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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文化局长 吴国恩 6377 2024-10-16 21:38

  

  万浩打来电话,问:“老同学,南方大剧院项目报得怎么样了,怎么好像没有什么响动呀。”东方长青如实回答说:“够戗,想不到报项目有这样难。”又开玩笑地说:“老同学,你回去后就一直不打我电话,是不是一定要我这个下级来打你电话啊?”

  万浩就笑,说:“最近有一点忙,对不起老同学了。项目难报,这是公认的,你们还是不要泄气,要争取把这个项目拿下来。这样吧,抽个时间,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可能对你们报项目会有帮助。”东方长青就高兴起来,说:“那敢情好呀,老同学,时间要快啊。”万浩那头就笑,说:“行,我安排一下,成了打你电话。”东方长青就说:“先不说成不成吧,今天我们先见个面,也聊聊天,增进增进感情?”万浩也很高兴,说:“那行,我作东吧,还是神州大酒店?”东方长青笑着说:“怎么要你作东,我来我来。”万浩不同意,说:“老同学,上次我们偶然重见,你已经作了东了,这次就由我来好了,我毕竟还是省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嘛,一顿饭还请得起。”东方长青就同意了。

  当下去了神州大酒店,万浩还没有到,东方长青先点了包厢,自己点了一杯浓浓的乌龙茶喝着在包厢里等,好一会,服务员才把万浩带了进来。万浩一进来,就笑着说:“对不起老同学,刚一出门就让一点事给缠住了,来晚了一点。”东方长青笑,说:“不晚不晚,你们领导事多,我是可以理解的。”又问:“你的司机呢,怎么不叫他进来?”万浩回答说已经叫司机先回部里去了,老同学见面,插上个外人,说起来话来也不方便。

  还远未到吃饭的时间,两个人坐着喝茶,谈起南方大酒店项目申报的事,东方长青把情况说了一下,万浩说:“发改委的大爷们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事情就不好办了,你们市里那个发改委主任我也认得,确实是粗了一点,人倒是好人,爽直,但却也容易得罪人。”东方长青苦笑着说:“所以了,我们现在报项目一直没有进展,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报了。”

  万浩就问:“项目可行性报告做好了没有?”东方长青说:“原来是做了一个,叫局办公室做的。”万浩就笑,说:“东方,你虽然在县里当过县长,还是对这行不熟悉,这个可行性研究论证报告,单位是不能自己做的,做了也没有用。这必须由工程咨询公司来做的。”

  东方长青一听,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孤陋寡闻了,工程咨询公司他真是闻所未闻,于是问:“这工程咨询公司是什么机构,项目论证必须要由他们来做?”

  万浩详细向他解释起来,说:“工程咨询公司是指在中国境内设立的开展工程咨询业务并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企业、事业单位,按《工程咨询单位资格认定办法》的规定,工程咨询公司的职能是遵循独立、公正、科学的原则,运用多学科知识和经验、现代科学技术和管理方法,为政府部门、项目业主及其他各类客户提供社会经济建设和工程项目决策与实施的智力服务,以提高经济和社会效益,实现可持续发展。而事实上,目前我国的大部分工程咨询公司却把重点放在研究国家的项目政策上,只要给足了钱,就帮助委托人一起把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编得像模像样,以利于进入项目的笼子,根本谈不上什么智力服务了。甚至有些工程咨询公司简直就成了专门帮助委托方一起骗取国家项目的专业骗子公司。”

  万浩举了一个例子,说有一个县为了套取国家项目,报了一个教育方面的项目,因为国家有规定,该教育项目建设面积要与人口总数挂钩,工程咨询公司就把这个县的人口多报了十几万,最后项目顺利进入笼子。

  东方长青笑,说:“这也能骗呀,网上一查,哪个县多少人口还不一目了然?”

  万浩笑着说:“严格来讲,这确实是骗不了国家的,问题是,这些工程咨询公司名为企业或者事业单位,其实和发改部门息息相通,甚至,有的还挂靠在发改委,公司得到利益,发改委可以分上一杯羹,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独立性。”

  万浩说:“东方,你们这个项目,当然是必须经过市发改局,省发改委一级级报上去的,但我还是建议,工程咨询公司的选择,还是要去北京,论证报告还是由大一点的工程咨询公司来做可靠,不说他们与国家发改委有什么关系,至少,他们见多识广,做出来的报告也更切合国家的项目政策。”

  东方长青说:“论证报告的事,倒是容易,市里不是拨有项目准备金吗,不用在这上面还能用在哪儿?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市发改局领导得罪了省发改局的个别领导,这个项目就一直没能报上去。听他们说,项目报告每报一次上去,省发改局社会发展处都说不合格,看来这不是论证报告的问题了。”

  万浩大笑,说:“东方不愧是明白人了,这个事,我有个建议,干脆另起炉灶,你们自己先把人跑得差不多了,再由发改那个口子去报项目。”

  东方长青说:“我也是那样想的,只是,我和上面的人确实不熟悉,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的。”

  万浩说:“发改委社会发展处的处长,我们还算熟悉,什么时候我把他们邀出来,大家见一面。至于国家发改局那头,由他们去联系好了。”

  聊了一会,菜就上来了,万浩说:“东方,两个人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把周娴也叫来吧,这么一桌菜,剩多了就浪费了。”东方长青就有些犹豫,说:“叫她做什么?她其实也没什么酒量。”万浩就笑,说:“还是把她叫来吧,老同学见面,气氛也热烈一些,省城里,据我所知,老同学也就我们三个呀,平时难得一见的。”东方长青只好给周娴打电话,心想周娴作为一个财会人员,估计也没有时间出来。

  电话一打通,周娴就接了。东方长青说:“周娴,有空不?有空的话来神州大酒店吃饭吧,万浩也在这里。”周娴那头显得很高兴,说:“万浩也在那里,那我来,只是,要等一小会哦。”

  过了一个多小时,周娴才到了。

  喝酒的时候,大家聊了一些学生时代的轶事。东方长青还是不忘工作的事,万浩说:“东方,你怎么喝酒也要谈工作?你真是个工作狂。”

  周娴就说:“你还不知道呢,他做梦都是工作,那个什么大剧院项目,弄得他吃饭都不香。要是我说啊,工作是国家的事,尽力做了,成不成有什么关系,值得吃不香睡不着?”万浩说:“这就是东方的长处呀,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东方是班干部,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出了名的认真。周娴你要多支持东方的工作呢。”

  吃饱饭后,周娴就告辞了,说,孩子今天要回来,她得回去陪着。万浩说:“女人啦,一结了婚就没有了自我,一心为着家庭奉献了。”周娴笑笑,说:“东方除了工作是百事不理的,我不理,孩子就放羊了。”东方长青听了,愧疚道:“这也是实情,周娴是个贤妻良母,没有她,我还真打理不开这个家。”

  周娴走后,东方长青和万浩去茶馆喝茶聊天,正聊着,腰间的手机就响了,摘下来看时,却是汪远辉的电话,说:“东方局长,您在哪儿?”东方长青说:“在吃饭呢,和几个朋友一起。”

  汪远辉说:“刚刚江书记打我电话,叫我打您电话,请您去他办公室一下。”东方长青一听,连忙问:“好的,我马上就去。”又问:“知道是什么事吗?”汪远辉笑着回答:“这我怎么知道呀,我们小秘书不敢过问领导的事。”东方长青也笑,说:“你是中枢大臣呢,领导亲信,能不知道呀?”

  万浩见状,问道:“有事了?”东方长青笑着说:“江水长书记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估计是有什么事。”万浩兴犹未尽的样子,说:“那就散了吧。”东方长青抱歉地一笑,说:“老同学,这次没有喝好,下次我们请你吧,反正同一坐城市,同一个梦想。”

  东方长青让小车慢慢地走着,心里却在想,江水长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呢?在文化、广播合并的问题上,东方长青也是找过江水长的,想请他在关键时刻为自己说两句话,江水长的态度却始终很含糊,后来,东方长青对他也就不抱希望,最后干脆就放弃了。由这件事,东方长青就知道自己在江水长的心目中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地位,虽然有东北之行,虽然有一件几万元的裘皮女装,江水长似乎并不买账。一个市级领导,如果是有点贪的话,这几万元的东西,确实也是收买不过来的,只是,这江水长也变得太快了,刚刚还是推心置腹的样子,转过脸来就一切公事公办,当然,这其中还是因为钟正春的关系。东方长青经常想,说不定,自己给江水长的那三万元的东西,与钟正春几年来的投入相比,只怕是九牛一毛呢。

  那么,现在江水长却主动把自己叫到办公室去,又是怎么回事呢?东方长青想着,不由得就笑了起来,钟正春最终没有竞争过东方长青,江水长当然也就得放弃钟正春了。现在的官场,每一个副职领导都有着自己主管的一条线,就像是自己的自留地一样,领导要发点小财,用点小钱,其实还是要靠下面自己分管的战线,别人的自留地,就不容得你去插手了。这从点来看,江水长是不得不回过头来的,他舍不得丢弃这块自留地。

  车到市委大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市委大楼大多数办公室的灯已经熄灭,只有寥寥几个房间还在亮着灯,这些亮灯的一般都是秘书办公室,还有就是打印室之类。东方长青下了车,打了汪远辉电话,说:“汪主任,我已经到楼下了。”汪远辉说:“我在楼上办公室呢,你上来吧。”东方长青上了楼,汪远辉已经迎在楼梯口了,见东方长青夹着公文包上来,笑着说:“江书记在他的办公室等你。”

  两人握了手,东方长青笑着说:“刚刚喝了点酒,幸亏没喝醉,不然,就要挨批评了。”汪远辉说:“领导干部应酬比较多,江书记会体谅的。你在办公室坐几分钟,我先去通报一声。”说着,就向江水长的办公室走去了。

  东方长青就坐在汪远辉的办公室里等着,汪远辉的办公室很整洁,办公桌上,竖着文件篮子,装满了文件夹。桌上还摊着一沓材料,上面划满了红道道。东方长青就笑,东方长青是秘书出身,知道秘书工作的辛苦,党委办好还一点,政府办事情就更多了,没日没夜加班是常事,看来汪远辉还得在秘书这个位子上再熬几年,临近被提拔的秘书是不会再写材料了的。

  正想着,汪远辉回来了,见他在看材料,就说:“这些材料真能整死人呐,我都已经是四易其稿了,领导还是不满意。”东方长青就笑,说:“以汪主任的文笔,这些材料不过是小意思,一个夜工就出来了的。”汪远辉就喊冤,说:“东方局长是要埋没我们秘书的辛苦呀,秘书的苦,实在是劳而无功。”东方长青连忙说:“不敢不敢,是我失言了。”

  笑了一下,汪远辉说:“去吧,东方局长,江书记请你过去。”说着,就往前面走了,东方长青跟在后面,进了江水长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外面是一个会客厅。江水长在里面办公,汪远辉进去报告说:“江书记,东方局长来了。”就听见江水长说:“请他进来吧。”东方长青也不等汪远辉请,自己就走了进去,说:“江书记,这么晚还在办公呀。”

  江水长抬起头来,亲热地说:“东方局长,快请坐快请坐,小汪,给东方局长泡杯茶来。”汪远辉答应一声,给东方长青泡了茶,说:“江书记,东方局长,你们谈,我去修改一下材料。”说着就退出去了。

  汪远辉一走出去,江水长就笑咪咪地看着东方长青,说:“怎么样,现在是大局局长了,感觉不错吧。”东方长青就笑,说:“谢谢领导信任,我还真没有想到合并后的文广局长会让我来当,其实钟局长德高望重,经验也更丰富,可能更合适一些。”江水长笑道:“你很谦虚啊,钟局长确实也是可以的,只是,在党委会上,我还提出来干部要年轻化,相比之下,你比钟正春年轻,能力也更强,作为分管的领导,常委还是采纳了我的意见。长青同志,你要努力啊,不能让别人说我江水长举荐的人不行呢。”

  东方长青听了江水长这一番表述,心里不由得想笑,江水长也太精明了一点,卖起顺水人情来,脸都不红一下。东方长青做出无比感激地神情来,说:“江书记,我知道,这次我东方长青之所以能任文广局长,关键还是您极力推举的结果,我心里非常感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知遇之恩。”这奉承话也算是说得肉麻了,但江水长脸也不红一下,受之坦然,说:“我举荐你,主要还是为了推进工作嘛,哪能图什么个人报答?!再说,这也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嘛。”

  说了一会儿,江水长开始问起了南方大剧院项目申报的进展情况,东方长青据实汇报了,说:“江书记,我也正想着我找您汇报呢,这事该如何是好?”江水长笑,说:“市发改局那头关系没有理顺,是有一些麻缠,但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可以活动活动,我看你的活动能力不错,有点外交家的风采。”东方长青就笑,说:“江书记您真会开玩笑,我还有什么风采,不过,既然您放口了,我还是想去试一试。”

  说到这里,江水长突然说:“长青同志,东江寺修复工程招标进行得如何了?我这个分管书记,又是挂名指挥长,对你们的工作是关心得太不够了。”东方长青不知道为什么江水长突然问到东江寺的情况,愣了一下,说:“江书记,您太谦虚了,您对我们文化系统一直很关心,缁煦市文化、广播电视事业的发展,与您的关心和指导是分不开的。东江寺修复工程招标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正在审查各参加竞标的工程队的资质和实力。”

  江水长就笑,说:“你们作为下级,当然不好说领导的不是啊,不过我江水长也不是不自知的人,我对你们的关心还是少了一点的。长青同志,工程队的把关要严格啊,东江寺是我市的重要宗教场所,又是文物保护场所,弄不好就会出问题的。所以,工程队的把关,不是一件小事。”

  东方长青笑,说:“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从严把关。”

  江水长好像无意地拉开抽屉,抽出一沓材料来,说:“长青同志,这是一个工程公司的简历和材料,这个公司还是很有实力的。老总找到了我,要我推荐一下,我也为难呀,领导不好当,找的人太多了,都想着开后门。你看一下吧,如果可以,就让他们参加竞标吧,我的意见,还是要公平竞标,也不偏向哪一个。”

  东方长青笑着接过材料,一看,公司名字很陌生,显然是没有报名参加竞标的。东方长青就想,看来民间传说的领导干部都喜欢揽工程,这事是没有什么秘密的了。江水长口口声声公平竞标,做的是鱼和熊掌都要的勾当,既要成功拿下工程,又不想沾上一点腥气,真是心思用尽了。只是,在这种官本位的体制下,领导的要求实在是不能拒绝的,但让他那么容易就拿到工程,又似乎心有不甘。想着,东方长青就把材料收到自己的包里去,说:“江书记,按规定,公司报名的时间早已经过了,既然是您推荐的,我一定操作一下,让这个公司插一下队。只是,我们有规定的,参加竞标的公司都要交报名费,这个报名费……”

  江水长的眉毛一颤,一瞬就恢复了领导的威严,说:“也谈不上推荐,他们来缠我,我只好推给你。插队就插一下吧,这不是什么大事,报名费当然要按规定交。我还是那句话,公平公正公开。具体你看着办吧。”

  东方长青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是有一些突唐了,有一些要江水长承担责任的意思。连忙补充说:“江书记,这个公司我也是熟悉的,他们确实有实力,资质也完全够,他们来参加竞标,对我们的工作是一个促进呢,我们就是要引进竞争。”江水长的的脸色才慢慢转晴过来,说:“长青同志,原则要坚持,也还要讲灵活性,就这样吧,我有点累了。”

  从江水长办公室出来,东方长青就觉得身上粘巴巴的,不知什么时候,身上已经冒汗了。汪远辉送他出来,说:“东方局长,不坐一下?”东方长青连忙摆手,说:“不打扰了不打扰了。”下了楼,坐上驾驶室,东方长青禁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禁懊恼自己喝了点酒,这回只怕是已经把江水长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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