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凌墨雪发现爷爷的精气神都变得有些低落，好像刚才那一国元首在神祇面前不卑不亢的脸面都已经被抽掉了一样。
因为说了这句话，就等于放弃了之前的所有构图、所有争取，以及所有藏在心中未曾表露的政治志向，默认让出了权力宝座，放下了毕生的攀爬。
这是一种很艰难的抉择。
尤其是口中放下，心中不舍的情况下。
说穿了他的长生追求，可未必是向往仙道、探索众妙，更大的比重在于，老来怕死。
仅此而已。
夏归玄显然看得出来，并没有评价这种抉择如何，反倒安慰了一句：“能够抉择，都是勇士。”
凌天南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夏归玄眼神平静，确无嘲讽之意。
凌天南仿佛轻松了一些，笑道：“小夏不觉得我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满腔算计，一生踌躇，最后一句长生就全丢了，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并不觉得。”夏归玄淡淡道：“因为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追求长生并不丢人。”
话到这里，气氛安静了一下，大家好像才醒悟一件事：如果按照这么说，事情的进展完全可以是凌天南弃国修仙、公孙玖大权独揽。
凌墨雪挠挠头。
本来是爷爷想争取主人合作支持的，结果说着说着反而变成主人无形中成了公孙玖的说客了么？
恰在此时，凌天南办公室铃声响起，凌天南随意接通，秘书的声音传来：“元首，公孙元帅求见。”
三人都怔了怔，凌天南看了看夏归玄的神情，失笑道：“请元帅进来。”
门开，公孙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从凌墨雪的角度正好先看见他，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对话带来的错觉，总感觉有龙虎之形在他身上缭绕。
然后公孙玖进了门，看见了端坐在那里的夏归玄。就像是龙萝莉和胖虎齐齐惊悚一样，滋溜一声龙虎都跑了，又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瘦削挺秀的眼睛男。
“呃你……”公孙玖定了定神：“夏上尉怎么会在这里？”
夏归玄失笑：“不用上尉不上尉的了，墨雪是自己人，我这是以苍龙父神的身份在与元首谈事。”
凌墨雪清晰地看见公孙玖神色的变化，俊眉微挑，那眼眸钉在自己身上，竟然有些凌厉。
凌墨雪才不会给他面子呢，照样凌厉地瞪了回去，剑气纵横。
凌天南忽然觉得，明明是自己的办公室，自己却成了个外人。
公孙玖终于挑了个沙发坐了下来，双手叉在身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地板：“我此来，本是想与元首再度携手，精诚合作。既然你在这里，想必已经不用我说了？”
夏归玄笑道：“泽尔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多在闲聊。”
公孙玖点点头：“那就我来说吧。”
她简要地把泽尔特状况说了一遍，直接总结：“军方参谋部开了一夜的会，直到现在才散，具体细节先不提，我是来征求元首支持的。”
凌天南微微皱眉。
此时的大夏确实没打算战争，就事论事，大夏政界刚刚通过了一个五年发展计划，条条目目研究了很久，耗费了国家智囊团很大的心血和长期的调研，这是真奔着发展国计民生和科技跨越而来的。
一旦再启战争，这种计划必然受到很严重的影响，并且实际上大夏此刻够不够国力发动战争还得打个问号。
军方在很多事情上属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光是一个战争死亡导致的人口结构问题，军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种担子不还是在政界诸公身上？
夏归玄能变资源，使得大家物质极大丰富，可也是有其限度的，如果他能无中生有的变出一支银河舰队，那他估计是无上了。他最多改造地脉环境，赋予灵气催生，接下来的事还是需要人为。
老实说，凌天南不太同意此时战备，如果没有夏归玄，这事可能真要扯皮甚至就是斗争的引信。
但很明显，这是夏归玄要做的事……
凌天南想了好一阵子，忽然道：“若是没有小夏在此，元帅本来打算如何与我达成一致？大义？陈述利害？”
公孙玖笑了起来：“文武殊途，大家的利害关系并不相同。或许元首和很大一部分朝野诸公都会觉得，先勤修内功，夯实自己的根基才是第一要务，管泽尔特星域乱成怎样，将来还有机会。”
凌天南颔首：“不错。”
公孙玖轻描淡写：“我懂，历史上很多北伐就是这样搁浅的。”
“……”
“有人要恤民力，有人觉得开疆拓土对自己没好处，只是成就了我公孙玖……”公孙玖笑了笑：“我来此之前，就知道用利害关系是说服不了谁的，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没完没了。”
凌天南也笑：“所以元帅此来，本来想怎么说？”
公孙玖淡淡道：“也许很多人觉得我还会借由此战进一步集权……确实我原先也是期待这样的结果。但若拿永定星域的未来，和我的权柄相比……”
他顿了顿，一字字道：“元首若是支持此事，公孙玖战后便即奉上元首所要的一切制衡之权，把自己的擅处之权锁在笼子里。”
夏归玄微微一笑，眼神温柔。
凌墨雪有些震惊地看着公孙玖。
凌天南更加动容。
他提出做人奸卖国的条件，想要取得夏归玄支持的，岂不就是这个结果么！
但压根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公孙玖自己就主动提出了这个结果……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永定星域。
刚才和夏归玄的对话掠过脑海，凌天南知道为什么夏归玄会信任公孙玖的真诚。
因为那不是PPT，那是他已经在身体力行地证明。
却听公孙玖续道：“其实平定泽尔特之后，公孙解甲归田都没什么问题，之所以只是愿意给自己加镣铐却还留着军权，无非是怕自己当了岳飞。”
凌天南笑了：“我不是赵构。”
公孙玖没回答，显然不太信任他。
却见凌天南指着他笑：“你来当赵构。”
公孙玖：“？”
凌天南之前略带惆怅的那种被抽了精气神的感觉彻底消失，笑得很是随和：“不需要你给条件，因为苍龙父神已经替你给了条件……元帅尽可安心做自己的事情，我凌天南最后辅助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