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谋反?
“其实吧,老爷子,你大可不必这么咒我!”
赵辞瞅着阚天机,颇为蛋疼。
“咒?”
阚天机白了他一眼:“你告诉我什么是咒?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跟吃了秤砣一样,一定要去单防姬龙渊,我这个老人家,可不得给你准备好后事?”
赵辞摆了摆手:“别!我自己的后事,我自己准备好了。您操心这个,还不如操心一下如何对付老登。”
说罢,便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阚天机伸手想拦,结果毛都没抓到一根,一时间有些气急败坏:“这混账小子!”
他坐回石凳上,骂骂咧咧地灌了一口凉茶,还是有些浇不息胸中的烦躁之气。
说实话。
他也不知道胜算几何,因为谁也不知道姬龙渊修炼两千年,实力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
据那些神官说,姬龙渊不使用神力,都是当年少有的强者,可碾压一品大员。
当时的一品大员,就算没有修炼,也可以凭借国运法术力敌神藏七重无官位的强者。
再加上神力……
实力简直强到不敢想象。
麒沐说过,神力使用效率,大致分为三个档次。
最低的是神仆,原本同等修为,北域高手要弱于大虞高手,有了神力就能轻松逆转,约等于五品国运法术。
其次就是神官,这些神官由于本身就是高官出身,多年神力蕴养,两者已经相当契合,相当于全程一品国运法术加持。
最强的,自然是第一手炼化神力的姬龙渊,据说当年最终大战的时候,他一人就灭掉了当世所有顶尖高手。
包括且不限于悬剑司指挥使,兵神司指挥使,四大守护家族的道兵。
前两者,是近乎完全掌握杀戮法则和毁灭法则的绝巅高手,修为甚至在项天歌之上。
后者,则是与前朝同寿的四大世家培养的镇族强者,无情无欲一心修炼,掌握的是最强的杀伐之术,虽未掌握法则,但战力比起前者并未逊色多少。
就这。
围攻姬龙渊。
失败了。
结果赵辞这混账小子,要单防姬龙渊?
是!
让姬龙渊脱离主战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神力脱胎于国运法则,单是一个群体增益的勇字箴言,就足以让无数人窒息。
姬龙渊若是在,这场仗根本没有打的必要,直接引颈就戮就好了。
可单防……
阚天机不知道赵辞哪里来的自信。
但他给赵辞卜了一卦,几乎就是十死无生的局。
他劝这小子了许久,但这货就是不听。
而且还当场作了一幅画。
对。
用丹青渡魂之术作的画。
画的是他自己。
颜料是国运丹砂和他自己的心头血。
这就是这混小子给自己准备的后事。
忒气人。
你跟他说好话,求他帮阚家留一点血脉。
结果这混账反手就丢过来一颗丹药,说是请祝疆和冯疾联手炼制的回春丹。
能够延寿十年,白发转黑,老当益壮,专治不孕不育。
然后反过来劝自己,重活第二世,给他和阚落棠生一个小叔叔。
这你娘的!
阚天机活了这么长时间,被赵焕那么恶心,都没怎么说过脏话,结果在赵辞面前破功了。
“爷爷!”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阚天机转身看去,发现阚落棠正笑着走来。
成婚两年多,总算不再是以前的木头脑袋,寻常忙里偷闲回家看望时,也会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家相公。
只可惜,她相公是个犟种。
他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发牢骚道:“落棠,我劝不动,你去劝劝。”
“我……”
阚落棠笑了笑:“爷爷,孩子的事情要不先放一放?等他凯旋归来之后,再要孩子也不迟啊!”
阚天机皱眉:“要是他凯旋不了呢?”
“那就不要了!”
“不要?那怎么行,连一点血脉都没有留下……”
“爷爷!”
阚落棠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昨晚问过他,他说其实他也想要孩子,但是……十王府孤儿院的人都挺惨的。”
阚天机:“……”
好像确实如此。
十王府这么多府官,除了后来的诸葛霄。
其他几个,要么是无父无母,要么是有父母胜似无父无母。
他是看着阚落棠长大的。
自然知道这样的孩子,心里藏着多少暗伤。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一战过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算了算了!”
阚天机摆了摆手:“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那小子不想要,而是你这丫头不敢轻易要。”
阚落棠抿嘴笑了笑,事实的确如此。
其实她也想为赵辞延续血脉,结果昨晚蒙被长谈,还是被他问出了心里真实话语。
自家的相公,就像是会读心一样。
还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他可不想孩子以后问为什么父亲住在画里面。
真的是。
对外人嘴有多臭。
对自家人就有多暖。
阚天机长叹一声:“那生娃的事情便过段时间再说,也不急于一时,先说正事儿吧。”
“嗯!”
阚落棠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从怀里取出一本名册。
这些年,十王府大多人都在前线,只有她在监察大虞疆域内的情况。
监察的重点,就是漕帮、马帮和地下丹会。
自从上次逼宫,大部分人世家都完成了对自家灰产的清洗,毕竟他们本身也是被带歪的。
可冯祝公输三家,可是实打实被腐蚀了二十年,这些失去信念的人,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大的利益?
扭转,怕是扭转不了了。
阚落棠手上的名单,正是这些顽固派的关键人物。
这些人。
必须战前清除,不然不管大战结果如何,这些人都会成沉疴顽疾。
只不过,对他们动手,需要一个十分完美的时机。
阚天机接过名册,粗略地扫了一眼,眼底也闪过一丝杀机,微微点头:“名册下发,应该也快到动手的时候了,冯疾这个想法,倒也真让我刮目相看。”
“嗯!”
……
别苑。
“画得像么?”
赵辞笑着问道。
顾湘竹双手环着他的腰,面颊贴在他的后背上,不假思索道:“像!”
赵辞有些不满:“你都没有看!”
顾湘竹促狭一笑:“看它做什么?就算你把自己画成一头猪,我该想你还是要想你,把你从画里唤出来,也要抱在怀里抚一抚你的猪毛。”
这是什么古怪的撩法?
赵辞转过身,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那正好,我是公猪,你是香猪……”
“呸!”
顾湘竹轻啐一口,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我倒是情愿没这幅画,若你真的战死,我建成悬剑司就下去陪你。”
“你……”
“我不止在思念你的时候需要你。”
“!”
赵辞心头动了动,总算明白了丹青渡魂这玩意儿最大的bug是什么。
顾湘竹轻笑:“你为何不说话?被我这个老女人感动到了?”
“昂!”
赵辞点了点头,左手揽着她的腰,左手探向她的腰带。
顾湘竹嗔怪地看他了一眼:“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方式表达感动之情了?”
“先用这个表达表达,等想到新的再补回来,怎么,你不喜欢啊?”
“喜欢……”
“……”
正当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
两人同时面色一变。
飞快整理好衣物抵达前院。
而阚家爷孙俩也都到了。
此刻。
前院已经亮起了璀璨的阵法,遥遥地呼应着远方,抽调出了一股股阵法能量。
这是给十王府其他人留的护身法阵的总阵,总阵有反应,就代表有人遭受了足以危及性命的危机。
而能让他们产生这种危机的。
至少是神藏六重以上的袭杀。
大阵剧烈颤动。
终于在某一刻,爆发出了强大的撕扯能量。
三道裂缝同时打开,扯出了三道身影,全都重重砸在了地上。
祝璃。
冯苦茶。
诸葛霄。
每个人身上都甲胄未除,身上到处都是或是腥臭,或是烧焦的血污,明显上一刻还在战场上。
阚天机神色发紧,飞快上前检查,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重伤,并没有性命之忧。”
随后嘴唇翕动。
“大虞隆运,借吾官身,愈!”
一品国运法术下,三人身上的伤势飞快痊愈。
受伤较轻的诸葛霄率先醒转。
赵辞神色凝重:“老霄,怎么回事?”
“神官偷袭!”
诸葛霄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若不是阚老准备的护身阵法,恐怕我们都要交代在那了!”
赵辞眉头紧锁:“一共有几个神官出手?”
“据我感知,这次同时出手的至少有五个。”
“五个……”
赵辞眉头颤了颤,这大阵总共连接着四个人,另外一个是杨墨,此刻他已经易容混进军队当毒师了,也是一个很有风头的人物。
但这次刺杀,却没有杨墨的事情。
“另外两个……”
“在项家和谭家的阵线。”
“了解了!”
赵辞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就不要去前线了,那里的事情我来安排。”
“好!”
诸葛霄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拖着伤体闭关养伤了。
祝璃和冯苦茶伤得比较重,还需阚家爷孙俩照顾。
赵辞朝临歌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底杀意隐现:“看来他们已经达成一致了,就是这手段,还真狠啊!”
……
一夜之间。
大虞怒怨四起。
尤其是宗室和七大功勋家族,但凡是个年轻点,能看得到前途的天才,一夜之间大半遭到了刺杀。
有的直接死了。
有的被营救及时,只是受了伤的。
有的不声不响,事后却被查出已经被夺舍,被族中长辈含泪掌毙。
仅仅一夜的时间,八族少年一辈差点被杀得有了断层危机。
而那些神秘高手,明显就是奔着把八族杀断层来的。
一击即走,不论成败,绝不停留,马不停蹄地找到下一个年轻天才。
好在八族迅速开启了紧急预案,将所有二十五岁以下的天才都召集了起来,由族中高手保护,这才止住了恐怖的颓势。
然后。
他们就发现了让他们更加震怒的事情。
那就是……
这次死的,可不止年轻人。
就连刚出生没几年的婴幼儿,也死了大片。
这些,可都是他们家族的未来啊!
天已破晓。
哭声却久久没有断绝。
到处都弥漫着仇恨的气氛。
如此惨状,无人能够保持平静。
数道身影从大虞各地腾空而起,径直奔赴临歌。
临歌。
祝府。
“兄长,你来了!”
祝恭看了一眼祝疆,眼睛里面血丝遍布,显然昨晚也没有睡好。
“临歌这边如何?”
祝疆沉声问道。
祝恭声音有些嘶哑:“临歌这边高手密集,那些人倒是没怎么得手。”
祝疆嗤笑一声:“怎么?还要护着你的漕帮么?”
祝恭:“……”
他神色无比难看,自从二十年前,兄弟两人便渐行渐远,就是因为祝疆事事都与自己作对,简直就是在阻碍祝家的发展。
所以二十年来,他跟祝疆几乎所有事情都是背道而驰。
唯一的一次合作,还是藏星山谷之战。
接着。
该作对还是作对。
因为他觉得,即便在这件事上,祝疆仍然是错的。
逼宫那日,赵焕的确将龙渊天庭的实力如实以告,给了其他几家不少压力。
藏星之战后,那几家似乎都重新踏回了死战之路。
祝恭从来都不觉得是这些人更有骨气,而是认为,他们对龙渊实力的认知只来源于“听说”,而非像三家那般切实体会过。
唯一一次体验,也只是藏星山谷那次围攻,十几个人才勉强战胜六个神官,很值得骄傲么?
但凡对敌我实力有一些清晰的认知,就绝对生不出死战的念头。
所以。
祝恭认为,赵焕说的是对的。
大虞已经到上限了,最正确的做法就是苟着保住这个上限,然后八大族尽可能从这个上限中攫取更多好处。
可这次……
他只有两个儿子,昨晚死了一个。
活着的那个是祝焱,昨晚恰好正在跟一众长老汇报保护漕帮的事项,这才幸免于难。
我祝恭……只剩一个儿子了。
祝疆哂笑道:“你想躲起来当一个土财主,但未必对面也这么想,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还能苟到什么时候。”
说罢。
转身准备离开。
“兄长!”
祝恭叫住了他:“龙渊四国,为何忽然杀我们的人?”
“为何?”
祝疆神色冷峻:“自然是因为暴露了!杀尽年轻一代,在拖死我们这些老人,他们自然能以更小的代价,让中原易主。”
“是谁暴露的?”
“这我哪知道?你当真以为,赵焕告诉你的就是全部?”
“这……”
“我要去一趟皇宫,一起?”
“好!”
天刚破晓,祝府的马车便辘辘朝皇宫赶去。
赶到的时候,发现恰好跟另外几家人碰头。
彼此对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齐齐向皇宫走去。
这些七大族的家主与主事,神情之中都带着一丝麻木的杀意。
他们的额头上,也都缠着白绫。
此次进宫,他们有很多话要问。
或者说。
逼问!
只是到了大殿之上。
他们就有些问不出口了。
因为,偌大一个大殿,血腥味遍布。
地上。
躺着一排尸体。
皇子。
皇子!
还是皇子!
这里面,甚至还包括文职做的极其出色的七皇子,或者说恭王——赵延!
但凡是没有修为,心志还未被击溃的皇子,全都死了!
就连太子和四皇子,也是身负重伤,颓然跪坐在一旁,躺在他们身边的,是他们年幼的子女。
而赵焕。
背对众生。
双手紧握。
指甲都嵌入了掌心。
“这……”
众人对视了一眼,气氛无比沉寂。
良久。
良久。
赵焕终于转过了身,神情当中,是同样的麻木与愤恨。
他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
到最后。
只吐出了四个字:“诸位……战么?”
众人:“!!!”
尚未反应过来。
赵焕居然已经在龙椅之前冲众人跪了下来。
嚯!
一时间,全场哗然。
“陛下!这可使不得啊!”
当即有人想要上前阻拦。
赵焕却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这一跪,跪的是大虞几万万的百姓,寡人错了!诸位,可愿随寡人死战否?”
众人面面相觑。
赵厉已经是眼眶发红,心中暗道,这一脉皇室确实不堪,可也是为了保全百姓,真到了山河破碎,还是有赵氏骨气的。
也许……赵辞真的误会他了吧?
虽说有这个念头,但他还是按约定保守了与赵辞的秘密。
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臣,愿死战!”
“臣愿死战!”
“臣愿死战!”
一时间,殿内山呼海啸。
大虞的高层,终于彻底达成了一致意见。
赵焕这才让李公公,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慷慨激昂道:“这龙渊天庭,就是想要杀死这些年轻的,再拖死我们这些老的。
既然如此,我们便与他们硬碰硬!
就算拼得国家倾覆,也要硌掉他们的牙!”
“陛下!”
祝疆情绪最为稳定,上前一步道:“此次龙渊天庭忽然出手,实在是太过蹊跷。
一是秘密暴露,二是他们下手的对象,都是各族重要之人,怕是早已打探好了各家的情况。
两者结合,高层之中,必然出现了反贼。
陛下觉得,这反贼是谁?”
此话一出。
仿佛一盆凉水浇在了大殿之上。
是啊!
反贼是谁?
目的又是什么?
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是带着这个问题来的。
只是被祝疆如此辛辣直接地问出以后,他们又忍不住生出了别的想法。
赵焕冷哼一声:“自然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歹人!”
他不知道藏星山谷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赵辞和阚天机一定是用了某种方法,诱导这些大族领军人死战。
而这次他的手段如此激进,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把火烧到赵辞身上。
众人面面相觑。
暴露,就意味大战开启,要么投向,要么死战。
这看起来,就像是那个“反贼”想要逼大家死战。
矛头。
好像是指向了赵辞。
但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进入过藏星山谷的,知道赵辞虽然是坚定的死战派,但他的计划同样需要时间。
赵焕的这个说法,完全无法说服他们。
于是。
有些目光便又落在了赵焕的身上。
赵焕眉头微蹙,感觉这些人的反应稍微有些不对,便寒声补充道:“也可能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早已渗透了过来。”
众人:“……”
嬴玉!
除了嬴玉还能是谁?
这人自称是大虞遗民的后人,从小到大都在北域生活,姐弟两人出现的时候,就是以国运法术闻名,还大力着手运朝重建之事。
而嬴玉如今已经官居一品,打探各家哪个年轻人更有地位,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
很快,嬴玉就成了众人潜在的靶子。
见众人不说话。
赵焕心中暗暗点头,坑不了赵辞,那坑坑赵玉也不错。
甚至可以说,坑死赵玉对自己更有利。
他与姬龙渊没有挑明赵玉的身份。
却也知道姬龙渊不想让自己继续当皇帝,是为了给谁铺路,毕竟重建运朝这种事情,赵玉定然更为擅长。
他沉声道:“诸位放心,三个月后,出征大会,寡人定将此人斩首示众。”
众人心中微凛。
三个月。
便是大虞内外战前准备的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那一战,决定了整个中原政权的存亡。
只是不知道,出征大会上死的那个反贼究竟是谁。
……
边境战事持续了两年。
大虞国内一直处于备战状态,但也仅仅是备战状态,因为从未有过迹象表明,这场战争的规模会扩大。
但自从那一夜开始。
整个大虞都变得躁动了起来,谁都没想到,宗室与八大功勋家族,居然被杀了那么多的年轻人。
仇恨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去武庙祭祀的人逐渐变多起来。
而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也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茶肆酒馆慷慨陈词,讲的大多都是先辈的英勇事迹。
话里话外,好像八族高手马上尽数奔赴前线,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
当然。
这只是潜意识。
大多数人,只顾着在故事中热血沸腾。
将自己的铜钱,一颗颗丢进说书先生的碗中,因为这些说书先生都说了,自己只会留下饭钱,剩下所有都会捐做军费。
某处茶楼。
二楼雅间。
赵玉合上窗户,靠着椅背,抿了一口茶水,看着嬴锐问道:“最近说的故事,你最喜欢听哪个?”
嬴锐想了想:“忠烈侯饮恨瀚海关,还有天子守国门和太子南渡,给我听得热血沸腾的。姐!你什么时候才让我上战场啊?”
赵玉笑容有些玩味,其实最近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很多,但唯独这两段故事最能调动情绪。
所以慢慢的,这两段故事也成了主力。
听到嬴锐喜欢这两个故事,赵玉也有些唏嘘。
但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嬴锐他的身世。
赵这个姓,好像有些被自己辱没了。
姓嬴挺好。
就让他以后姓继续姓嬴吧!
“用不了多久了,届时大战,定让你上战场。”
“当真?”
嬴锐有些兴奋。
赵玉笑着点头:“自然当真!”
一时间。
嬴锐激动得直搓手,跟落在泔水桶上的苍蝇似的。
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对了姐!最近有些大族子弟,好像对我们有些微词,怕是有什么阴险小人在背后设计我们什么,咱们可得小心点。”
“这个你不用操心。”
赵玉笑着摆了摆手:“有人会帮我们解决。”
姐弟俩又闲聊了几句,赵玉便摆了摆手,放嬴锐下去听书了。
嬴锐刚走。
雅间之中就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赵辞笑问道:“别来无恙?”
赵玉恭敬地给他沏了一碗茶:“殿下,忠烈侯的尸骨找到了么?”
“找到了!”
赵辞笑叹道:“那些北域的高手倒也是个讲究人,没有折辱我舅舅的尸体,有麒沐放水,我倒是也取了一些残骸。”
“那就好!”
赵玉笑着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对了,最近皇帝威信见长,我们当真不要出手?”
赵辞摆手:“出什么手?现在龙渊那边,也是各种人冒充中原刺客拉仇恨。
他们要唱大戏,让他们唱便是,精心设计的戏本,哪容别人轻易插手?
等他们唱完了,我们再唱我们的,你安心便是。”
……
眨眼之间。
三月过去。
东郊校场,出征的会场早已经布置好了,只待午时皇帝下令挥师北上。
天未破晓,赵焕便已早早起床。
在一众太监宫女的服侍下,换下睡袍。
与以往不同的是。
他穿的不是龙袍。
而是重逾千斤的战甲。
看起来英武不凡。
站在铜镜之前。
赵焕意气风发,褪去了以往故显老态的乔装,他现在完全处于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
他颇为自得,转过头想问李公公,自己之英伟,在大虞青史中能排第几。
可想了想,还是将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转而问道:“近来各家反应如何?”
李公公赶紧道:“回陛下的话,并未有异动,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
听到这话。
赵焕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三个月前姬龙渊找到他时,他的确乱了分寸。
但后来,他还是展现了对大虞的绝对掌控力。
卖惨一波。
再把仇恨拉起来。
八族又被他轻松拧成了一股绳。
身居帝位多年,他可太清楚这些人需要什么了。
无非就是那些可怜的气节。
自己只要用气节吊住他们,就能命令他们干一切事情。
包括去死!
计划很顺利。
或者说。
太顺利了。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二十多年来打响的第一战,也必定是最后一战,一切后手都没有任何意义,必须一开始就把所有的筹码都给押上去。
外加遍布朝堂民间的悲壮情绪顶着。
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八族高手尽数奔赴前线的这件事情敲定了。
“甚好!”
赵焕微微笑道:“天歌与赵衡,真是帮寡人了不少啊!”
李公公:“……”
有一说一。
的确帮了不少。
忠烈侯饮恨瀚海关,宗室南渡太子壮烈,这两个故事太容易挑拨百姓情绪了。
虽说赵焕每每噩梦,都会梦见这两个人。
但这并不影响继续对他们歌功颂德,这一脉皇室之所以能坐稳江山几百年,离不开对这些英雄人物的赞叹。
因为在寻常人眼中。
歌颂英雄人物的。
也大多都是英雄。
这次!
成了!
“陛下!大宗正求见。”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
头发花白的赵厉匆匆赶来,看到赵焕披坚执锐的样子,不由有些惊疑。
“陛下,你……”
“既然要御驾亲征,寡人作为大虞第一强者,自然要在一线杀敌!”
“!!!”
赵厉顿时肃然起敬,心中对赵辞说的事情愈发没底。
毕竟这位皇帝,实在太悲壮了。
当然,帮赵辞做的事,依旧要保密,因为赵辞的行动,没有丝毫对大虞不利。
他定了定神:“陛下!各位先贤的雕像已经准备好了。”
“甚好!”
赵焕龙颜大悦,亲热地抓住了赵厉的手:“既然如此,那大宗正就陪寡人先去校场检阅吧!”
“是!”
赵厉重重点头。
于是。
君臣两人,便率先来到了校场。
此次出征,足有三十万精锐,再加上数倍的后勤军队,堪称举国北伐。
所需要的校场,自然无比广阔。
而此刻。
高台之上,屹立着十二尊雕像。
里面有开国皇帝,以及当时七族的家主。
还有一位,是将蛮族彻底赶到北方的皇帝。
接着两位。
是守国门壮烈的天子。
以及保护宗室南渡而壮烈的太子。
最后一位,便是饮恨瀚海关的项天歌。
按照时间顺序。
赵衡与项天歌,就屹立在高台的最前端,无论体态还是气质都栩栩如生。
外人只需看一眼,似乎就能体会到这两个人物的心境。
只是……
赵焕打了一个哆嗦,感觉未免太栩栩如生了点,自己居然有些不敢跟他们对视。
他忍不住问道:“大宗正,这两尊雕像,出自哪位工匠手?”
赵厉拱手道:“禀陛下,这十二尊雕像,都是出自雕塑大师米大师之手。”
赵焕追问:“可为何这两尊雕像,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感觉。”
赵厉笑道:“米大师雕完之后,也觉得这两尊颇为不同,想来应该是最近听这两位的故事太多,所以能倾注更多感情,还原出了这两位的英姿。”
“原来如此……”
赵焕这才打消了心中的隐忧,木雕……终究只是木雕而已。
作为出征激励之物,这些雕像自然是越精美越好。
“唉……”
他看着项天歌的雕像,神情有些怅惘:“看着这雕像,就好像天歌他真的站在寡人的面前一般。
此次若能凯旋,定要将这位米大师奉为国手。”
赵厉也看向雕像,心中已是暗潮涌动。
其他十尊雕像,的确是出自米大师,但这两尊却是出自赵辞之首。
亲外甥雕舅舅,又哪有不像的道理。
至于赵衡……
赵焕看了看天色:“将三品以上的将领都召过来吧,今日出征,需以歹人之血祭旗。巳时染血,午时出征。”
“是!”
赵厉重重点头,随后便出了校场。
今日出征将士甚多,但午时之前都不能进入校场。
明显在巳时的时候有保留节目。
片刻之后。
数百高手涌入校场。
三品以上的将职极难获得,但大虞军队基数大,所以三品以上的将军足有数十名。
再加上八族的高层,此刻高台之下,已经汇聚了百名高手,全都是如今大虞高端战力的基石。
这里面。
自然也包括了赵辞。
赵焕看了赵辞一眼,便飞快移开了目光。
若说这天下他最恨谁,那自然是这个逆子。
若非他配合阚天机,自己的修为根本就不会暴露,自然也不会有那次逼宫。
没有那次逼宫,就不会有藏星山谷之战。
没有那次,自己这边便不会被这么快被戳破。
甚至还有可能一直坐在皇位之上,直到寿终正寝。
一切。
都是因为这个逆子。
不过也不用恨了。
此次大战,这逆子必死!
自己只需要将这些人送入死局,然后借他人之手弄死赵玉便可。
“诸卿!”
赵焕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自大虞开国以来,北方蛮族屡次进犯,侵我山河,欺我百姓。
三月之前,更是意欲斩我中原根基,亡我国,灭我种。
此等大仇,非鲜血无以洗刷!
今日出征。
不仅是护佑后世。
更是要告慰先贤。
今日出征。
大军阵前。
先贤脚下。
你我当共饮烈酒,以昭死战之心!”
说罢。
举起碗中烈酒。
高台之下,众人也都纷纷举杯。
可偏偏就在这时。
宗室之中,有一老者发出声音:“诸位且慢!”
赵焕微微皱眉:“定远伯,你有异议?”
此人。
正是定远伯赵赫,近几个月,他统御八族探子,暗中获取了许多北域的情报。
“回陛下,臣无异议!”
赵赫朗声道:“这烈酒,但凡忠臣良将,必须饮下。只是……在场有人不配饮这碗酒!”
此话一出。
场上气氛顿时变得肃杀了起来。
如今的大虞,仍然有很多人不清楚此次出征意味着什么。
但绝对不包括今日在场的人。
他们都知道,龙渊天庭究竟有多么恐怖。
自然也清楚,此次秘密暴露,必然有老六出卖情报。
才导致了今日必死危局。
这次。
他们不像是打仗。
而是为了大虞的气节,带领最为热血的战士去北域送死!
他们不畏死亡。
却也恨透了这个叛徒。
正如赵赫说的那样。
有人……不配饮这碗酒!
“不配饮这碗酒?”
赵焕眉头紧皱:“是谁?”
赵赫深吸了一口气:“正是当今左路大元帅,嬴玉嬴元帅……不!准确说,应该是独孤玉儿,独孤元帅!”
嚯……
一时间,场上一片哗然。
此次出征,嬴玉这位掌握最强国运法术的人,自然成了出征的主力,被赵焕封为左路大元帅。
朝中因此吵得不可开交,因为对嬴玉的怀疑早就暗中蔓延了开来,但这质疑声还是被赵焕压了下来。
可听赵赫的说法。
实锤了?
独孤……
他居然是独孤家的人,实在是其心可诛!
一时间,无数道愤恨的眼神,齐刷刷看向赵玉。
赵玉却只是淡淡笑道:“定远伯,嬴某是正宗的中原血统,入朝数年,更是为大虞呕心沥血,你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清白?”
赵赫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独孤大人究竟有何清白!”
说罢。
便拍了拍手,下一刻便有一队人上前。
这些人,正是八族的探子,手上也都托着证物。
其中一个,甚至还押着一个北域长相的年轻人。
这些探子,一个个都无比愤恨地看向赵玉。
而那个北域长相的年轻人,看向赵玉的眼神更是无比激动。
只是看这阵仗,好似事实已经板上钉钉了。
赵辞:“……”
不得不说。
老登准备得还真是全乎啊。
跟姬龙渊合作,居然还有这么多小心思,这波真的是奔着把赵玉弄死来的。
光是从北域拿人,都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独孤玉儿,你还有什么……”
赵赫冷哼一声,正欲开口。
却感觉空气中一阵灼热。
他悚然一惊,飞快朝证物看去,发现它们居然全被烧成了灰烬。
而赵玉手中,那团火苗刚刚熄灭。
他顿时怒不可遏:“你居然敢毁掉证物!”
赵玉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你们捏造证物来诬陷我?”
“荒唐!真金不怕火炼,若你真的清白,又何必毁掉证物?依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赵赫冷笑连连:“只可惜,你学艺不精,未能毁掉最关键的人证!”
说着。
便把那个异族长相的年轻人从身后拉出来。
扫视了众人一圈:“诸位,这位便是独孤皇室的小皇子独孤立,曾数次目睹独孤玉儿进出凉国皇宫。”
说罢。
一脚将独孤立踹到众人跟前:“小子,说说你知道的!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独孤立赶紧跪在赵焕面前:“禀大虞皇帝陛下,此人乃是家父八年前认的义女,根本不是所谓的嬴姓后人,潜入大虞,完全就是为了替凉国皇室做事!”
赵焕面色微寒,审视着赵玉:“嬴卿,你可有话解释?”
赵玉微微笑道:“禀陛下!臣的确曾假意拜凉国皇帝为义父,也的确不姓嬴。”
她扫视了众人一眼,看到已经有人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还未等有人出来攻讦,便直接话锋一转:“臣姓赵,大虞皇室之赵,臣之先祖,正是护宗室南渡之太子,赵衡!”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哗然。
没想到这人承认罪行之后,居然还敢冒领皇姓?
“荒唐!你……”
赵赫怒极,正欲说些什么。
赵焕却挥手打断,笑着看向赵玉:“这么说,你应该叫赵玉?”
“那是自然!”
“那你为何认贼作父,潜入大虞当官,又图谋何物?”
赵焕心中冷笑,没想到赵玉居然慌不择路,强行拿出血脉的护身符。
可这般强行认亲,没有半分证物,谁会相信你?
他很确信,当年赵衡被重伤遁走的时候,没带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
今日物证是你毁的。
仅存的人证也在指认你。
寡人倒是要看看,你想如何翻盘。
在众人注视之下。
赵玉神色微凛:“认贼作父,自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有先祖指引,为了大虞安定,便是再不光彩,臣也当为之。”
“先祖指引?”
众人看向赵玉的神情愈发鄙夷。
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如此荒唐的理由。
赵焕也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家先祖这般指引,究竟是为了什么!”
赵玉不卑不亢道:“先祖这般指引,自然是早就发现了龙渊天庭的阴谋,需要后人忍辱负重,从龙渊天庭获得情报。故臣假意拜师,习国运之术,假负任务归虞,帮大虞拖延时日。这是其一!”
到处都是破绽。
赵焕笑容愈盛,似已经看到了赵玉死于众人围攻之下的惨状。
但他还是不急不慢道:“那其二呢?”
“其二……”
赵玉目光灼灼地盯着赵焕:“其二!昔年南渡,先祖并非护宗室南下而死,而是被谋篡皇位的歹人行刺而死!”
这番话,顿时让整个校场都炸开了锅。
谋篡皇位的歹人。
这跟点名道姓有什么区别?
赵焕也被气笑了,只当她是狗急跳墙,临死的时候也要恶心自己一下。
不过她越是这样,就越符合自己的心意。
若不说这句话,这女子尚且有苟活的希望。
说了这句话,必死无疑。
诋毁皇室,只有死路一条。
亏得自己把她当做对手。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蠢!
既然你找死。
那就别怪我了!
他微微笑道:“这般说辞,你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事物?”
“没有!家族任务,皆是口口相传!”
“荒唐!你……”
“但臣有人证!”
赵玉话锋一转,眼神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无比明亮。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咯噔。
赵焕眉头微皱,心头却是乐不可支。
人证?
人证有用?
回想一下,曾向自己提醒赵玉身份的,只有阚天机一人。
虽说这位占天大学士手段奇诡,说不定真有证明血脉的异术,但这种诋毁皇室的传言又当如何证明?
赵玉真是一个福将。
慌不择路之下,居然把阚天机都拉下水来了。
阚天机啊阚天机。
你太急了!
居然会狗急跳墙,妄图这般拉寡人下水!
“人证?”
赵焕沉声说道:“人证是谁?可在当场?”
说话的时候,他忍住不看向阚天机的方向,恨不得立刻夺舍赵玉,亲口说出阚天机的名字。
他死死地盯着赵玉。
赵玉也静静地看着他。
忽然,笑容绽放:“陛下,你看后面!”
嗯?
后面?
赵焕心头忽然涌起一丝不安。
人证不是阚天机?
寡人身后哪来的人?
正在这时。
场上惊呼之声连连。
赵焕心中不安愈甚,感觉一阵阵凉气从身后窜起,霎时间浑身汗毛根根倒竖。
他强压不安,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缓缓向后看去。
看到身后场景以后,他只觉脑袋轰的一声。
整个人都仿佛坠入到冰窖了一般。
“赵,赵衡……”
“活了?”
“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