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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李明桥 铁翎 6306 2024-10-16 21:38

  

  前华光煤业公司的总经理刁富贵,住在一家又黑又脏的小旅馆里。这是一家黑店,店主只是利用二十来间地下室开了这家旅馆,地处郊区,连营业执照都没有。刁富贵住的这间,只放了一张床,一套被褥;屋角摆了一张划痕斑驳的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台十四吋的小电视机。那被褥黑得,好像染了一层油光油亮的墨汁,刁富贵看看都恶心,想吐。他估摸着,这套被褥至少有半年没有洗过了。

  刁富贵不敢住大的酒店,正规酒店都要查身份证,他是被通缉的在逃犯,一旦被揪出来,麻烦就大了——他虽然一贯无法无天,但也知道这次闯的祸闯大了。广州这边的天气比蓟原那边热得多,加上住的又是地下室,不透风,啥时候都有一股浊热的恶臭气直往鼻孔里钻,别说空调了,连电风扇都没得一台。刁富贵转悠着看了看别的房间,情况都差不多,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他跑去找旅馆主人,想要台电风扇。旅馆主人甩脸子,说爱住不住,不住拉倒。说完一扭头,不再理他。刁富贵作威作福惯了,哪儿受过这个?正想发作,想了想,又忍了,今朝不比往昔啊,旅馆虽然脏点儿,虽然臭点儿,但还算安全。后来实在热得受不住,偷偷跑街上遛跶一圈,自己花二百块钱扛了一台电风扇回来。虽然电风扇吹的还是一层层的热风,但好歹缓解了些,不那么憋气了,总比没有的时候强。

  天热,地下室里又黑又臭,电视机还动不动没了色儿,刁富贵就非常窝火。这跟他在蓟原县的生活比起来,无疑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在蓟原县,他刁富贵可是出了名的土皇帝,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左拥右抱,依红偎翠,到啥时候,都有一大堆小喽啰在屁股后头跟屁虫一般跟着,前呼后拥的,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他本来以为,矿山上群殴械斗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该背的罪名,找人背了;该赔的款,足额赔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钱也花得够数,六百多万呢……虽说挨了姐夫郝国光和姐姐刁月华的好几顿臭骂,但好歹,自己总算化险为夷,安全了。

  自以为安全了的刁富贵,又打起蓟原酒业的主意来,这次他铁了心要拿下蓟原酒业,一是打算在姐夫和姐姐那儿挽回点儿颜面;二呢,有蓟原酒业捏在手心里,姐夫郝国光再敢给他脸色看,他就甩手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姐夫郝国光不是一直信任骈妇黄小娜吗,就让黄小娜替他去山上挖煤吧。他有意无意地放出风去,一副蓟原酒业非他莫属的架势。实际上,那是做给其他煤老板看的,让别的有想法的人趁早收了心,别打蓟原酒业的主意。

  谁知,事情突然就发生了逆转。

  公安局长黎长钧给姐夫郝国光打电话的时候,刁富贵就坐在旁边。由于距离近,黎长钧在电话中的原话,刁富贵听得一清二楚。

  黎长钧在电话中说,老郝,让你们家富贵赶紧跑吧,案子翻过来了,有位副矿长的家属不愿意,都闹到县上去了,拿着你们家富贵给的钱,说是什么封口费,非要给自己丈夫讨个公道,让放了他老公;还有,刑警队找到证人了,指证高姓老板挨的一枪就是你们家富贵开的枪……黎长钧还说,这次,我是真帮不了你们家富贵了,赶紧跑吧,连夜跑,跑得越远越好!

  刁月华当时就吓傻了,一张脸本来就白,一下子变得更白了,白得瘆人;刁富贵也是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脑袋里面突然就变得空****的了。他一个劲儿的问郝国光:

  “姐夫,这咋回事?姐夫,你说,这咋回事?他们怎么能这样呢?都拿了钱啊……”

  郝国光冲他吼了一嗓子: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怎么知道是咋回事儿?”

  刁富贵懵了。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他犯的事儿,竟然会摆不平,连他姐夫出面都无法摆平。黎长钧在电话中说,跟前次一样,只能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没办法,局里其他人盯得紧。但这次,跟上次远远不一样。上次跑,是因为善后事宜没有安排好,等善后事宜安排好以后,他照样可以大摇大摆地回蓟原来,继续当他的总经理。但这次,跑是能跑掉,想回来,下辈子吧。

  刁富贵突然就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

  送他走的人,还是黄小娜。黄小娜告诉他,有人在背后捣鬼。她说,你知道的,一直有人想找你姐夫的麻烦,你姐夫的煤炭局长,都差点儿让人家撤了。

  刁富贵明白了,是李明桥,新来的代县长。代县长李明桥一直找郝国光的麻烦,刁富贵是知道的。他曾经动过收拾李明桥的念头,准备找人把李明桥的胳膊腿儿弄残废了,看他还敢不敢嚣张。但姐夫郝国光挡了他,让他别拿黑社会上的那一套折腾,说自己会对付的。姐姐刁月华也不许,说他放着正事不干,成天就知道打呀杀呀的。

  黄小娜说,矿山上的械斗事件,让李明桥很恼火,他一直盯着呢,让人彻查……我看,姓李的要对付的人,还是你姐夫郝局,你只不过是撞他枪口上了。

  刁富贵恨得牙齿嘎嘣嘣响。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废了李明桥。要是当时废了李明桥的话,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跟乞丐差不多了。

  黄小娜安排人连夜把他送到了广州,没去市上,在郊区找了这家黑旅馆,让他住下等消息。离开蓟原前,姐夫郝国光扔给他一张卡,说上面有二十万元,让他先花着,等风声过去了安排他去香港,然后转道去国外——具体去哪个国家,郝国光没有说,他也没有问。

  掐着指头数了数,刁富贵住在这家旅馆里已经十来天了,还没有等到蓟原那边的任何消息。他心里憋得慌,试探着给姐姐刁月华打了个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刁月华吓得连忙掐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刁月华在电话中只是一个劲儿的哭,边哭边骂他。这次是刁富贵先掐了电话。

  不光旅馆的环境不好,刁富贵的身体也憋屈得慌。他想女人,下身的那玩意儿,动不动就胀鼓鼓的,怪难受。有天,实在憋不住了,跑到一家发廊里,把一个洗脚妹领到旅馆里。洗脚妹年龄不大,二十郎当岁,面相长得一般,身材却不错,该鼓的地方鼓着,该凹的地方凹着,尤其是胸部一对咪咪,丰满得吓人。

  刁富贵憋坏了,把洗脚妹带进房间,一把扳倒,就脱对方的衣服。脱了洗脚妹的,又脱自己的,等俩人都脱得精光,刁富贵正准备入港的时候,房间门却咣咣咣地响了起来。有人砸门。刁富贵那个晦气啊。他没好气地说,谁呀?人不在。洗脚妹慌里慌张的往身上套衣服,说坏了,大概是查房的公安。洗脚妹这句话把刁富贵也吓了,心说,这还什么都没干呢,别又给公安逮了去。

  刁富贵套上裤子和短袖,战战兢兢地拉开门,静神一看:原来是旅馆的主人。

  旅馆老板圾拉着拖鞋,手里摇着一把蒲扇,怪腔怪调地说:

  “我看好像有女人进来着……我看好像有女人进来着……可别丢了啥东西……”

  旅馆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贼眉鼠眼地朝房间里乱瞅。

  刁富贵把旅馆老板堵在门口,说:

  “干嘛干嘛,不就来个朋友吗?有啥好看的?”

  旅馆老板说:

  “啥朋友?我看不像正经人来着……”

  刁富贵从裤兜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塞给他:

  “快走快走,正经不正经的,不关你事,烦不烦啦你?”

  旅馆老板看了看手里的两百块钱,悻悻地走了。

  旅馆老板被打发走了,洗脚妹却又不干了,嫌这家旅馆不安全,还嫌脏,说被褥黑得跟啥似的。

  这哪儿由得了她?刁富贵恶声恶气地说:

  “脏,哪儿脏?你一个卖X的,你那X绝对比这褥子还脏,你信不?”

  见刁富贵凶神恶煞似的,洗脚妹就先怕了,但不肯到**去,趴在床沿上,让刁富贵从后面干。刁富贵就把自己的**从洗脚妹的后庭插进去,折腾了没几下,就泄了。刁富贵心里窝火,怪怨旅馆老板搅了他的兴头。他掏出钱,数了几张,递给洗脚妹。洗脚妹拿了钱,往乳罩里面一塞,拉开门,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看了看,闪了出去。

  刁富贵认为自己触了霉头,就心里直骂旅馆老板是扫帚星,不得好死。骂得来了劲儿,刁富贵就又骂李明桥是瘟神,害得自己有家不能回,跟流浪狗似的。后来,又日娘掏老子的骂姐夫郝国光和姐姐刁月华,不管怎么着,自己也为他们卖了这么多年的命,临了扔来一张二十万元的卡了事,再没人过问了,还说送自己去国外呢,纯粹是哄小孩的话,胡毬八扯。

  常务副书记年长富叫来秘书,让他分别给煤炭工业管理局和公安局打电话,通知他们的局长到自己办公室里来一趟。过了小半个小时,郝国光和黎长钧一前一后进来了。郝国光还好些,只是微微喘着气。黎长钧却是满天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屁股上挂着他那把经常在酒桌子上摔得啪啪响的手枪。

  黎长钧一进门,就大着嗓门说:

  “年书记,您找我?这大热天的,日怪了,能热死个人。”

  年长富示意他把门关上,又朝一旁的沙发努了努嘴,示意黎长钧和郝国光俩人坐。

  年长富的面色比较凝重,他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很严肃地问黎长钧道:

  “我怎么听说,有人在查八年前的案子?”

  黎长钧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很随意地说:

  “没有啊,八年前能有什么案子,查个屁,我这个当局长的怎么不知道?”

  年长富不紧不慢地说:

  “我就是担心你这个公安局长,整天除了喝烂酒,动不动拿把破枪出来耍威风以外,正经事儿不干,大意失了荆州!”

  黎长钧赶紧打哈哈,说:

  “年书记,哪那能呢?工作我也没有落下啊。”

  年长富的话中明显带了讥讽的口气,说:

  “工作是没有落下,很敬业不是?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查案,你这个当局长的,愣是不知道?”

  郝国光听出了点眉目,问年长富:

  “年书记,你是说,有人……在、找、麻、烦?”

  年长富说:

  “是啊,不然,我叫你们俩来干什么?”

  黎长钧正对着空调吹了半天,一下子凉爽了许多。他接过话头说:

  “没人查什么啊,就是黄杨镇发现了一具尸体,县局和市局验尸,都没有验个结果出来,最后还是省厅出的面,出具的验尸报告上说,死亡的具体时间可能是八年前……本来是沈副局长负责的案子,我给抽了,让他转给了别人。”

  年长富“哼”了一声,说:

  “未必吧,你手底下那个副局长,真就那么听话?你说不让他查,他就真不查了?”

  黎长钧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看看一脸严肃的年长富,又看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煤炭局长郝国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好。

  年长富说:

  “据我所知,有人去过看守所了。”

  郝国光和黎长钧同时“啊”了一声,他们俩人面面相觑,满脸不相信的神色。

  年长富说:

  “我早就告诫过你们,小心使得万年船,凡事谨慎些,谨慎些……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要是真出了事,阎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们!”

  年副书记的话钻进耳朵,郝国光觉得扎耳,他没吭声,却不由得想起年副书记早些年那场轰轰烈烈的离婚官司来。当年的年长富,正当年富力强,如果知道“谨慎”这两个字的话,也不至于把女秘书的肚子搞大;不把女秘书的肚子搞大,他早都当上县长了,何至于多年来一直屈居人下,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副书记?好笑的是,现在年长富反倒拿“谨慎”这话来教训他和黎长钧。

  黎长钧有些不相信地问年长富:

  “真有这事?谁去的看守所?”

  年长富说:

  “就你们那个谁,刑警队副队长,叫韩什么来着……”

  “是韩大伟,”黎长钧接过话头,说,“韩大伟是副局长沈小初一手带出来的人,哼,还真让年书记给说准了,这沈小初硬是没听我的,竟然私下里安排韩大伟暗地里调查?”

  郝国光的脑子里面冒出来一个疑团,一时转不过弯,他问黎长钧:

  “我说黎局,你不是说,查的是黄杨镇那具尸体的案子吗?怎么跟看守所扯上关系了?”

  黎长钧想了想,也疑惑不解地说: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韩大伟去看守所干什么?”

  年长富说:

  “我得到确切的消息,刑警队的人去看守所,把八年前所有的档案都翻了一遍,说是调查一个叫刘大彪的犯人。”

  “刘大彪?刘大彪是谁啊?”郝国光转过头,对着黎长钧不无担心地说:“会不会是你手底下的人,嗅到味儿,掌握了什么线索?”

  黎长钧摇了摇头,说:

  “不可能!不可能!都过去八年了,还能有什么线索?”

  年长富说: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问题是,人家已经开始着手查了,他们重点调查的档案,都是判了死刑或者死缓的犯人……对了,那个刘大彪,好像是病死在看守所里的,去的人说,刘大彪的案子判得重了,有冤情,死得蹊跷,要翻案。”

  郝国光觉得黎长钧太过轻慢大意,出现这么重要的情况,他这个公安局长竟然毫不知情,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到处都不安生,他的公安口又来捣乱,万一让人在背后查个好歹出来,咋办?

  郝国光有些生气,很不高兴地对黎长钧说:

  “黎局,你是怎么搞的,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不就一个副队长吗,整天胡乱查个啥?”

  年长富也拉了脸,说:

  “我看呀,是他这个局长当得太安逸了,没人给你上上紧箍咒,你连自己姓啥、是哪个爹妈生的,都统统不知道了!”

  黎长钧的公安局长,还是年长富当政法委书记的时候一手提起来的,算是有知遇之恩;后来几任县长都想撸了他局长的帽子,却又是煤炭局长郝国光力保的他。所以,年长富和郝国光说话的语气虽然重了些,不怎么客气,黎长钧却也不好翻脸,面上讪讪的,一个劲儿的解释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中间肯定有误会,我下去严查,一定严查,查出来严肃处理……狗日的,敢不听老子的话?”

  年长富打断他,说:

  “你最好别大张旗鼓的,还嫌事儿不多?还嫌引起别人的注意不够?咱们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郝国光附和着说:

  “是啊,是得有个万全的法子才成,把那个韩大伟调走吧。”

  年长富沉吟了一下,说:

  “调哪儿去?一个副科级的队长,能调到哪儿去?”

  黎长钧说:

  “这小子一直想当刑警队队长,但副局长沈小初兼着,一直没空出位子来;后勤这些部门曾经考虑过他,想让他上个台阶,但这小子又不去。”

  年长富说:

  “这样吧,市委党校最近有个青年干部学习班,专门针对副科级干部开设的,文件刚下来,为期半年,就派韩大伟去,谈话的时候策略些,告诉他,等他青干班学习回来,就安排他当刑警队队长。”

  郝国光点点头,说道:

  “年书记提出的这个办法,我看行。不管他们调查什么,跟八年前的那件事情有没有关系,咱都先把他调开,冷却上一段时间,该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人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大家伙都还得忙乎一阵子呢。”

  黎长钧也表示同意,痛快地说:

  “行,就这么办,权当扔给韩大伟一根骨头,不管有没有肉,都让他先啃着。”

  年长富嘱咐说:

  “别耽搁,跟韩大伟谈完话以后,抓紧时间往组织部报,我这边呢,再给组织部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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