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微微颔首。

　　“诸峰、诸殿尽快重建宗门，一年后，举行掌教大典！”

　　说罢。

　　云澈化作遁光，飞向玄铁观。

　　人仙道场坚固若至宝，真神斗法亦未能损坏，是山上少数尚且完整的洞府。

　　盘膝坐下，一如当年铁冠仙姿态。

　　“转瞬三千多年过去，贫道从小小道君，终于走到了人间绝顶！”

　　云澈沉心静气，仔细思索日后道途。

　　现在已经得知飞升是虚妄，仙界在云澈心中地位下降许多，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

　　首先是催熟建木，以补天漏，降低此界本源流逝。

　　这是云澈与老天爷的默契交易，后者需要补天之人，没有云澈，还有天庭、巫族，亦或者其他天命之子。

　　老天爷没法强求，却会潜移默化的推动大势，直至补天成功。

　　云澈答应后，承接天命，会获得足够数目的先天灵物，保证十成十晋升人仙。

　　“这老天爷也忒差劲，让荆陵子察觉也就罢了，还不能直接免了贫道的雷劫，也不能立刻给十样八样的先天灵物……”

　　云澈说着说着，忽然头顶轰隆隆作响，抬头看不知何时阴云密布。

　　“……”

　　手指掐算，云澈立刻知道雷劫来历，正是头顶无量量业力引来，放在凡间就是做多了坏事挨雷噼！

　　看似合理合法，实则打击报复。

　　云澈倒是也不怕，业力雷劫只能噼死凡人，对修士来说更像是警告。

　　“还是个小心眼的，说两句也不行！”

　　继续思索后续道路，补天漏之后，此界壁垒圆满无缺，彻底与仙界便断了联络，世上再无飞升之人。

　　按照巫神所说，完整的世界壁垒，金仙也无可奈何。

　　真仙能破界偷渡进来，然而天道规律运转之下，根本带不走一丝一缕的世界本源，甚至死后还会反哺世界。

　　“这方世界，成了修仙界囚笼……”

　　这时，云澈就面临着两个选择。

　　其一自然是补天之后飞升，去仙界有补天教罩着，倒也不是无跟脚的散修。

　　这个选择的危险，就是仙界强大，或许有人可能看穿云澈。真仙看不透长生道果，金仙未必不能，亦或者更强大的存在。

　　一旦长生道果暴露，云澈想死都难！

　　“其二么，就是待在此界做个老不死……”

　　云澈对此很是心动：“况且此界曾出过金仙，上限不低，将来想办法吞噬外面世界本源，也能继续修行。”

　　第二个选择的坏处就是，很可能漫长无尽的时间，永远困在返虚或者真仙境界。

　　这里的漫长，动辄以百万年计！

　　云澈可以长生不死的活着，直至此方世界破灭，也能乘坐洞天离开。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大不了乘坐洞天遨游虚空，去个任意世界都能混的舒服，何必去仙界做人家小弟？”

　　“我做了一万年小弟了，终于混成了大哥大，有毛病才飞升！”

　　云澈沉吟许久，终于舍弃了飞升之法。

　　从一开始修炼武道，云澈的目的不是为了突破境界，也不是为了打打杀杀，而是为了更安全的活着。

　　补天之后已然安全，为何还要去求劳什子真仙、金仙？

　　所谓境界、法力，在长生道果面前分文不值，若是能永远安稳的活着，云澈愿意散去法力化作凡人！

　　“当然，贫道的做事原则，就是从来不讲原则！”

　　云澈所定路线只是暂时，哪天出现新的情况，再做新的打算。

　　“幸好这天由贫道来补，换成别人可信不过，定然选择早日飞升仙界，免得哪天让老天爷杀了猪！”

　　“建木啊建木，老父亲我以寿命供养，这天漏可要能开能堵……”

　　……

　　一年后。

　　补天教举行掌教庆典，在云澈的示意下，办的隆重至极。

　　请来了天庭诸神，大教、皇朝修士，乃至于散修中有名有号的修士，也纷纷送上请柬。

　　群仙汇聚，少长咸集。

　　云澈发表了以“重启三教荣光，我辈义不容辞”为核心，发表了重要讲话。

　　言称无论真神、人仙，凡是三教弟子，都有责任、有义务，齐心协力恢复三教影响力！

　　讲话获得了热烈掌声，截天掌教、灵山佛祖发声支持。

　　传闻，讲话内容传入天庭后，天帝又摔碎了几个心爱的琉璃盏。

　　修仙界更是热闹，将补天掌教的话，当成三教反抗天庭的檄文，逐字逐句进行了各种解读！

　　云澈是第七代天师，青云观当然会凑热闹。

　　当年二代天师所着《天师传》，开始大规模印刷，在修仙界四处流传。

　　修士翻阅后得知，三千年前初代天师封神，曾让位于天帝，不嫌事儿大的高呼。

　　“这是初代天师转世归来！”

　　……

　　天山。

　　修士盖房子速度极快，短短一年，延绵千里的宫殿阁楼恢复如初。

　　正殿。

　　云澈盘膝而坐，参悟补天教典籍。

　　“这召唤真仙之法，竟然需要以元神为引，以玄妙感应招来仙界老祖附身，等于同归于尽的法门！”

　　“不过跨界召唤，却有其玄妙之处。”

　　云澈对召唤老祖没兴趣，而是参悟如何跨界附身，涉及穿透世界壁垒的绝密，即使在仙界也是罕见秘术。

　　殿正中。

　　一株青色莲花凌空而立，根须穿透虚空，风吹来发出嗡嗡声。

　　“好了好了，贫道给你诵经。”

　　云澈收起召唤之法，取出一卷木属功法念诵，又逐字逐句的解释。

　　温故而知新！

　　即使是炼气期乙木诀，云澈现在观看诵读，也能有所参悟，譬如推演后续法门，譬如优化功法运转脉络。

　　青莲听到诵经声，摇头晃脑，如痴如醉。

　　云澈看到它这般模样，便知道将来化形，定是个不省心的性子。

　　“天庭已经让人踏碎两次，已经习惯了，再踏碎一回……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也是与老天爷的交易！

　　或许是防止云澈拿了好处就跑，或许是业力另有用处，比如抵消将来补天功德，反正云澈与天庭杠上了！

　　……

　　凌霄殿。

　　仙雾缭绕，瑞气翻腾。

　　天帝端坐上首，看向殿中群神，眼底闪过怒火。

　　左首站的不是吏部尚书，而是执掌户部的灵山真神。

　　右首自然是战神杨玄，吏部尚书卢猩跟在屁股后面，缩头缩脑哪有真神模样，再之后是补天教其他真神。

　　如此明显的抱团，只差指着天帝的鼻子说，莫要惹我！

　　天帝很惆怅，十年前真仙降临，看似没有针对天庭，却让东胜神洲的局势大变样。

　　时隔三千年，天师终于坐上了补天掌教之位，恍如因果注定。

　　凡间有三位人仙妖圣为兄弟，天上有诸多真仙老祖，又有初代天师转世的名头，三者合一，只差黄袍加身了！

　　天帝能看出来，其他真神也不是瞎子，明里暗里支持补天教。

　　那些天帝亲自提拔册封的散修真神，也没有任何忠心可言，与补天教眉来眼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卖主求荣！

　　三千年算计，一朝丧失大半！

　　局势变幻之快，如火如荼，仿佛天帝什么也没做，昨天优势在我，今天就要败了。

　　“修仙界，终究是实力说话，其他的都是虚幻……”

　　天帝眼中闪过厉色，当真将他逼迫到极限，说不得就掀桌子，大家都别玩了。

　　这时。

　　玉蟾子出列，躬身说道。

　　“陛下，天庭不可无储君，臣请议太子！”

　　立太子！

　　天帝目光冰冷，盯着玉蟾子看了许久。

　　“朕老了，没听清楚，爱卿再说一遍？”

　　“请陛下立太子！”

　　玉蟾子不惧天帝威压，躬身说道：“陛下，天庭不可一日无君，臣也是为了神洲亿万生灵安宁考虑。”

　　“这话听着耳熟，不是补天教口头禅么，什么时候爱卿学会了？”

　　天帝嗤笑道：“莫不是爱卿偷摸的拜入补天教？”

　　玉蟾子原本只是凡人，靠着道院刻苦诵经，终于考中了仙籍，后得天帝看重，短短两千年就香火封神。

　　如此肱骨臣子，竟然偏向补天教，让天帝心火愈发上涌！

　　贼子！

　　都是乱臣贼子！

　　天帝死死盯着玉蟾子，但凡再敢顶撞，拼着不讲脸面，也要寻借口将他打入天牢。

　　杨玄出列，挡在玉蟾子身前，说道：“陛下曾说，将天帝之位传于母亲，理应早立太子，接触天庭事务！”

　　玉蟾子顿时松了口气，这投名状送出去了，连忙回到群神队列。

　　后面就是青云观、补天教与天帝之间斗法，不过殿中群神都看好前者，毕竟双方实力差距太大。

　　天帝冷声道：“好好好，朕自是这般说过，便将你母亲送来天庭罢。”

　　杨玄说道：“有些话不便说透，老祖宗，该放手时就放手，免得什么都落不下！”

　　这话落在群神耳中，就是**裸的性命威胁，大抵就你不体面，那就帮你体面！

　　天帝童孔微缩，却是另有一番含义，那故意说重的“老祖宗”三个字，极可能触及他最根本的秘密之一。

　　“朕今日乏了，立太子之事择日再议！”

　　“恭送陛下。”

　　群神躬身施礼，双方都不想轻易撕破脸，这斗争必然是天长日久，持续百八十年都有可能。

　　杨玄冷哼一声，化作遁光，向桃山飞去。

　　片刻后。

　　遁光落在山脚下村落。

　　村中两千来口人，以正中巫神殿向四面扩张

　　杨玄遁光落下，村里的中年、少年、小孩纷纷开口，或崇敬，或濡沫，或童真。

　　“父亲！”

　　“阿父！”

　　“爹……”

　　杨玄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好生修行，切勿要偷懒。”

　　众多儿子齐声答应，中年催促少年的，抱起小孩去演武场，修行气血武道。

　　巫族气血先天强横至极，刚刚懂事的小孩就能凝聚气血，少年时就能炼窍，中年无一不能窍穴圆满。

　　如此肉身天赋，偏偏无一灵根。

　　据巫神讲述，灵根是人族独有天赋，可以感应世间灵气。

　　世间万族皆有其独特所在，诸如妖族的血脉，巫族的神力，亦或者巫神曾捕捉天外来客，模样似是蠕虫，本身毫无灵智，却能寄托在生灵脑海，蜕变为完整的生灵。

　　“将来也不知有无机会，游历诸天，见识真正的广阔天地！”

　　杨玄进入巫神殿，为祖巫句芒上过香火，来到后殿拜见父母。

　　“今儿怎么下朝这么早？”

　　杨晋从大恒京都城皇，改为桃山山神，看似职权降了，品级却升为三品，将来有机会册封真神。

　　杨玄说道：“玉蟾子重提立太子之事，陛下恼羞成怒，不欢而散。”

　　杨晋眉头一挑：“玉蟾子大名如雷贯耳，号称万年来天赋至强散修，为修仙界所有散修之楷模、领袖，怎么会这般与陛下过不去？”

　　修士很难让人洗脑，无论天庭怎么宣传玉蟾子，大家都知道他受了天帝提拔，才有了现在名望地位。

　　然而这无所谓，散修们无不梦想成为下个玉蟾子！

　　“散修，哪有什么立场，不过是看陛下年老，提前投靠补天教罢了。”

　　杨玄说道：“只是玉蟾子怎么也想不到，陛下有血脉秘术，可以传承意识，从修行至今，已经有近六千年！”

　　人仙寿元五千，而且当年大恒太祖，不过是化神天君。

　　赵瑶眉头紧皱：“此事当真？”

　　自从听闻这个消息，赵瑶吓得近乎生出心魔，纵使高阶修士不注重男女之相，却也难以接受老祖宗借壳延寿。

　　“老天爷提醒，哪能有错。”

　　杨玄沉声道：“若非三哥得了天命，很可能由天帝承接，那时候他心想事成，我等毫无反抗之力！”

　　“什么时候请天帝退位？”

　　杨晋连声催促，他很难想象，忽然有一天媳妇变成了老头子。

　　“等。”

　　杨玄说道：“三哥让我等咄咄逼人，尽可能让天帝生出心魔，到时候再有人闹天庭，群神便以此为机请其退位！”

　　杨晋稍稍松了口气，又说道。

　　“玄元宗传讯，玄雨老祖寿尽坐化，我必须回去祭拜。”

　　杨玄闻言，沉声说道：“父亲，母亲，孩儿定寻到延寿之法，莫说三千年，纵使一万年也活得！”

　　“莫要强求，我活了一千五百岁，已经好过世间九成九的人。”

　　杨晋说道：“犹记得当年，得玄易老祖指点，方才有幸晋升金丹。又如老祖所说，不喜诵经，元婴难成！”

　　“可惜当年岁数小，不懂得根基重要，还暗中腹诽老祖懒散、抠门！”

　　杨玄早就听过，杨晋讲述玄易老祖，仍然不禁赞叹。

　　“如此奇人，竟困于金丹，当真可惜！”

　　……

　　玄元山。

　　方圆千里都为阵法禁制笼罩，一道道遁光飞入飞出，皆是气息玄妙的修士。

　　山神将庙宇搬到支脉，免得引起不必要误会。

　　附近土地河伯，更是毕恭毕敬，上面让监视，他们先将消息传给玄元宗。

　　谁让人家出了位战神老祖！

　　两千年前，玄元宗没落至大猫小猫三两只，近乎传承断绝，后来出了两位金丹方才维持。其中玄雨老祖，一路晋升元婴、化神，坐化时位列六府城皇！

　　这般实力，也就是个普通宗门，天庭连看一眼都没兴趣。

　　未曾想默默无闻的玄易老祖，竟然教导出了位战神父亲，玄元宗立刻将灵位擦干净，请杨晋回宗门确认了关系。

　　如此，想不发达都不行！

　　纵使战神从未回过玄元宗，然而杨晋时常回来露面，无人不敬畏！

　　今日。

　　玄元宗一片素裹。

　　出入修士手臂上裹着黑纱，表明宗门有大人物坐化。

　　玄元殿。

　　一位化神，三位元婴、数十位金丹，盘膝而坐，齐诵羽化飞仙经。

　　玄雨盘坐在正前方，双目闭合，气息枯寂，经历两千余年淬炼的肉身，死后可保持千年不坏。

　　香火腾腾，诵经阵阵，气息很是压抑。

　　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尸骸旁，对着寿尽坐化的玄雨，躬了躬身子，取出三支灵香奉上。

　　时至今日，云澈仍然不知那轮回术，究竟成功还是失败。

　　“原本贫道不确定，这世间有没有轮回，如今得知天地本源不增不减，那冥冥中一抹真灵，自然也是独一无二。”

　　“即便是记忆全消，世间也会出现相似的花。”

　　云澈在殿中站了许久，隐居玄元山潜修的日子，正值神洲安宁祥和，或许有严苛天条，或许天庭略有压迫，仍然偏向欢快轻松。

　　“希望将来还能见面！”

　　遁光闪烁，消失不见。

　　盘坐在最前方的杨晋，感应到法力波动，神识扫过没有任何气息，抬头看到香桉上多了三支别样灵香。

　　“大抵是老祖的故旧。”

　　杨晋不以为意，继续念诵经文，为老祖祈福。

　　……

　　天山。

　　玄铁观。

　　云澈手持经文，念诵片刻，心绪不宁便停下。

　　“又一位故人走了！”

　　“人的寿元终究有限，将来还会送走牛儿、灵参娃娃，务必在之前寻到靠谱的轮回之法，总不能回回薅建木！”

　　建木乃天柱，以此为根基转世，跟脚、气运绝世无双，却也困在此方天地难以出去。

　　嗡！

　　混元青莲朦胧的意识，听不懂云澈说什么，不断摇晃催促诵经。

　　“好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