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在继续。
山下也有消息陆陆续续出来,很多传言被一一证实,那场因永安大桥引发的行业风波,越来越没了声息,看来方方面面的精力都顾不上了。
朱向南每天都打电话来,翔实地跟周培扬汇报山下的情况。先是说,省里突然放慢了整顿节奏,派往市里和进驻大洋的调查组陆续撤走,什么结论也不做,有一种不了了之的感觉。朱向南请示周培扬怎么办,周培扬稀里糊涂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之所以不给明确答复,一是对省里意图仍然吃不准。半途而废的事很多,尤其政府部门,常常今天下指令,明天大动作,后天又草草收尾,类似现象比比皆是,周培扬想再观察一阵。后来朱向南又说,省建委电话通知,要求大洋复工,生产不能停,几项重大工程必须按期完工。周培扬就笑了。他们急了,这是他第一反应。有人急当然是好事,这些官员啥时急过,只有牵扯到他们的乌纱帽,才会犯急。那就让他们再急一会儿。周培扬仍然不表态,不明确指示朱向南们怎么做。直到抵达金乌山前一夜,市长蓝洁敏半夜打来电话,过问工程进度,敦促周培扬尽快恢复生产。周培扬才确信,省里大张旗鼓要搞的行业整治,已经沦为一场笑谈。尽管蓝洁敏只字未提整治的事,但从蓝洁敏打电话的时间还有要求开工的急切性,周培扬就断定,这场风刮了过去,什么也没刮出来,一切都还在原处。
那晚蓝洁敏多跟他提了一句话,蓝洁敏说:“周总啊,你有时出招太狠,对我蓝洁敏,可不许这样。”
周培扬差点笑出声来,蓝洁敏真是抬举他了,他哪里出过招,他是被逼。让大洋全线停工,接受调查配合整顿,难道是他周培扬出的招?如果不这样,怕是他早被相关部门以不配合工作之名叫去,哪还能如此悠闲地跟在老领导身后?他真不是以此要挟,倒逼他们改变策略。
“市长太夸张了,我周培扬这点能耐,哪里会用什么招。市长您就放宽心吧,大洋不会给您丢脸。”周培扬一语双关,他不想让蓝洁敏对他有看法。蓝洁敏这层关系,必须维护好,而且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路万里向华清他们大张旗鼓整顿建筑行业时,他跟蓝洁敏面临同样的危机。
现在警报是解除了,但后面有许多密码,周培扬必须解开。有时候一件事的发生与熄灭跟此事无关,周培扬得搞清背后真实的原因。
一个明确的信息是,有人已经无暇顾及永安大桥和马洋大桥了,这把由他们点起的火,没烧到别人,结果差点把自己烧乱,现在他们想急着灭火,想让铜水重归平静。来自永安那边的消息更是证实了这点,魏洁在电话里说,大家都很健忘,一件看似能引起广泛关注的事,转眼就风平浪静,再也没有人关注,大家该做什么照旧做什么,根本不会因曾经发生的某件事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不过我得习惯。”
魏洁诗人了一把。周培扬笑她,当市长可不能乱发诗性啊,大忌。魏洁不再说什么,周培扬知道,魏洁最近麻烦着呢,她跟陆一鸣的事经陆一鸣妻子王雪吵出来,成了又一档新闻。年轻的魏洁被戴上小三的黑帽子,正接受道德审判呢。
对此周培扬不便多说什么。这事要说比永安大桥引发的危机更大,也突然。他从没想过陆一鸣这辈子会闹出情感风波,一直以来,陆一鸣都是他学习的榜样、楷模。每每他跟木子棉感情上闹不和时,他就拿陆一鸣来平息自己。没想到,人家一闹就是大动作,惊世骇俗。
周培扬并没因此而看轻陆一鸣,人到中年,看问题的角度还有心态都跟年轻时不一样,年轻时可以过激可以尖锐甚至不讲理,到了中年,每个人都平和下来。婚姻两个字,不是那么容易写好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许对陆一鸣来说,呈现给他的仍然是表象。周培扬只是替王雪和魏洁两个女人难过,是的,女人总是受害者,不管是对王雪还是对年轻的魏洁,这场情变,最终会让一个人情无着落。
周培扬再次想到木子棉。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应该按苏振亚教授说的,结束那种不伦不类的分居生活,认真生活。
周培扬忽然有种累,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为了这门婚姻,他把自己搞得很累,相信木子棉更累,但愿有生之年,他们能彻底放弃前嫌,消除隔阂,认认真真爱一把。
他拿出电话,想打过去,此时此刻,周培扬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听听妻子的声音,想把曾经那份感觉找回来,更想听到木子棉能亲口跟他报平安。
木子棉的病,他可是天天牵挂着呢。跟他通风报信的是乐小曼,小曼说,木木没事,不过是过于劳累,加上精神受刺激,人到中年,最怕的是精神刺激。乐小曼还说:“以后对她好一点,木木现在变多了,你也要改变自己,别老是冷冰冰地装圣人。”
圣人?周培扬苦笑一声,他周培扬哪里算得上圣人,凡夫俗子都做不好。他不过是凡事都不喜欢说出来,习惯了自己消化。不过他还是提醒自己,是得改变。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病,得治。
“培扬啊,站在那里干什么?”老首长佟国华又在叫他了,周培扬看见,两个女人目光各异地看着他,冲他画出各种问号。周培扬叹一声,收起电话往佟国华那边走去。
再往前走,脑子里就不时跳出刚才两道怪怪的目光,目光也会不由得朝她们脸上望去。周培扬发现,两个女人对他的态度,的确跟刚上山时不一样,尤其程华欣,竟然有一种公开的挑衅。
晚上他们住在山下一个叫歇马山庄的农庄里,老首长佟国华一路都在玩新鲜,换以前,这样简陋的山庄,根本不敢安排他住。这次大家都坦然,齐声叫这儿环境不错,跟大自然亲近。吃过晚饭,周培扬抽身出来,他必须要跟木子棉通电话,就算木子棉恨他诅咒他,电话里骂他,也比听不到她声音强。
这一路上他是跟木子棉打过不少电话,木子棉一次也没接,每次接电话的都是乐小曼。
此时周培扬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听到妻子的声音,更想听她亲自跟自己报一声平安。
是的,平安。
电话刚响几声,木子棉接了起来。
周培扬心里一阵喜,听清是木子棉声音,眼睛跟着湿了。
“你好吗?”他问。
“还行,身体完全恢复了,明天就能出院。”木子棉说。
“那就行,这一路,挺担心的。”他说。
“谢谢。”木子棉突然道了声谢。
周培扬结舌。
不过木子棉很快转移了话题,没让他太难堪。
“昨天我见到王雪了,她来医院看我,瘦了不少,身体状况很差。男人怎么回事,一鸣他怎么能这样?”木子棉虽然是谈一件不愉快的事,但口气明显没以前那么厉害。
“犯糊涂呗,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在山上,这事回去谈好不?”周培扬怕木子棉往深里谈,急着打断。
木子棉也只是一说,或许也是拿陆一鸣跟王雪来缓解他们之间的紧张。
“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这种烂事,不管也罢。对了,有空你跟老汪谈谈,不带那样欺负小曼的。”木子棉又说。
周培扬一惊,忙问:“小曼怎么了?”
木子棉打开话头,数落起汪世伦的不是来,唠唠叨叨半天。大意是说,汪世伦对洋洋的学习不闻不问,一点不像做爸爸的,对小曼做生意,也是冷嘲热讽。不支持倒也罢了,怎么能挖苦呢,小曼吃的苦难道还不够?
周培扬懂了,木子棉所以说这些,是在向他释放一些信号,关于家的信号。这就好,她终于心里有家了。
周培扬正要松下一口气,木子棉又提起了儿子可凡:“对了培扬,可凡最近怎么样,打电话他不接,急死了,要不我去趟美国,陪陪儿子。”
“好久没见他了,忽然间很想他。”她又强调。
周培扬的心算是彻底松开了,这是多年来他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话,木子棉不但称可凡儿子,还说要陪陪可凡。真是晴天日出啊,一切真的烟消云散。他立马说:“这个可以,等我忙过这阵,跟你一道去。”
木子棉那边忽然不说话,周培扬听到一阵低啜声,过了半天,木子棉声音幽怨地道:“算了,我也只是一说,你是怕我去带坏他。”
“怎么会这样想呢,不会的,棉棉你千万别这么想,你先好好养病,等我下山后再细说。”周培扬紧着解释。木子棉那边笑出了声:“培扬没事,我可能是太想见可凡了,你安心陪首长,我等你回来。”
周培扬心里暖意涌动。这是分居一年来他们在电话里说话最多的一次,他能听出妻子的变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乌云终于散去,接下来该是阳光明媚了,周培扬非常的开心。
第二天,苏子文意外地找上山来,程华欣、杨炼还有银州矿业公司两位老总陪着佟国华去看矿,周培扬没去,老首长交给他一项任务,让他抓紧看一份报告,看完给他意见。报告是银州矿业公司会同有关专家共同写出的,类似于银州矿业五年发展规划。周培扬对这类东西兴趣不大,专业面窄,很多术语他都不能理解,数据更是吃不透。老首长将这项任务交给他,真是找错了人,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看完,筹划着怎么拿出意见来。正午时分,周培扬走出住所,想到外面看看山景。昨晚跟妻子的通话让他的心情晴朗不少,他期待着这次调研早点结束,他要下山好好陪老婆。他甚至已经想好,见了妻子首先要好好检讨一番,这些年,他是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以工作为借口,忽略了妻子的许多感受。还有就是情商太低,遇到问题不能低下头来,不能把矛盾及时地化解掉。非要认定自己没错,你爱咋想想去,凡事都摆出一副坚硬的样子,结果将这个家弄得跟冰窟一样。
乐小曼批评得对:“培扬,你这人错就错在不懂女人的心。女人是需要哄的,三句好话暖人心,你却连半句都懒得说,还非要认定自己有理。你这性格,换哪个女人也受不了。”小曼还说,他这人只适合做朋友,做朋友,他完全是够格的,啥都能替别人想到,不管大事小事,都能给别人提出很有价值的意见。可做丈夫,太冷了。小曼用了“冷”这个字。有次小曼还开玩笑说,他连汪世伦都不如,汪世伦至少还能惹老婆骂他几句,他呢,让老婆连骂的冲动都没。
“你想想你有多惨,都是你这臭性格弄的。老婆骂你也是爱啊,你就是不懂女人心,甭看你身边围着那么多女人,到头来你连一个也抓不住。”
一个也抓不住。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周培扬想着这句话,笑了。他承认自己这方面就是欠缺,对下属对同僚甚至对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能做到关怀备至,独独对老婆,他就做不到了。非要认定老婆应该懂他,应该相信他。
“你得创造出让她懂你相信你的环境呀,你啥也不说,连半句都不解释,让人家怎么相信怎么懂你?”苏振亚教授的话又响起来。
“女人有女人的思维逻辑,跟男人是不同的。婚姻中男人需要的是耐心,耐心你懂不?”苏振亚教授还这样教导过他,可他真是没做到。
没做到啊。
周培扬狠狠扩了几下胸,阔步往前走去。人难的其实不是看清别人,而是看清自己。看清自己而不去改变,等于是零,有时候还会变成负数。
改变最重要。周培扬想道。
来到半山腰,周培扬看到了苏子文。
“你怎么找来了?”周培扬有些惊喜。
“事情急,我就冒昧赶来了。”苏子文边擦汗边说。
“怎么,大桥又有问题?”周培扬条件反射似的问。
“这倒不至于,大桥又开始建设了,会按期竣工的。”
“哦——”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等进了房间,坐下,苏子文急切地从包里取出一摞材料,双手递给周培扬。
“都办妥了,董事长你先看看。”
周培扬笑笑,原来这事啊,这个老苏,办事也太认真,认真到迂腐,这事等他回去说一点不迟,可他却愣是跑上了山。
周培扬一边想,一边看,看着看着,眉头就笑开了。“好!”他叫了一声。原来马洋大桥接受调查时,周培扬交给苏子文一件事,让他即刻着手办理手续,大洋将正式接管苏子文的华旗,不是以前的转包方,而是整体加入大洋。同时大洋将聘任苏子文,担任总工,负责大洋所有技术方面的工作,包括职工培训、专家队伍的建设等。这个计划早就在周培扬心里,大洋要想获得长足发展,没有一支过硬的技术队伍不行。这些年周培扬一直在物色一个人物,来填补孟子坤留下的那个缺。只是物色这样一位人物太难,周培扬一度时间还动过常若夫的念头,可惜老夫子太过愚顽,无法适应当下这种发展态势,也不能很好地为大洋工作。再者市长蓝洁敏也不同意,再三警告,敢打常若夫的主意,最好早点让大洋关门。现在好,有了苏子文,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
除此之外,周培扬还有一个更大的计划,这个计划暂时还在他心里,算是酝酿阶段。大洋遇到了瓶颈,这个瓶颈不是说冲就能冲出去的。大洋说穿了还是传统企业,公路建设也好,地产也好,看似红火,增长也快,获得效益的方式更直接。但这两项都是粗放型的,尤其房地产,虽然在一段时间内成功帮大洋度过危机,拓宽了经营面,赚取了丰厚利润,但周培扬对房地产一直不大看好,心里焦虑太多。但凡一个行业出现过热现象,这个行业就离垮台不远,中国的房地产到底怎么回事,谁也清楚,只不过谁也不把真相说出来。周培扬担心,哪一天房地产泡沫破碎,不只是大洋,怕是一大半的地产企业都会受到毁灭性打击。他不想看到这结果,从去年开始大洋便逐步收缩地产规模,原有的两个楼盘都已转手出去,那个时候他就想对大洋来一次大手术。大洋不缺管理,这点周培扬很自信,大洋缺的是科技含量与创新能力,而这两项,恰恰是未来企业要想胜出的关键。
必须找到新的支点,必须投身到科技领域,大洋除能修路盖楼外,必须拥有自己的独立品牌。品牌才是大洋未来存活的关键。
周培扬已经委托高校,对大洋进行全面会诊,并就大洋有可能进入的新领域、新行业做全面论证。他让苏子文加盟大洋,还有另一层考虑,一旦苏子文进来,他就可以放心地把大洋交给他,自己则腾出精力,谋求更广阔的前景。
对未来,周培扬心里其实是有谱的,这也是他此行装作不明白老首长意图,不轻易向老首长还有程华欣表态的原因。大洋志不在此。
互联网、物联、电子技术,才是周培扬下一步想做的。
一想这些,周培扬心里又澎湃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苏子文,怕是连陆一鸣这只老狐狸都想不到,他周培扬还会下这样一盘妙棋,把他好朋友给拐走。
周培扬很快看完,苏子文办事就是严谨,手里一大摞资料,除正常要办的手续外,还多了几项,一是华旗历年经营情况及企业负债表,目的就是向周培扬还有大洋证明,这些年华旗一直是盈利的,并无外债,银行贷款等已全部清偿完毕,没给大洋留下尾巴。二是要带来的职工情况,填得非常细致,每个人除以前在华旗担任什么职务,善于哪类工作外,又多了一项家庭情况。周培扬眉头一拧,苏子文特意填这个做什么?等跟苏子文交流完,他就真心佩服了。苏子文说,一个企业发展的好与坏,不能只看企业自身,还要看他拥有一支什么样的队伍。这支队伍也不能只看他们受过什么教育,从事过哪些工程,获得过什么样的荣誉,更要看他们的家庭,婚姻状况,子女受教育程度,以及有无老人,怎样赡养等。
“企业是由人组成的,每个人首先属于家庭,然后才属于企业,一个人如果连家庭都经营不好,不能赡养老人不能照顾妻女,如何能为企业奉献呢。我不能把一堆歪材料带给大洋。”
周培扬吃惊地盯着苏子文,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老苏,说起企业经营理念来,一点不比他差。半天,他道:“子文你是给我上课啊,很受震动。”
苏子文脸一下红了:“我哪敢,董事长千万别这么想,我只是想做得更好一点。”
“行,我明白,谢谢你啊子文,你让我无意中又受到一次教育。”
“真的没有……”苏子文真是急了,他说这话时根本没想到周培扬跟木子棉的婚姻,他怎么会借此讥讽周培扬呢,周培扬在他心里有无法替代的地位。他是想追赶,想把事情做得完美。
周培扬呵呵一笑:“是人都有错误,我周培扬也有糊涂的时候,以后在身边,还望你能多提醒。”
一看周培扬认了真,苏子文越发急,他还真不了解周培扬,至少没有陆一鸣那样熟悉周培扬脾性。换了陆一鸣,早就迎头痛击,骂他如何对木子棉不好,进而夸自己在爱情婚姻上多么闪光。当然,现在陆一鸣也不敢这样了,自己给自己扇了嘴巴,这段日子电话都不敢给周培扬打一个。
“董事长,这次来时,我见了嫂夫人。”
“啊?”周培扬骤然一愣。苏子文跟木子棉并不太熟,仅仅是见过几次面。
“怎么回事?”他问。
“那天我打电话,您没接,以为您在家,就冒昧去了家里。”
“我明明在山上嘛,山下人都晓得。”
“怪我,也是心太急。去了后,嫂夫人不在家,问邻居,才知道她病了,我又去了医院。”
“哦——”周培扬生怕苏子文说出什么,一听是这样,心宽下来。可是苏子文接着又说:“嫂夫人恢复得是不错,可是……”
“可是什么?”周培扬心里咯噔一声。
苏子文吞吐起来,周培扬有点烦:“有什么话,只管讲,不要给自己养这坏毛病。”
“这……”苏子文犹豫一下,一狠心道,“嫂夫人住院期间做了不少检查,有些结果她知道,有些……医生没敢告诉她。正好主管大夫是我中学同学,我就大着胆子了解了一些。”
“了解到什么?”周培扬让苏子文的话吓住了,浑身一阵阵哆嗦。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再有什么事啊,他这辈子,要说真对不住的,还就是自己老婆。他这边刚有点反省,打算将欠她的弥补给她呢,可千万不能再有不好的消息……
苏子文从包里掏出一页纸,颤巍巍地递给周培扬。
“这是我从同学那里硬拿来的,他原想交到小曼手上,又考虑小曼也是女同志,怕……”
周培扬一把夺过来,苏子文要说啥,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刚看一眼,周培扬脑袋里就轰一声,眼前一片黑。
苏子文给他的,是铜水市人民医院的诊断书,因为老是发烧,医生对肝脏做了全面检查。诊断结果是:肝左叶内侧段及右前占位性病变,考虑肝Ca可能性大,并肝右叶后段转移瘤可能,下腔静脉瘤栓形成。
癌!
如同一枚炸弹,在脑子里轰然炸响,周培扬瞬间就有天旋地转天塌地陷的感觉。这时他才清楚,苏子文所以急急赶来,并不是为了华旗,而是……
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他陷入了极度恐惧和巨大不安之中。
苏子文也吓坏了,他以为周培扬知道这事,至少对木子棉的病有所察觉。糟糕,从周培扬过度的反应看,他压根不知这事。
“董事长,您没事吧,我们要往好处想。”
“我他妈不是人!”周培扬突然爆了句粗口,一拳砸在桌子上。身体一软,痛苦地抱住了头。
“子文呀,我不是人!”良久,他像是剜心似的吐出这么一句。
当天下午,周培扬就下了山,再也顾不上老领导佟国华,匆匆跟山庄老板留几句话,拉上苏子文就往外奔。苏子文把自己吓坏了,祸是他闯下的,他真以为情况周培扬是知道的,他来只是商量怎么抓紧治疗。另外,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周培扬,副市长方鹏飞要出事了。
消息是他从省城听到的。苏子文这人,自己混得不咋,但同学个个厉害,他有个同学在省里工作,苏子文到省里办事,同学请他吃饭,两人聊起一些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政界,这年头,想避开政界话题很难,同学一激动,就把不该讲的讲了出来。
方鹏飞出的是大事,而且极为突然,之前一点征兆也没,前段时间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将取代蓝洁敏,担任铜水一把手,因为他不是铜水本地人,他的出生地是省城海州,具备担任铜水一把手的资格。但在节骨眼上,有人向纪委曝了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