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书生临终前让云灭去往澈水村。但澈水村究竟是什么?
澈水村其实只是三个字。
三个足以让人发疯的字。而已。
云灭已经在在莫合山边缘转悠了两遍了,在北面的夌豫山与南面的澈水河之间,是那样一片广大的山地,星罗棋布地散布着不少小村子,居民都是贫困而排外,见到一个陌生的、身上还背着箭的羽人就充满警惕。两天后,村里的小孩一见到云灭就开始喊:“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了!这里所有的村子都叫澈水村!”
倒霉的羽人苦笑着离开,眼看着四周虽不十分高峻、却绵绵延延无边无际的群山,真想把青衣书生从坟地里刨出来扁一顿。他老人家轻飘飘扔下几句话,就把自己送到这里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在来之前,他已经对此行的艰难做好了充分的预估:青衣书生可能会说错方位、可能会找不到一个叫澈水村的村子,诸如此类,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困难从另一个方向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这里的村子都傍澈水河而建,村民们大多缺乏想象力,也没什么讲究,于是就以澈水河来给村子起名。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发现了七个澈水村的存在,而这仅仅是……相当相当不完全的统计。至于井,由于澈水河每年都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枯水期,所以几乎每个村头都有一口井。
难道我要在每一个村头都画一个圈,然后等上一夜?云灭咬牙切齿地想,且不说为此会浪费掉多少宝贵的时间,那样岂不是太侮辱我的智力了?然而鉴于信息量的严重不足,迫不得已恐怕只能采取这一手,当真是乱七八糟岂有此理,大损云灭大侠的光辉形象。
但回头想想,青衣书生临死之前虽然说话艰难,但像这样关键的问题,总应该有一两句提及。但他并没有说,反而说了句废话:“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个村子。”这句话现在想来,可能包含了特殊的含义。
云灭在河边坐下,眼望着奔流的河水,仔细回味着青衣书生的话。这厮明知事关重大,为何还他娘的对自己语焉不详?澈水村,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居然是龙渊阁分支的一个隐秘据点……
他的脑海中突然一亮:隐秘!千百年来,有多少人疯狂地追寻龙渊阁的下落而不可得,可想而知龙渊阁的保密措施做得多么好。青衣书生其实是在临死的时候给自己设了个谜:除非你能够成功辨认出正确的那一个澈水村,否则你就没有资格得到龙渊阁的帮助,即便这其实只是个伪龙渊阁。所以他才会着重说:“你一定要想办法找到。”
好吧,一定要找到。关于该澈水村,青衣书生提供的全部描述是:北面是夌豫山,南面是澈水河,村子在中间。似乎又是一句废话,地处山南水北,这破村子可不在中间嘛,而事实上,除了一座澈水村在山脚勉强可以排除之外,其他所有的村子都符合这个条件。
虽然只是第一次到达这里,但他仍然清晰地记得每一个村子所处的地形以及周边环境。他仔细回忆着眼中所见的每一处细节,用河络打磨工具一般的精细去审视、筛选、判断。最后她的注意力忽然集中在了时间上。“亘时之中,在井边用木炭画一个圆,会有人……”
这句话显然不是废话,但好像有点不对。仔细一想,是“亘时之中”这个时间的位置不对。按照一般的说法,应当是“在井边用木炭画一个圆,亘时之中会有人来。”为什么不是接引人于亘时之中到来,而要自己在那个时候才去划圈。亘时之中,这个深夜的时刻,难道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云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开始有点头绪了。他回忆了一下每个澈水村所处之地的山峰高度,心中一点点地亮了起来。然后他找了一棵大树,就躺在摇**不止的树枝上休息,直到夜色一点点暗下去。
然后他就发现了最致命的事情:这一夜浓云密布,夜空中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月亮,而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月光。眼看着亘时一点一点接近了,天空依然没有一点光亮,他焦躁得有如三天没进食的恶狼,天上飞了一会儿,地上跑了一会儿,恨不能把身边的树连根拔起出气,心里想着,看来只能浪费掉一天了。
幸好奇迹出现了。就在亘时即将到来之前不足两分钟,一阵风吹过,乌云散开了一小块,正好露出月亮的一角。虽然只过了短短的几分钟,月亮又重新被遮住了,但对云灭而言,已经足够看清他想要看清的东西。
山的阴影。他想要看的是山的阴影。在亘时之中的这一刻,月亮知趣地送出了一点半推半就含羞带怯的光亮,将山的影子推向了澈水河方向。高高飞在空中的羽人看得很清楚,几乎所有的村庄都被那影子吞没,只有唯一的一个例外。这村子没有湮没在黑影里,而是恰好处在阴影的顶端与河流之间。
这毫无疑问就是云灭要找的那个澈水村。他迅速飞了过去,落在了村口的老井旁。深夜的澈水村十分安静,除了间或两声狗吠外,听不到其他声音。从表面上看起来,这座村子和其他与它有着相同名字的村子一样,平凡、朴实,毫无特色可言。
云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碳条,正准备往井上画圈,耳朵已经听到不远处有人靠近。他机敏地一闪身,藏到一棵树后,虽然听这脚步声明显身上有功夫,多半就是要和自己接头的人,但出于职业习惯,决定还是观察一下。
来人共有两名,打扮成普通乡民模样,左右张望一下,并没能发现云灭。其中一人狐疑地说:“怪了,我刚才明明听到一点声音,像是鸟翅膀扑打,怎么什么都没有?”
“这里是山村,当然会有鸟飞过,瞎紧张什么?”
两人嘴里叽叽咕咕着走开了,云灭却察觉出了不对。紧张什么?如果是等待有人来找他们,干嘛要紧张?他感觉这其中有点文章。而且这两个家伙实力不弱,连自己那么轻的飞行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伏在地上,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进了一间农舍,于是悄悄跟了上去。那农舍外有条被拴着的狗,见到两人走近,立即大叫了起来,被狠狠踢了一脚才老实下来。这更加深了云灭的怀疑。
他慢慢靠近了,眼见得那条狗又要叫,眼疾手快扔出一枚石子,正中脑门,狗软软地倒下,哼都没哼一声。屋里的人并没有察觉外面的变故,正在低声谈着话。
“已经到了亘时,那个人会来吗?”
“一定会的,那小子昨天白天还来打听了,等着吧。”
“鬼知道他会不会有那么聪明,能够猜得出来?龙渊阁这帮书呆子还真会给人找麻烦。”
云灭听明白了。这果然不是龙渊阁的人,而是专程来等待他的。那么龙渊阁的人呢,被抓住了?被杀死了?正在猜测,屋子里传出另外一个虚弱的声音:“别等了,把他等来了,你们也只是白白丢掉性命。”
一声脆响,随即是一声闷哼,好像是说话的人挨了重重一耳光。不过此人骨头颇硬,云灭听见他又接着说:“以你们的手段,也就能对付我,对付那个人还差得太远。我劝你们还是快点逃走吧。”
云灭听着这声音甚是耳熟,但此人好像是被伤到了咽喉,说话的声音很嘶哑低沉,一时间不易辨清。耳听得他劈劈啪啪又吃了几记耳光,外加几拳几脚,都很沉重,他被打得直吐血。没想到吐完血之后,此人又开口了:“我被你们偷袭中招,只不过是我本事太差,不能说明我们龙渊阁没用。在我们的眼里,你们也不过是……”
里面拳打脚踢依旧,外面云灭都听得大摇其头,心想:这厮如此多嘴,到现在还没被活生生打死,倒也算得上是个奇迹。但紧接着,一想到“多嘴”这两个字,云灭刹那间反应过来里面那人是谁了。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大概只有这一个是如此多嘴多舌,喜欢说不该说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