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老头动了真怒,少年嘴角竟浮现起丝丝笑意。
见丁小磊面对自己的怒气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端起酒杯老神在在地砸吧了口。
“竟然如此目无尊长?”
老槐头一拍桌子,跳将起来,眼看便要动手将少年拿下。
见玉槐真人仿若动了真怒,那屠炎、忠毅二位真人反而不好再劝。
这毕竟是人家师徒间的家务事,若说的多了,倒怕会落下个多管闲事的恶名。
少年叹息。
“老槐头,我知晓你担心我的安慰。”丁小磊语气中颇有些感动“可我若无两把刷子,又怎敢夸下如此海口呢?”
不等老槐头开腔,少年继续说道。
“别忘了,我可是有位‘忘年故交’的好友作为后盾的,他岂不会给我些保命的手段?”
丁小磊好言语宽慰道。
他的确是想为老槐头寻药,不过倒也谈不上送死。虽说他只是炼气五层的修为实力,可若是面临生死危机,显露出骷髅身躯来,便是寻常筑基境中期乃是巅峰的修士也奈何不得他。
“当然,很大部分原因也是我想去瞧瞧那古地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少年放下酒杯谎称道“总不能一辈子受你这位师尊的庇护吧,鹰隼终究是要经历风雨的。”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老槐头的怒容尽消,反而露出些许满是沧桑的疲惫无奈感。
他先前的怒容不过是乔装而已,很显然已是被少年给识破。
见丁小磊面容坚毅,目光灼灼,他心知对方的决心绝不更改。只得极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后,无奈地坐下。
其实,他打心里还有句话并未说出。
自打结识少年以来,无论是冒死入鬼棺谷中取灵犀酒石,还是将焱芸真人自那诡异红潮手中救出生天,乃至最近这次的解归元峰被围之劫,一直都是少年在出力,而他这个为人师长的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丁小磊的馈赠。
他这个师尊,着实不称职。
见老槐头满面颓然地模样,少年报之一笑,无言中传递着个讯号。
“你既待我如子,我自是奉你为父。”
老槐头轻易地便从少年的目光中读懂了这层含义。
“翅膀硬了,我管不了啦。”
玉槐真人目中似有晶莹之色,叹息了声,好似在抱怨,却让人听出了无尽的感慨,宽慰甚至还有丝丝欣喜。
为父为师者,最欢喜的事情,无异于自己徒儿有出息,能独当一面。
见老槐头默认了事实,那三位峰主这才打着哈哈,出言宽慰。
“放心,老弟,你徒弟我只会让我的弟子多加保护。”
“就是,我们自家人难不成还不护着自家人,我归元峰上下定会护得小磊周全。”
“我灵秀峰,也是。”
三个峰,加起来五十号人,保护个少年那是绰绰有余了。
这危机遍布中曜光塔古地中是否可得到异宝还得另说,而这少年那可是活着的行走葫芦啊。
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古地中寻药,那么其他三峰的职责只有一个,护他周全。
至于其他的天材地宝?
能赶得上一位能炼出自带道纹仙丹的上师嘛?
心中打定主意,那三位峰主却也毫不显露,只是一边好似饮酒闲谈,一边向少年介绍着那古地中的危机与注意事项。
三人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只要你丁小磊能活着出来,能不能取得异宝,不重要;能不能修为猛增,不重要。
以丹王、灵秀二柱峰的底蕴,堆都能给你堆出来个筑基境修士。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日头西落,华灯初上。
玉槐真人,丁小磊抵足而坐,手持杯盏小酌。
“再过数日,便是每年一次的‘摸骨勘脉’大考,我打算去下。”
夏日的夜晚,蝉鸣蛙声,阵阵连天。
少年音调不高,隐在这夏夜的蛙叫声中,依稀可闻。
老槐头点点头。
既然少年去意已决,他自是不再强留。
“有啥要我做的么?”
向来雷厉风行的老槐头,倒像个送儿原行的慈父,不舍之情,溢满言表。
少年摇头。
“不用,其实我早就打算去那古地瞧瞧了,我那故交也给了我几件保命的法宝,你倒是无需担心。”
丁小磊再三宽慰老槐头的心。
玉坏真人默然不语,只是低头饮酒。
入夜,灯熄,唯闻数声狼吠鸡鸣,归元峰上下寂静无比。
数日后,少年起了个大早,告别老槐头同那人形灵兽魅影,背着个巨大竹筐,施施然朝着玄阳境中段而去。
玄阳宗占地方圆数百里,其内五柱十三峰真人洞府近万,加上不计其数的散修道人,筑基境以上修士人数要有一万五六。
再加上多如繁星的灵兽,妖兽,整个玄阳修真境地,好似无数机关凶险的马蜂窝。
其中洞府有禁忌,山门有阵法,灵兽妖兽有护窝杀阵,若不知晓其中的分布排列,妄自飞行强闯,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因此,每年仲夏八月的下旬,整个玄阳宗境内的低阶炼气弟子仿若凡人的进京赶考似的,背着竹篓包袱自四面八方朝着位于中央地带的宗门圣峰络绎而去。
一路上,少年见过不少蓝衫同修,只是人家多时结伴而行,像他这般形单影只的,还真是罕见。
另外,少年这竹篓也实在太大了些许,遥遥望去,好似个竹山在移动。很容易便被人误会为受家族庇护,赶考都恨不得把全部家伙事给带上的纨绔子弟。
的确,凡间有不少商贾重富,会挖空心思将子女送入这修真界。
这些走后门,被特殊照顾的子弟往往在入得山门后,会被无比排挤。
比如说被误会了的丁小磊,偶遇的弟子无一不是向他投来无比鄙夷的目光。
少年也曾想过将那硕大的箱子扔进纳戒里,倒不是在乎路人的眼光,实在是太累赘了。
但是这时节,前往宗门的都是赶考的弟子,他若是不背着个竹篓,碰上看山护院的杂役修士,解释起来也是忒麻烦。
一路上,风餐露宿。行得是林间蹊径,睡的是兽窠河畔。
数日下来,原本干净清爽的少年便已化作副破衣烂衫、遍体污渍泥尘的破落户。
这模样,更像个饱受苦难的落魄公子哥形象。
估摸着时间,还有三日便可到那宗门圣地境内了。
少年瞧着面前一堵如刀削剑劈的断崖,四下张望了下,未发觉有人,正打算化出骷髅身躯,手脚并用的攀爬上去,突然一声清脆的唤声,吓得他险些跌落下来。
“这位道友,你也被难住了,要不我们绕行吧?”
丁小磊回头定睛细瞧,愣是没发觉有人。
正在纳闷之际,忽闻耳边一阵窸窸窣窣草响。
从杂草丛生的山脚泥土堆下爬出一人来。
仔细打量,那人个子倒是极高,可不知为何弓着的腰显得有些佝偻。
不大的尖脑袋上满是粗大的毛孔,也不知是否过于沉迷酒色,那仿若筛子的脸颊总是不由自主地轻微摇着。
“何人?”
丁小磊目中警觉,下意识地作出攻击的姿态。
从土堆里钻出来?
若是放在人世间的荒郊野外,估计能把人吓死。
“道友莫惊,在下乃是灵刹峰的外门杂役,此番乃是去宗门圣地大考的。”
嗬,原来是同修。
也不怪少年起疑心,这货的衣裳满是各式污物泥渍。若少年这些日子赶路,把蓝衫穿成了土黄色的话,那这货浑身上下五彩斑斓,瞧着倒像个被世界抛弃的野人。
听到“灵刹峰”三个字,少年还是不由自主地瞳孔微微一缩,旋即很好的便掩饰了过去。
“我问,你是何人。”
虽说收起了作势欲攻的架势,可少年冷冽的脸色并未有丝毫的缓和。
那佝偻着腰的高个挺了挺腰杆,满是粗毛孔的脸色凝出几分傲然。
真不知晓是何来的自信。
“在下免贵姓高,单名彦,字姬八,道号鸠癸真……哦,还不是真人。”
听到这,少年心中只觉得阵阵无力。
谁问你字号了?
还免贵?
再者唯有突破炼气境,臻入筑基境的真人才有资格自取道号。
抛开这些不谈,哪有人叫高鸡-巴的?
更扯淡的是给自己起道号酒鬼?
这等逆天的货色也真是上天绝无,举世仅有了。
少年嘴角极不自然的抽搐数下,转身,离去。
“道友慢行,道友慢行。”
眼看少年要走,那货迈开腿,急冲冲地便来追赶。
夏日,湿气大,山路泥泞地滑。
那高彦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恰好摔在少年面前。
顿时脸上满是草叶的青色,野花的黄色。
丁小磊这算是明白了为何这家伙的衣裳是五颜六色的了。
“道友,何不结伴而行?”
那高彦瞬间便将先前的倨傲给摔倒九霄云外去了,立起身来,也不拍打那新沾染上泥土灰尘,草屑花瓣的衣裳,堆积着满脸谄笑,搓着手提议道。
跟这货色结伴而行?
少年顿时语结。
“不用。”
那高彦好不死心,厚着脸皮坚持着。
“道友,你我本是同类人,何不一起走呢,也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