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数点星光洒下落于屋中,令这山腰雅苑显得更为寂寥。
与漫天繁星交相呼应的,则是那满地的鎏金皿。
丁小磊很是头疼,若想以一己之力洗净这千余沾染着灰褐色斑斑血渍的鎏金皿别说是一天,再加个十天半个月,怕也是难以完成。
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少年抖了抖身子,上下牙关有些颤栗。
“这山风还真是冷啊。”丁小磊无力叹息,定睛瞧向门外。
萋萋芳草遍地,却不曾有一处叶子随风摇曳。不远处的梧桐树上,几只入眠的鸟雀毛羽起伏,睡得甚是酣甜。
无风,更无寒意。
糟了。
丁小磊仿若想起什么似的,冲着那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急行几步,想要捉住它们。
扑棱棱——
此处的鸟儿灵性十足,未等少年走进,连鸣数声,拍打着翅膀飞入那无边黑夜中。
“这下,完了。”丁小磊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叹了声。
月华皎洁,映的山地如水。
数只受惊的灵雀嘶鸣着扑棱翅膀,在无垢房外上空首尾相衔,绕成个圆圈。
下方,丁小磊的四肢肌体在以肉眼可识别的速度溃烂着,露出根根森然白骨。
缕缕黑褐色烟气在溃烂处翻滚,绕着失去肌肤覆盖的骨骼打着转儿,欢快地好似吞噬腐尸的秃鹫鬣狗。
溃烂在蔓延,不大会功夫,已遍及全身。
此时的少年已成了具人形骨架包裹着内脏的诡谲生物。那跳动的心脏,密布着血管的脏腑,尽数暴露在空气中,在这泠泠寒夜中瞧着是格外慎人。
呼哧——
待得最后片寸肌肤肌肉消失殆尽,藏青色鬼火,自胸口处燃起,短短数息后,内脏尽数燃尽,无数黑烟逃逸而出,在方圆数十米的天地间弥漫,遮天蔽日的雾霭中竟有桀桀的恶鬼惨叫哭泣之音。
噌噌——
两声音破声传来,皑皑白骨头颅上那黑漆漆的眼眶中燃起两团飘忽不定的鬼火。
此时的无垢房前少了个少年的影子,多了具周身漂浮着鬼火。弥漫着黑雾的骷髅骨架。
这黑褐色雾气,打小边会伴随着骷髅之体出现,丁小磊虽是不知这是何物,但也深知绝非善类。
玄阳宗,乃是实打实的修仙正派,若是传将出去,说在某位真人的府邸中出现了此类不伦不类的黑雾气,怕是定要引来无数的非议与猜测。
数点鬼火直扑天际,准确无误地射中盘旋的灵雀。
几声悲鸣,雀儿落地,化作干瘪尸体,好似抽空血液风干多日。
“可惜,这点血完全不够啊。”骷髅的头部颔骨微微开阖,传来的正是丁小磊的声音“打小便会莫名的变成这鬼模样,若是在村中还能盗来几只鸡鸭吸血恢复人身,在这处处皆是修士的地方,别说是去偷鸡偷鸭了,只怕走不出半里地,就要被当成妖魔给轰成粉末了。”
原先在村中,尚可盗些村民的鸡鸭,吮吸鲜血,重现人形。可在此处,他又当如何能寻来活物,但若不吞噬活物鲜血恢复人身的话,即便是能躲得过今晚,只怕明日天一亮,便会被察觉到异样的修士给打的神魂俱灭、粉身碎骨。
无尘真人那引来天雷阵阵、毁天灭地的仙法威能,可是给他留下来极难磨灭的印象。
寒意更甚,丁小磊只觉得自己仿若置身数九寒冬的万丈冰窟之中,从头到脚都被刀剐般的寒意给折磨着。
“是生是死,是福是祸,由它去便是。”少年口中嘟囔着,甩着两根树干似的胳臂,无精打采地朝着屋内走去。
叮当——
丁小磊一不留神踩着个鎏金皿,惹出的声音在这寂静夜幕中格外刺耳。
“都是那该死的丘子轩存心为难于我,让我在这半山腰的鬼地方洗什么劳什子器皿。”望着那满屋的鎏金皿,丁小磊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捡起个来,稍一用力便将那鎏金皿捏成粉碎,无数碎屑如雪般纷纷落下“要不然我没准能找着几只鸡鸭,渡过这眼下难关。”
肉身的丁小磊已是颇有几分蛮力,否则也不会敢以身体硬抗村民们的棍棒;而化作骷髅的少年,更是力大无穷,有次偷鸡险些被村民察觉,他硬是将一座青石磊成的屋子装成碎渣,把想要围堵他的壮汉们统统埋了进去。
就在少年出神之际,周身的黑气在汹涌滚动着,仿若嗅见猎物鲜血的狼群。
黑雾起伏,如狂风大作海面上那无数冲天而起的波涛,无数根黑雾若冬眠之后的灵蛇,探着身子,意欲离体而去,扑向化作粉尘的碎屑。