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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凛凛,风雪萧萧,虽然都城长安天气恶劣,然人心暖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雅士聚于孔庙大殿应试,吏政侍郎宁绍先奉旨监考,已时开考,午时收卷,共得考卷三千七百九十三份。
宁绍先大喜,忙将试卷分与众官僚一一阅览,吩咐淘汰糟粕,留下锦绣。时至深夜,召集众官道:“各位大人都已选出中意的文章了?”众人道:“我等尊大人之命,各选出徜徉恣肆,蹙金结绣的好文章七八十篇,请大人过目。”宁绍先大喜,将众官交来的考卷收齐,得一千九百七十四份。
宁绍先道:“还是太多了,烦请众位大人细看,再淘汰一些。”大家不敢怠慢,又将考卷展开评审。过了一个时辰,众官复将考卷交来,宁绍先数了一下,还有一千一百零八份。
看着这么多的考卷,宁绍先道:“大王只要招录五百贤才,我们还需细加筛选。”众人领命,又各自取了几十份考卷审阅起来。宁绍先道:“我等不仅要选出五百篇佳作,还得挑出前十名呈送皇上御览,由皇上钦点状元。”
两个时辰后,众人精益求精,复又呈送了五百篇文章,吏政府从政丁雨道:“下官等人相互比较过,五百篇《定鼎长安赋》中,当属扶风举人张文熙这篇最佳,请大人过目。”宁绍先一边看一边叫好,自言自语道:“真乃佳作也。”
宁绍先正欲定下此事,突然看见谏议龚信尚在文案上挠头骚耳,再才发觉龚信手中还有一考卷尚未交上来,遂责怪道:“龚大人为何如此之慢?”龚信见长官责怪,慌忙道:“大人,下官阅读文章一百二十篇,选中三十六篇,唯此一篇,文辞让人拍案叫绝,韵律让人回味无穷,然选与不选,下官犹豫未决。”
大家都觉得奇怪,既然文辞、韵律俱佳,当然应该选上才是,为何犹豫不决?宁绍先问:“却是为何?”龚信并不答话,直接将文章递于宁绍先道:“请大人定夺。”
宁绍先神色疑惑,颇感稀奇,接过文章细细阅读,一时脸色大变。宁绍先看了那文章,又惊又喜,又喜又怒,又怒又骇。众人大感意外,一个个地凑过来看,但见赋曰:
泱泱中华兮炎黄立,炎黄悠悠兮万古芳。
先贤拓疆兮四海广,君王所爱兮笃长安。
长安何安兮乱之首,后世英雄兮听我言。
轩辕一统兮眠桥山,桥山南瞰兮现畿辇。
丰镐相望兮宗周兴,周人怒目兮王奔彘。
骊山丽丽兮美人笑,犬戎西来兮一命休。
秦皇威威兮子婴戮,阿房巍巍兮柴薪焚。
乌江楚歌兮汉家霸,非刘不王兮诸吕封。
长乐宫不乐兮将军死,安汉公废汉兮孺子亡。
黄天立兮人迹绝,五胡乱兮尸满城。
太真丰艳兮明皇舞,回眸一笑兮马嵬坡。
白首返京兮君非君,冲天香阵兮山河碎。
立翠华之巅兮俯望,见墙垣之草兮凄凉。
八水汤汤兮去匆匆,南山崔崔兮狐绥绥。
帝都十三兮今何在?繁华尽逝兮烟云空。
我心忧虑兮歌且谣,诸公芸芸兮倾耳听。
君贤则安兮昏必乱,民附则昌兮暴缟素。
世之盛衰兮天有数,凡夫求泰兮安可得?
永昌不昌兮且勿喜,长安不安兮莫强求。
我自无名兮自在,不为牺牛兮亡身。
逍遥无踪兮无处寻,奉劝君王兮敬而受。
弃乾坤于篝篓兮隐溪林,隐功名于九皋兮游霄汉。
乘云车之悠悠兮栖红霓,游阊阖之乐乐兮眠昆仑。
范公退兮得永安,文种进兮得长眠。
我高飞遥遥兮不返,君斟酌瑾瑾兮自便。
众人读完此赋,脸色大变,再看作者署名,乃逍遥先生,宁绍先道:“此赋文辞精彩绝伦,胜过张文熙十倍,内容却极其叛逆,且署名逍遥先生,显然不是真名实姓,你们速速派人追查此人,本官明日报与牛丞相定夺。”
次日一早,宁绍先正准备出门,忽见龚信等人来报:“大人,我们在驿馆客栈查遍各地来的考生,未有逍遥先生者。”宁绍先道:“我知道了,你们在衙内好生值守,我这就去牛丞相府上。”
到了牛府,宁绍先说明来意,呈送这篇《定鼎长安赋》,牛金星看了也是一惊,暗想:“此文言辞犀利,文笔绝伦,却讥讽大顺新朝,非常人所作,我正好要去面圣,何不将此赋交大王圣裁。”
牛金星带着考卷匆忙来到皇宫,恰好李自成正与军事宋献策、汝候刘宗敏、制将军唐海、李岩商议北伐之事,牛金星呈上考卷,道:“大王,此赋乃应试文章,作者匿名,文笔虽佳,却有讽刺新朝之意,臣不敢独专,请大王圣裁。”
大顺王李自成看完大怒,将试卷往地上一丢,喝道:“大胆狂徒,速速拿下此人,枭首示众,明正典刑。”
牛金星道:“此人应试完毕就走了,且逍遥先生不是真名实姓,不知何人所做。”
大顺王道:“定是明朝派来的妖人。”
刘宗敏蒙蒙地道:“大王,腐儒一篇文章,何必发此大火。”
李岩捡起试卷看了一篇,摇了摇头,复又交与唐海。唐海细看了这篇《定都长安赋》,眉头紧锁,思索良久,奏道:“大王,臣也许识得此人。”
大顺王、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李岩深感诧异。大顺王问道:“唐将军如何识得此人?”
唐海道:“臣举义前,曾行走九州四海十余载,识得不少江湖异人,其中有一奇人,无名无姓,世人称作‘马笑’,此人才学渊博,思虑深远,颇有仙人风骨。五年前,臣与曹印象山斗志时,此人也在。当时,臣以为明朝腐败残暴,已不配再掌华夏神器,天下英雄欲立功业,唯杀伐方能救天下,徐图革新乃痴人说梦,不可成也。曹印反之,他认为杀伐残暴,有违天道,立志于严行律法,重整朝纲,以拯苍生。为此缘故,我二人在象山上争得脸红耳赤,水火不容。”
说道这里,刘宗敏哈哈大笑道:“唐将军何必与此等迂腐老儿斗志,要以我,一刀宰了,岂不免了口舌之争。”
大顺王道:“曹印受了光宗皇帝的通天笏,自以为能救天下,忙碌半生一事无成,不过,此人虽愚笨,却也是个清官。”
李岩道:“此人是明廷中少有的开明大臣。”
宋献策道:“可惜不识时务,对昏君愚忠。”
牛金星道:“他在朝中屡遭排挤,极不得志,被奸臣所逼,泪斩爱徒荆悝、荆鞅、荆斯、荆非,后来,母亲饿死街头,自己也深陷囵圄,说起来也甚为可怜。”
大顺王道:“唐将军,你二人斗志,后来怎样?”
唐海道:“后来马笑预言臣与曹印二人之志皆是妄想,万难成功。他以为天下治亦天道,乱亦天道,救亦天道,杀亦天道。”
“莫非这《定鼎长安赋》就是马笑所做?”宋献策目视唐海。
唐海拿起试卷,念到:“我自无名兮自在,不为牺牛兮亡身,从此赋内容来看,想来是他。”忽又暗暗吃惊,心想当年象山上一番厮杀后不见其人影,按说他应死于混战之中,却为何又在此地现身……”
“马笑?”大顺王、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李岩五人同时讶然。唐海双眼微闭,点点头,虽不说话,神情却极度自信。刘宗敏大怒:“好呀,此贼嚣张,我这就派人搜寻,抓住他,俺亲手剥他的皮。”大顺王也是咬牙切齿,恨恨不休。
唐海道:“好一个‘贼’字,刘将军这个贼字,让我明白了马笑的一片善意。”
大顺王脸露不快,问道:“此贼诽谤我朝,唐将军为何说他一片善意?”
唐海道:“启禀大王,此赋虽然嘲笑历代君王的兴衰,但并未预言我朝的结局,细观全文,文笔间似有规劝之意,希望我朝借鉴历朝历代兴衰之道,善待苍生,以保万世。”
李自成依旧怏怏不乐,道:“既如此,当亲自来见孤,面陈善意,只要言辞真切,孤必采纳,今番前来应试,又不署名,却是何意?”
唐海道:“天下英雄,各有其志,马笑志在逍遥,不愿受朝廷礼法束缚,但又不忍天下苍生受苦,故行此法,其良苦用心,还望大王体谅。”
大顺王再才稍展笑容,问道:“待孤取了天下,唐爱卿可愿替孤招曹印、马笑入朝为官?”
唐海道:“臣愿亲往劝之。”
李自成大喜道:“既如此,孤此番开科,只取第一名,不点状元,这状元之头衔,虚位以待马笑。”唐海大喜,跪地而拜,道:“大王圣明。”
宋献策道:“大王,此事已定,我们再议北伐大计吧,北伐事关天下安危,不可不慎。”
大顺王道:“兵贵神速,不得给明朝踹息之机,孤意十日内挥师北上,众卿意下如何?”
宋献策道:“大王英明,明朝已名存实亡,关内几乎无兵可调,辽东山海关仅有数万关宁军,扼守着清兵入关要道,也是撤离不得,湖广、四川又被张献忠闹得自顾无暇,崇祯小儿已是孤家寡人,大王亲征,必能全胜。”
唐海道:“关内明军虽然不成气候,但若将各地零散军队集合在一起,也足可防御京城。大王可派偏师一支从河南北上,扫清官军残余,攻取河北,南围北京。万岁亲统大军从山西攻取居庸关,北围北京,如此,京城必破。”
宋献策道:“大王从山西伐明,正应了谶语:‘若要上云天,起自雁门关。’”
大顺王大喜道:“如此,就依唐将军之计,分两路伐明。”
李岩道:“臣愿领军从河南北上,一定肃清北京周边,牵制各地勤王援军。”
大顺王道:“李将军足智多谋,可在孤身边出谋划策,至于偏师,刘芳亮可担此任。”
牛金星道:“刘将军固然智勇双全,只是麾下缺少悍将,唐将军手下兄弟个个勇猛,能征善战,臣建议,可令唐将军手下果毅将军阿拉太、威武将军斯仁协助刘将军北伐,如此,必能万无一失。”
大顺王摆手道:“不成不成,此法好是好,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唐将军十八兄弟生死与共,义薄云天,孤怎能夺人所爱?”
牛金星道:“不妨,攻下北京,让刘芳亮将二将送还给唐将军就是。”
大顺王依旧摇头:“不可,不可!”
听了大顺王和牛金星的话,唐海微微一震,但旋即笑道:“这有何不可?我十八兄弟投奔大王,皆为大王之兵将,只要能杀敌立功,全凭大王调遣。”
大顺王大喜道:“唐将军真乃开明义士,功成之后,朕定让刘芳亮还你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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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二月初一日,大顺王李自成命刘芳亮领阿拉太、斯仁、党守素、张世杰、刘体纯五将,率军二十万西出太行山,入河南境,北上伐明,兵峰直指北京。李自成亲统八十万大军从河津东渡黄河,从山西出雁门关,取大同、居庸关,由北而南兵指明廷京师。两路大军南北夹击,虎视九鼎,志在必得。
大顺王李自成颁下军令:“杀反不杀顺,杀富不杀贫。”
攻下侯马城后,李自成又将大军一分为三:唐海领兵十万为东路军,攻沁水,取泽州、高平,伐潞州,北上太原。刘宗敏率军十万逼吉县,下隰县、交口,北上汾州,东伐太原。大顺王李自成亲率六十万大军取霍州、介休,兵指太原、忻州、代州。
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献酒送食,争相传颂大顺军“不杀人”、“免徭赋”,守城官兵诛杀官吏,开门迎师,军民欢天喜地。
唐海率军来到沁水城下,沁水守军张淮畏惧大顺军势大,坚守不战。段七道:“沁水小城,攻之不难,但如今民心向着大顺,我们不如暂且围而不取,先行攻心,也许过不了几日,沁水城能不战而降。”柳甲道:“军师说的是,我们一边围城,一边派兵下乡攻击为非作歹的财主恶霸,收取民心,征集粮草。”唐海点头称是,遂派林源、狼霸、章船、秋光、鲁奇带五千人马深入各镇各村捉拿大户地主,开仓散粮,分割田地,征集马匹粮草,又令山勇、世安、叶阳、王风、王雨率军两万往东攻取泽州、高平、潞州。
果然不出段七所料,数日后,泽州、高平、潞州城破,沁水守军见救援无望,境内百姓纷纷依附义军,知道大势已去,不得已开门投降,唐海遵照大顺王军令,杀反不杀顺,杀富不杀贫,对归顺的沁水县令袁会、县丞陆思等人善言劝慰,官复原职,令镇守沁水,将拒不投降的官吏和恶霸斩首示众。
唐海率大军来到高平,决意休整一日再启程,忽见金子来报:“高平城外长平村大地主武亮纠合乡勇、残败明军一千余人据险把守,不准义军入村,打死我义军军士两百余人。”叶阳大怒道:“我率五百人去将武亮脑袋提来。”唐海道:“且慢。”顿了一下,又道:“我们一起去看看。”
枭龙道:“此等小事何须将军亲去。”唐海道:“闲着也是闲着,莫如城外走走。”叶阳笑道:“呵,元帅是想赏风景了,可这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看的。”
唐海留段七、世安、林源、狼霸领大军留在城内休整,自与枭龙、柳甲、章船、王风、金子五将,带着两千人马来到长平村,见武亮据险扎寨,居高临下,遂带众将绕着山寨细细勘查起来。
柳甲道:“看此营寨,此人还懂些兵法。”
金子道:“据周边百姓说,武亮原为明朝山西总兵麾下的参将,有勇有谋,只因为人耿直,虽有战功,却屡屡不得升迁,因而辞官回乡。”
唐海道:“如此,我们不可轻敌。”
枭龙道:“怕什么,我一个时辰就将他攻下来。”
唐海道:“休要鲁莽,先将营寨四门围起来,待我细查周边地势再思破敌良策。”
武亮自幼习武,号称“晋南第一”,听说又有义军前来骚扰,遂带着一帮子兄弟亲临查勘。寨中有洛阳逃来的朝廷千总夏虎认得唐海,遥指义军道:“武好汉,寨下那为首的是唐海,人称‘天下第一寇盗跖’手下十七兄弟个个英雄,他率军前来,我们大意不得。”
武亮听了大惊:“夏虎兄弟,你确定是他?”
夏虎道:“当年贼军攻克洛阳,就是他的属下擒了福王,我当时正躲在福王府中,因此识得他。”
武亮喜道:“太好了,捉了唐海,我定名扬天下,那时,朝廷那帮庸臣碌将必会捧着帅印恭恭敬敬地来请我出山,哈哈。”
夏虎道:“敌众我寡,好汉如何捉他?”
武亮道:“我自有妙计。”
待到深夜,武亮叫醒夏虎道:“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夏虎睡意未醒,朦朦胧胧地问道:“助你做什么?”
武亮道:“生擒唐海呀。”
夏虎大惊,朝外望了望道:“天这么黑,如何助你?莫非将军想趁夜偷袭贼寇?”
武亮道:“正是。”
夏虎道:“敌众我寡,偷袭岂不是自找苦吃?”
武亮道:“贼寇虽有两千人,但他四面围困,每门只有五百了,我今率营寨中一千二百人马猛冲一门,岂不活捉唐海?”
夏虎道:“贼寇四门围困,你怎知唐海在哪一门?”
武亮笑道:“这有何难,我略施小计便可知晓。”
武亮升帐,聚齐九个头领议事,令道:“你们在每门留下五十人守住寨门,其余人吗全部集中到村中央听候调遣。”又对夏龙道:“烦请将军写四封降书给唐海,言武亮螳臂挡车自取灭亡,将军愿弃暗投明,约定明日辰时打开营寨北门,请唐海率军攻寨。”
夏虎惊道:“武好汉这是何意?小弟与贼寇不共戴天,誓死不降。”
武亮笑道:“将军忠心,武亮岂能不知,所谓兵不厌诈,将军照做就是。”
夏虎无奈,只好按照武亮之意谢了四封降书。武亮分别交于四个头领道:“你四人各带降书一封分别去东、南、西、北四门,将降书射给贼寇,而后观察动静,看是否有贼寇骑马出营,去了哪个方向?如有消息,速回报我。”
众头领走后,武亮约夏虎坐下饮酒,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指壶笑道:“将军休怪武某吝啬,今夜饮酒,只此一壶,以免醉了误事,待擒了唐海,明日再请将军喝个痛快。”
夏虎莫名其妙,问道:“好汉有何妙计快快说来,莫让夏虎堵得慌。”
武亮哈哈大笑,却偏不说,硬拉夏虎喝酒。过了一会,四个头领回来了,其中三个报道:“降书射出去后,见贼营中有人骑马往南门去了。”另一个道:“属下命人将降书射往南门外,远远望见值哨的贼寇将降书拿回营寨中,过了一会,有三骑快马奔来,也入了贼营。”
武亮大喜道:“走,打开南门,今夜生擒天下第一寇盗跖。”
夏虎这才醒悟:“东、北、西三门贼将见了降书,必定飞报贼首唐海定夺,既然三门守将都将降书送往南门,说明唐海就在南门营寨中,妙计,妙计。哎呀,武好汉不仅武艺超群,还足智多谋,夏虎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呀!”
武亮哈哈大笑,问夏虎道:“贼寇两千围我,每门只有五百,我今率一千二百人突袭,能成否?”
夏虎喜道:“武好汉妙计冠绝古今,如何不成!”
武亮大笑道:“还望夏将军助我成此大功。”
夏虎拜道:“愿听好汉号令。”
半个时辰后,黑暗中的南门悄然打开,武亮、夏虎带着三百骑兵,九百步兵气势汹汹地杀往唐海营寨,高呼“活捉盗跖!”值哨义军见敌军偷袭,慌忙擂鼓呐喊,一时营寨内乱做一团。武亮、夏虎冲到营寨前,命军士推开寨门木杆栅栏,众人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武亮、夏虎率众闯进唐海营寨,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不禁大惊。武亮道:“怪哉!”夏虎慌道:“不好,中计了。”忽闻外面杀声震天,一头领来报:“外面伏兵四起。”武亮率众复出唐海营寨,只见自己已被团团围住,其中一将骑在马上喊道:“武亮、夏虎,我乃大顺国威武将军枭龙,你二人这雕虫小技瞒不过我家将军,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武亮又羞又怒,破口骂道:“死唐海,我跟你拼了。”说着率众杀了过去,被章船、王风拦住,双方将士相互厮杀在一起。战了半个时辰,武亮被山勇擒获,夏虎被唐喜绑了,其他头领和乡勇、官兵或被杀或被捉,章船、秋光、鲁奇率军趁机攻入对方营寨,待到天明,长平村全为大顺军占领。
众人将武亮押来,唐海问道:“唐海闻将军骁勇善战,却屡遭小人算计,在明廷中郁郁不得志,愤而回乡,既如此,为何抗拒我大顺国义军,为明廷昏君卖命?”武亮道:“我为官是明朝的官,为民是明朝的民,你大顺国乃李自成自封自号,今犯我家园,武亮岂能束手就擒。”唐海道:“你乃忠贞之人,当明利害,想那曹印也似你一般忠君爱国,如今被昏君打入大牢,你怎不引以为戒!听我良言,早降大顺,必有大好前程。”武亮道:“唐海,速杀我罢,我武亮绝不投降。”唐海道:“唐海的破邪剑只杀奸邪不斩忠良,你既不降,自走去吧,众将,松绑。”
王风一刀斩断绳索,喝道:“滚!”
众军士又押来夏虎,唐海问道:“降不。”夏虎跪道:“末将早闻唐将军大名,素有归顺之意,昨夜射书给将军的正是末将。末将打算为内应,今晨开北门以迎将军,不料半夜时被武亮挟持前来劫营,愿将军明察。”唐海怒道:“你这小人,分明是武亮设计让你写的降书,意在探知我在哪一门营中,你却拿此事来邀功请赏,来人,推出去斩了。”章船、王风得令,强将夏虎拖了出去斩首示众。
刚斩夏虎,武亮又闯进帐来,章船问道:“你回来作甚?”武亮道:“我有一事不明,特来问个究竟。”唐海笑道:“请讲。”武亮道:“你怎知我今夜要来南门营寨中偷袭。”众将听了哈哈大笑,唐海道:“此乃机密,你又不是我大顺将军,恕不能相告。”武亮一咬牙道:“你告诉我,我降你就是。”唐海道:“当真?”武亮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唐海笑道:“夏虎果真愿为内应,必然派人出寨与我密谈,岂能一箭射来降书?苟若我不信此信,他今晨打开北门岂不是徒劳无益?再者,昨夜子时东、西、南、北四门同时射来降书,说明夏虎已经买通了四门的守卫,我猜度,他若有心叛你,只须买通一门守卫即可,再说,四门都买通了,实令人匪夷所思,呵呵呵呵……”
武亮听了心悦诚服,拜道:“唐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武亮愿降。”
唐海大喜,扶起武亮道:“武将军有勇有谋,我大顺国正需要像将军这样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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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军务,唐海带众将登临高处,四处盼顾,鲁奇道:“这儿有什么好看的。”唐海一言不发,只管极目远兆,众人皆觉奇怪。章船笑道:“此处山不奇,水不秀,就几块石墩而已。”金子听了,仔细一看,果见荆棘杂草丛中隐隐有许多石墩,看起来似乎是古老的墙壁,一时大悟道:“将军特意要来长平村,原来是要来看这个古战场。”
唐海道:“金子说的不错,我来就是想看看这古战场,当年秦将白起与赵将赵括各率数十万大军对垒于此地,苦战数月后,赵国四十万大军被活埋在这里。”金子“哦”了声:“原来纸上谈兵的赵括就是在这里葬送赵国的。”唐海道:“你以为赵括无能么?”金子默然。柳甲道:“赵括百无一能,只会纸上谈兵,这还不是无能?”
唐海走了几步,回头对众将道:“赵括熟读兵书,临危受命对抗强秦虎狼之师,他之败,不是败在能力上,而是败在时运上。”
柳甲道:“请将军示下。”
唐海道:“第一,秦强赵弱,赵括受命时,赵军已陷于绝境。第二,赵括虽熟读兵书,却未经实战熬炼,自然是缺乏经验,赵王若让他多参与几次征战再启用为将,赵括必成一代名将,此用人之失,在赵王而非赵括。第三,赵括二十余岁,初次掌兵即与身经百战的老将抗衡,竟然也能杀得白起焦头烂额,逼迫秦王尽起全国之兵救援,若无真才实学怎能与强秦名将鏖战三个多月?”
金子点头道:“将军之言有理,世人以成败论英雄,看来,太史公写史也有失公允。”
唐海道:“司马迁是个奇才,然才能越大者,往往越能误导世人,依我看来,他写的史书也有不少缪误。”
王风道:“《史记》乃史家一绝,将军以为有何缪处。”
唐海笑道:“我且举一例试之,《史记》推虞舜为圣贤明君,说他爱民,民皆附之,舜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兴起礼让之风,百姓受其高德感化,都愿意与他邻居,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又载舜之弟象,性傲,自私,为霸占舜的财产和两个嫂子,与舜的父亲、继母合谋,几次设计杀舜。后舜为帝,不计前嫌,封弟象为诸侯。试问:帝舜既然如此高德,何以能感化无亲无故的百姓,独独不能感化自己最亲近的父亲、继母和弟弟?帝舜为天下主,利用特权将自己如此不肖的弟弟封为诸侯,岂不自私太甚?这样的人怎堪圣贤明君的名号?”
柳甲听了,拜道:“将军见解独到,令人耳目一新。”
正说着,军士来报:“大王率军于二月八日攻克太原,现正围困代州,大王传令,命我军留部分人马镇守三城,大队人马即刻赶往代州增援。”
唐海惊道:“今日是二月十八日了,大王八日攻下太原,从太原到代州也就两日的路程,依此算来,大王围困代州已有八日,八天还未攻破城池,莫非是遇着强敌了?”
段七道:“我们应该立即启程北上,莫让大王久等。”
唐海带众将回到高平城内,命王风领五千人马守泽州,狼霸领三千人马守高平,鲁奇领五千人马守潞州,自己与众将亲率大军火速北上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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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州守城将领乃山西总兵周遇吉,此人深通兵法,军纪严明,更兼三个儿子周福、周寿、周碌均有万夫之勇,城内虽然只有三万守军,但大顺军几番围攻不下,有时反被周福、周寿、周碌带兵击退。大顺王无奈,只得命大军后撤十里驻扎,意图长困敌军。
唐海到达代州后,径入大顺王李自成营帐,此时刘宗敏的西路大军也已赶来。大顺王聚齐众将,对唐海道:“周遇吉骁勇善战,三个儿子勇不可言,强攻之,必然损兵折将,孤欲北伐雁门关,由你率军继续攻城,你意如何?”
唐海道:“谨遵大王军令。”
大顺王道:“代州西一百五十里是宁武县,守将乃周遇吉外甥夏权,孤欲派刘宗敏先取宁武,断了周遇吉退路。唐将军攻下代州后,可派一将留守,其余众将还需尽快赶来,围攻北京城可少不了唐将军和麾下诸位英雄。”
唐海道:“请大王放心,攻下代州,唐海即刻前来汇合。”
大顺王道:“有劳唐将军了。”
唐海道:“为天下苍生破邪立正,何言辛劳。敢问大王何时启程。”
“孤意午后启程。”
“唐海有一事请求,望大王应允。”
“请讲。”
“请大王明日稍留几个时辰,等到酉时启程如何?还请大王车驾从代州城东门下经过。”
众将大惊。牛金星道:“大王车驾从代州城东门经过,万一周遇吉率精兵突袭,岂不是陷大王于险境之中?”
宋献策道:“唐将军此举是何用意,莫非有破城妙计?”
唐海道:“周遇吉身经百战,颇有谋略,前几次他命三个儿子出城突袭,定然是经过精心观察,瞄准我军疏于防备时才做出决定的。现我大军离城十里,他看不到我军虚实,待到酉时,天已黄昏,周遇吉定然不在城池之上,大王驾车突然由南而北经过东门,城上军士认得是大王,必然火速报与周遇吉,等周遇吉匆忙赶来城头,大王早已北上去了,他想出城突袭也已失去良机。”
宋献策大悟,喜道:“而此时天色一暮,唐将军命人假扮大王由北朝南回来,周遇吉在城头看不清假大王面目,又加守城军士口口声声称所见到的确实是大王,周遇吉见机会难得,欣喜之下失去判断力,率军出击,妄图一战而定乾坤,如此,正中唐将军之计!”
唐海道:“末将拙计瞒不过军师。”
李过道:“不可,此计过于冒险。”李岩道:“万一守城将领见时机千载难逢,不报周遇吉擅自出城追杀大王呢?”刘宗敏笑道:“怕什么,有我随着大王,他们敢出城追击,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将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唐海道:“我几十万大军在此,彼区区两万人马守城,周遇吉定然下了死命令,未经他允许,绝对不准将领擅自开门迎战。周遇吉即便巡城,酉时天渐黄昏,他也应该回帅府去了,只要他不在城楼上,麾下将领谁敢擅自违反军令出城掩杀?我料,他们见到大王车驾后,必是飞报周遇吉,等周遇吉赶来城头时,大王早已走远了。”
田见秀道:“此计甚妙,只是风险太大,酉时第一次经过城门时,何不也派人假冒大王。”
大顺王李自成道:“第一次经过城门,孤必须亲自出面,好教守城官兵看清了,如此,周遇吉才会中唐将军之计。众将休要再争,孤意已决,今天孤就替唐将军做一回诱饵,哈哈。”
回至营帐,唐海安排妥当。金子来报:“大王特为我营增补钱粮、火器、弓箭一百五十车,云梯两百架,马四百匹,战车一百辆,以助今夜攻城。”众皆大喜,金子又道:“大王还传令,命遣四员虎将带兵一万,明日一早随刘宗敏将军西攻宁武,以断周遇吉后路。”
众将听了皆不乐意,段七道:“宁武乃一小小县城,刘宗敏有十万精兵,大小将领数十,我们如今才八万多,还要面对周遇吉三万精锐,他为何还向我们借兵?”
山勇道:“是呀,大王亲兵几十万人马,为何不自调拨一些给刘宗敏。”
唐海截断众人道:“大王也有大王的难处,一路下来虽然顺畅,但每下一城一镇,都得分兵把守,少则一两千,多则数万,能随军作战的也不多了。况且代州仅有三万官兵,明日一旦计成,我们六七万人攻城也足够了。”
林源正要开口,唐海朝他摆摆手,而后令道:“柳甲、林源、叶阳、秋光听令,你四人率一万兵马深夜赶往刘将军处,听候调遣,不得违命。”柳甲、林源、秋光互视一眼,虽有不愿,但也不言,独叶阳嚷嚷道:“为何要我去?”
唐海脸色一沉,斥责道:“军令如山,违者斩!”
叶阳鼓起双眼,愤愤不服。
4
次日一早,刘宗敏带领麾下众将及林源、叶阳、秋光、鲁奇共计十一万人马往攻宁武。酉时,李自成令大军先行北上,自乘车驾在三千人的护卫下由南往北,经代州东门而去。守城将士见了,其中有不少认得李自成的士兵,个个惊惧道:“是贼首李志成,是贼首李志成……”副将曲平见果是大顺王李自成,不禁大惊失色,可又不敢擅自出站,只得派人火速报与周遇吉。
周遇吉正与三个儿子周福、周寿、周碌商议退敌之策,忽闻李自成亲自从代州城下经过,一时惊疑,立即带着三子赶至城楼,此时大顺王车驾早已北去,城楼下依然是空空如也。
周遇吉问道:“李自成乃群贼之首,现已僭位称王,他只会躲在营帐里指挥,怎可能亲临前线,莫不是你们看错了?”曲平道:“我与众将士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李自成。”其他将领和士兵都道:“我等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周遇吉大惑不解,忽听长子周福道:“爹,李贼车驾又回来了!”
众人遥望,果见远处旌旗招展,人欢马叫,一队车驾在两三千人的护卫下缓缓开来,车驾两边的军士执弓挟矢,兵凶将傲。
周遇吉大怒:“李贼如此耀武扬威,欺我太盛!”周福、周寿、周碌齐齐请战,周遇吉正要下令出城捉拿贼首,忽又疑虑起来道:“稍待。”此时天已昏沉,车驾虽然已近城门,周遇吉却看不清车驾上的人脸,自语道:“看不清脸面,会不会有诈?”
曲平及众将士道:“方才天还没黑时,我众人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车上之人正是贼首李自成。”
周福道:“爹,良机不可坐失。”周寿道:“擒了贼首,我们就成了大明朝的千古功臣。”周碌道:“成败在此一举。”
曲平与其他将领亦摩拳擦掌,急切请战。
眼见车驾就要过城门离去,周遇吉把心一横,令道:“众将士随我出战,活捉李自成。”
城门大开,周遇吉一马当先,带着周福、周寿、周碌、曲平等将及八千精兵浩浩****地杀了出来。那一队车驾见了,慌忙飞奔逃窜,众护卫军士大呼:“保护大王!”周遇吉听了大喜,策马猛冲,追了两三里赶上。大顺军一部分拼死抵抗,一部分护着车驾狂跑,周遇吉欣喜若狂,料定车上定是李自成,于是也不恋战,带五百精兵猛将直朝车驾掩杀过去。
又追了两里多路,周遇吉赶上车驾,那车驾猛然停下转过方向,一将脱下王服厉声喝道:“周遇吉,你中计了。”周遇吉定睛一看,原来是唐海。
周遇吉大惊,周福道:“爹,擒了这天下第一寇盗跖亦是大功。”说着挺枪来战,驾车的车夫是枭龙假扮,冷笑道:“听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我来会会你。”也提着长刀朝周福杀去。周寿、周碌见大哥与枭龙交上了手,忙提刀助战,唐海身边的世安、唐喜纵马迎上,三对大将奋力厮杀起来。
这时,代州城下喊声大震,又见远处有一队人马急急地赶来,周遇吉知道久战于己不利,想去捉拿唐海,又见唐海身边尚有兵将数百在侧,料想即便杀过去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权衡利弊,只得带着五百精兵往回疾走。来到城下,见代州城已被大顺军攻破,周遇吉长叹一声,带着残兵败将西奔宁武而去。
周福武艺不凡,与枭龙不分仲伯。周寿、周碌虽然也有万夫之勇,怎奈不及世安、唐喜二将,斗了一阵,二人分别被斩于马下。世安、唐喜既已腾出手来,又来围攻周福,周福见两个弟弟战死,自己又被三人围攻,一慌神,被枭龙一刀砍在肩上掉下马来。
众将上前捉了周福,押至唐海跟前,唐海问道:“降不?”
周福大骂:“我乃堂堂大明臣子,岂降你天下第一贼寇!”
唐海喝令斩了,带着人马返回代州城下。此时代州城已被段七、山勇、章船、王雨、金子等率军攻破,城内明军抵挡不住,降的降,逃的逃,溃不成军。
5
周遇吉狼狈不堪地来到宁武城下时,身边仅剩两百多残兵拜将。军士呼叫开门,声言周总兵来了,哪知宁武早被刘宗敏率军攻下。城门打开后,柳甲、林源、叶阳、秋光带领五百军士出城,周遇吉以为是来迎接自己的,忙落马前行,忽然发现来将穿着大顺军盔甲,且并不相识,心中大惊,抽剑指着叶阳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穿着逆贼服饰?”叶阳也不答话,纵马飞来,周遇吉大惊,正要逃窜,却被林源带人阻住去路。
柳甲将一人头丢于地上,高喊道:“周遇吉,宁武已属大顺,你们现在山穷水尽,降者免死,抗拒者斩。”
周遇吉一看那人头,正是外甥夏权的首级,又见自己的人马已被围了,深知只有拼死一搏方有生机。周遇吉估摸柳甲是为首之人,遂扬刀直取柳甲,却被柳甲身后的数十义军军士拦住。叶阳一心要捉周遇吉,舞刀砍来,周遇吉正与军士厮杀,见叶阳来了,又回头迎战叶阳。
此时,林源、秋光率众与官兵杀成一片,义军人多,且以逸待劳,斗志高昂,官军人数处于劣势,又加一路奔来疲敝不堪,士气低落,根本敌不过义军,斗了不到一刻功夫,就被杀得丢盔弃甲,死伤一百多人,另有一百余人负伤被擒人。
周遇吉力敌柳甲和叶阳,却越战越勇。秋光忙着指挥军士绑缚被擒官兵,林源来到周遇吉身边厉声喝道:“周遇吉,你已成无卒之将无兵之帅,还呈什么能耐,何不早降免死?”周遇吉回头一看,自己的人马或被杀或被擒,不禁勃然大怒道:“我受国家厚恩,岂可投降贼寇!”林源怒道:“既如此,成全你,”也轮刀来战。
周遇吉再勇,也敌不过三人,被打得步步后退,身上挨了几刀,被柳甲一脚踢翻,林源趁机将刀架在周遇吉脖子上,喝问道:“还打不?”周遇吉长叹道:“我周遇吉与清军大战三天三夜不败,想不到今日死在三个毛贼手中,天也乎,命也乎!”
周遇吉宁死不屈,柳甲见他英勇,不忍杀之,拦住挥刀要杀的叶阳道:“此人忠勇,可缚了去见刘将军。”林源也道:“说的是,看刘将军如何定夺。”叶阳见柳甲和林源都不让杀,也只好作罢。
此时的宁武城外血流漂杵,众人绑缚着周遇吉和百余官兵进城,刚入城门,就见刘宗敏领着数百义军赶来。刘宗敏大笑道:“大王常夸唐将军手下诸将艺高胆大,我还不信,此番攻陷宁武,生擒周遇吉,让俺刘宗敏大开眼界。”
柳甲道:“刘将军,如何处置周遇吉。”叶阳道:“这厮不降,还口出狂言。”刘宗敏拍了拍周遇吉的脸道:“不降?信不信我将你万箭穿心?”周遇吉哈哈大笑道:“爷爷正盼着透心凉呢。”刘宗敏大怒:“来人,挂在城门上,让兄弟们练靶子。”众军士领命,捆住周遇吉的双手,将人吊挂在城门上,然后一个个张弓搭箭一阵狂射,眨眼间就将一代名将射成了箭人。
回到府衙,刘宗敏摆宴庆贺,喝得大醉时,刘宗敏对柳甲道:“兄弟,好好建功立业,等咱夺了北京,抢了金銮宝殿,那儿遍地是黄金,到处是宫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呀!哈哈……”
刘宗敏说完,手下几十号战将亦狂笑起来,唯有林源、柳甲、鲁奇三人不喜。柳甲道:“将军,宁武已下,周遇吉已死,我兄弟四个该回去复命了。”
刘宗敏道:“柳甲兄弟勿急,你家将军已随大王围攻大同去了,大王令你四人随本将军征伐,等到了北京城,你十八兄弟自然相聚。”
6
此后一月之间,义军攻陷大同,杀了代王朱传?全家一百余口。遵大顺王之命,唐海拨出一万人马给威武将军张天琳、张黑脸镇守大同,接着又陆续调拨了数万军队,分别协助威武将军刘金镇守阳原,协助果毅将军姬洪镇守阳高,协助明朝降将汤纲镇守怀安。而后,义军下宣府,夺居庸关,占昌平,直逼京师。沿途百姓夹道相迎,守城明军纷纷归附。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三月十七日,大顺王李自成率三十万大军兵临北京城郊,明廷驻扎在京城外的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一触即溃,四处潜逃,义军迅速围城,大明朝廷已成瓮中之鳖。
北京城外百姓见大顺军来了,知道大顺军不杀人,免徭赋,哗然皆喜,结彩焚香以迎。
大顺王坐镇京北沙河,命刘宗敏任攻城总指挥,调度诸将,唐海率部三万屯守彰义门、宣武门外。
紫禁城内一片慌乱,崇祯皇帝召集文武百官商议退敌之策,可稀稀拉拉赶来的仅七八人而已,且个个毫无主张,人人惊慌失措。帝大怒,骂道:“你等误国佞臣,不能替朕分忧,朕养你们何用?”
王承恩轻声提醒道:“皇上,以往上朝,少说也有一百余人,今日贼寇攻城甚急,真正的佞臣都在家忙着收拾金银珠宝准备逃窜呢。”
帝醒悟,喃喃自语道:“今个儿能来这里的,个个忠臣呐!”突然,又发疯般地抓住王承恩问:“朕的锦衣卫呢?朕的东厂呢?朕的神机营呢?”
王承恩知道锦衣卫、东厂、神机营早已没了踪影,但又不敢直说,倒是殿中大臣吴履道:“皇上,锦衣卫、东厂、神机营平日里欺压百姓尚可,遇到李闯贼军,早就吓破了胆。”
帝回头一看是吴履,像忽然见到救星似的,迫不及待地问:“吴爱卿可有解围之策?”
吴履道:“皇上,总督京营戎政李国桢可调配的军队有腾骧四卫营、勇士营、内操宦官、侍卫上直军、皇城守卫军、京城巡捕营,大约十万,但这十万仅是奏章上的虚数,内含不少冒名顶替吃空饷的,实有人数仅五万稍余,且多为老弱,不足一战。臣苦思数日,以为形势危急,别无他法,唯二策可用。”
帝急切问道:“那二策?”
吴履道:“第一策:皇上乘龙辇,起御驾,亲往王公大臣府上一走,将各家各室十三岁以上男子集中起来,稍作操练,令上城杀敌。再释放囚徒,令其守城,立功赎罪。复下旨京城各府衙大小官员、衙役停止办公,俱持械上阵,卫戌京师。据臣粗算,如此一来,可得四五万人,虽不能长久守城,但若能坚持十天半月,各路勤王援军必定分沓而至,那时贼寇必退,京城之急可解。”
崇祯帝正在沉吟,王承恩怒道:“吴大人荒谬,皇上乃万金之躯,岂能到王公大臣府上去乞兵?再说,大牢里的罪囚一旦释放,他们岂不趁机捣乱,怎么可能上城杀敌?”
帝止住王承恩,复问吴履道:“第二策呢?”
吴履道:“臣闻去年满清摄政王多尔衮曾致书李自成,相邀伐我大明,共分天下,李贼狂妄自大,欲独吞神器,故严词拒绝之。臣猜,多尔衮与李自成必然有隙。臣又得报,多尔衮为争天下,已兵出沈阳,西渡辽河,欲从蒙古攻取大同,进而扫**中原,窥视皇权,而大同已为李贼占据,因此,李贼与多尔衮之间必有一战。朝廷可派一能言善辩之士往说李贼,晓之以利害,警告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臣以为,朝廷可封李贼为西北王,赏银百万,令其替我大明守护西北,抵御满清,李贼若是明智,必然审时度势,班师回巢。”
帝复沉吟,王承恩又忍不住了,呵斥道:“封李贼为西北王?吴履,你反了?”
吴履见阉人无礼,怒道:“君臣商议国家大事,内臣何故多舌?”
王承恩哑口无言,崇祯帝朝二人摆摆手,二人不敢再言。帝知内阁首辅魏藻德颇有才能,问道:“吴大人这退敌二策,魏大人以为如何?”
魏藻德口若悬河,辩才超卓,深得崇祯帝喜爱。可此人除了那张嘴之外,并无他长,因此对于吴履之二策,魏藻德不敢妄议,只得府拜于地,一言不发。帝猜知他惧怕担责,鼓励道:“爱卿但说无妨,爱卿今日之言,朕无有不纳。”魏藻德想起往年为崇祯帝出谋划策的许多大臣,一旦谋虑不周而失败,必遭斩首,因暗思:皇帝反复无常,今日之决策对了也罢,万一以后出了半点儿纰漏,自己定然死无葬身之地。因此,魏藻德诚惶诚恐,始终不敢吭声。
帝大怒,一脚踹翻魏藻德骂道:“误国庸臣,误国庸臣,滚,都给我滚。”
魏藻德与众臣汗流浃背,战战兢兢地退出了殿外。
帝恍恍惚惚地回到龙椅上坐下,良久才道:“吴爱卿之退敌二策甚好,只是,王承恩说得也对,大牢的罪囚本是贼寇,朕岂能依靠贼寇来杀贼寇?朕意,下一道圣旨,令全城百姓上城杀敌,王公大臣个个娇弱,就让他们出银两吧,凡守城将士、百姓杀贼一人,赏银百两。至于封李自成为西北王之事,容朕细虑。”
吴履跪地力谏:“皇上,早在两个月前,城内就有谣言,说什么‘开门迎闯王,不当差,不纳粮。’全城百姓早就盼着贼寇进城了,岂能指望他们去守城?大牢内虽不乏为非作歹之徒,可更多的都是些忠贞爱国之士,他们全是被锦衣卫、东厂诬陷下狱的,皇上若开天恩,赦免他们罪行,他们岂有不舍身报国之理?别的不说,就说曹印,他力主行法,忠心一片,虽在牢中,却时时心系大明安危,放他出来杀敌,有何不可?”
一听到曹印,王承恩不禁打了个寒颤,当年就是王承恩帮李邦华等人出谋划策,又在皇上面前进谗言才将曹印下狱的,如今吴履提出要释放曹印,怎不让王承恩心虚?
“当年若令曹印行法,全力整顿朝纲,事必不至于此,”崇祯一脸茫然,喃喃自语。
王承恩见皇上对当初不用曹印似有悔意,担心他下令释放这个法痴,赶紧岔开话题道:“皇上,既然百姓靠不住,那就下旨,令各部衙门官差和王公大臣家丁一律集中,列队上城杀敌吧,不遵旨者,斩,上城杀敌者,赏,杀敌有功者,晋升官职,如此一来,贼寇一时也攻不进来。”
吴履道:“王公大臣各怀私心,府衙官差贪生怕死,皇上如不亲往督促,仅凭一道圣旨,臣担心……臣担心无人奉旨。”
“他们敢?”王承恩大怒:“皇上现在还是天下之主,谁敢抗旨,灭九族。”
帝听了王承恩和吴履二人争论,满脸痴呆,道:“你们不要说了,王爱卿说得对,朕万乘之躯,岂能自取其辱前往臣子家中乞兵?吴爱卿也没错,王公大臣各怀私心,府衙官差贪生怕死,谁人奉旨?君非亡国君,臣皆亡国臣,也罢,也罢,也罢,圣旨也不下了,朕就在此等候逆贼,与贼拼个你死我活。”
王承恩跪抱崇祯帝双脚,痛哭道:“贼寇入城,必羞我主,皇上,下旨吧,圣旨一下,亦可集齐几万人,尚能坚持十天半月,大明江山可保矣!”吴履亦跪奏道:“皇上既不愿亲往督军,又不愿下旨,请颁下口谕,臣有了口谕,愿亲往各衙各府募兵守城。”
崇祯帝思索良久道:“好,就依吴爱卿之意,令京城各衙门文武官差、衙差、兵马司捕快、王公大臣家丁、家眷,以及皇宫内大小太监全部上城杀敌,斩杀贼寇一人,赏银百两,杀十人者封侯。”
崇祯交代完毕,低垂着头,有气无力,瘫坐在龙椅上。
吴履磕头拜道:“臣领旨!”即匆忙出宫。
崇祯帝喃喃自语:“百姓都欢迎贼寇入城?不,不可能,朕是真龙天子,百姓是朕子民……”复又抓住王承恩道:“王承恩,朕任你为京城九门提督,你给我动员全城百姓杀敌,朕不怕,朕还有数十万京城百姓,他们都是朕的子民。”
王承恩虽满脸的无奈,但圣意难违,只得跪道:“臣领旨。”伏地三拜,徐徐退出大殿。
崇祯帝痴痴呆呆,缓缓吟道:“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无难忱斯,不易维王……”
6
这日唐海召集枭龙、段七、山勇、洪世安、唐喜、章船、金子、王雨议事,唐海道:“两个月前,义军一千二百名探子已经混入城内,早将城内军情民情摸透,而且告诫百姓开门迎闯王,不纳钱不纳粮,百姓均喜,都盼义军早日入城,如今兵临城下,破城指日可待。大王预定明日攻城,一旦城破,但见门口挂有‘顺民’字样的民宅,表明此户人家情愿归顺,众将士不可擅闯,更不许杀害屋内百姓。另外,破城后,唐喜、王雨、金子领兵五千随我和军师直冲都察院大牢,务要救出曹大人。”
正说着,亲兵彭甬来报:“将军,刘将军信使求见。”唐海道:“速请。”彭甬带信使进账,行礼毕,唐海问道:“刘将军有何将令?”信使道:“刘将军言,据城内探子报,西直门、德胜门守敌皆是老弱,彰义门、宣武门守敌乃明廷勇士营精锐,特着唐将军在彰义门、宣武门外佯攻即可,命洪世安、章船、王雨三将军领一万精兵往德胜门协助李过将军,待破了德胜门、西直门,众军杀入城内,彰义门、宣武门守敌自然溃退。”
唐海笑道:“我这里既然是佯攻,那就不需要多少兵力了,山勇将军、枭龙将军乃是万夫不当之猛将,可同去协助李过将军,烦劳信使转告刘将军,唐海今夜即刻调度。”
信使大喜,领命退出。
山勇惊问道:“大哥,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章船骂道:“刘宗敏这是何意?三番五次调我们的人马?”
段七笑道:“见我们壮大了,不放心呗。”
枭龙怒道:“我不听他调遣,不去。”
唐海目视段七:“军师以为有何不妥?”
段七微微笑道:“将军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决定。”
唐海对枭龙、山勇、世安、章船、王雨道:“五位兄弟休要埋怨,大敌当前,上下一心最为重要,待功成名就,天下太平时,我十八兄弟自能相聚。”
五人见唐海决定了,也不好再说,个个垂头丧气,内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
当日夜晚,六将率一万义军趁黑移师德胜门助战。
次日一早,崇祯十七年,永昌元年三月十八日清晨,义军正式攻城,一时炮声震天,杀声动地,义军架飞梯,冒矢强攻。是日下午,彰义门守城官军不敌,只好开门投降,唐海大喜,令大军突入城内,趁机又破了宣武门,数万将士鱼贯而入。北京城其他各门守军乱做一团,许多官兵开门投降,义军蜂拥杀入,存续两百七十年六年的大明王朝在农民义军排山倒海般地攻势下,如残木之挡奔牛,炽薪之遇烈焰,朽垣之逢洪涛,臭蝇之遭狂风,顿时断为碎片,焚为残渣,化而为泥,溃不成形……
又一个曾经强大的王朝霎时间灰飞烟灭,留给后人无尽地嗟叹……
唐海立马远观,见官军纷纷弃械跪地,心中大喜,又见城门内外横尸遍野,血红成河,一时慈心起,感慨人道艰,驻马吟诗《天下归仁焉》,诗曰:
大明不明天地昏,痴儿效古学盘庚。
盘庚兴商行汤政,崇祯复明弃贤臣。
贤臣忧忧忧汨罗,黎庶忿忿忿不平。
殷纣欲观七窍心,自堆柴薪楼上焚。
江山向来多娇媚,古来君王不怜悯。
鼓角振耳烽烟起,苍生十有九命殒。
雪中燕雀盼早春,六月禾苗望甘霖。
英雄嗔目怒举剑,要救天下苦难人。
永昌三月一十八,壮士执剑**天下。
狂风飚飚扫寰宇,春意盈盈满中华。
雄主登极万民安,黔黎仰天一片欢。
尧天舜日今又是,昊昊天下归仁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