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毅说道：“得空去净身房一趟，去了烦恼根，录入值殿监名录。”

　　“还要净身？”

　　周贯顿时愕然，他本是江湖凶人，嗜好女色，当了太监可就没得玩了。

　　“监察太监，这官儿名本就为内侍而设，不是内侍根本不能就任。”

　　云毅颔首道：：“如若不愿净身，咱家可让你升任监察司主事，这也是内侍之外最高官职，任谁想要再向上，都得去净身房走一遭！”

　　东厂骨干是内侍，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云毅不在乎内侍多数贪墨银子，将东厂掌控在手，比任何问题都重要。

　　“卑下……咱家遵旨！”

　　周贯平日里听内侍说话多了，私下里早已经学会，他为了富贵权势连祖宗都不要了，更何况区区烦恼根。

　　“你这厮能成大事。”

　　云毅眼中闪过欣赏之色，世上有几人又舍得烦恼根，能引刀自宫者都是狠人。

　　说话间。

　　温同知搜查无名尸骸，从胸口寻出了卷锦帛，让人试过没有剧毒，不敢看里面记载内容，躬身献上。

　　“督公，请您亲自查看。”

　　云毅左右瞥了眼，众人立刻后退几步，施展真罡护体后才掀开锦帛。

　　绝灭剑诀！

　　开篇四个篆字，让云毅面露喜色，此门功法可强行突破先天，或许施展时神智有些异常，却也是门绝世神功。

　　继续向后诵读，果然如无名所说，此功大成须九族灭绝。

　　“功法中并未说亲手杀死九族，只需世上再无亲人，便可达到绝情之境！”

　　云毅实力堪比先天宗师，又在藏经阁中借阅了诸多功法，武道眼界已经臻至绝顶，很快就明悟绝灭剑诀之玄妙。

　　剑诀开篇明义，先天境界便是将先天之气炼入体内，将后天真气蜕变为先天真气。

　　按照徐公公所说，可清晰感应到的先天之气罕见至极，大庆皇族也只有宫中寒潭而已。

　　“此等罕见之物，让多少后天武者困于境界，其中就有创造绝灭剑诀的清净真人……”

　　锦帛上面记载，清净极善养生之法，又精修道家长生真气，足足活到了一百四十五岁，仍然能健步如飞。

　　此时清净的后辈，已经尽数死绝，连道观中徒孙徒玄孙都死了。

　　世上再无与清净有关的亲朋，于是他独自生活在山中，与花草为伴，与虎豹为邻，明明活着却与死无异。

　　清净寿元将尽百五时候，冥冥中知晓死期将近。

　　临近身死道消，清净非但没有气息衰弱，反而对天地感应愈发敏锐，发现了飘**在天地间的各种稀薄先天之气。

　　阳气，阴气，死气，煞气……

　　如此种种，取其一即可突破先天。

　　清净欣喜的同时，又无奈叹息，寿元已经到了人体极限，纵使突破先天也不能多活几日。

　　死之前，清净将感应先天之气的法门编纂成册，取名为忘情剑诀。

　　待到九族、亲朋死尽，人在世间仅剩下天地可凭依，便能感应到一丝丝稀薄先天之气，借此突破境界。

　　“后面获得忘情剑诀之人，无法将九族亲朋熬死，于是亲自动手送九族上路。”

　　“随着后辈不断参悟完善剑诀，逐渐蜕变为任何人都能修成的功法，也就从忘情改为了绝情、灭情……”

　　“这剑诀正适合咱家！”

　　云毅眼界非凡，岂能不知忘情与绝情的区别。

　　譬如无名杀尽亲朋突破先天，却也生出了心魔，施展剑诀时神智不清，恍如魔头，丝毫没有正道剑神的模样。

　　忘情则不同，乃是活的久了，自然而然生出的感悟。

　　“咱爹好色，咱娘好吃，亲哥哥是个官儿迷……大抵都不是长寿的模样，之后周家再过两三代，咱家也就能忘情了！”

　　云毅能理解忘情的状态，同时对九族也无亲情，却自知难以修成剑诀。

　　明白不等于能做到！

　　继续诵读锦帛，后面字迹迥然于前面，并非清净所着，而是名为恨天老魔的高手推演出来，关于先天境界的修行之法。

　　“难怪无名与咱家拼命，竟是断了人家前路……”

　　云毅恍然，后续修行过程，须在有情、灭情只见来回颠倒，直至真正的太上忘情。

　　人只要活在世上，就会遇到其他人，会交朋友，会收弟子，其他恩怨情仇纠缠，这便是从无情至有情。

　　之后再行诛灭亲朋之法，归于无情，功力、境界大进！

　　“当真是邪法！”

　　云毅不自禁的倒吸冷气，自己个儿再怎么凶残暴戾，杀的也是仇人或者不相干的人，而剑诀必须杀死真正的亲朋。

　　譬如云毅杀死干儿子，心境丝毫不会有变化，只因互相之间本就无情无义。

　　无名已经修行到此境界，锦帛上写着他的修行感悟。

　　“有情者以弟子为最佳，数少而情深，杀之境界大进，且生成的心魔会更轻……所以那萧云，应是无名新挑选的弟子，借其性命练功！”

　　云毅将剑诀核心要义记下，将锦帛塞进袖口，挥手召来随行官吏。

　　“曾大人，抄家天剑门，核心弟子九族尽数入狱，所得田亩财货尽数换成金子，你留两成，其他的送去监察司！”

　　“遵命。”

　　曾府尹躬身领命，天剑门三百余核心弟子，他们在地方多为富商士绅，此番抄家定能所获颇丰。

　　再者，那些记名弟子想要安然无恙，也需要拿出诚意！

　　云毅又说道：“谢游击功劳巨大，咱家会亲自向陛下请旨，领兵随咱家去其他宗派转一转。”

　　“遵命。”

　　谢游击说道：“督公，大战死伤千八百余人，军阵虽乱却未有溃败，经此一役可谓精兵，可否编入下官麾下？”

　　“当然可以，咱家要来的东西，向来不会还回去！”

　　云毅说道：“死的赔一百两，活的赏五十两，左右不过三五万两银子，只要听命于咱家，少不了富贵。”

　　百两银子赔偿，能在牙行买十个人，称得上天价。

　　五十两赏赐，能在乡下买十几亩田地，足够养活一家人。

　　消息传下去，军阵响起欢呼声。

　　在伍长队正的引领下，全都跪下冬冬冬磕头，地面都发出隆隆震动，高呼督公千岁千岁千千岁。

　　曾府尹见此情形，眼中闪过异色，沉吟许久后说道。

　　“督公，抄家天剑门弟子，所得田亩之数巨大，不如便宜卖与军卒，恰好两全其美！”

　　“这主意不错。”

　　云毅微微颔首，笑道：“如此，咱家连几万两银子都不用出了。”

　　天剑门死于军卒围攻，抄家得来的田地云毅占大头，分出一小部分给军卒，他们非但不觉得冤屈，反而将云毅视为大恩人、活菩萨。

　　当真是两全其美！

　　果然，命令传下去，军卒欢呼声更大了几分。

　　云毅继续下令：“温先生，传讯各地监察司，将咱家覆灭天剑门、斩杀剑神的消息传出去。”

　　“遵旨。”

　　温同知问道：“督公，此事还需借剑神头颅一用，剑神近些年少入江湖，只靠空口白话，很难让其他宗门相信。”

　　先天宗师，武道绝巅。

　　击败容易，斩杀难之有难，否则海公公、魏公公也不会有那般崇高地位。

　　“桀桀桀……”

　　云毅将无名头颅扔过去，怪笑几声说道。

　　“传首天下，让那些江湖宗门看看，招惹东厂的后果！”

　　……

　　正统四年。

　　十月末。

　　天剑门灭，剑神身陨。

　　随着各地宗门宿老，确定头颅为真，原本指责、喝骂东厂的江湖正道，顿时如鲠在喉，再也没了声响。

　　抄家天剑门所得，上缴内帑五百万两。

　　传承十数代的宗门，盘踞一方，积累的财富连云毅也感到惊骇。

　　正统帝更是双目放光，命司礼监内侍给云毅带了一幅字，上面铁画银钩写着八个大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嘉景府。

　　后衙书房。

　　云毅手握毛笔，在纸上不断的写写画画。

　　旁边侍候的干儿小印子，看着干爹写了两个多月的字，不禁心生疑惑。

　　“干爹，您为只写这几个字？”

　　云毅睨了这厮一眼，也不知是真的愚笨，亦或者装的天衣无缝，将毛笔放在玉石笔山上。

　　“陛下喜欢，咱家就得写，以后天天写，写多了还得到处送人。”

　　“干爹英明！”

　　小印子连声赞叹：“这等简在帝心的妙法，也就干爹能使出来。”

　　这马屁拍的不错，云毅心情不错，询问道。

　　“谢将军兵练的怎么样了？”

　　“当真成了精兵！”

　　小印子描述道：“咱家去了几次军营，远远望见那滚滚煞气，吓得没敢靠近，唤谢将军小心问了几句话。”

　　剿灭天剑门后，谢游击晋升四品参将，勉强称得上将军之名。

　　更重要的是获得了陛下允许，由谢将军整备练兵，向其他江湖宗门，追逃这些年占山、占地欠下的税赋。

　　五百万两没白花！

　　云毅饶有兴趣道：“仔细说说。”

　　“自天剑门抚恤、赏赐传出去后，嘉景府青壮踊跃参军，甚至周边几府都来了不少人。”

　　小印子说道：“谢将军精挑细选，凑足了一万之数，据说十个人才能中一个，那些没选中的还舍不得走……”

　　“这可不行！”

　　云毅打断道：“百姓千里迢迢来咱家麾下当差，岂能怠慢，记得告诉谢将军，只要合格就留在军中。”

　　小印子担忧道：“陛下只准许一万之数……”

　　“咱家麾下正式兵卒一万，令有伙夫、车夫之类辅兵，他们不需要朝廷发饷银，所以不用算入一万之数。”

　　前有镇北王拥兵自重，后又三千兵卒牵制剑神，云毅自然希望麾下兵卒多多益善。

　　“儿子明白。”

　　小印子继续说道：“按照谢将军所说，再练兵半年，军阵纯熟之后，再来两三个剑神也能将其困死！”

　　“很好。”

　　云毅说道：“告诉谢将军，军卒饭食莫要差了，只要肯为咱家卖命，吃好喝好只是寻常！”

　　正说话时，门外传来温同知声音。

　　“下官拜见督公。”

　　云毅说道：“温先生无需多礼，快快请进。”

　　温同知推门进来，躬身施礼后说道：“督公，传首天下已经完成，所有江湖宗门无不知晓，您斩杀了剑神无名！”

　　“桀桀桀……”

　　云毅怪笑道：“那些个家伙，天天骂咱家是阉狗，如今又斩了剑神，是不是成了绝世大魔头？”

　　“督公这回想错了。”

　　温公公说道：“据监察司探子汇报，那些见到剑神头颅的宗门，无论正邪，再不敢说阉狗二字，见到东厂的番子都绕道而行！”

　　“哼哼，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凭白让咱家高看了。”

　　云毅面露鄙夷，本以为江湖正道会多坚持些时日，最好举行个会盟，喊出联手除魔的口号，也好都扣上造反的帽子。

　　温同知问道：“督公，马上就过年了，是否回京？”

　　“咱家为陛下办差，哪有什么年节。”

　　云毅随时随地表忠心，已经成了本能，纵使哪天喝醉了、说梦话也会高呼万岁，转身看向挂在墙上的大庆疆域图。

　　“嘉景府位置不错，东南西北都离得近。”

　　指了指樟山，问道：“这山上是不是有个江湖宗门？”

　　“回督公，苍冥观就在樟山。”

　　温公公说道：“苍冥观传承百余年，祖上出过两位得朝廷册封的真人，称得上道家全真魁首。”

　　“咱家打的就是魁首！”

　　云毅说道：“先生命人去散播消息，来年开春，东厂兵发樟山。”

　　温同知提醒道：“督公，佛道二教可不好惹，底蕴深不可测，当真要攻打苍冥观？”

　　“打或者不打，咱家也不知道。”

　　云毅说道：“先将消息传出去，看看江湖宗门动静，再做后续打算。”

　　温同知似有所悟，当即躬身领命。

　　……

　　东厂即将围攻苍冥观！

　　消息传出，江湖震动。

　　许多自诩正道的江湖人，纷纷向苍冥观赶去，大喊着要助一臂之力。

　　又有邪魔外道汇聚，打算趁火打劫，将苍冥观传承捞到手。

　　未曾想。

　　苍冥观主宣布自封山门，不让任何人入内，包括上门助拳的江湖义士。

　　正统五年春。

　　东厂又传出消息，改了进攻目标。

　　从苍冥观变为南边的归元宗，顿时引得议论纷纷，江湖上流出不少真真假假的消息，诸如苍冥观暗中与东厂勾结！

　　……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六月。

　　夏日炎炎。

　　后衙书房中摆了四个冰鉴，侍女拿着扇子吹风，气温恍如春秋般凉爽。

　　云毅的武道修为，早已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

　　然而新来的唐府尹很懂事，督公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

　　前府尹曾志远，上书清查田亩之法，得了正统帝大肆称赞，开春即平调入京城，官拜户部侍郎。

　　同为二品，两者差距可谓云泥。

　　随着奏疏策略推广，如若效果斐然，升尚书之位如探囊取物。

　　曾侍郎托人带来了感谢信，云毅没有回复，而是让监察司番子传了口信，当真想要入阁，那就莫再有任何来往。

　　私下里还可以骂几句阉狗，争取得到那些清流支持。

　　云毅不需要曾侍郎的感激，甚至也不需要他开什么方便之门，只需将来某天关键时刻，曾侍郎站在自己这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云毅挥毫而就，字迹铁画银钩，与陛下赐的字一般无二。

　　正统帝的字称不上多好，算上皇帝的身份，也只能是中上水准，比之大师名家更是远远不及。

　　唐府尹寻了嘉景府的名家，来与云毅交流书法。

　　云毅果断拒绝，咱家就得按照陛下的字写，纵使书圣来也不改！

　　唐府尹也是个妙人，琢磨明白其中的道理，诚恳的向云毅求了一幅字，拿回家后照着临摹，硬生生的降低了自个书法水准。

　　“能当上府尹的官，没一个是蠢货，面皮也是真的厚！”

　　正练字时，温同知进门汇报。

　　“督公，金刚寺主方正大师，听闻督公精通金刚不坏神功，特意命弟子前来传讯，请督公去寺中辩法。”

　　“终于等来了！”

　　云毅说道：“咱家仰慕佛门传承已久，得方正大师相邀，自不会拒绝，辩法就定在一月后吧。”

　　近半年时间，江湖上小道消息没停过。

　　今日听闻东厂杀向涅槃宗，明日又听说兵围阳灵教。

　　随着番子不断混淆视听，譬如苍冥观投降朝廷之类，真真假假难辨，一时间江湖宗门也不敢相信同道。

　　万一引狼入室，祖宗基业岂不就毁了。

　　东厂所传消息并非胡编乱造，真的有宗门投靠过来，比如华山剑派、九星观等等，掌门暗中领了监察司官职。

　　表面上高喊联手铲除阉狗，其实是在等功劳送上门！

　　云毅在后衙书房练字，一副风轻云澹的模样，仿佛诸事不关心，实则“东厂督公”的威名已经成了江湖禁忌。

　　不是正道，也非魔头，而是悬在脖颈上的利剑。

　　金刚寺乃江湖正道魁首，见此情形，请云毅登门辩法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