到这种程度。砸小何家的电视机,在启明家门前泼汽油放火有什么用?能阻止住不调查他的受贿案?大权和自己从小长大,四十多年了,只有上大学的那四年分开过,大权的性格,他是了解的,他还不至于到这一步。会不会是王银香叫人干的呢?她叫人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呢?大权的事,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刘竹山了,也由不得他龚启明了。
德州市纪委已经出面弄这个事,这次去广州调查大权受贿案,是市纪委牵头。恫吓启明也好,教训启明也好,都已经迟了。除非广州那边没有事情,否则,大权就很难逃脱这一道关了。那么,大权的问题会有多大呢?将会是怎样的结局呢?刘竹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这时,刘竹山想起了刚才王桂花说的话,的确,自己和大权几个人是患难与共的兄弟。这么多年来,也不能说大权在老牛岭金矿的工作中没有做出过贡献。不然,老矿长怎么还准备让他接手做矿长呢?眼睁睁地看着大权出事,的确有些于心不忍。
这么想的时他又抱怨起大权来,自己不是没对他做过说服工作,不但自己对他做过工作,光召、友贤、启明、达伟都做过他的工作,要他主动说出自己的问题,那样,即使处理他,也会轻一些。他不但不听,还说了自己的许多不是处,从来不曾翻脸争吵的几个人,那天却都红了脸。王桂花并没有睡着。那边小莹不知是梦哭还是真哭了,只哭了轻轻的两声,她就急急地从**爬起来。女儿的房门关着,推不开,她只是站在女儿房门前,轻轻地唤她:“小莹,你哭什么?小莹,你别哭,啊。”小莹果然不哭了。
王桂花在她房门外站了一阵,里面没有一点声音了,她才走过来,担心地说:“已经一点钟了,还不睡,明天哪有精神工作啊。”刘竹山抬头看看壁上的荧光挂钟,果然已经一点了。站起身,进房去睡,他想,明天不到勘探队去,一定要找大权谈一谈。谈得拢谈不拢都要认真谈一次。如果有问题自己先说总比组织查出来要好。这天早晨,刘竹山感到脑壳特别的痛。他找了一粒去痛片吃了。想给李大权挂个电话,话筒拿在手中又放下了,他怕王银香知道是他的电话,又在大权面前说闲话。心想大权要上班去的,到办公室找他也不迟。
没有料到,刚上班,李大权却主动找到刘竹山的办公室来了,坐下来之后,就说起昨天晚上龚启明门前起火的事。李大权昨天晚上也好像没有睡好,两眼布满了血丝,眼皮有些发肿,脸面有些发青。刘竹山说:“昨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刘竹山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大权,“我的心老是放不下,总担心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李大权的眼睛不敢和刘竹山的目光对视,将头扭向一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