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罢。

　　庭院当中。

　　云毅躺在太师椅上，接过叶钰递过来的大碗茶，惬意的喝了一口。

　　“姑娘要不要跟着学？”

　　“不用了，我还要去剑坊做工。”

　　叶钰犹豫半晌，低声说道：“道长，家中父母死于江湖斗剑，我向来不允许小凡学剑，就是怕……”

　　云毅轻抚长须说道：“放心，贫道与其他门派不同，门下弟子都活的特别长，毕竟命都没了怎么攀剑术高峰！”

　　叶钰说道：“小凡拜道长为师了？需不需要准备束脩？”

　　“无需麻烦。”

　　云毅说道：“贫道从来不收弟子，今天得了小居士的好处，便传授剑术酬谢。”

　　叶钰见弟弟正兴奋的削木剑，也不好再说什么，日后的路总是要自己走，强行约束未必就是好事。

　　“小凡就拜托道长了。”

　　片刻后。

　　叶凡削好了木剑，耍了个剑花，躬身行礼。

　　“请仙人授剑！”

　　“贫道看来，万般剑术无非就是力量与速度。”

　　云毅缓缓说道：“力量强则破尽技巧，速度快则进退由心，贫道上午传你增长力量的法门，下午授予逃遁……轻身之法。”

　　叶凡听着有些道理，又觉得怪异，似乎与预想的有些偏颇。

　　灵剑城以“剑”闻名于世，包括铸剑、剑法等等，所以对于剑的理解，十岁小孩也听过不少，只是从未有过这般道理。

　　“力量更强，跑的更快……”

　　叶凡心有疑惑，然而说话的是仙人，也就只能照着学。

　　“贫道所创功法，终究没有白费！”

　　云毅面露喜色，将优化过的气血武道，逐字逐句的教授给叶凡。

　　气血凝练所需来自灵米，晚间做饭的时候，清香之气沁人心脾，若非云毅以法力遮掩，估计左邻右舍都循着味儿过来蹭饭。

　　叶钰吃了几口灵米饭，立刻知道云毅是真的奇人，心中忧虑尽数消散。

　　转眼数月后。

　　下午。

　　阳光正好，照的小院暖洋洋。

　　云毅躺在摇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屈指轻弹。

　　笃笃笃……

　　连绵不绝的响声从前后左右袭来，叶凡神色凝重，施展轻功闪转腾挪。

　　嘭！

　　叶凡只觉得后背剧痛，脚下步伐一乱，又被十几道气劲击中。

　　“你又死了。”

　　云毅慢悠悠的说道：“才十个人同时施展暗器，练了半个月还躲不过。”

　　“这也太难了！”

　　叶凡曾经的少年得意，在云毅连番打击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得仙剑认主，什么顿悟缥缈剑法，还不是每天都得死十次八次，按照道长所说，自个儿踏入江湖用不了几天就死于骗局、陷阱、偷袭、毒杀……

　　“你向朋友显摆的时间，全部用来练功，还会难么？”

　　云毅嘴上苛责，实则心底满意至极，叶凡无论天赋、悟性都是绝顶，可惜生错了时代。

　　“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仙人。”

　　叶凡恭敬的倒茶，问道：“我炼到什么时候，能出去闯**江湖？”

　　“灵剑城只是偏僻之地，在贫道眼中蝼蚁一般，九洲四海强人无数，想要潇洒痛快的行走天下……”

　　云毅想了想，说道：“什么时候一剑断山，便能出去了。”

　　“一剑断山，天下竟然有这等强者！”

　　叶凡从未出过灵剑城，甚至极少走出附近坊市，受父母和周围人影响，对江湖、剑客充满向往，但是对江湖剑客强弱没有具体概念。

　　仙人说的话，自是不会有错！

　　“我要努力！”

　　叶凡紧握拳头，神色坚毅，继续在院中锻炼轻功。

　　“孺子可教也。”

　　云毅微微颔首，所谓一剑断山自是不可能，本意是为了让叶凡踏实修行。

　　天才最大的缺陷，就是得到太简单，易骄易躁！

　　现在竖立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心存敬畏，随时小心谨慎总不是坏处。至于最后发现江湖都是杂鱼，叶凡表情有多精彩，云毅心中有些小期待。

　　手中凭空出现一卷书册，记录的是灵剑城历史，来自铸剑堂藏书阁禁地。

　　灵剑城听名字就猜到，与当年灵剑宗有渊源。

　　按照书册中记载，当年青州出了大魔，修行魔功吞噬无数人性命。灵剑宗老祖不顾残躯，与大魔拼死厮杀，最终同归于尽。

　　铸剑堂祖师是灵剑宗弟子所建，为纪念先祖功勋，便命名为灵剑城！

　　“狗屁！”

　　云毅将书册捏成粉碎，眼中闪过冷芒，当年第一个入魔的老祖就是剑玄。

　　叶凡停下步法，疑惑道：“仙长，谁惹您生气了？”

　　“就是那……”

　　云毅话说到半截停了下来，不愿就此事与叶凡因果结深，幽幽说道：“就是活的太久了，发现走到哪里，都是糟心事！”

　　叶凡好奇道：“仙长，昆仑山在哪里？”

　　“昆仑山无处不在，又不在任何地界。”

　　云毅抬头看东南方向：“前些年在云洲，距离此地有几万里之遥。”

　　“几万里！”

　　叶凡惊叹一声：“仙人跑这么远做什么？”

　　云毅叹息道：“那边有个烦人的家伙，贫道懒得见。”

　　这些年白云峰快被军卒挖穿了，即使影响不到微尘阵，天天叮叮当当的也惹人心烦。

　　“哦。”

　　叶凡见道长不愿多说，很是懂事的转移话题：“仙人，我练了这么久，您怎么还不传我剑招？”

　　云毅睨了叶凡一眼，轻抚长须道。

　　“若能一剑破山，还需什么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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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京。

　　原是大周京都，大庆占据后改名。

　　太始帝自称得遇仙缘，于昆仑山潜修，遂改为仙。

　　庆国史官文吏翻遍大乾千年藏书，从未寻到“昆仑”二字，又恐惧于陛下威严，只得从古书中生搬硬套解释来源。

　　知晓内情的官吏笑笑不说话，多数不知晓内情的官吏，只当世上真的有昆仑山。

　　皇宫。

　　上阳宫。

　　太始帝赵立目光扫过殿中臣子，目光冷厉，先天气势与皇帝威仪镇压下，体质弱的文臣忍不住双腿颤抖。

　　“张将军，近些日可有昆仑踪迹？”

　　“回禀陛下。”

　　张将军躬身出列：“臣遣十万铁骑，自东海边兵分两路，沿岸向南北行军，遇山川河流皆仔细探索。如今已经扫**云洲五成地域，并未寻到昆仑山！”

　　太始帝下令道：“太慢了，再遣十万大军，并各州府军卒协力，十年内涤**云洲！”

　　“遵旨。”

　　张将军躬身领命，太始帝打下了庆国大半领土，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

　　莫说搜索虚无缥缈的昆仑山，纵使仙人当面，太始帝一声令下大庆铁骑也悍然冲锋！

　　“还请陛下三思！”

　　当朝首辅出列，面露难色：“国朝初立，根基不固，宜休养生息。如此大规模调兵，不止国库难以承受，百姓也会背负大量劳役。”

　　“陛下，昨日收到八百里加急。”

　　户部尚书出列说道：“宁安府、明府、阳山府等地发生旱灾，三月不见片云，还请先行准备赈灾粮，以免发生民变。”

　　又有大臣出列，劝说道：“仙人、长生之说自古虚妄，陛下年富力强，切勿沉溺于此，耽误国朝。”

　　“臣附议！”

　　“陛下三思！”

　　一连十几位大臣出列，请求太始帝收回军令。

　　“够了！朕现在清醒的很，心中自有考量。”

　　太始帝喝止群臣，目光看向锦衣卫指挥使，问道：“佛道伪经之事，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近半月又查抄了十三处诵读伪经的寺庙道观，全部送去军中劳役。”

　　刘锦躬身道：“臣敢立军令状，一年内本朝伪经绝迹，三年内云洲诸国再无人敢诵伪经！”

　　“很好！”

　　太始帝夸赞道：“刘爱卿放手去做，凡污蔑玄霄道祖之人，便是朕的敌人，可论谋逆之罪，诛九族！”

　　太始帝知晓刘锦是奸佞小人，不过在打压佛道上面，也唯有心狠手辣的奸佞才能用。以佛道二教的底蕴，换任何人来做，只能治标不治本！

　　况且，佛道污蔑先贤，伪经蒙蔽世人，以奸佞打压合乎报应！

　　太始帝知晓靠军卒寻找昆仑山希望渺茫，所以同时为玄霄道君正名，立为道门二圣之一，以期得玄易真人垂青。

　　“臣，遵旨！”

　　刘锦面露喜色，有陛下这句话，谁敢反对锦衣卫就在谁家中扔几本伪经。

　　退朝之后。

　　午膳。

　　太始帝连续吃了十几碗米饭，皆是一粒粒精挑细选的贡米，然而总觉得寡淡无味。

　　“传徐真人！”

　　片刻后。

　　当代白云观主徐真人觐见，三叩九拜，高呼陛下万岁。

　　太始帝很是满意，遥想三十五年前入主仙京，佛道二教竟然见帝不跪，自称方外之人。

　　如今三十余年死了七任观主，道士们终于头脑清醒，恭恭敬敬三叩九拜，毕竟隔壁万佛寺的和尚死光了，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延寿金丹炼的如何了？”

　　“陛下，炼丹术失传已久，贫道精研数十年也不甚精通。”

　　徐真人从怀中取出玉盒，双手奉上：“一连废了几炉，耗费了不少灵药，只炼成了几枚残丹。”

　　白云观传自丹鼎宗，即使经历诸多变迁，传承典籍几经修改，仍流传下来不少丹方。徐真人精研炼丹术，靠着三分本事七分忠诚，获得了太始帝的支持和信任。

　　内侍将玉盒呈上来，小心翼翼的掀开。

　　里面有三颗拇指大小，通体赤红，带有金丝云纹的丹丸，飘散诱人药香。

　　太始帝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当年听参真人讲述诸多灵丹，其中延寿丹与此一般无二，挥手制止了内侍试药，直接拈起一粒吞服。

　　入口即化，浓郁灵气散入五脏六腑。

　　时隔三十六年，终于又体会到灵气滋味，如久旱逢甘露。

　　“哈哈哈！”

　　太始帝仰天大笑，眼前浮现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状若痴狂的呓语。

　　“朕持太阿，御龙车，登昆仑……”

　　“有千载苍翠枣树，万年长青赤藤，玄珠草，紫丹参……”

　　“阴阳凝成仙果，五气汇为灵芝……”

　　“又至那昆仑正中，有建木，百仞无枝，青叶紫茎，上通九霄，下抵九幽，仙神缘之上天……”

　　太始帝一言一行，殿中史官笔者逐字逐句，刷刷刷的记录下来！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无知，而是知道的太多，偏偏无法得到。

　　求而不得，状若疯狂，方才出现幻象！

　　殿中所有人都以为太始帝服丹发疯，只有他知道自己没疯，呓语所说一切，都是亲眼所见。

　　千年枣树，血藤妖，玄珠草，紫丹参，阴阳果，五色瑞云芝，建木……

　　许久之后。

　　太始帝眼前画面崩碎，喃喃声音渐熄，盘膝坐在蒲团上。

　　冷幽目光扫过殿中诸人，俱是躬身低头面无表情，岂能猜不到下边人的想法，大抵是以为自己胡言乱语。

　　“徐真人怎么还不起身？”

　　“臣激动莫名，为陛下贺！”

　　徐真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灵药确实是真的，来自佛道二教底蕴封存，然而炼丹还需丹炉、法术、灵火，如今只能用凡火铜鼎代替。

　　结果一连炼坏三炉，浪费了本就数量罕见的灵药。

　　幸好前些日翻阅道观古籍，寻到了铅汞内丹之法，两相结合炼出了灵丹。

　　模样与典籍中相似，至于药效么，反正徐真人不敢吃。

　　徐真人以为数不多的炼丹经验判断，服用此丹不如生吃灵药有效，只是心中想法万万不敢说，一旦让陛下知道了又要换观主了。

　　“传旨，徐真人炼丹有功，封怀玄济妙光祖真君，赐紫袍，赏万金，命白云观造像供奉香火！”

　　太始帝缓缓说道：“真人继续炼丹，朕会让禁军送去灵药，至少每月成功一炉！”

　　气血武道修至凝窍，一顿饭吃半头牛才能饱腹，然而自从离开昆仑山，纵使吃顶了嗓子吃撑了肚皮，仍有种发自灵魂的饥饿。

　　年轻时候尚能忍耐，以率军征伐天下的淋漓酣畅，勉强驱散了心中贪婪。

　　如今太始帝已经近八十岁，坐拥庆国大权，威慑云洲诸国，已经做到了凡俗顶峰，这世上除了修仙、长生之外，再无任何事能入眼！

　　今日服用丹药，灵气的香味侵入骨髓！

　　“朕，穷极一生，定要寻昆仑山！”

　　太始帝从腰间抽出太阿剑，通体青碧如玉，斜指天穹。

　　“若不得长生，朕再怎么权势滔天荣华富贵，百年后也不过一抔黄土！”

　　这话说出来，吓得殿中臣子内侍立刻跪下，三叩九拜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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