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
苏宝儿的拳头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反复几次过后,她面上浮起一丝不带笑意的笑。
卫灵衣自觉反客为主,即便姿态狼狈,却也扬起头睥睨着坐在她前方的苏宝儿,语气中似乎还有些不耐烦:“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什么态度?”苏宝儿故作不知。
“解开,道歉,求我。”
“哦~”苏宝儿站起身来,在卫灵衣面前来回晃了两圈后,突然凑近,与她鼻尖对着鼻尖,“你该不会还想让我跪下来求你,然后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吧?”
“这还用问吗?”
苏宝儿嘻嘻一笑,但随后脸便立刻垮了下来,冰冷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杀意,她的语气中没有半分感情。
“玄之哥哥,拿上来吧。”
苏宝儿长袖一甩,回身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卫灵衣,而一旁的莫鹤生已经拿出了他这几天做好的物什。
是两个木制的手套。
卫灵衣心中顿感不妙:“这是什么?”
苏宝儿的身子向前微倾,一手托着腮帮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刑、具。”
她学着梅星川审问犯人时的模样,明明说话的声音无比轻柔,却偏偏要把每一个字的尾音都向上扬,营造出一种恐怖的诡异感。
她朝莫鹤生使了个眼色,莫鹤生会意,接过话头:“都说十指连心,这对手套里藏了七七四十九根银针,我精心设计的齿轮卡扣会带着这些银针不断扎入你手指上的各个穴位。”
看着卫灵衣已经变幻的脸色,莫鹤生也不怀好心地笑了起来:“放心,虽然都是锥心之痛,但一点疤都不会留,我挑选的都是极细的绣针。”
“住手!住手!”
卫灵衣拼命挣扎,铁链砸出清脆声响,但最终因被洛荷衣用药物封住了穴道,而拗不过莫鹤生的力气,被掰开手指套进了手套当中。
“手套一共有三个按钮,一个是开关,一个是控制轮转速度,还有一个就是……”
“就是什么?别卖关子。”苏宝儿也被挑起了好奇心。
“加档装置,按下之后,挑断手筋。”
“哇哦~好变态啊!我喜欢!”苏宝儿兴奋地鼓掌,然后拖着凳子凑到卫灵衣跟前,用食指挑起卫灵衣的下巴,“我记得,你最拿手的功夫就是阿七前辈的盗版落霞掌,如果手筋挑断了,你还使得出来吗?”
“苏宝儿,你非要将事做绝?!”卫灵衣咬牙切齿,急切说道,“我说过,我手里有废太子被诬陷的证据,而且我能为你卖命,璇玑阁剩下的所有的人都可以听你的号令!这难道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吗!”
“是~啊~”苏宝儿拖长了声音,“你自己也说了是生意,可我苏宝儿看起来,像是商人吗?”
“……”卫灵衣一时哑口无言,她一直坚持到苏宝儿来见她的此刻,就是捏准了苏宝儿一定会很想知道她手中的证据,借此和她谈判,争取最大的利益。
可没有想到,苏宝儿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紧接着,苏宝儿戏谑的表情背后是一片望不见底的冰冷。
“第一,不要妄想从你的君主身上换取什么好处,若想做我的臣子,就得忠心不二,你手底下那几个小喽啰,我还看不上。”
“第二,我向来觉得将璇玑阁纳入九歌是多此一举,嗜钱如命可以,但为了钱能够不顾道义,是非不分,毫无底线,这样的组织就应该被抹杀。”
“另外,八年前你才多大,你哪里来的证据?我可不是三岁小孩,你唬不住我。再说了,我手上也不缺你那零星几点的‘证据’。”
说完,苏宝儿倒回椅背上,挥了挥手指,莫鹤生便作势要按下按钮。
“等、等等!既然我对你毫无利用价值,你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折磨我?”
本来稳操胜券的卫灵衣终于慌了。
“折磨?”苏宝儿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不不不,不是折磨,是找乐子。”
“单纯只是玄之哥哥做了新鲜玩具,正愁没人试戴嘛。你不知道,这世上我最宠的就是我家莫少庄主了吗?”
扮演助手的莫鹤生,额角不由地暴起一根青筋,他回头扫了苏宝儿一眼,但苏宝儿仍然沉浸在她的恶女角色中无法自拔。
“动手。”苏宝儿冷道。
莫鹤生不由分说地按下了手套按钮,所有档位都调至了最高,一开始卫灵衣还能坚持一会儿,但很快,她便嚎叫了起来。
“我、我说!求求你……放过我……”
苏宝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笑容。
***
卫灵衣是个很有权欲的女人。
不是说有野心的女人不好,而是这样的人对于苏宝儿来说极好拿捏。
因为卫灵衣没有信仰,或者说她的信仰只有权力和金钱。
而有命才能去享受这些,她这样的人既会以命相博,但也贪生怕死。
要制住她,就得藐视一切她自以为能制衡的筹码,就得视她如蝼蚁,蝼蚁岂敢开口谈条件呢?
其实,苏宝儿对卫灵衣这样毫无底线的人并无好感,留她一命只因她毕竟是洛荷衣的亲姐姐。
想必卫灵衣能在牢里撑这么多天,也和洛荷衣手下留情脱不了干系。
苏宝儿离开地牢时,洛荷衣跟了出来。
“宝儿,谢谢你留她一命。”
“她武功废了,这可比杀她要残酷得多。”
苏宝儿瞟了一眼地牢厚重的铁门,言语冷淡,可是洛荷衣却了然地伸手刮了一下苏宝儿的鼻头:“口是心非。”
洛荷衣几步上前,和苏宝儿并肩而走,莫鹤生则故意落在后头,给她俩制造空间。
“其实,卫灵衣变成这样,全都要怪卫景棠,卫阁主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锤炼出来的利刃,反向自己心口捅了致命一刀。”
苏宝儿闻言有些疑惑:“不是阿七前辈干的嘛?”
“早在那之前,卫灵衣便率先动手了。”
“她想取代卫景棠?”
“是的,”洛荷衣点头,“她想成为新一任的璇玑阁阁主,大概是朝廷那边给了她什么好处,不过她估计也料不到,你会派七师叔前去。”
若羌王殿金碧辉煌,楼阁高处向外看,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云淡日圆。
“你现在很高调,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还是……故意的?”
苏宝儿高深莫测地唇角微勾:“不暴露,又怎能引蛇出洞?又怎能招来想见我的人?”
洛荷衣疑惑偏头,苏宝儿则双手背于身后,与她一起欣赏天边落日,漫天霞彩。
“想必,信陵世子早就想与我详谈一番了吧?”
洛荷衣这才眉目舒展:“你愿意信他了?”
“那样的人,可绝不能成为敌人呐。”
***
若羌王虽然是个霸道之人,手段雷霆,可是却十分讲道义,性格也甚为豪爽。
苏宝儿的救命之恩让若羌王感激涕零,在知晓苏宝儿就是宝庆公主后,更是在人后向她行了君臣之礼。
在知晓西域动**与北狄脱不了干系后,若羌王和乌尔塔连夜与苏宝儿、莫鹤生等一起商讨了若羌王国的军备部署和反制措施。
若羌王甚至答应,对于连横西域三十六国、铲除各国异心王臣一事要尽力一试。
由他出面组织相商,乌尔塔在暗中相促,以求西域稳定。
“当年本王愿臣服于大梁,只因您的父王渊殿下助本王平定了内乱,又与我国互通商贸。如今的大梁背信弃义,甚至还与北狄联手,即便是为了本王的臣民,本王亦愿倾全力助您。”
“能得到您的信任,是妙琛的荣幸。”
美酒,美食,美乐,美舞。
若羌王殿中又办了一场小型的宫宴,只不过当初穿着露胳膊露腰露大腿舞娘服饰的苏宝儿,如今身着正红大梁襦裙,与若羌王平起平坐,把酒言欢。
“公主,一切都在酒中。”
乌尔塔将一份契书呈于苏宝儿案前,后举起酒杯,向苏宝儿行礼。
苏宝儿展开契书,一眼便瞥见那大雁环日的九瓣莲印纹,她眼底微有一丝热意,便也朝乌尔塔举起酒杯:“多谢。”
这场宫宴,既是表忠宴,也是告别宴。
次日,苏宝儿等人便离开了若羌王宫,一行人前往若羌国边境的喀什勒,一处茶马商道西缘的必经中转地。
喀什勒里最大的商栈叫闲居,是知闲山庄在若羌的产业之一。
洛荷衣走在最前,领着苏宝儿一路往商栈的深处走,不知越过几道门扉,挑了几重帷帘,最终来到一处大梁式的院落。
院落门口守卫森严,士兵皆着镇北军亲卫的服饰。
洛荷衣率先推门而入。
苏宝儿跟在后边,挑开竹帘,便见兰草盆景边有一人一茶。
那人身裹白裘,未曾束冠,手中还揣着一个雕纹精致的小暖炉。
“我寻思着,这西域的天只是有些干燥,世子的装束未免有些夸张了。”
对于林意之来说,苏宝儿的到来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缓缓从坐上起身,回头看向来者,浅淡笑道:“苏姑娘,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