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木如蝗，石似流星。
漫天石木好似骤雨狂风、有仿若腊月冰雹。
噼里啪啦，阵阵作响，只砸得那满城军械裂得粉碎。
先前，仍在翘首而望的少年，便已然被那自称李牧羊的女人给拖到侧边，躲在那凸出的墙垛下。
耳畔轰隆声响，丁小磊只觉得耳膜轰鸣，头晕脑胀。
疾风骤雨，很快便已然逝去。
城墙下，数千妖兽狂吼。
“哼。”冷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却是那李牧羊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叫个毛……乱叫一气，有本事冲上来便是。”
她方要爆粗口，眼角余光扫过少年脸颊，却是硬生生地将到嘴的脏话给咽了下去。
“却不知我是该称呼你牧羊大姐，还是牧溪仙子。”
丁小磊左顾右盼，不见那数位引得自己入山寨中的汉子去了何处，却又不知当如何称呼这位女人。
喂？
极不礼貌。
那女人？
毫无风雅。
百般无奈，少年只得硬着头皮，征询道。
噗哧。
那女人莞尔一笑，瞧着少年左右为难的模样，倒觉得挺有意思。
“我来此处不过才两千年，若以宗门时间计算，也不过才六十余岁。”自打那女子敛起浓重的风尘气息，反而多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新脱俗“你若称呼我声阿姐也不怪，倘若愿意唤我牧溪仙子也无妨。”
修道之人，寿元悠长。
便是未臻筑基境的弟子，亦有二百余年的寿元。
丁小磊年近二十，称呼那女子声大姐也不为过。
“不过，皆随你。”
见少年迟疑地模样，那女子笑意更甚，只是笑容中却隐藏着淡淡的失落。
“当年若非我违背师尊意愿，为躲避那狗皮膏药而主要请缨来秘境修炼，好快速增长实力，拜托纠缠。怕是早已与我家师兄双宿双－飞了。”千年的心性折磨，这位仙子早已丢掉了那并无甚大用的羞涩矜持，直来直去，率性而言“遥想当年，我可是玄阳五柱十三峰数得上名号的仙子。”
言语此话，仙子神色中满是怀念感伤。
少年默然不语，瞧着这位洗去风尘铅华，风韵犹存的仙子，暗道好位佳人。
从那绰绰风影中，少年自可看出她年轻是定然是容貌出众、天资聪颖，定然是无数人杰修士梦寐以求的双修仙侣。
“罢了，我同你个小孩聊这些做甚。”
那仙子敛去笑意，可眸子中满是回忆起当年光景是的欢喜，只是眼梢处的数道鱼尾纹诉说着那时光的残酷。
光阴无情，逝者如斯，却是一步行出，再无回头路。
瞧着那好似欢喜的仙子，丁小磊默然不语，虽是寥寥数语，他却已然猜出几分事情的原委。
这牧溪仙子怕是早已心有所属，奈何不知被那位山门太上长老家的入室弟子瞧中，死追猛打。
不胜其扰，又不愿屈身下嫁、以求夫家庇荫的心气高傲的她，所幸不顾师门反对，来了这秘境中。
不曾想，这一来，便是终生。
“你，后悔过么？”
山寨城下，妖兽大军缓缓前行，为首者皆是皮糙肉厚之辈。死般的寂静，严阵以待的双方，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望着火把照来的灼灼红光，少年淡然询问。
牧溪仙子微微一愣，旋即笑意爬满脸颊，只是那瞧似拧作一团的笑容中，不曾有半丝的温煦。
“什么后悔不后悔，既然做了，便无回头路。”
丁小磊怔怔地瞧着她，有似在探询什么。
那笑意持续了半柱香之久，方才缓缓散去。
“或许有些后悔吧。”仙子话语幽然、神色低沉“后悔不该舍了那师兄，赌气来此秘境。”
一声长叹，日月垂泪。
“一转身便是一生，再相逢时已然是荒盅孤坟、红颜白骨。”她婆娑着胸口，在那儿有块镶嵌着灵石的玉佩“可惜，连白骨同葬、魂魄缠绵的机会，也成了奢望。”
语音是那般落寞，好似秋风折尽残花、落日摧走孤雁。
“牧溪仙子，我定然会助你离开这秘境的。”
瞧着半边脸笑靥如花，半边脸落寞孤寂的仙子，少年心中动了恻隐。
“就是就是，神仙哥哥可厉害了，连千余妖兽都给打退了。”
久未开口的胖虎有些茫然地听着二人攀谈，发觉自己根本听不懂，更是插不上嘴，何其烦躁。直到少年作下承诺，方才唯恐对方不信似地，连连符合。
牧溪仙子微微一愣，旋即笑意更甚，从怀中掏出些许零嘴吃事，塞在胖虎的口中。
“小娃娃，不许说谎哦。”
胖虎口中生津、垂涎三尺，却偏偏执拗地扭过头去。
“我才没撒谎，小磊哥哥是很厉害的神仙，我们全村人的性命都是他救的。”
少年摸了摸胖虎的脑袋，唯恐他说漏嘴，摸了摸他的脑袋，淡淡地接过话茬。
“他没说谎，这秘境中有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揭开，足以全灭妖族，助你们重返宗门。”
此言方出，那仙子微愣，旋即缓缓摇头，堆出几分苦笑。
“没用的。”
“太晚了。”
“只是希望你们莫要步我等后尘，安全返回便好了。”
显然，那仙子已然信了数分，只是其中似有许多难言之隐。
少年反要再问，不曾想却被那李牧羊打断了话语。
“你不是好奇为何贺老鬼他们的说辞同我如出一辙么？”月华洒下，洒在仙子脸上，呈现出无比痛楚的模样，她的半边身子中似有肉虫拱动，似有和妖魔要破体而出“我们，真的，永远无法回去了。”
话语凄凉，惹得一众守城修士满脸戚戚然。
啪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四条有灵力波动的亮白色爪子从她的体内刺出，此刻的牧溪仙子在月光下化作了半人形半蜘蛛的怪物。
啊？
猝不及防的少年，紧退数步，满脸愕然。
“他们，一定是吃了灵兽内丹。”倒是那胖虎毫无惧色，反而满脸邀功似的显摆道“灵兽身死，魂魄不灭，凝于内丹中，倘若有人误食，便会被同化成半人半兽的怪物。”
胖虎的本尊，乃是血脉极为高贵，脑中拥有着传承亿万年的记忆，自然知晓的多点。
灵兽身死，魂魄不灭？
这秘境中与外界的不同之处，实在太多。
“是啊，他说的没错。”牧溪仙子半边蜘蛛脸上，生着如同蜂窝般的复眼，黑褐色、唯有半点表情的外壳下口器不断蠕动，而另外半边人脸却是若死灰般的无奈“可倘若不吃灵兽内丹，黑夜中的妖兽便足以在首日便要了我们的性命。”
随着她化身半兽人，数千守城修士也尽数现出这半人半怪的模样，顿时间漫山遍野的妖兽，满城的半兽人，构成副极为诡异的图像。
“小公子，你定然要活着离开。”她面带必死的神情“记得将我的尸骨送与宗门的……”
话未尽，却见她决然而笑。
“生死两茫茫，人鬼已殊途，相见不若相忘，或者他仍在梦中见我。”
数句言辞，婉转凄凉，隐约间少年好似瞧见个长袖善舞，清冷高傲的仙子巧笑嫣然，施施而来。
“只求公子待我身死后，将骨灰带回，寻个无人夜晚，见我葬于酒中仙的酒窖中便好。”
嗡嗡声响，在少年脑中轰鸣。
难不成，他同尊师玉槐真人乃是旧交？
“我乃玉槐真人门下弟子。”
见化作半身妖蛛的仙子口吐碧色蛛丝，声音愈发遥远。
“我乃李鑫阳未过门的妻子，代我替夫君向尊师道歉，盗酒之罪，妾身来世再报。”
少年踮起脚，好想大声告诉她，那一字眉散修李鑫阳已然拜入归元山门，乃是太上九长老。
只可惜，倩影已逝，唯留凄凉婉转的歌喉唱着曲绝音。
“此生恨不得同眠，不求来世再相逢，只愿仙庭月老心怜，容妾化为鬼妻长相伴……”
馀音不绝如缕，绕梁三日不散。
千余修士单膝跪地，冲着乃是他们晚辈的少年跪拜。
“求小师弟，待我们身死后，剪下三寸青丝，捧上半钵故乡土，眠于亲人身侧。”
游子泪，思家情。
天若有情天垂泪，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们活着，便是为了死去。
只是这死，必然要收割掉数个妖兽的性命。
一个够本，两个才赚。
望着满腔绝望，不死不归的修士如同下饺子般冲下城墙，用以命换命打法，殊死相搏。
少年急了。
哪有这种打法。
再者，如此多的前辈，他可是有大用途的。
“他们这副模样，还能离开曜光塔秘境么？”
刹那间，少年有所迟疑，旋即猛然跺脚。
“想那么多干嘛，想施以援手，救下再说，如此庞大的一支生力军，死在这儿，太可惜了。”
顾不得其他，少年语气急促地朝着胖虎言语道。
“化身龙麒麟，好好杀一场。”
那肥嘟嘟的胖虎早就憋疯了，闻听少年此言，当即满脸放光，猛然将满嘴的零食咽下，含混不清地应允道。
“嗯，我也要学神仙哥哥大杀四方，将这些欺负我们的坏野兽统统个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