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填阖域进入裂章域,连接的入口位于一座高山上。许久以前,曾有一些猎人或者樵夫去往山上打猎砍柴,却神秘失踪了,从而引起人们关注。当然,那些失踪者后来七七八八都从其他的区域慢慢找回了家,而填阖与裂章二域的联通点也终于被发现:它藏在某一棵茂盛的老松树的阴面,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还有一个熊洞。难怪猎人们和樵夫们都被吸引而去。
本来胡斯归和云灭应该通过这里进入裂章域,但现在这个连接点却意外地被人占据了,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不算太意外。
“领主肯定猜到了我还会回到云州,因此预先做好了防范,”胡斯归说,“裂章域是整个云州已探明的区域中幅员最广大的一块,地形虽然相对单一,却也恰恰最便于隐匿行踪,我一直都以裂章域作为主要的活动地点,在那里,领主有再多的迅雕也不管用。”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你回到裂章域,”云灭说,“这才采取了这种堵门的策略。堵门从来都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笨办法,但用起来效果往往不错。”
“尤其是在门特别小、还没有窗户可以扒的情况下。”胡斯归补充说。
岂止是没有窗户可以扒,根本连墙都没得跳。这如果是一座防卫森严的城池,云灭至少有上百种方法越雷池而入,但云州就是这么古怪的一个地方,不找到那唯一的一个点,整个区域几乎是完全封闭的。
两人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化妆,确认对方至少在远距离不大容易认出自己,然后开始琢磨有什么办法能靠近。这若是在东陆倒也好办,混进人群就行,偏生是在地广人稀的云州,等了半个对时,连个经过的鬼影也见不到。
不过两人倒是兜了个大圈子,绕到另一个离得更近的土坡上,大致看清了敌方兵力。如胡斯归所言,山头上驻扎的都是领主用岁正法术催生出来的怪胎们。他们头脑发育并不完全,智慧低下,但正因为如此,他们能够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既不会受他人花言巧语的蒙蔽,也不会怕死脱逃或者懈怠。
“我眼里能见到的,有五十二个人。”胡斯归说。
“五十三,有一个在树上,”云灭说,“凭我和你,并不是没有办法打发掉他们,或不动手直接硬闯过去,但那样必然会打草惊蛇。”
“如果能把领头的干掉,就不会,”胡斯归说,“这帮人当中,至少会隐藏一到两个聪明的手下,用来发号施令和处理突**况,那是领主的老习惯。我说过了,那种用法术催生出的战士空有力量没有头脑,一旦失去指挥,就会变为纯粹的打架机器,必须有人带队。只要把带队的干掉,要教会这些蠢货逃跑去向领主汇报,恐怕稍微困难点。”
“照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主意了,”云灭想了一会儿,“如果我们能辨认出领头的正常人,把他干掉,再把尸体一起带着强闯过关,剩下的蠢货们在慌乱一阵后,只怕就会继续回到各自哨位,按部就班地守卫,而完全忘记掉之前的事情。而领主即便派出了迅雕,见到那里没什么变化,也不会起疑——迅雕恐怕不会去注意到五十多个人当中少了那么一两个吧?”
这个作战方案说起来倒是容易。两人远远地观望着,但毕竟相隔太远,无论目力多好,也很难在这样的远距离看清楚人物细节。乍一看,全部的五十三个战士都是那种呆头呆脑的模样,除了来回巡视,基本没有其他的动作。很显然,领头的正常人有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份隐藏了起来,混同在傻瓜们当中,不让自己露出痕迹。
渐渐的太阳开始西沉,周围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眼看着黑夜即将来临。胡斯归还好,对云灭而言时间却是不能再宝贵了,而这个死要面子的家伙在胡斯归面前偏偏不愿意流露出一丁点焦急,只能在心里煎熬了。
两人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坐下,也不能生火,胡乱啃了点干粮。对面山头上的人们倒是不客气地点起篝火,开始烤剥猎物。胡斯归只觉得自己鼻端仿佛能闻到那几里外的烤肉香气,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直叫。
“这么点东西,只能塞牙缝……”他看着自己手里干硬的面饼,喃喃地说。云灭却没有搭理他,仍然眼望着远处的火光,若有所思。
过了很久,云灭才转过脸来,慢慢地说:“一个人,可以装成自己肚子很饱一点也不饿,但当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时,却是绝对隐藏不了的了。肚子咕咕叫,是一种身体的本能,没办法控制的。”
胡斯归望着他,皱起眉头:“你想到了点什么吗?”
“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那种平静的秩序就会立即被打破,”云灭说,“会有人站出来发号施令,指挥着蠢货们行动。而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领头人了。”
胡斯归咕哝了一声:“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那岂不是要我们俩现身去捣乱?”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云灭悠悠然说,“很显然我的弓术比你厉害得多,吸引敌人注意的事情应该交给你,我则去负责射杀。”
胡斯归摇摇头:“我们没必要那么着急。这个方案太冒险,万一一击不中,反而会暴露目标。我们应该慢慢观察,他们迟早会露出马脚……”
“我没有时间了!”云灭冲口而出。这话说出后,他立即有点后悔,因为这会给胡斯归向他提条件带来方便。果然胡斯归先是一愣,接着开始阴阴地笑起来:“云灭,你过去是一个没有什么弱点的人,但现在,你已经有了致命的弱点了。”
云灭突然张弓搭箭,对准了胡斯归的咽喉:“所谓致命,并不意味着是丢掉自己的命。你要不要试试看,我的弱点对谁更致命?”
他的目光冷峻,不带一丁点波动,双手更是稳如泰山。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胡斯归想要躲闪只怕也并不容易。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胡斯归叹了口气:“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云灭盯着他,慢慢放下手里的弓箭。胡斯归忽然莞尔一笑:“其实我不答应你,你也绝对不会拉弓的。因为我死了,没有人能把你带到领主身前去。云灭啊,说到头,你这个弱点仍然是致命的。我只不过是顾全大局而已,因为我们俩的相互利用才刚刚开始,先让你欠我一份情,对我有好处。”
云灭没有回答,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人重新坐了下来,仔细分析着地形和敌人的分布,慢慢商量出动手的具体步骤,以确保胡斯归的行动能在最短时间内引起指挥者的反应,而云灭能以最快的速度辨别出这个人或者这些人,并迅速击杀之。
“还要提防着迅雕,”胡斯归说,“所以我们应当等着下一只迅雕巡逻离开后再动手。”
云灭没有反对。两个忽敌忽友的伙伴各怀鬼胎,倾听着来自夜空中的响动。月上中天时,迅雕响亮的鸣叫声在夜空中响起。一只灰色的大雕从高空中掠过,盘旋几圈后,振翅飞向远方。云灭耳听着雕鸣声渐渐远去,拍拍胡斯归的肩膀:“准备动手。”
胡斯归点点头,正准备长身而起,两人耳中却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鸟禽惨叫。抬头看时,迅雕已经从半空中掉落下去。云灭眼尖,发现雕身上好像多了一支长箭。
迅雕被人用弓箭射下来了!两人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正在此时,对面山头上又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动静。两人这一看,更是吃惊不小。
——还没等他们动手,居然就有人抢在他们之前对守卫者们发动了突袭。从装束看,那是一群云州的土著民。他们大概是从山的背面攀登而上、并且突然动手袭击的,因此云灭和胡斯归之前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这群人显然早有准备,寒光四射的兵刃已经握在手里,上来之后就直取目标,很默契地几个伺候一个,个个凶猛剽悍,下手绝不留情。守卫们虽然殊死抵抗,但一来遭遇偷袭,先伤了不少人,二来人数处于劣势,眼看就要被杀个干净。
“以一敌三,领主那点人再四肢发达也不够用。”云灭大致估算着袭击者的数目,口气虽然轻松,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表面看起来,这群突然出现的人替他们解决了麻烦,但在这背后,却未必不会藏着更大的麻烦。
果然,胡斯归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嘴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王八蛋,居然趁这种时候来和我搅局。”
“王八蛋?谁?”云灭问。
胡斯归愤愤地回答:“那是我过去的副手,一直都想要取代我。自从我被领主通缉而被迫离开云州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接替我发号施令。这次我回来之后,虽然已经秘密和一些手下进行了联络,命令他们不可莽撞行事,但这家伙是不会听我的。他一定是听到了风声,刻意来和我作对来了。”
战斗很快结束了。领主的战士们无一幸免,全都被杀死。胡斯归和云灭很快攀上山头,胡斯归径直走向一个三十来岁的精瘦汉子。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么,龙雷?”胡斯归冷冷地说。
名叫龙雷的汉子瞥了他一眼:“胡胖子,现在我才是头,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云灭饶有兴味地看着这针尖对麦芒的一幕。但双方又都很默契地收敛住了对抗的情绪,胡斯归站在一边,冷眼旁观龙雷指挥着手下把所有的尸体都掩埋好。然后众人一起穿越了填阖域的通道,进入了裂章域。
如胡斯归所言,裂章域的地域广大,远远超过之前的几处。刚刚传送过去,云灭就看到了眼前一望无垠的石头的荒原。这是在东陆和北陆无论如何也难以见到的奇观,几百里地的范围内都只能见到石头,各种各样形态颜色大小各异的石头。小的可以摊在手掌心,大的巍峨雄浑几乎成为了一座小山。这些石头从脚下延伸开去,铺满了整个平原,别说树木和动物,就连枯草也见不到一根,几乎将生命的气息彻底抹去,满眼所见都只是无限的荒凉,散发出阵阵死亡的味道。这种荒芜与壮美相结合的奇景,带有一种令人心悸的无言震撼。
最常见的三四个人高的巨大石柱,沿路密密麻麻排向远方,阳光照下来,留下万千怪异的阴影。这些石柱外表凹凸不平,粗细也并不均匀,却都很默契地向着东方略微倾斜,那种杂乱无章之中暗含的整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你想到了什么?”胡斯归问,“我第一次踏入这片石原时,想到的是野草。当春风拂过时,草原上的野草们也会这样向着一个方向点头。”
“胖子,你虽然长得糙,心思还挺细的。”云灭挖苦说。这话一出口,胡斯归倒还没什么反应,身边的龙雷却已经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嗤笑声。
云灭沿路冷眼旁观,偶尔不动声色地随口问两句,已经弄清楚了这两位之间十分微妙的关系。在云州与领主对抗的叛军势力中,胡斯归本来是领袖,由于半年前策划了一次成功的打击,诱杀了领主手下几名得力干将,被震怒的风离轩追得太急,无奈之下,借着龙渊阁书生闯入的机会逃离了云州,龙雷成为了新的首领。但现在胡斯归回来了,还干掉了风离轩(虽然实际上是云灭、胡斯归、辰月教主与辛言四个人合作的结果),反而提升了声望,让龙雷感受到强烈的威胁。
可见权力这种东西,无论大小,对当局者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云灭想。在云州这样险恶的地方,面对着领主那样非人的对手,人们仍然会执着于争权夺利,而不懂得精诚团结。不过话说回来,风氏与云氏之争,又好得到哪儿去呢?
龙雷说,风离轩新死,正好趁虚而入,如果让领主再提拔几名得力干将去填补了空缺,机会就丧失了。这话貌似有理,但云灭心里清楚,所谓得力干将,并不是对付领主的重点。从根本上来说,只有不露痕迹的突袭,才可能有一丁丁点成功的可能性。像龙雷这样大张旗鼓地杀戮,看来是立了威,实则打草惊蛇愚不可及。
毕竟胡斯归这样的阴险深沉的角色,才可能作为领主的对手。
但奇怪的是,胡斯归自己绝少和龙雷斗口争吵什么的。一路上他并没有对龙雷的号令提出过什么异议,似乎是默认了现在的局面。但云灭绝不肯相信胡斯归是这样肯服软的人,他的脑子里一定在策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在裂章域的石原里走了几天,头上每一天都会有迅雕飞过。但这片荒凉的石原给众人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只需要往石柱下方一躲,就不会被发现。而万一出现什么追兵,那些怪石更是人们逃跑或是藏身的好去处,胡斯归没有说错,以此地作为起义或者叛乱的根据地,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是我挑的地方,”胡斯归看出了云灭的心思,“云州看似广大,其实不外是在有限的十二星域里转来转去,出口又单一,非常利于强势的统治。只有裂章域才能给人腾挪手脚的空间。”
“那你手里一共有多少人可用?”云灭问。
胡斯归苦笑一声:“云州总共能有多少人,能和宛州的公国们相比么?我多年来苦心经营,也不过能聚齐几千人手,但就这么点家底,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估计都被这位热血上脑的新领袖败得差不多了。”
龙雷阴沉着脸没有回应,但看上去,胡斯归应该点到了痛处。等到终于走到石原边缘时,云灭见到了叛军的大本营。
大本营就在距离石原出口不足三里地的一片乱石中,此地地形高低起伏,路径复杂,方便疏散。同时距离石原外的水源也不远,方便食水物资的运送——石原内部可是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地。一头头沙驮进进出出,运送着粮食。而龙雷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发出了召集令,很快就陆陆续续有许多人找到这里,听候他的调遣。
云灭一眼扫去,可以判断出这些战士们都有着不俗的作战能力。单从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些在生死实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真正的亡命徒,也许武功招式不及东陆名家子弟们那么精巧,却绝对具备更强的杀伤力。这样的一群人,如果放在胡斯归手下,确实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但若交给冒冒失失的龙雷,只怕免不了白白送死。
“怎么样,终于吵完了?”云灭揶揄说。此时已经是东方发白的清晨时分,叛军的首领们聚在一起商讨了一夜,云灭懒得去管,自顾自大睡了一觉。清晨起来后,正在眺望朝阳,胡斯归已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吵完了,没什么好结果,”胡斯归满眼都是血丝,“龙雷那个蠢货已经疯了,他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反对意见,一定要趁着风离轩刚死的机会……对谷玄域发起总攻。”
“我不太清楚领主的兵力,如果抛开领主本人不计在内,你们有胜算吗?”云灭问。
“不能说完全没有,”胡斯归答得有些犹豫,“因为领主的确分不清我们的兵力究竟隐藏在哪儿,也不知道我们想要攻击什么地方。他当然也可以收缩自己的力量,全力防守裂章到谷玄域的连通点——但那样未免太示弱了,不是领主的风格。”
“所以你也并没有坚持?”云灭追问。
“因为我也心存侥幸,”胡斯归说,“龙雷虽然目光短浅,具体到一场战役的战术指挥,倒的确是能手。拼一下运气吧,这或许真是个机会。”
云灭没有说话,心里却生起了一阵疑惑。拼一下运气?心存侥幸?这可不像胡斯归一向的作风。以他的脾气,原本应当无论如何也据理力争,避免硬碰硬的伤亡,但他却如此轻易地服从了龙雷。
这个死胖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云灭一时猜不透。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都有脱困的方法,因此并不紧张。生活于他而言,无非是解决一个麻烦,紧跟着再来一个麻烦,这个麻烦是在宛州、殇州还是云州,其实关系不大。
他甚至在打着这样的主意:抛开这帮内讧不休的蠢材,自己去解决问题。如果放在往常,以他的性格,只怕早就这么做了。但考虑了一阵后,他却放弃了这个念头。摆在明面上用来欺骗自己的理由是“这些人我完全可以利用一下,免得自己太辛苦”,但在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在担心任何可能导致失败的因素。这一次是他人生中所面对的最危险的挑战,却偏偏是唯一一次绝对绝对不允许失败的挑战。他不能凭意气用事去冒险,哪怕为此暂时收束起往日的高傲,陪着这帮废物在这里磨蹭。胡斯归是个无比狡诈的家伙,绝不可能把一切与云州有关的事情都告诉自己。如果贸然孤身行动的话,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被忽略而环节,也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事实证明他的小心绝非多余。胡斯归等人结束争吵后,小睡片刻,便开始向裂章域和暗月域的连通点行进。按照元极道星盘的方向,从裂章到暗月,紧接着就可以到达谷玄,而谷玄域是领主的老巢所在。因此暗月域的防守是领主的重中之重,也是这一次叛变胜负的关键。
“对了,暗月域的话,是不是明月的力量就完全被遮蔽了?”云灭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理论上应该是吧,”胡斯归漫不经心地回答,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是羽人,如果在暗月域的话,只怕就飞不起来了。”
羽人的飞行是靠着背上通过精神力凝出的双翼,而对绝大多数羽人来说,这样的双翼,需要感应到明月的力量才能凝聚。但如果暗月的力量占了上风,就只有风离轩那样的暗月之翼才能施展开。
云灭淡淡地点点头。胡斯归这家伙,果然隐瞒了很多东西,自己不问他就不说出来。在这个全新的陌生环境里,非得加倍小心才行。
从裂章域到暗月域的连通点也被龙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了,和上一次一样,干脆利落的突然袭击,负责守卫的几十名士兵几乎来不及还手就被杀的干干净净。胡斯归没有说错,尽管缺乏长远眼光,但假如具体到一城一地的争夺,这个龙雷的确算得上将才。而他的身先士卒也颇能激励士气。
云灭懒得出手,站在一旁观察着龙雷的武功路数。他有些惊奇地发现这个用剑的人招数很有章法,一招一式间法度谨严,雄浑正大,隐然有东陆贵族剑派的大家之风,和胡斯归那种纯粹要人命的邪恶狠毒的手法完全走的是两种路数。这样的剑招,如果遇上真正的高手,也许就会输在那变招之间的一刹那的诡诈不足,只不过眼下的敌人太弱,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罢了。
会是什么人教给龙雷这样的剑法呢?
云灭看着最后一名领主的守卫倒下,不动声色地随着胡斯归来到了连通点之外。这是一条平静的小河,水面在夕阳的映照下泛出粼粼波光,偶尔有一两条鱼跃出水面,那些金色便片片碎裂开,随着波纹**漾不止,接着复归平静。这种静谧的气氛仿佛出自天成,即便是刚刚近在咫尺的惨烈厮杀,也没能影响到它。
但胡斯归却粗鲁地打破了这种宁静的精致,他脱掉鞋,涉入河中,开始捉鱼。和通常人们所采取的垂钓方式不同,他的手段更为直接而迅速,看准目标后,手往水中猛地一插,便会有一条鱼挂在他的五指上被抓出水面。
云灭摇摇头,估计是这胖子嘴馋了想要吃鱼,不料胡斯归抓起一条鱼仔细看看,立马随手扔掉,再抓一条起来,看看还是扔掉。他禁不住说:“难道你要捉住一条和你一样肥的鱼才肯吃么?”
胡斯归瞪他一眼:“我可不是弄吃的!你们也都来帮忙,找一种背脊上有紫色斑点的红鱼。”
这后半句是向他的手下们说的,云灭不再多问,反正自己不擅此道,下去也只能碍手碍脚,所以只是在岸上看着他们忙碌。
二十多个人一起下河寻找,但这种紫斑红鱼看来很是罕见,足足忙碌了大半个对时,才终于抓到一条。胡斯归将鱼提在手里,验明正身,顺手就扔给了一头正在岸边饥肠辘辘却找不到肉吃的沙驮。沙驮张开大嘴,嚼也不嚼,一口吞了下去。云灭还没来得及眨眼,沙驮就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了两下,就此毙命。
胡斯归吁了口气:“还好,安全。”
云灭一头雾水:“鸟都毒死了,还什么安全?”
胡斯归说:“鸟死了就对了,鱼有毒,才说明水没毒。”他解释说:“我们需要穿过这条河之下的另一条暗河,那条暗河的源头和一处充满瘴气的沼泽相通。根据每日的涨落情况不同,有时候瘴气会溶入暗河,令河水充满毒素,有时则不会。所以如果不想冒冒失失地被毒死,就只好依靠这种不知名的鱼来判断。”
“这种鱼生活在暗河中,偶尔会出没于外河,它体内本身蕴涵毒素,但和溶入了瘴气的河水恰好可以中和。所以如果它身上带毒,就说明今天暗河里是安全的,我们正好泅渡。”
云灭拍拍他肩膀:“看来你对云州的一切还真是熟悉。”
胡斯归简短地回答:“这些年我在云州不是白呆的。此外,等穿过了那条暗河,我们就将到达暗月域,那就不是我的地盘了,一切都在领主的直接支配下,我们可能会遭遇到的敌人也远比这两天遇到的多。至于谷玄域,连我也从来没能进入过。”
“那样才有点意思,”云灭居然看起来有点兴奋,“这些天什么事都让你安排好了,老子的骨头都要发霉了。”
胡斯归苦笑一声:“也许还轮不到你出手呢。看看我们的龙雷,说不定他只手就能解决问题。”
这话中饱含着讥讽意味,云灭感到龙雷握剑的手上肌肉一下子绷紧了。看来这的确是一个不怎么能沉得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