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吧,没你的事。”朱文羽仍是不回头,扬扬手。半晌又喃喃道:“早听说锦衣卫无孔不入,我还不信,果然……”
“那是侯爷您虽身为锦衣卫的副指挥使,却从来不过问卫中的事。这几年锦衣卫的人越来越多,从千户到校尉,怕不有好几千人,而且各相统属,互相不识,小人也不知道府里还有没有别人是……”
“嗯,我知道了,何大人确实是个人才,老叔算是用对人了。”朱文羽叹了口气,望着江面。
“侯爷……”小高子欲言又止。
“嗯?什么?”朱文羽听小高子叫了一声又没话了,略觉奇怪,回头问道。
“侯爷,小高子是说,下次小高子再要说什么话,先告诉侯爷一声,若是侯爷觉得不合适,那小高子就烂在肚子里也不说。”
“嗯。”朱文羽也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弄得小高子都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主子,小人从闲澜院开始就伺候主子爷,主子爷待小人好,从不把小人当下人看,小高子知道好歹,不会乱说的。”见朱文羽不吭声,小高子又轻声道。
“好了,我知道了。”朱文羽又捡了一块石子往江中扔去。
“侯爷……”见朱文羽还是不吭气,小高子又道:“这几日侯爷是不是不顺心?”
“嗯?”
“小人是说,如果爷有什么事烦心,就先别管他,散散心,爷这些年上上下下替皇上办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会怪罪的。”
“你听到什么了?”朱文羽猛地回头。
“小的不敢。”小高子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小的只是听说皇上给了侯爷一件差事,却不知道是什么事。只不过看爷这几日实在是不痛快,想劝劝爷。”
“哦,那你想说什么?”朱文羽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朱元璋令他对付张无忌乃是十分机密之事,若是泄露出去,朱文羽根本不可能暗算成功,皇上必定会隐密行事,而他自己心中矛盾,也正好不想宣扬。若是连小高子都知道了此事,那还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了。
“小人是说,兴许皇上交办的差事也就是一时的事,如果确实不好办,爷只要多磨磨,拖一拖,待事情淡了,皇上兴许也就忘了,不会怪罪侯爷的。”
“那怎么拖?”朱文羽心一放下,倒来了兴趣,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高子。
小高子也不知道这位少年主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出口的话又不好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主子爷现在不就是在拖吗?到处转转,再在屋里坐坐,反正皇上也不在跟前,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只不过既是打定主意拖,主子爷您也就不用这么烦心,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开开心心的,只要不张扬也就是了,兴许过一阵子皇上也就收回成命了。如今侯爷现在这样成天不痛快,小高子看着也难受……”
朱文羽哑然失笑:“你这鬼头,算盘倒不错,以前也是这么糊弄少爷我的吧?”
小高子吓一跳,不过看朱文羽的脸色不像是真生气,便涎着脸嘻嘻笑道:“嘿嘿,看主子爷说的,不瞒主子爷说,这些都是我们当下人的勾当,有些爷即兴的事,有时能糊弄也就糊弄过去了,反正爷也不怎么当真的……”
朱文羽仰头大笑,顿觉畅快,数日来缠绕不去的心中郁结似乎也是一扫而空,深吸一口气,一伸脚将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踢入江中,拍拍手:“走,回府!”
“哎,来了,爷!”小高子赶忙去牵马。
本来朱文羽这几日有事没事都拉着沙漠到府来玩,但沙漠毕竟也算是锦衣卫同知,官职在身不好轻易擅离,后来想着自天衣谷回来还没回丐帮拜见师父,便请了假回洞庭君山总舵去了,弄得朱文羽更是百无聊赖连个说话的兄弟都没有。这日一大早正无聊地一个人在屋中摆围棋,忽听得小高子来报:“爷,有客来访。”
“哦?是谁?”朱文羽不禁喜出望外,巴不得有个人过来聊天,忙问道。
“小人不识,那位爷说是姓张,带了夫人,还有三个孩子。”
“师父!”朱文羽大喜,情不自禁地冲出房去,却又突地停步,一阵犹豫。他自然是早盼师父过来团聚,但却知师父一来,朱元璋更是要催自己动手了,恐怕也很难再拖下去。
“爷,要不要?……”小高子察言观色,一时不知到底是不是该请张无忌夫妇进来。
朱文羽略一迟疑,一咬牙:“快请。哦,不,我去接。”说罢快步朝府门而去。自上次和小高子在江边一番话,朱文羽早已明白,眼下都是朱元璋的眼线已是四处都是,师父师娘进京,只怕刚一进城门朱元璋便已知晓,自己想假装不知道都不成,若是不让师父进府,反倒露了形迹,令朱元璋有所察觉,还是请进来为好。
“文羽哥哥。”朱文羽刚一露头,张明昭已是欢跳着扑了过来。
“哎,又长高了,呵呵。”朱文羽一脸的笑容迎过去:“师父师娘,你们都来了。”
“嗯,文羽,进去说吧。”张无忌沉静的脸上也是泛起淡淡的笑容。
“哎,快请进快请进,师父,师娘,一路辛苦了。还有你们,明武、明逊,怎么样?还受得了吧?”朱文羽一边拉着明昭的手一边往里让。
小高子一听主子的师父来了,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下人四下准备,收拾房间,吩咐厨下准备酒菜,再多烧热水。
“师父师娘,你们刚进城?快坐快坐,行李呢?小高子,快上茶。”一进屋朱文羽便大声招呼。
“嗯,早晨刚进城的。”张无忌一边应声一边坐下。
“呵呵,我们哪有什么行李?也就是随身几个包袱。文羽,你又升了?当侯爷了?朱元璋倒是挺大方的啊。”赵敏一边放下包袱一边笑道。
“看师娘说的,什么侯爷爵爷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朱文羽讪讪笑道,连忙岔开话题:“明昭,这次出门玩得开心吗?”
“还说呢,一路上爹爹总拉着不让出去玩,光躲在车里船里,一点意思也没有,闷都闷死了。”一说这话似是触了张明昭的委屈,小嘴也嘟了起来,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为此生了多少气,一见朱文羽便诉苦。
“这死丫头,就知道玩。”赵敏笑骂一声,转头向朱文羽解释道:“你师父他不愿张扬。”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明昭又小,贪玩是天性,师父管得也太紧了些,我像明昭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天天想着到大街上去看热闹?呵呵。”朱文羽忙笑道,眼神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张无忌,又连忙避开。
张无忌却是一声不吭只是沉静而坐。
“怎么了?师父。”朱文羽虽知张无忌本性沉稳,但像今日这般不苟言笑也是反常,小心问道。
“哦,没有,文羽,师父师娘可能要在你这住几天,然后再回丹棱去……”
“还回去干嘛?师父,就住这儿呗,反正地方也不小……”朱文羽接口笑道。
“……如果文羽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告诉师父,我和你师娘再另寻去处。”张无忌不待朱文羽说完,续道。
朱文羽心头一震,愕然望着师父:“……师父,怎么这……”却被张无忌一抬手止住,说不下去。
“文羽,你师父是怕你为难。你师父这人文羽你又不是不知道,最不想麻烦别人的。”赵敏插口道。
“没……没有啊,能有什么为难的?没有啊,师娘,怎么了?”朱文羽勉强笑笑道。
“你也别瞒我们,文羽,师娘问你,关于天衣盟的事,朱元璋和你说什么没有?”赵敏也盯着朱文羽问道。大约是感觉口气郑重,
“没说什么啊。”朱文羽莫名其妙:“就是把那些人收押了,银子收了,还给我封了个什么逍遥侯。”
“别的呢?”
“别的?没了呀。”
“那朱元璋和你提过你师父没有?”赵敏又追问道。
“没……没有,怎么了?”朱文羽一阵慌乱。
张无忌眼神猛的一抬,从朱文羽脸上扫过,又低下去。
“我和你师父从武当山下来进京。一路上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但又不是同一人,似是一拨接一拨的。我思来想去,这天底下也只有朱元璋才会如此,也才有力如此。因而你师父一路上都不让明昭明武他们乱跑乱玩。到这儿来又怕你有什么为难,先问问你。”赵敏解释道。
朱文羽心中雪亮,知道必定是锦衣卫奉朱元璋之命所为,再想起朱元璋令他暗算张无忌之事,心中一寒,嘴上却强笑道:“这……这兴许是沿路上的武林中人仰慕师父之名暗地探望吧。”
赵敏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说,回头道:“好了好了,既然文羽没什么为难的,那咱们就好好住在这儿。明昭,到了你文羽哥哥家里,你也可以尽兴玩玩了,回头让你文羽哥哥带你上街玩哈。”
“啊,好啊好啊,文羽哥哥,你可不许赖皮哈。”明昭已是欢跳起来,若不是看爹爹脸色,恨不得立时便拉着朱文羽出门去。
“去,明武明逊,你们先带妹妹玩去,不过不许出府。”赵敏心疼女儿,回头道。
“知道了,娘。”明武明逊一齐躬身。“走,明昭。”
明昭欢天喜地跟着哥哥而去。朱文羽忙命小高子去招呼。
“文羽。”张无忌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